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理想生活×新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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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见雀其实没有什么家乡的概念。
大阪人、京都人、横滨人…在自己的身份前加上地理的前缀时，仿佛会自然而然地被赋予某种群体印象里的特质，有好有坏。
鹤见雀时常对此感到困惑，不同的地名对他而言并无特殊，但有些人仿佛生来就知道自己的起始与归宿。
他学着他们回头望，视野里却空无一物。
不过这对他走一步看一步的生活方式而言，似乎也没有太大影响。
有一段时间，鹤见雀试图为自己规划并实现某种近乎理想的生活。那时他工作稳定清闲，于是天真地以为剩下的不会太难。
想错了。
工作时只要服从命令就好，可生活里没有人会告知他应当如何做。
鹤见雀觉得迷茫，不懂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鹤见雀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他总是兴致勃勃地打理，然后觉得索然无味而放弃，又在某一天重燃热情继续为自己理想的生活添砖加瓦。
鹤见雀试图为生活整理出某种清晰的秩序，但他其实并不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模样。那半吊子的计划总是尚未成型就溃散，一次又一次，后来他才逐渐醒悟——
一个人无法独自在建立并维持一套秩序运转的同时，去享受它。用寂寞铺就的道路只会通往更深的寂寞，而非幸福。
最终，他把那四不像的半成品丢给□□名下的建筑队重新装修，获得了一间足够日常居住的房子。
但果然完全不一样。
并非指布局或者装潢，而是在此刻，在相隔数十年又踏入这扇房门后，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曾经不断试图模仿的东西。
“今天过得怎么样？”外表平凡的主妇笑盈盈地发问。
“还可以，我今天过得不错，妈妈。”
鹤见雀定定地注视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他熟稔地与她对话。
“太好了，小雀，今天晚餐想吃什么？”
“想吃鱼，可以吗？”
“可以哦，我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买好了。”鹤见太太放下手里的工具，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先去把书包放下吧。”
“好。”
有一段时间，比起长谷川乱，他更希望自己是鹤见雀。
不过现在，他已经与自己所拥有生活相互适应，于是播放着摇篮曲的八音盒里那一对重复旋转的人偶也失去了吸引力。
速战速决吧。鹤见雀想。
……
中岛敦照常早早起床，洗漱过后出门，在便利店买了个包子，边吃边慢慢往侦探社走。
其实还不到上班时间，但反正他待在宿舍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提前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准备工作。朝阳在地平线上方斜射出金橘色的光，道路上很安静还没有多少行人，只有晨风柔柔拂过面颊。
上楼经过漩涡咖啡厅时，中岛敦像平常一样朝气蓬勃地跟老板打了招呼。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他的过往像是一粒在不见光处发芽的种子，成长得孱弱又倍感沉重，可如今叶芽总算探到了阳光下，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
上楼，门锁已经开了，肯定是国木田先生，通常情况下也只有他们两个会提前来。贤治前辈和与谢野小姐一向是按时到岗，太宰先生则常常会因为各种各样地自杀事故迟到，乱步先生的出勤时间更是随心所欲。
幸好有国木田先生这样可靠的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房门，却猝不及防对上了陌生人的目光。
对方原本在与国木田交谈，应该是被开门声惊动，转过头时恰好与中岛敦对视，于是那人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便又转回去。
中岛敦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发愣。
明明是个短发高挑的青年男性，可那张脸却会让人下意识想到精致、美之类的形容。而且奇异地有种占据着整个房间的空间感，不是靠动作或气势，而是一种无声的、难以言喻的存在。
在中岛敦贫瘠的人生经历里，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因他人外貌而产生的冲击，不过与陌生人短短几秒的对视，却让人有种终身难忘的错觉。
短发刚过耳际，碎发遮住了一点眉骨，肤色很白，以至于黑发垂落的边沿分明到几乎像铅笔勾出的素描线，显得线条简洁轮廓清晰，但这种简洁非但没有令他黯淡，反而直白凸显出了五官本身纯粹的美感。那张脸是毫无瑕疵的，精致得像最高明的匠人精心雕琢的人偶，却比人偶多了份活生生的、近乎妖异的生气。
而那极轻的笑容则像羽毛轻轻搔过心脏，带来一阵混合着悸动与莫名寒意的战栗。
“堵在门口是想转职石狮子吗，敦君？”
耳畔响起另一人的声音，中岛敦下意识回头，对上太宰戏谑的目光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成了障碍物，忙不迭不好意思地让开位置。
