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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花巧珍昨日没睡好,但大早就被胡老爷推醒,让去伺候顾大人起床。她一肚子不适意,但转念想好歹是顾大人而不是这头猪猡,心里又好过了一些。
      上楼正好看见萱草端着漱口杯、洗脸盆出来,脸上的笑意犹未收尽,巧珍不由上前揪了她的耳朵,拎到一边才低声说:“小骚货,又想着勾搭客人了?这可是我的客人!”

      萱草吃了一吓,但画舫上的规矩,非但不敢跟头牌姑娘倔强,甚至都不敢出声叫疼,龇牙咧嘴地被甩到一边,才委屈地摸了摸疼痛的耳朵,说:“妈妈不是说要带着笑服侍客人嘛……”
      “不是你这种媚答答的笑!”巧珍点破萱草的心思,抱着胸冷冷问,“顾大人起身了,有没有说要做什么?”
      萱草说:“他要吃鱼面。”

      巧珍诧异了一瞬,而后想:这顾大人也是个奇葩,到画舫上来的人,首要是来嫖.宿的,其次也是来蹭些山珍海味的,再或是谈生意、讲斤头、求说合事情的。而他呢?昨日酒桌上,胡老爷等人上赶着拍着他的马屁,可他既不讲风月,也不谈公事,只顾着埋头吃饭,又不觉得他胃口好;席面间对弹琴唱曲、吟诗行令,他是丝毫不感兴趣;“借干铺”也真是只借了个“干铺”,什么都没干。
      却几次三番地惦念着要吃鱼面。

      可惜她尚有任务,要“伺候”好顾大人。伺候好了有赏,伺候得不好——胡老爷半开玩笑地说要把她送到县衙里打顿板子以示惩戒。
      巧珍又叹了一声自己命苦,打算先去催鱼面,再找机会和顾大人套套近乎,尽快弄上手再说。

      她威严地对萱草说:“去,看看阿侧有没有把鱼面做好,做好了我亲自端给顾大人。”

      萱草迫于她的威严,不敢不从,但到了楼下又是一副嘴脸,颐指气使地对地位在画舫底层的侧寒和阿珠说:“巧珍姐问鱼面做好了没有?客人可等着要呢。”

      侧寒说:“没有合适的草鱼。”
      萱草指着水缸里的几条活鱼:“这不是鱼?”
      “这是白条,可不适合做鱼面。”
      “白条怎么就不能做鱼面了?”

      侧寒知道这些小大姐虽是使唤丫头,但花妈妈也会挑些面目姣好的清秀佳人来培养,所以亦是一般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伺候男人,什么都不会。所以她看上去很好脾气地说:“白条刺特别多,要是卡了客人可怎么办?”
      萱草皱皱眉:“那多花点时间把刺拣掉呗。”
      侧寒指了指鱼缸:“那你请试试?”

      萱草不屑道:“我?我难道是做这些厨下活计的人?”
      又说:“你仔细,并不是我要吃鱼面,是昨儿那位尊贵的顾大人要吃鱼面的!你弄不好,仔细你的皮!”眼睛一翻,离开了烟雾缭绕的厨房。

      阿珠气得半死,看不见人影时边低声骂道:“臭蹄子不知仗了谁的势!到我们这里来狐假虎威来了!也并不是个美人儿,还尽想着巴结爷们儿!……”
      又赌气说:“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鬼地方!”

      “去哪儿?回家去?你爷娘有钱赎你了?”
      阿珠回答道:“不是,他们哪赎得起!我是说去楼上,去巧珍那一层,也做头牌姑娘!”
      原来她说的“鬼地方”指的是厨房。
      侧寒一怔,苦笑了一下:“楼上又是什么好地方……”

      她准备的早餐是清粥和点心,热腾腾地留在蒸屉里,随便客人什么时候起床都可以吃上热乎乎的。
      巧珍打发萱草下楼催了几次鱼面,侧寒都说:“说了今儿没买到草鱼,其他鱼做不出鱼面来。”
      而萱草只知道重复“是顾大人要吃鱼面的”,最后侧寒扬了声儿说:“你去告诉客人,草鱼才能做鱼面!今儿没有草鱼!做不出鱼面!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草鱼我也没办法!”那泼辣的声儿几乎传到整条船上。

      最后连花妈妈都下厨房来,她那双犀利的眸子死死地盯了侧寒一会儿,说:“怎么,这么多乌篷船,就没有买到一条草鱼?”
      “是。”
      “阿侧,我素来对你好不好你晓得的。”花妈妈说,“你要故意跟我淘气,我的鞭子可不长眼睛。”
      侧寒低着头,交握着双手:“妈妈,我晓得的,也不敢的。”

