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梨落扶桑

33、第31章

　　沉渊终究还是忽悠了符修文，一席话说得好听，什么“容我想一想”，他是拨着中途落跑的算盘说出这话来的。符大少显然没想到这一点，真以为木头如他那长相一般端平靠谱，当然，这之前木头一直很靠谱，沾上诸如此类纠结万分的内容，再靠谱的人也不靠谱了。

　　符修言？他真如符修文所说是符家老二符修言？他此行本是奔着符家而来的，说得好听些是过来借样东西，只不过有借无还就是了。

　　先知符家与扶桑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崇高地位，是游离于皇权之外卜天算卦通天晓地的存在，超然于世，得皇家重视，受万民膜拜。地位如此超然却也无需担心功高震主，符家人不入仕，不谋官爵，不拉帮结派。先知什么的，通天晓地什么的，很能愚民，很好用。先知符家主观上不攀附皇权，卜卦的结果却往往于客观上成为帝王诏令之下扫清障碍的工具。

　　皇帝什么的不靠谱，平民百姓更愿意相信上天的指意。符家便是这样的存在。

　　沉渊西去之前却是做了功课的，功课的内容却不包括那从未听过名号的符二少。按照符修文的说法，符家老二是七岁那年走丢的，他也是在七八岁的时候被阁主收留，那之后便进了血杀楼于诸位长老门下学习，那之前的事却是半点没有印象。

　　他真的是符家老二？不是被抛弃？又为何会走丢？
　　大堆的问题如潮水一般涌进沉渊的脑中，初时那一点欣喜过后，等着他的是无数的问题，陌生的亲人，艰难的抉择。符修言是先知符家的少爷，而沉渊，是凤阁之下金玉堂的堂主。一个身份尊贵，十指不沾阳春雪，一个是孤儿弃子，一步步的自社会的最底层爬起。

　　符修言与沉渊，便如社会的两面，光与影自中间分割开来，他在阴暗的角落摸爬滚打，从初时的抵触到完全习惯了黑暗，他喜欢隐匿于背后看着不同的人装出不同的嘴脸游走于世间，他喜欢做那幕后的操纵者。

　　同为阁中三管事，沉渊比血玉要隐忍，比绮罗要低调。
　　他总是默默地待在缘凤斋二楼的暗室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已然习惯了于黑暗中生活的人，忽然有一天，有人说，“嘿，你是属于光明的，你是受上天赐福的生命。”他相信，但不接受。

　　数十年如一日，已经习惯的生活，于刀光剑影中培养起来的点点亲情，紫衣很欠揍，绮罗很腹黑，总是沉默着的公子，几度于生死一线救他回来的明月，一舞，东方……阁子里那么多的人，薄情又多情的众人。做回符家二少便要舍去了吧，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来习惯的那些事那些人。

　　阳光下的符家二少，受人仰望的符家二少，地位尊崇的符家二少。
　　沉渊不稀罕，纠结了这么些年，他只是想知道被丢弃的原因而已，不是被丢弃的话，就都无所谓了吧。

　　蓦然间，纠结了十数年的问题解开，心里头澄净一片，豁然开朗。
　　厢房之内，沉渊道，“我们明早启程，是时候回去了。”
　　搭档了好些年，血玉猜到他心中所想，对于这个提议，血玉很赞同，沉渊话刚出口他便附和道，“对的对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该启程回去了。”

　　两人打好了如意算盘等着长歌往里钻，此番曲姑娘脾气倔了，她偏不钻。
　　瘪瘪嘴，长歌可怜兮兮道，“夫君和大哥是想抛下歌儿么？”

　　沉渊没有开口，血玉当即笑眯眯道，“真要抛下歌儿会大半夜的吃饱了不睡觉跑去带你出来么？”
　　这话也有道理，仔细想了想，长歌偏着头道，“不能再等两日？歌儿的亲事……”
　　“符大少会处理的，歌儿放心。”血玉说得很是笃定，料准了符修文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歌儿答应了他明日与他一道亲自向他爹娘解释清楚。我娘说了，做人最要诚信，说到做不到不好。”

　　血玉道，“歌儿放心，过了今夜符家众人怕是没空再管你的亲事了。”
　　长歌不解，诧异的抬起头。与此同时血玉也抬头笑眯眯的望着沉渊，一席话意有所指，大名鼎鼎的先知符家的老二竟然是这没血没泪没人性的木头，这新闻比那不靠谱的亲事给力多了。且看符修文那般模样，对长歌定是无感的，那婚事留给他操劳就好，他与木头也乐得清闲。

