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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相认 ...

  •   “一直到现在,你已经关押我们六个小时了,你,还有你的这些走狗,到底想干什么?”

      在一间狭小昏暗的储物室里,清水凉介和他的保安同伙各被牢牢地绑在一张椅子上,不得动弹。那个处在右边的保安目前不知是清醒还是昏迷,他只是低垂着头,鲜血一滴一滴从他的伤口处滴下来,滴在地上,发出打破寂静的声音;而清水凉介还在奋力挣扎着,试图摆脱束缚他一切的枷锁,奈何绑着他的绳索实在太紧,很快,他便失了力气,在原座位上喘着气,偏过头瞪着在不远处侧身站着的沢田纲吉,哑声质问道。

      沢田纲吉正在窗边靠着,单薄的身影在清晨阳光的沐浴下拉出一道浅显的影子。听到清水凉介的质问后,他终于收回看向苍白天空和纷飞鸟群的视线,偏过头来,垂眸看着正在挣扎的清水凉介,橙色的光落在他的半张脸上,像是圣光垂怜的痕迹。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过身,看着这个孩子,仿佛在追寻什么过去的回忆。

      半晌,他终于挥挥手,发了话,只不过,他所说的和清水凉介提出的问题毫不相干,“隼人,把清水和另一个男人的绳索解松一些,顺便去看看那个人的情况。”

      站在暗处吸烟的狱寺隼人听到沢田纲吉的话后,忙丢下手里刚点燃的烟,轻声应承沢田纲吉的要求。他走出昏暗,来到阳光之下,当他的视线接触到清水凉介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立刻从起先的柔软转变为阴冷,像是极为不待见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可碍于沢田纲吉的面子,他不得不弯下腰,暗暗粗鲁地给清水凉介的绳索松了一个结。在收获清水凉介充满敌意的瞪视后,他翻了个白眼,抬脚走开去查看保安的情况。

      “十代目,他的伤势不算轻,我和棒球混蛋当时下了死手。现在,他的伤口还处于裂开的状态。需要治疗吗?一切以您的命令为准。”

      狱寺隼人的话并没有引起沢田纲吉积极的回应,相反,他的话像是一块用来打水漂的石子,负责荡起寂静的涟漪后便再无作用。但狱寺隼人只是等待着,好在,他那为数不多、仅针对沢田纲吉的耐心终于派上用场,沢田纲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随后,他的首领的声音响起。

      “治疗吧,让骸进来。你吩咐阿武,让他也拿点应急的药品和包扎用具。”

      “是,十代目。”

      狱寺隼人将沢田纲吉的要求尽数应允了下来,随后,他又走入那个黑暗的角落。随着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和门被关上的落锁声一唱一和,这间储存室又重归于寂静里,而沢田纲吉终于向清水凉介迈开步子,他拖着伤腿,一步一步来到那个孩子的身边,吸了口气,选择直面刚刚那个问题,“六个小时,还不足以让我的同伴为白兰找一片合适的藏身之处。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不会,也不可能放你们走。”

      “你这个混蛋!冒牌货!你他妈知不知道你现在保护的是谁——那是个狡猾的恶魔!所有人都玩不过他的心计和手段!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群蛇虫的藏身之地,准备除去他,结果你却毁了我们的全部计划!”听到沢田纲吉话里的拒绝,清水凉介不知哪来的力气,再次仰起头,尽力朝沢田纲吉嘶吼,“你是不是那个家伙雇来的帮凶,还是那个老家伙怕他那宝贝独苗意外身亡,派来的保镖?嗯?说话啊,回答我!”

      “我不是,我也不知道你口中的‘老家伙’是谁。我更不想和你动粗,利用暴力来揭开你的身份。”在清水凉介狼狈癫狂的模样面前,沢田纲吉的情绪倒显得格外平静,那双棕眸就这么停在年幼但激动的孩子身上,暖得清水凉介心里一颤,“既然你已经主动吐露出那么多消息,那我也只好借坡下驴了——在我的同伴正式通知我一切结束之前,我们来讲些真心话,打发一下时间吧。为表我的诚意,我先来说说我的身份吧,‘川端佑宇’是我这次任务的假身份,至于我的真实身份,是略微消息灵通些的‘不相关第三方人士’。现在,轮到你了,你可以随意发挥,什么秘密都能说,比如你和你的同伴的真实身份,比如你们来到这里,想要杀死白兰的目的,再比如……为什么,除了除去白兰,你们还那么执着于‘毁掉’他的所有数据库。”

      听到“毁掉”这个单词的清水凉介彻底怔在了原地,他停下了怒吼和挣扎,半晌,他才嗫嚅着唇,充满警惕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时候,闲人家长里短的攀谈并非毫无用处,它完全可以以一个非常温和的方式,套出你想知道的信息。你知道的,这比审讯要有用得多。”沢田纲吉扬起一个不算非常真心的笑,从清水凉介的面前慢慢绕到了他的后面,“现在,来说说看吧?”

