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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这个……不能随便叫吧?”陆小凤耳朵红红。
言无咎于此不甚了解,他瞧着陆小凤不像是真心抗拒的样子,凑到他身边来,“卿以为何如啊?”
……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陆小凤无奈看向言无咎。
他好像是认真的?
陆小凤叹一口气,抱怨道:“想了半天跟没想一样,以后一见面就要卿来卿去的,是四书五经念的还不够多吗?再说,满大街的读书人公子哥儿都喜欢叫人这卿那卿,万一被谁误领了怎么办?我找谁说理去?”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也不是非要卿来卿去,这不是你想要个亲近些的称呼?”言无咎反驳。
他不知道带了哪里的方言,以至于鼻音落在耳朵里变成轻飘飘的云,像是柔软的嘴唇在耳畔掠过,什么亲啊亲啊的,说的人心痒痒。
“好了,不许说了,现在叫我陆……言老,反正老朽胡须飘飘,很是当得起这尊称。”
言无咎拽回被他带偏的思绪:“那等你卸了易容岂不是可以叫你小凤?”
正是因为不喜欢被叫小凤又想当哥哥所以只能绞尽脑汁去套近乎的陆小凤:“……”
“小凤,多亲近啊,也好听。”言无咎喊他,“小凤,小凤。”
他叫这个昵称的时候嘴角最后一定会停在一个微微勾起的弧度,于是有鸟雀在心中叽叽喳喳,山风拂过羞赧的脸颊。
被叫的人搔搔泛着热意的耳朵,侧过头去。
好罢,就小凤吧。听多了也算顺耳。
哥哥……不当什么哥哥也罢。
外厢忽而隐隐骚动,车内低语说笑声骤歇。片刻静默后,马车开始摇摇晃晃前行,四角上悬挂着的铜铃叮铃作响,忽而急促,马打响鼻,蹄声由清脆转闷,两人在马车里,颠簸了两下,言无咎的手不由得往车壁上扶。手指恰好贴在了陆小凤的指缝里。
圆钝的指甲划过精细到手指的易容,隔靴搔痒。
陆小凤舌尖抵在上颚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时,马车渐缓而停。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含笑,嘴角下撇,不该提前用竹篮打水的心情传递的驴唇不对马嘴,但的确,好歹都是嘴。
一个人感叹:唉,路引白借了。
一个人后悔:唉,戏法白骗了。
但总归,鱼已上钩。
……
殷羡接到通知,早早守在城门前,秋日的风扫过落叶,打着卷扑到他的靴子上,泛起的尘灰衬得他的脸也是土色。
不耐、警惕、烦躁,兼而有之。
秋老虎在正午如约前来,等的人却到夕阳西下才有影子。
那马车晃晃悠悠,铃铛吵的人心烦,排着蜿蜒的队伍,也不知道真要进了城得到几时。
“出城,迎接贵客。”殷羡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穿着便衣的大内侍卫相顾迟疑,最后还是个子最高的顶上:“头儿,连路引都没查过,这样会不会不太安全……”
“难道查完路引,把这两人接进宫中就安全了吗?”殷羡冷哼一声,“圣命已下,几十双眼睛若是连这一老一小两个人都盯不住,那你我趁早以命谢罪好了。”
他也是被皇帝的突发奇想和王安的冷嘲热讽刺挠的破罐子破摔了。
其他人倒还有几分迟疑,但也不好再跟领头的犟嘴,唯唯称是。
几个人也是不带藏了,直接并成一行就往城郊走去,那辆马车就悠然停在队伍之中,随着队伍缓缓前行。
殷羡一摆头,就有人会意上前驱马。
驱马之人牵住缰绳,却觉得那缰绳像是有意识一般,在自己手里滑动了一瞬。触感冷湿黏腻,像是某种分泌黏液的动物的皮肤。
那个瞬间,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一松手,低头看过去,却见缰绳还是缰绳。麻草皮子搓成的,破破烂烂一条绳子。
“见鬼了?”他在心底纳闷,手上动作不自觉变轻。
他已不敢轻举妄动。
殷羡嫌他动作太慢,但马与马车都怡然。
言无咎的手从马车壁上拿开。
陆小凤慢一步将手收回来,缩到一半一顿,在空中示意“六”人?
言无咎侧耳听罢,点点头,比出佩服的姿势。
随后,易容的桔子皮就乐开了花。
“奉圣上口谕,请言老先生并高足入宫觐见。”四角悬挂的铃铛声止,带着三分傲慢三分偏见三分气沉丹田的嘈杂声音便响起,“圣言:神医妙手,可解时疫之劫,仁心遍洒,活苍生无数。朕闻之,叹为江湖之幸,天下之幸。今遣侍从遥候,非独为封赏,亦欲闻先生说疾苦,汇民愿。江湖不远,庙堂不深,此心向长,静聆回音。”
虽是口谕,由于出自皇帝之口,还得接旨。
但这些平头百姓,当真知道这些礼节吗?
