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年少》五色春

55、真实心意

　　谈闲意问出这个问题后，苏映溪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

　　她更不知道造物主那个神经病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和谈闲意说这种话的。

　　苏映溪望着谈闲意困惑不解的模样，嘴巴张了又合，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映溪。”谈闲意已经从她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来了，他不忍对方如此为难，体贴地说道：“算了，其实我就是随口一问，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造物主大人的话。”

　　苏映溪：“……你没记错。”

　　她没任由谈闲意岔开这件事，有些事，既然他已经知晓了其中的一片缩影，便没有必要让他一直心中化魂儿。

　　“闲意，我会跟你说清楚的，给我点时间。”苏映溪承诺道。

　　“好。”谈闲意点点头，没有继续惹她心乱的意思，再没主动提起这事。

　　夜晚，整个神域安静非常，所有人都想抓紧在无事之时好好休息，生怕突然又天降灾祸，大家又得在人间不停奔走，终日不得消停。

　　谈闲意也在上一处时空中累了数日，如今在神域终于睡到了柔软的大床，他几乎在沾到枕头时就立刻陷入深度睡眠。

　　偌大的神域，今夜失眠的好似只有苏映溪一人。

　　她从房间的落地窗走到外边的小花园里，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上挂着的明亮的弯月，一会儿又低头看看腿边正在汲取月光能量的鲜花。

　　“唉……”幽幽的叹息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突兀，苏映溪自己也意识到了，便再没有发出动静，只是绕着花园缓缓地散步，一圈又一圈的转个不停。

　　回到房间发现屋里窗子敞着，也没瞧见苏映溪人在哪里的奈莉，站在落地窗边探头往花园里一看，就看见了那道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忧郁惆怅的身影。

　　“小溪。”奈莉有些好笑，轻声喊了她一句，“你怎么了？”

　　苏映溪听见声音，偏头瞥了她一眼，也没说话，继续把头低回去了。

　　奈莉挑了下眉，环抱着手臂慢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怎么，大晚上不困，跑花园里当雕塑？”

　　“……”苏映溪凉凉地白了她两眼，倒也没立马还嘴呛声。

　　这倒是出乎奈莉意料了，她不由正了正色，再次询问：“出什么事了？”

　　“造物主那个混蛋，和闲意说了些有的没的，祂真的好烦啊。”苏映溪低声抱怨，撇了撇嘴，顺腿踢了一脚花园里的碎石头。

　　奈莉：“？？？”
　　她听得一头雾水，“造物主和那个男孩子说什么了？惹得你这么心烦意乱？”

　　苏映溪带着满眼的控诉，看向奈莉说道：“祂将过去的事情透露给闲意了，说什么叫闲意回到我身边，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现在闲意起疑了，他虽然没有急着从我这里得到一个解释，但我怎么也该给人家一个说法的。”

　　“……”奈莉这下彻底懵了，造物主这是什么意思？八卦小辈的感情经历吗？

　　奈莉看了眼苏映溪阴晴不定的脸，心中暗暗叹气。

　　也难怪苏映溪不高兴，这些年，她一直坚持保住对久远过去的记忆，不舍忘却。但她也一直想要从头开始，过她本该拥有的日子，安定自由地活着。

　　她很努力地回归现实，很努力地重新适应去做一个平凡之人，可这份坚决的心情，在遇到谈闲意之后，就慢慢地松动、摇摆。

　　谈闲意的身份、他的样貌、声音、性情，无一不与故人一一对应。

　　每日看着他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看他温温柔柔地对自己讲话，腼腆地对自己露出笑容，苏映溪很难不将他与故人联结起来。

　　苏映溪偶尔会不自觉地透过他，去回忆一个被留在过往回忆之中的人。

　　但这份纠结已经渐渐被苏映溪自己解开了。

　　她不是一个会一味沉浸在过去，选择不停陷落而不肯自拔的人，更不是一个愿意将一腔赤诚的少年当作替身的人。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谁，也知道现在的谈闲意就只是谈闲意而已。

　　她了解自己，能够确认自己的心情，知道自己正喜欢的人是谁。

　　谈闲意从不比故人差，他也不该被拿来与故人比较。

　　苏映溪所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他，他是命运给予自己的一场盛大的缘分，是很应该珍惜的存在。

　　这一切，她都想的很清楚，就连日后要与谈闲意有进一步的发展也都想的很清楚。

　　但造物主的突然插手，让她的心忽然就乱了。

　　苏映溪不由在想，如果谈闲意知道了过去的种种，知道了自己有被视为替身的可能性，他会怎么想？

　　她没法不顾忌谈闲意的心情，他能接受吗？他会感到难过吗？他们之间会产生隔阂吗？

　　所以今天谈闲意问起她时，她的话卡住了，突然无言以对。

　　“但是，你依然准备对他诉说实情，不是吗？”奈莉问道。

　　“是。”苏映溪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打定主意要瞒他一辈子，我现在也就不必为此烦心了。”