　　当然，这些话于心里想想就是了，血玉不曾说出口。
　　当然，便是他说出了口，一根筋的棒槌妹子能不能理解，这也是个问题。

　　血玉如此说，长歌还是将信将疑，她道，“真的好吗？”
　　“歌儿你相信我！”

　　长歌接下来的动作彻底伤透了血玉的心，她星星眼很是谄媚的看着沉渊，笑眯眯的道，“夫君你说，歌儿全听你的！”
　　沉渊本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长歌如此说，他有些错愕，错愕之后他好笑的看着血玉满脸怨愤的模样。他说，“你大哥说得没错，你那亲事自然有人收尾，无需顾虑太多。”

　　沉渊一开口，这事就等于定了板，长歌全然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低垂着头，微红着脸蛋，配上那一身很闺秀的裙装，美美的发式以及精致的妆容。怎么看都像蜜月期的体贴小新娘。那一旁怨念的血玉更是像极了那醋意蒸腾的闷骚小舅子。
　　还是清冷寡淡的沉渊将我们拉回了现实，难得如此应景，可惜了长歌不是小新娘，血玉也不是小舅子。

　　再然后，三个各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静坐了一会儿便就径自回了房。
　　沉渊说，“歌儿早些起，莫要睡过了。”长歌应得很欢快。

　　待两人出去之后，她一个人很是陶醉的坐在铜镜前头，戳戳脸蛋，摸摸嘴唇，满眼新奇半晌不消停，上床滚了半天也睡不着觉。有生以来，她头一回失眠了，翻腾到后半夜才睡过去，枉费沉渊专门嘱咐，第二天一早她终于还是没能爬起来。

　　血玉踹门进去唤她起床的时候，她还穿着那一身荡漾的闺秀装。美美的妆容已然噌花了，发髻也散开了来，配着那一身皱巴巴的裙装半点没有美感，越看越可笑。
　　关键时刻，血玉忍住了，他没有笑，抓着她的肩头猛一阵晃，曲姑娘终于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血玉妖孽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长歌咧着嘴嘿嘿一笑，睡意朦胧的唤道，“大哥。”

　　声音有些沙哑，夹杂着浓浓的床气，若不是那一身诡异的妆容，那场景该还是很惑人的，伤感的是，受妆容所累，此刻的长歌非是惑人，而是雷人。

　　打来一盆凉水，血玉三两下洗干净了长歌脸上诡异的妆容，一点一点的理顺她蓬乱的发。及至小姑娘又变回平日粉嫩可人的模样，血玉才心满意足的收了手。

　　往她脸上轻拍了些凉水，嗜睡的猫儿终于豁然转醒。

　　血玉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身小号的男装，他道，“歌儿快些换好了出来。”长歌本还想多穿两日那闺秀服，低头一看却已然皱巴巴的了，瘪瘪嘴，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换上了那身男装，雪白的锦缎，暗绣着祥云图案，缎面柔软，且又很合身。

　　衣服是换好了，那一头铺泄的长发却又难住了长歌，于铜镜中看了几眼，此刻的她该是风度又翩翩，英俊又潇洒，男人的衣服女人的发式，这显然不行，披头散发也不行，灵光一闪，她又想起来夜探符家之时梳过的那个道姑头，亦男亦女，那是她会得不多的几个发式之一，若问她怎地就学会了那几个发式，我们只能说是兴趣支配下长期观摩后的无师自通。

　　闯荡江湖那一年，她似乎有那么几个月是跟个亦正亦邪的道姑待在一起的，没人伺候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便是在那时候她无师自通学会了这个很不常见的发式，然后就成了两个道姑闯江湖。

　　往事不堪回首，坏脾气道姑有够虐待她的。

　　长歌下去的时候，沉渊正在品茶，血玉正在喝酒，两人那动作本很潇洒，看清了她那一身打扮，“咕咚”一声，沉渊那一口茶就这么吞了下去，“噗”的一声，血玉那一口酒就这么喷了出来。

　　长歌笑嘻嘻的赶至桌前，乖巧的道，“夫君夫君，歌儿好了。”
　　一个小道士对这个青年男子大叫夫君，那男子竟也不反驳，客栈里头吃酒的众人齐刷刷的叹息一声，然后不住的摇头。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世道，断袖也能断得如此光明正大了。再看看那故作淡定品着茶的白衣男子，长得很人面，怎么就是个兽心呢？十八一根草的青葱道士也不放过，这也忒不是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到边城，马上回玄月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