有大内侍卫正要提醒他们接旨,就见原本遮盖严实的帘子一动。
谁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失速?
自马车中掀起帘子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少年人的手。
帘后,是一张素面。
乌发如云,肤白如雪,少年人的眉眼像是悬挂在当世有名画家书房内最满意的一副作品,如云卷云舒,似水秀山青,有孤雁洒脱迎向夕阳远去,而薄雾氤氲,弦月落在那双冷清的眼里。
朱砂的印章落在唇边,叫人想要拿出湿巾轻轻擦净,又或者粗鲁的用手指彻底将这红色抹开、抹匀。
肌骨如玉山倾颓,端庄如观音画像,画中人檀口启,说出的话却阴阳怪气像一把淬了毒的剑,直接劈碎了承载幻梦的卷帙:“哦?真是好蛮横直接的‘遥候’,带出来一串曲里拐弯的‘封赏’,原来这就是京城人做事的风格吗?受教了。多谢圣上,我们自江湖来,知道江湖的确不远,但我我爷爷身量普通,冠帽鞋底亦不打算垫到一人高,就不去试探庙堂深浅了。”
“再浅的水,布鞋走上去也会沾湿鞋袜啊。”他说着,就探出身子来要夺缰绳。
驭马的侍卫怎会让他轻松夺走缰绳,当即把绳子在手上绕了一圈,向身前一拽。
马顺着他的力道往前窜,这少年人便一个站不稳就要摔到。
他不会武功。
明眼人都看了出来。
殷羡的目光落在了他无力的左腿上。
他不仅不会武功,还是个瘸子。
一支实木黑釉的拐杖从车后面伸出来,巧之又巧担在少年人的身前,稳稳撑住他踉跄的身子。
有从侧边悄然伸出的手,又缓缓收了回去。
言无咎手撑在拐杖上,在无人瞧见处无声哼笑,随后迅速收敛神色,作出尊敬模样:“爷爷。”
陆小凤:……他真的是好会演,我也不能认输。
一把听起来有些年纪,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乖乖,怕不是坐车坐久了,生出这样大火。”
“他们莫名其妙牵了我们的缰绳,把我们带到边野来,还摆出‘一副这么对你是老子看得起你的态度,谁能不生气呀?’”
他对着自己爷爷说话的时候神态与先前又不同,显出一些很受宠的傲气,明明知道自己说的过火也不打算认错,只觉得撒个娇就能过去。
不过,他撒娇应该是蛮有用的。
至少他爷爷,那位言老神医很受用。
“的确,吓到你了吧。”
殷羡:……
这种不讲理溺爱孙子的老头真的会是传说中悲天悯人,一挥手便拯救一村人于水火之中的神医吗?
说起来,若真是能‘肉白骨’的神医,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孙子一直跛着腿呢?
想来也不过传言而已。
然而……
言老神医无奈:“你同他计较什么?只听他呼吸声,便知他肺叶大半都废了,这样咄咄逼人的话,最多再说七载,让他一让,权当积德。”
殷羡目光惊异不定,却见那少年人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他时,仿佛看尽了他的五脏六腑。
“没有望闻,您说的也不到位呢,”少年哼了一声,“此人练的内功不合适,夜间又少眠,更难修复,不过五载。”
“好罢,我不与短命鬼争长短。请你去回复你主子……”
“是我失仪,还请两位神医赎罪!”殷羡,拿得起放得下的一把好手,说认错就认错,说弯腰就弯腰。
“呀!”他听见那少年人惊讶出声,好似没想到他这一反应,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片刻后,殷羡听到他放软的声音:“你这样弯着腰,对骨头不好,也不利于呼吸哦。”
殷羡:……
殷羡讪讪起身。
他听见少年的笑声。
已过而立、大内侍卫首领的脸有些红了。
他身后的手下也有憋不出发出笑声的,被他怒目一瞪,吓得捂住嘴还打了个嗝。
非常的偏失差等了。
“吾等腰无六国相印,亦无百金缠身,足下何必前据而后恭啊?*”
一直在车厢中坐着的言老神医徐言。
“是在下眼拙,妄言民间神医之名是虚名高声。方才呼吸间,您与高足便看出在下隐而不表之病灶,方使得我知晓民间藏龙卧虎……前倨之过,伏惟海涵。”
“不愧是皇帝手底下的人,好会说话啊。”少年人笑,“你的病,可以治哦。”
*典故出自苏秦列传,前倨后恭的出处。
唉,文学真好,我爱文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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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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