      回应沢田纲吉的是一阵沉默,清水凉介似乎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听出了沢田纲吉话里的含沙射影,此刻的他们并非处在常规意义的审讯之下,而是在诡异的平和里进行着僵硬的谈话,沢田纲吉作为上位者,试图在谈话中撬开他的嘴。于是,清水凉介抿着唇,斜眼瞪着沢田纲吉,摆出了一副任人杀剐的悲壮模样。

      沢田纲吉低着头,看着清水凉介宁死不屈的神情,他的心里没有一点常人的怒火,反而还有些好笑。现在的清水凉介无疑是一个小孩,一个被兄长惹得不快的孩子,在面对兄长的示弱时还仍要保持那副所谓义士的表情,来表现自己绝对,且永世不可原谅这轻如鸿毛的伤痛。

      就像蓝波·波维诺,那个刁钻的孩子。对了,自己之前总是拿葡萄味的糖果和温柔的道歉来哄他,他不知道这些方法通不通用于所有孩子,但他愿意尽力一试。

      “你不想说。没有关系,我说了,这不是审讯,而是真心话交换。真心话的前提是真诚,你不愿说,看来是我的真诚还不够打动你。”沢田纲吉又从上一个半圆绕回到清水凉介面前,这一次,他那苍白的、覆满伤痕的手上多了一些东西,是葡萄味的水果硬糖和半瓶能量饮料,“六个小时是一段难捱的时光,你要补充点精力吗?”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话并没有迎来缓和的转机,而是激烈的反抗。一瞬间,绿色的、激烈的电流在清水凉介的周围盘旋,发出噼啪的火花声,而清水凉介远比之前要愤怒许多,他咬着牙,嘶吼道,“不要摆出一副‘我了解你’的姿态,不要学我的哥哥,你这个什么资料都没留下的杂种,我绝对不准你亵渎他!你胆敢再模仿他,我会用尽一切酷刑,杀了你——”

      “我不是你的哥哥,这点没错。但我和你说过,我曾经拥有过弟弟,我清楚每个哥哥的感情。”意外地,沢田纲吉平静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清水凉介的怒火。他冒险地跨入清水凉介形成的电流包围圈,费力弯下身,严肃地一字一句道,“你经历了很多伤痛,你的成长由孤独造就。这注定你会朝着这不公的世界发泄怒火,乃至去杀人。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不说是你,这真的是你哥哥所期望的吗?我告诉你,没有一个哥哥,没有一个亲人会盼望自己疼爱的孩子堕落,若有在天之灵,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陷入深渊!”

      “他已经死了!他不会再回到我身边,牵着我的手,告诉我谁对谁错了!你的弟弟如果还在世,而你死了,他看着你的墓碑,他也绝对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那就是继承哥哥的意志,接过组织的命令,除去所有妄图作恶多端的人!”

      “这是‘继承’吗?你这是在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你自暴自弃的实质。”沢田纲吉撑起身子,脸上难得浮现出生气的神情,但很快,他便察觉到了什么,惊讶地偏过头,说出了那个他刚刚才捕捉到的字眼,“‘组织’,你隶属于某个组织?这一切是那个组织的安排?”

      意识到自己在激动之下可能说错了话,清水凉介忙闭上了嘴,别过头,不再言语。而他周围的电流也随之消失不见,一切复归寂静。但很快,一阵开门声和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六道骸和狱寺隼人满脸不对付地从门口处走来,而六道骸的视线在两者之间徘徊,有些不悦地开口道,“怎么?这个家伙想要弄伤你吗?我可是听到你和他很是激烈地吵起来了。真是不安分的家伙。”

      一听到“弄伤”二字,狱寺隼人的眼神便立马阴沉了下来,他那危险的视线沉沉压在清水凉介身上,在日光的映衬下,他反而更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打算将所有意图伤害沢田纲吉的人全部敲骨吸髓,虐杀至死。而沢田纲吉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的两个下属,长久的相处下,他早已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下属的情感波动,于是,他首先向隐隐向外散发雾气的六道骸摇了摇头,又轻声唤回了狱寺隼人的意识。

      “隼人,我和清水没发生什么龃龉,他的绳子也有抑制电流的作用,我没事。你和骸先把那个保安的伤口处理一下。”

      “是,十代目。”对于狱寺隼人而言,沢田纲吉的呼唤总是最有效果的良药,用于唤回他深层的良知。他一下子便收回了阴冷的眼光,转而眼睛发亮地遵从沢田纲吉的命令。不过,在蹲下给那个男人包扎时,他还是暗暗啐了一口一直保持缄默的清水凉介。

      而六道骸一直观察着二人的反应,半晌,他露出一个冷笑,淡蓝色的雾气在他周围升起,听话地顺从沢田纲吉的命令,飘向男人还在流血的伤口。在物理和幻术的双重治疗下,男人的伤口很快便被妥善地治疗完毕,皮肉向内愈合,不再向外散发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要把他弄醒,问些什么吗?”向来工于心计的六道骸自然读懂了沢田纲吉尽力隐藏的心思,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还在昏迷的男人,满眼都是戏谑,“我听到你和那个小子的对话了,你挖出了什么,对吧?”