      花妈妈了解她骨子里带着的顽固,眯着眼给她足够的压迫之后,才上楼。
      楼上传来她爽朗而谄媚的声音:“顾大人,千万见恕。我们家阿侧知道大人身份贵重,想着要做鱼面就得做最正宗的,可惜最正宗的鱼面必须得用草鱼——啊呀,偏生呢,今日没有草鱼卖!……顾大人,你不妨尝尝我们家的苏式点心,也是阿侧的拿手,小笼里的馅儿是今日早上和着鲜虾仁调的,煮干丝配了六味好海货吊的汤,还有水晶饺、肉烧麦、梅花糕、芡实糕、莲蓉饼……保管都好吃得很!你尝尝看!”

      顾喟坐在奢华的花厅里,看着侧寒带着阿珠把一道道点心布上来。
      花妈妈一脸谄容叫他“尝一尝花月舫的手艺”,胡老爷挺着大肚皮承诺说“明儿必有鱼面了”,巧珍娇滴滴地把点心一个个夹在他和胡老爷的盘子里,抱怨着“阿侧真是太不晓事了,顾大人可千万别和她计较!”……
      侧寒任凭巧珍阴阳自己,木着脸站在一旁,清晨的光透过船上的窗棂照在她的脸上,疤痕尤为刺眼。

      顾喟随意吃了两口,就说“饱了”,一张脸也一直是板着的。但那星眸剑眉,板着脸也显得俊朗。餐后喝茶的样子,更有一番清俊公子的端庄做派。

      胡老爷心里有气,见顾喟说“吃好了,去看看公事吧,没的耽误了可不行。”,他便急忙趋步跟上,好像要扶顾喟上岸边跳板,但顾喟步伐矫健,根本不用他扶,胡老爷只能上岸后回头对花妈妈喝道:“今日无论如何要买草鱼,无论如何要有鱼面!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我看你花月舫是不想吃这碗饭了!”
      顾喟的步子停了停,但既没有回头关注,也没有出语转圜。就停了停,又向岸边而去,径直坐上给他准备好的绿呢轿子,轿帘放下,他那张板着的俊朗面孔便给遮住了。

      花妈妈不胜其烦地揉了揉眉心,对侧寒说:“你都听见了?今日无论如何要买到草鱼。山塘河里的渔船上买不到最新鲜的,就到鱼市去看看,实在再没有,随便花鲢还是青鱼,也不是不行!这个顾大人是钦差,县衙、府衙都是格外巴结着他,要是我们花月舫给他们做了筏子,关门回家都是小事,只怕要到监牢里坐坐、拶子的苦头吃吃了。”

      侧寒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的,妈妈,我晓得了。”

      阿珠和她一道去鱼市买鱼,难得可以出门自然高兴得很,换了套鲜亮的衣裤,又伏在侧寒耳边说:“阿侧姐,逛完鱼市,我们去旁边的观前街逛一逛好不好?”
      生恐她不答应,悄悄摇了摇她的手撒娇:“回来后,杂碎活计我不偷懒,一件件都认真做——烧火、杀鱼、和面我都认真做!”

      侧寒仍是半旧的家常衣裤,还加戴了帷帽。鱼市里有大草鱼,蔫蔫地躺在木头盆里。她心里不想给那个人做鱼面,反感他现在的冷漠,以及“首辅家的孙女婿”的身份,但也许没有选择的余地。

      买了鱼,慢悠悠陪阿珠在观前街逛,那里有好多大小商铺,繁荣的景象不啻于画儿里的描摹。阿珠兴奋得很,估衣铺子、绸布铺子、首饰铺子、水粉铺子……她大半都买不起,但不妨碍一家一家去看看。
      “阿侧姐阿侧姐,这条裙子好看不好看?”
      “这朵绢花跟真的一样!”
      “这粉好香,搽上去能白不少呢!”
      小姑娘眼睛里都是对富贵生活的向往,尤其在水粉铺子试用那些胭脂水粉的时候,恨不得都往脸上抹:“巧珍好看也不过是靠涂涂抹抹。阿侧姐,我长大后,抹上茉莉粉,搽上玫瑰胭脂,用螺黛也那样画一对远山眉,再穿上巧珍那样的水红衫子碧绿八破裙,是不是也会很好看?”

      店铺的伙计看出来这小囡没钱,就是来白试的,从开始的殷勤渐渐变成了不耐烦:“小娘子,你已经试了三种水粉、六种胭脂了,到底买不买?”

