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逐神》醉仙君

13、背景

　　约好了时间，在去心理室的路上，燕间神伴随我左右，他没说话，显得空气中有点安静。

　　我还在想，如果，那个人不是徐悦呢？

　　虽然燕间神看出了她目光中对自由的渴望，辨别出了她身高体型与无脸鬼怪的相似，也知道她总是形单影只，也许还存在着严重的心理问题。
　　但，或许不是她呢？

　　一瞬间，就连我也弄不清这个“不愿”的情绪究竟从何而起。
　　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的人。

　　如果不是她，这说明着在这个学校里还有着其他值得关注的人，更加行为古怪的人，更加需要得到帮助的人。

　　在等电梯的少时，我有些愣神地看着从电梯门上映出的虚影，脸有些冷漠。
　　还在思索着，如果是她……

　　叮一声铃响，淡金色的电梯门向两侧缓缓打开，我踏入，按下按键。

　　那恐怕只有一个好处而已——我们不用再挨个排查那些看起来同样阴郁的学生了，只对我们有一些好处。
　　这样想不算奇怪吧。

　　可能是我长时间没有讲话，现下又思考着这些，与接下来的事毫不相关的问题，表情比往常甚是平淡。燕间神似乎有意无意多看了我几眼，视线又收回。

　　电梯到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我翻出聊天记录，视线随处打量着这层的布局，很快便走到了心理室的门前。
　　不过轻叩两声，一个老师已经候在门前般，替我们打开了房门。

　　双方简单打过招呼。那位老师姓顾，虽然年纪颇轻，但资历已经算是深厚，和学生之间也十分融洽。

　　刚进门时，这位顾老师就已经顺带着，给我们细心介绍了这间房子里的众多装置。我们不感兴趣，但还是耐心的听了下来，直到，看见那面竖在墙角的镜子。

　　几乎是同时，我和燕间神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因为那个诡异的线索，如今我们对镜子有着几乎是变态的敏感度。

　　俗话说，宁可杀错，不要放过。
　　哪怕已经怀疑了一百面镜子，也不会放过角落里的那面镜子。

　　随后，视线绕过镜子，在一旁的心理档案册上停留了一秒，燕间神率先转头，微笑着和顾老师说明了来意。

　　听说我们想要以徐悦作为报告中的案例时，她先是短暂的吃惊了一下，接着在我们询问许可的同时，摇摇手表示没关系。

　　在这以前，我们已经向她保证了，虽然以徐悦作为呈现的案例，却不会保留她的真实姓名和任何隐私。
　　这种保护得到了顾老师的信任。

　　她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水，抿了抿唇，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般，停顿一下，才和我们讲起了徐悦的个人情况。

　　顾老师以这句话，作为了整个故事的开头——

　　徐悦啊，是我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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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我要去卫生间。”陈佳馨走向后门，在经过时，习以为常地扯了一下徐悦的衣服。
　　徐悦放下笔，跟着她走。

　　两人刚走到厕所门口，陈佳馨顺手摸了下校服口袋，没摸到想要的，便转头说：“来张纸。”
　　徐悦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我也没带。”

　　陈佳馨毫不在意，挥挥手：“啧，之前一直说让你随身带纸，去班里帮我拿一下吧。我先进去了。”
　　徐悦垂了垂眼，转身回班了。

　　她也没有找到纸，再去陈佳馨桌上拿，时间恐怕要来不及。
　　徐悦视线轻轻扫了一圈，犹豫过后，低头和前桌的女生说了几句。那女孩看了她几眼，没说话，直接从抽屉里抽了几张递过去，徐悦和她说了谢谢，出去了。

　　陈佳馨没有谢她，她觉得这些都是徐悦，作为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
　　徐悦总是不愿意说话，也不主动接触别人，就像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陈佳馨看来，这样一个孤僻的人，自己却愿意拉着她，让她看起来有了伴，已经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大善人了。
　　她是这么想的，别人也是这么看的。

　　至于主人公徐悦，没人在乎她的感受，就像她也从来不在乎别的什么。
　　一个太没有存在感的人，一个失去了社交就会无话可说的环境，一些看着很正义的同伴，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家。

　　这时常给着徐悦一种错觉。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儿？

　　孤僻的性格不是她的错，哪怕是再孤僻的人，也能在这个世界寻到一席之地，好好的活下去。
　　有着自大症和公主病的陈佳馨也没有错，如果一个人真的想摆脱现下的处境，总有办法去做的，任何办法都愿意。

　　徐悦先是在栏杆上靠着，哪怕此刻已经深夜，寒风和低温叫人难以承受，她还是静静的享受了一会儿，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五分钟。