      “嗯,他们背后还有组织,这说明他们很有可能只是执行命令的手下,黑手另有其人。”沢田纲吉呼出一口气,小声却直白地回答了六道骸的问题,“既然清水不愿意和我讲太多,我只能从另一个人的嘴里问出些什么了。骸,切记,不要太过粗鲁。”

      “我可不是你那两条狗,不懂人类的规矩。”

      六道骸倒是不恼,只是微笑着哼了一声,挥了挥手,那些原本萦绕在伤口的雾气立刻升腾起来,包裹住男人的头部。随后,它们前仆后继地涌入男人的七窍里,像是要掌控男人的自主权一般,侵占了男人的大脑。

      伴随一阵惊讶的吸气声,那个男人瞬间便睁开了眼,犹疑不定地喘着气。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身边同样被绑着的清水凉介,实战经验丰富的他几乎立刻便明白了他眼下的处境,他如今已是阶下囚,主动权被眼前的三人牢牢抓在掌心里。

      男人的视线最终停在了沢田纲吉的身上,在阳光下,他的眼睛难以抑制地睁大了,神情里满是震惊与不解。而沢田纲吉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勉强扬起一个微笑。

      “醒了吗?身上还疼不疼?我刚刚让同伴给你做了应急包扎。”

      男人没有回应沢田纲吉的问题,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沢田纲吉,半晌才粗哑地出了声,“你是……那天那个救了白兰的家伙,对吗?你当时改变了外貌,但我能认出你的气质,还有在体内燃烧着的火焰……你的外貌和火焰,和他实在太像了。”

      听到“火焰”的清水凉介也立刻转过了头,紧盯着沢田纲吉。昨晚的他自然体会到了沢田纲吉火焰的滋味,那束闪耀了黑夜的橘金色火焰,像划过混沌的闪电,照亮了他的双眸,也温暖了他的心。但这种回忆被替代的微妙感并不好受,他不会承认那时的第一感受。

      “是的。看来,你也有难以忘怀的人。”沢田纲吉并没有着急审问,而是循循善诱,让刚刚苏醒的男人得以有喘息的空间。

      “早就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我不是留在记忆里,永远走不出来的人。”意料之外,男人倒是那个及时刹住话头的人,他很聪明,没有马上入沢田纲吉布下的套,而是把视线重新挪向清水凉介,“现在,你把我和他困在这里,不止是为了单纯囚禁吧。你想问什么?”

      “说实话,想问的很多。但在此之前,你先喝点水,缓解一下吧。我听到你嘴里的血痰声了。等你恢复好了,我再慢慢问。”

      沢田纲吉向来也是不打常规牌的人,他朝狱寺隼人递出手里的饮料,示意他的属下将饮料喂入男人嘴里。而狱寺隼人顺从地接过,上前一步,扳起男人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将水灌入男人的口中。而男人在猛喝几口后,终于发出一句幸得甘霖的喟叹声,他的眼里没了之前的戒备,反而多了些感谢。

      “准备好了吗?为表我的诚意,你在说出你的真实情况后,相应的,我也会把我的回答回馈给你。”沢田纲吉看着男人,正式开了询问的头。而六道骸盯着沢田纲吉的腿,默默用雾气变化出一把椅子,放在沢田纲吉身后,站在左边的狱寺隼人见沢田纲吉的身后凭空多了把椅子,也颇为有眼力见地扶着沢田纲吉坐下,让他的上司得以歇息片刻。

      男人皱着眉,沉默半晌,还是别过头,算是勉强同意了沢田纲吉的提议,“可以了。但我有个要求:你把你刚刚的提议前后调转一下,我先问你问题,得到你的答案后,我再回答你。”

      “喂,你这家伙!不要得寸进尺!十代目已经给你让步很多了,你还有什么资格索要更多!”听到男人言语里的进攻,狱寺隼人脖上暴着青筋,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你胆敢不尊重十代目,我一定会——”

      “隼人。”察觉到狱寺隼人的戾气,沢田纲吉偏过头,忙严肃地出言制止。在看到狱寺隼人立刻收回戾气,蔫蔫地退后一步后,他才转过头,朝男人点了点头,“成交。前提是,你也得对我足够实诚。”

      男人喘了口气,点点头。他咳了几声,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的火焰……从何而来。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的?”