但他实在是好奇，先不说外貌，这么一大早就上门的委托人也实在是不多见。看着面上毫无意外之色，自然而然要走进去的太宰治，中岛敦直觉对方有所了解，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对方的风衣带子，一只手在嘴边拢着声音小小声问：“太宰先生，这个人是？”
“是鹤见呀，之前你们见过的，那时候他跟着乱步先生来，你也一起的，忘了吗？”
可怜的小老虎一下子瞪圆了眼：“但是，鹤见先生、可、那…总之完全是两个人啊！”
“易容啦易容，现在才是他的真面目。鹤见以前可是相当出名的美人哦，迷倒过相当多的人。”太宰治比划了一下，又低下头用八卦的语气小声说：
“听说他是因为在横滨欠下的桃花债太多才不得已去外地的呢。”
说完，满意地扫了眼少年人震惊的表情，他便施施然向那交谈着的两人走去。
中岛敦纠结了一会儿，也悄咪咪地凑到了他们周围，一边动手整理桌面，一边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哟，国木田，还有鹤见，早上好啊。”
太宰治轻快的声音让国木田和鹤见雀同时精神紧绷。
“早，太宰。”国木田独步的教养让他先是规规矩矩地做出了回应，然后才讽刺：“怎么，是今天的阳光不够好还是河里的水质变差了，你今天居然没有在半路上自杀？”
他对自家搭档出勤的时间和态度早有怨言。
“国木田怎么不猜我是特意早起自杀结束后才过来的呢，清新爽朗的自杀对我而言可是与人生等同重量的存在呢，才不会轻易放弃。”
卷毛青年的态度堪称恬不知耻。他扯过一把椅子坐下，单手撑着脸颊笑嘻嘻地胡扯：
“况且自杀可是对身体相当有益的行为哦！上吊也好，跳楼也罢，那一瞬间直击心灵的冲击力，堪比高压电击疗法！什么堵塞的经络、紊乱的内分泌、积累的疲劳毒素…‘砰！’一下全震散了，简直如同重生般神清气爽。而入水时水流的治愈感则像是回到母亲的子宫那般温柔，国木田这种古板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的啦。”
“太宰！”
“你说是不是，鹤见？”
太宰治的态度实在是熟稔又轻浮，国木田把手里的钢笔捏了又捏，当着新同事的面，到底还是没继续发脾气。
“我不太赞同太宰先生的意见，无论以何种方式，死亡总归是痛苦的。”
新同事的声音轻轻的，但莫名有种令安心的镇定感，让国木田独步对他的好感又高了些。不同于美到惊心动魄的外表，从见面开始，鹤见雀表现出来的性格相当内敛且踏实，是见多了怪人的国木田会欣赏的类型。
“欸——鹤见怎么也这样。”
太宰治鼓着脸颊夸张地表达不满。
无视这番惺惺作态，心情舒畅的国木田独步对鹤见雀说：“鹤见，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既然是社长的安排，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敦，你来，”国木田推了推眼镜，等中岛敦走过来才介绍道：“这位是新加入侦探社的鹤见雀，不过他不会在横滨待太久，姑且当他是编外人员就好，今天你来带他到处熟悉一下可以吗？”
“是！”白发少年下意识应声，紧跟着反应过来，又求救似的看向太宰治。
他自己也才加入没多久，按理说这种事情，和鹤见雀相熟的太宰治才更合适。
对方却只是挥挥手：
“加油哟，敦君。”
两位前辈一点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一位转头去做别的工作，另一位则干脆以还未到上班时间为由光明正大逃班去了。
求助无门的中岛敦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你好，鹤见先生。”
“你好，敦君，又见面了。”
鹤见先生连说话的方式都不一样了，语气相当轻缓。中岛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与昨天见到的人，完全不一样了，像是卸下伪装，又像是披上。让他有点不太敢看，生怕目光会惊扰他。
白发少年的紧张太明显，鹤见雀看不下去，主动递了个台阶：“我看见楼下就是咖啡店，我们去边喝边聊怎么样？”
小白毛先是向国木田独步投去了问询的目光，见对方点头，然后才回答：
“好的，鹤见先生。”
楼下的漩涡咖啡厅与侦探社一向熟悉，因此领着鹤见雀在熟悉的地方坐下后，中岛敦也逐渐放松下来。
少年人声音轻快，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努力回忆着着自己作为新人的经验。说完了却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介绍得太琐碎。
“没有哦，我觉得敦君讲得很好，也很有趣。”
鹤见雀笑着安抚他。
二人近距离对视，中岛敦这才注意到，与初见时令人不安的锋利美感形成对比的是，鹤见雀有一双堪称温婉的眼睛，眼皮薄而轮廓清晰，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总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柔和。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朝着鹤见雀，说：“鹤见先生，这个人非常危险，绝对不可以招惹。”
他接过手机，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那张照片，说：“好，我记住了。”
递回手机，二人手指交接时，鹤见雀目光又扫过那张照片——一身黑衣的苍白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外，双眼死水一般毫无生气。
他当然会记住，回到横滨不想见的人第三名——
芥川龙之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理想生活×新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