      阿珠讪讪地放下爱不释手的一盒胭脂,又撺掇侧寒:“阿侧姐,你应该攒下一些赏钱了吧?你买点粉,可以遮一遮疤。我姆妈说‘一白遮百丑’,你五官长得那么好看,但凡脸上白皙光滑些,就一定是个大美人。”
      侧寒始终连帷帽都没有摘下,说:“厨下的粗使丫头,哪有几个赏钱?也犯不着打扮。你也别乱花钱,攒些银子将来让你爹娘给你赎身要紧。”
      阿珠不由骨嘟着嘴放下手里的胭脂盒子,抱怨着:“厨下那点工钱,攒够身价银子要等猴年马月?还是巧珍来钱快,天天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就我命苦……”

      侧寒无法跟这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讲,巧珍赚钱受的是怎样的折磨,她只能摸摸小女孩的头:“阿珠,她那碗饭不是轻易吃得的,你还小,可别存了攀比她的心思……”

      做鱼面很麻烦,侧寒回到花月舫,在厨房间忙了好久。
      大草鱼被取了肚腹脊背上两片肉,其余鱼头、鱼骨被她“当当”剁成几段,和葱姜一起丢入油锅煎着。她眼睛瞥一瞥油锅,摇动了几下锅柄,然后按住雪白的鱼肉,侧着刀锋一点点刮鱼茸。
      “阿珠,鱼头鱼骨两面煎好了,我考考你,用冷水还是用滚水吊汤?”她笑融融地问。
      阿珠紧张地咬了咬嘴唇,才说:“滚水罢?”
      “不错。”侧寒笑道,“还不快加滚水?”
      阿珠便舀了一瓢炉灶上的沸水,“滋啦”一声浇到煎鱼的锅里,腾起的水雾里带着鱼的鲜香。

      “花雕酒备在一边。”侧寒不紧不慢却又不会失时地吩咐道,手里的活计也没停下,菜刀“刷刷”的,她像在演绎某种舞蹈似的,动作很漂亮。
      阿珠等煎锅里的汤再次沸腾,往里倒入花雕酒,这才放松下来,问:“咦,这鱼肉为什么不像狮子头一样切块再剁呢?”
      侧寒耐心地教她:“狮子头要剁,因为剁成小粒再摔打容易出胶,团得住、有弹性、而不柴;鱼肉要刮成茸后搅打,口感才细腻滋润,一会儿和到面粉里再擀成面条,不会一扯就断,反而能把鲜味融进去。这样做出来的鱼面,货真价实,滋味鲜美,软弹劲道。”
      亲昵地一点阿珠的额头:“你慢慢学,将来花月舫上最好的厨娘就该是你了。”

      阿珠才不想做厨娘,厨房里烟熏火燎、又烦又累,还没有多少赏钱。
      只是她知道自己不够好看,买她时身价银子便宜得很,花妈妈瞥她一眼就叫她下厨去,她连萱草那样的伺候客人的小大姐都做不上。只能幻想自己搽上胭脂水粉,再好好保养打扮,或许像大人说的那样“长开了”的时候,能摇身一变成了个漂亮大姑娘,然后就可以陪客人吃吃饭、弹弹曲,就大笔大笔拿赏钱了。
      正想着这些美好的场景,楼上补觉的巧珍醒了,大声喊阿珠给她倒热水来洗漱。

      少倾,巧珍洗漱完毕,慵慵地下楼吃饭:“阿侧,昨儿我喝多了胃里难受,你就盛粥来我吃点。”

      但她的胃喝伤了,吃了点粥都疼得厉害,然后呕逆,吐出来的脏东西里赫然的血丝。

      侧寒说:“喝点蜂蜜水吧。今晚上可不能这样没命地喝了。”

      巧珍自己吐了血也害怕,难得对侧寒客客气气的,也是想找个人倾吐:“哪个想拿命来喝酒呢?还不是胡胖子逼的!他说那个叫顾喟的,是京城里派下来的巡按御史,虽只是七品官,但‘代天子巡狩’,权力大得很,连府尊老爷也不能不巴结的。这次说又是要查什么案子的,我估计他们心里有鬼,所以想着法儿要拿下顾大人,能和他们沆瀣一气,好为他们遮掩——以往他们带过来的那些当官的不也都这样!”
      当红姐儿,见多识广。
      “拿下”顾喟,看来不太容易,唯只好在顾喟不是那类又丑又臭又猥琐的糟老头子,服侍起来没那么恶心。
      巧珍这样开导自己,啜了两口蜂蜜水,胃里又翻上来一阵刺痛,需默默隐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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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文请进,8:00更,欢迎留评、收藏、过来抱抱撒花花~ 老作者我好考据这一口(虽然架空了大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