　　奈莉点点头，宽慰她说：“你只要将你真正的心情对他说明白，我想那孩子一定能够理解的。”

　　“我也相信他会理解。”苏映溪扯了扯嘴角，看上去垂头丧气的。

　　“但是，我就是觉得会变得不一样。一个拥有漫长记忆的人，对一个毫不知情的人，说那些如梦一般离奇的往事，说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缘分，说我现在对他是不同的……很奇怪啊，不是吗？”

　　“嗯……”奈莉不能否认，苏映溪担心的事，都有她的道理。但是看她现在这副愁的要命的模样，奈莉又忍不住想笑，于是还真就笑出来了。

　　果然，下一秒就收获了苏映溪的一记眼刀。

　　“咳咳……”奈莉清了清嗓子，想要保持严肃正经来着，但是不出意外地破功了。

　　“噗——”神仙自知理亏，转过脸才接着笑，“对不起啊，小溪，但是真的有点好笑。我没想过此生还能见到你为情所困的模样。”

　　苏映溪：“……”
　　她运了运气，强忍着不要骂人，做人要有素质。

　　她嘴角抽抽着，似笑非笑的，无声地用口型骂了一句“滚”。

　　“好了，小溪。”奈莉恢复正经，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别烦心了，大不了，若是你坦白之后的结果不如你意，我替你把那小子的记忆抹消，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你们回不到从前了。”

　　苏映溪：“……我谢谢你啊，别帮倒忙。”

　　奈莉：“怎么就成帮倒忙了呢？”

　　苏映溪哼了一声，丢下一句“自欺欺人”，转身就回屋了。回屋后还不忘把落地窗锁上，不给奈莉留门。

　　奈莉笑了笑，也没急着绕道走门回屋，而是站在皎好的月色下，学着刚刚苏映溪的模样，静悄悄地沉思着。

　　其实，奈莉还挺高兴苏映溪能够流露出眼下这副为情所困的少女模样的。

　　有心情考虑这些，总比从前重务压身、从无半刻松缓、顾不上儿女情长时要好。至少，苏映溪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像普通人了。

　　奈莉微微笑了一下，看来，选择让谈闲意和苏映溪一起踏上这一程冒险的旅途，确实不是错误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饱饱睡了一觉的谈闲意，舒舒服服地起床洗漱收拾完毕，神清气爽地出了屋门。

　　他仍觉新奇地走在神殿长长的走廊中，透过一侧的宽大窗子，向外打量这处神秘的地域。

　　走着走着，他路过一间卧室，正遇上太阳神从中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谈闲意礼貌地对奈莉点头问好。

　　“早啊，小朋友。”奈莉客客气气地也问候他早安，“昨晚睡得还习惯吗？”

　　“习惯的，多谢您费心为我安排。”谈闲意道谢，又望了一眼奈莉背后已经合拢的房门，“映溪她还没起吗？”

　　“还没呢。”奈莉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谈闲意忽然就笑了。

　　谈闲意一脸茫然，也没好意思问缘由。

　　“让她再睡一会儿吧，昨晚为着些事情伤神，半宿都没睡好。”奈莉笑道。

　　“怎么了？人间又有异样出现了吗？是需要映溪去做什么吗？”谈闲意有些着急道。

　　“可不是人间异象惹的祸。”奈莉说，“罢了，等小溪去找你，你自然就知道了。”

　　谈闲意满头问号，眨巴眨巴眼睛，跟着奈莉一道去了餐厅吃早饭。

　　艾拉准备了好些种类的早餐，中式的西式的，热的冷的，荤的素的，丰富得很，摆了整整一桌子。

　　谈闲意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豪华的早饭，坐在桌边都有些无所适从。

　　奈莉：“想吃什么自己取，我这儿没太多规矩，你就当成是你们人界的自助餐吃就好。”

　　“好。”谈闲意乖乖点头，从面前最近的餐盘中取了一块豆沙饼。豆沙细腻软糯，外层的饼皮酥脆金黄，咬下一口甜滋滋的。

　　艾拉站在桌边侍奉，见奈莉取了一份三明治吃，便直接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手边。

　　服侍过主人后，艾拉又看向有些拘束的人类少年，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您想喝点什么呢？我准备了热粥，牛奶，豆浆，还有鲜果汁。”

　　谈闲意：“我喝粥就好，谢谢。”

　　艾拉便从一只煲里舀了一碗白米粥，里头还掺了点绿豆，放了冰糖，黏黏糊糊的。

　　奈莉吃得很快，喝完牛奶后，又嘱咐艾拉说：“一会儿把早饭给小溪送房间里去，她早上爱吃小肉包，给她拿俩，配点小萝卜咸菜和水煮蛋，再给她热一碗豆浆喝。”