　　听着头顶偶尔会传来飞机经过的呼啸，耳边没完没了的风声，她的心渐渐平了下来。
　　没有从宿舍偷跑的刺激，她对着晚风，有些轻松地笑了笑。

　　不需要难以回首的过往，不需要惊涛骇浪的回忆，只是刹那间被大脑收录进的一句话。
　　现在，她站在这个地方。
　　徐悦第一次觉得她把握住了什么，她的生命。

　　不需要再有第二天了。时间可以因她停下脚步，世界可以因她停止转动。
　　不需要任何理由了。徐悦哆哆嗦嗦地把校服外套脱下，留在了原地。
　　然后，拥抱了这个，她第一次有点爱的世界。

　　至此，她的世界终于走向了尽头，也终于如她所愿。
　　生命中第一次，徐悦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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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师和我们讲的时候，语速会习惯性变慢，但我觉得，她是在不自觉地从第三方视角，挖掘着徐悦的过去。

　　如果有一个玩具挖掘机，我们甚至可以透过它，去看到拥有者的整个青春和处事习惯。

　　透过徐悦给出的，顾老师看到的是一颗仙人掌。
　　这是个她自己的比喻，顾老师朝我们笑了笑。

　　她说，徐悦出生在一个混乱的家庭。
　　在村里，她是个常见的留守儿童，由着奶奶一个人带大。她的父母经年在外打工，对孩子的感情可以说是，十分淡薄。

　　徐悦可以说得上是不幸的。她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建筑工人，却在工地很快就有了别的女人，转眼间又有了别的孩子。
　　她的母亲为此敢怒不敢言。在那个思想封建的社会，离婚二字只要说出去，那可是会一辈子都被人戳脊梁骨，要笑掉大牙的。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报复般交往着一个又一个男人。

　　如果，长时间不在家的父母，说不上对徐悦有什么巨大影响的话，那就要提起第三个人，徐悦的奶奶。

　　徐悦的奶奶这辈子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两闺女一个小子。当徐悦的父亲外出时，徐悦的奶奶便带着徐悦，去她那两个姑姑家轮流居住。
　　等到其中一人实在受不了了，就去另外一家。

　　这样，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便在徐悦的舞台上早早登场。

　　徐悦天生是个闷性子，她的两个姑姑对此也不怎么喜欢她。
　　更因为自己那个老不死的娘，连带着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徐悦，也一同忽视了。

　　徐悦从小便对身边人的情绪变化有着强烈的感知度。

　　等啊等，老太太终于入了土，徐悦的两个姑姑轮番在电话里喊啊骂啊，这才把徐悦的爹叫了回来。临走前，女人们强烈要求他，必须捎上这个吃白饭的小累赘。
　　徐悦从此离开了那个村庄，开始了第二段生活。

　　在徐悦十三岁的时候，她的父母还是离了婚，逐渐有了各自的家庭。
　　徐悦没有固定的住处，她的初中是市里为数不多允许住宿的学校，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来自周围贫困地区的复杂家庭。
　　像她这个类型的，还有很多很多个。

　　可徐悦天生不爱笑，也没什么精气神，更没有参加周围同学繁杂的社交活动。
　　度过了平凡的三年生活，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周围人的打扰，徐悦的成绩擦着边，过了本市最出名的高中的分数线。

　　徐悦并没有因为随之改变的一切而改变，不起眼的人扔到哪儿都是那么的不起眼，就像是沙滩上的一粒细沙，就算盯着看，也会走丢。

　　反而，优异的高中和身边出色的同学，更加提醒着她，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终于，徐悦厌倦了。

　　她没有那么热爱学习，凭着还不错的中考成绩进了最好的中学后，她对学习的兴趣反而淡薄了许多。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发愣。

　　被发现了无所谓，学习好不好无所谓，反正，早就没有人在乎她了。
　　未来是什么样的，也无所谓。

　　“……”
　　心理室一时沉默下来。

　　顾老师终于停止了开口，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水给自己润润嗓子。
　　“燕先生，我不知道徐悦的个例符不符合你们对报告内容的需求，但我相信，这是个内心很坚强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向教育局寻求帮助，联系一些可靠的助学机构，申批一笔钱给这个孩子，让她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少一些无助呢？”
　　她说这话时很淡定，没有羞于求人的羞涩，更多的，是对这个孩子命运的惋惜。

　　就像是衬衫的纽扣，从第一行就扣错了，往后的人生也就一路错了下去。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衬衫。纽扣，也并非是她亲手扣上的纽扣。

　　燕间神答应了她，虽然我们并不对她说的“以后”拥有掌控权。

　　出门后，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很暖，我们迎着暖阳走回去。
　　在等电梯的时候，我透过身后闪耀的玻璃窗，眯着眼朝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燕间神没有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而是看着我问：“在想她？”
　　这次我没有躲避他的问话，答道：“嗯。”

　　徐悦可能依旧觉得很无聊，正在不知道哪节课上同样望向窗外。

　　现在我想，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徐悦，都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