　　“好。”艾拉记下吩咐，找了托盘将奈莉点的几样东西装好，端着给苏映溪送去了。

　　奈莉吃过饭，也没有立刻起身去忙的意思，还坐在椅子上消食。

　　谈闲意见她不忙，桌上气氛又实在冷清，他就找了话题，说：“您真了解映溪，她以前上学时，若是在家来不及吃早饭，就会在校门口买个包子买杯豆浆打发了。”

　　“她的口味确实挺固定的。”奈莉笑笑，“千年之前就是这样。”

　　谈闲意：“……”
　　他懵了一阵，才意识到奈莉所言的“千年之前”，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虽然苏映溪以前轻描淡写地对他描述过她不为人知的曾经，谈闲意对这件事是有概念的，但过了这么久，他们之间谁也没再提起过这事儿，谈闲意几乎都要忘记了。如今再听神明提起，他还是觉得不真实。

　　不过，也多亏神明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谈闲意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关于他困惑的问题的。

　　造物主对他说的很久很久之前，这个时间节点，是不是指的就是苏映溪过去那段奇妙的经历？

　　是指一千年前吗？

　　谈闲意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大胆猜测，莫非是在千年之前，他也与苏映溪相识过一场吗？

　　所以，造物主口中所说的，才会是“回到她身边”。

　　谈闲意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古怪念头清理出脑海，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天方夜谭，他笑自己多虑。

　　这时，餐厅的安静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有人急匆匆地跑来，几乎是冲进了餐厅的大门。

　　“奈莉！”来者是焰秋，他跑得太急，头发都飞起来了。

　　奈莉瞧见他的样子，不由就是一皱眉，心里已经预料到焰秋来通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焰秋就说：“时空裂缝又出现了，这次同时有二十个时空正处于时空裂缝的威胁下。另外还有一处时空，已经检测到当地能量的异常，临近危机阈值，想必也是快要出罗乱的地点。”

　　“派人了吗？”奈莉问。

　　“人手不足，我们有很多同僚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只能同时指派几个人去到同一处时空解决这一次的时空裂缝。现在还剩下六处时空，我们已经无人可派了。”

　　听完焰秋的话，就连谈闲意都能意识到这次的状况有多危机。他见过数次时空裂缝带来灾难的模样了，每晚一刻解决裂缝，当下时空中的生灵就会面临无法想象的危险。

　　这可如何是好？谈闲意不由跟着紧张。

　　奈莉面色凝重，思索片刻后说道：“你与我，还有云玫，我们三人各认领一处时空，挑紧要的地方先来，怎么也得把这次的危机度过。”

　　“至于剩下的那三处……”

　　“剩下的三处，我去。”

　　餐厅门口，焰秋的身后又走来一人，步伐不急不慌的，声音也很沉稳。

　　“映溪……”谈闲意越过焰秋的肩膀，看到来人是谁后，便站了起来。

　　“小溪。”奈莉也回身望向她。

　　焰秋自觉地侧过身子，给苏映溪让路。

　　苏映溪路过焰秋身旁，只分给他一个眼神，还是个白眼，便大步越过他了。

　　焰秋嘴角抽抽了一下，一时都没想通，他哪里得罪这小祖宗了？

　　苏映溪将存储力量的水晶球抛给奈莉，言简意赅道：“充满。”

　　奈莉也没有废话，单手掌心覆上水晶球光滑的外壁，将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其中，水晶球一时被浓郁的白光湮没了。

　　苏映溪伸手要将水晶球拿回，奈莉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小溪，你可以吗？”奈莉没有深说，也并无看不起她当下的身体状况、和不信任她所能做出的贡献的意思。

　　奈莉只是担心，真的很担心，不是每一次苏映溪都会像这回这么好运，在走投无路之时还能撑到援手赶到。

　　“可以吗？”苏映溪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嘴角一弯，轻笑了一声，“说得好像神域的人现在各个都可以顺利顶上似的，不也都是在硬撑吗？”

　　她挣开奈莉的手，将水晶球拿了回来，收到储物戒指里。

　　“可不可以的，试试就知道了。”苏映溪轻描淡写地说道，“当然，你们可以对比一下这二十个时空中的任务难易程度，毕竟我跟你们确实不一样，没有能够自发回流力量的功能，为了避免我殉职于力量亏空的当口，还是捡轻松的任务分给我吧。”

　　“好。”奈莉一口应下。

　　“闲意，来。”苏映溪朝那个有些发懵的少年伸手，看他反应慢了一个半拍后，走过来牵住了她。

　　“送我们走吧。”苏映溪朝奈莉点了下头，同时拉紧了身旁的人。

　　“谢谢你叫艾拉送早饭给我。”苏映溪说，“我们任务结束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