      “天生的。自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被我的血脉赋予了这等天赋。”沢田纲吉也没有隐瞒,选择了如实相告,“至于为何知道你们的计划,我有我的渠道,而这个渠道,是非常人所能知晓的。现在,该轮到你了。你们背后的‘组织’是什么?你们为什么又要杀死白兰,毁掉他的研究数据?”

      但男人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震惊地别开眼,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不可能……当年,XANXUS把所有继承了‘死气之炎’的彭格列血脉全部赶尽杀绝,除了他,不可能再有旁人活着……那个冷血的家伙怎么可能再留下祸患。‘非常人所能知晓’,除了系统,又有谁会提前预言这一切……”

      “你这家伙,不要再嘟囔了!十代目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狱寺隼人的质问在狭窄的房间里盘旋着,而六道骸的表情也同样冷漠,雾气在他周围隐隐环绕,像是愤怒的毒蛇一般。可在这焦灼的时刻,清水凉介的大吼却突然打断了这根紧绷的弦。

      “别回答他!这个谎话连篇的冒牌货!你知道的,组织已经覆灭了,那些血脉的继承人也都已经惨死!他不可能是血脉的一部分,也不可能是‘那个人’!他只不过是个碰巧有了火焰,又穿上了伪装的人形皮囊的家伙,我们明明已经查过他的全部资料了!你清醒一点,别暴露组织!”

      血脉,覆灭的组织,火焰。察觉到一些熟悉的词语,沢田纲吉微妙地皱了皱眉,视线在清水凉介和男人之间来回徘徊。而被吼声惊醒的男人也猛地偏过头,朝清水凉介回吼道。

      “波维诺,我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我有分寸,脑袋也极限地很清醒!你——”

      “波维诺?‘极限’?”

      一瞬间,沢田纲吉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内斗。一切又重归寂静,而被囚禁的二人同时看向面前的审讯官,神情同样有些惊讶。在他们的双眸中,倒映出沢田纲吉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躯。原本自持的男人有些颤抖地撑起身子,椅子在他慌张的动作下翻倒在地。而狱寺隼人眼疾手快地扶住沢田纲吉,满眼都是心疼,但他还是尽量平稳地向沢田纲吉陈述他所知道的一切。

      “十代目,请您不要着急。昨晚,这个男人的确唤清水凉介为‘波维诺’,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您的弟弟,蓝波·波维诺。毕竟,这个世界上,姓‘波维诺’的人也不少……”

      “不……不……”沢田纲吉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突然间,他挣脱了狱寺隼人的搀扶,上前猛扑一步,跪下来,抓住男人的衣襟,满眼希冀,又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叫他‘波维诺’?等等……你们穿了无法被任何人参透的人形皮囊,对吧?就像上次在酒吧那样?脱下它……快……”

      “你是怎么知道……”

      “脱下它!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沢田纲吉难得的失控和怒吼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而处在风暴中心的沢田纲吉红着眼,喘着气,浑身颤抖着,也不顾之前“不会动武”的承诺。狱寺隼人是从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忙向前几步,试图用怀抱安抚沢田纲吉,六道骸紧随其后,他拿起三叉戟,绕到两人的身后,手起刀落,划开了两人的皮肉。

      一瞬间,层层叠叠的皮囊像巴别塔一样轰然倒塌,露出其中的真面目。清水凉介戴着牛角,留着一头黑色的卷发,绿眸里满是震惊;而男人的脸上留着陈年的伤痕,白色的寸头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沢田纲吉长久地盯着面前的两人,忽然,一声破碎的泣音从他的双唇间泻出,随即,不成调的呓语开始在房间里盘旋。

      “上帝啊……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会,怎么会,你们还活着——”汹涌的、难以置信的泪水从沢田纲吉的棕眸中淌出,在橙色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令人疼惜的光芒。此时,他那副冷静的外壳终于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击得粉碎,蜗牛终于丢弃了历经数年才稳固无比的盔甲,只留下柔软的躯干袒露着如海浪般奔涌的情绪,“神啊……请……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收回我的愿望和希冀……”

      在情绪的驱动之下,沢田纲吉向前膝行几步,随后,他牢牢地抱紧面前的二人,温热的泪水洒在两人的肩膀上,留下点点痕迹,像是悲伤的种子,即将生根发芽。但这样温暖的怀抱没有维持多久,清水凉介的脚猛地踹开了沢田纲吉,他嫌恶地低头看着跌坐在一旁的沢田纲吉,如同在看不知死活的蝼蚁。在他想向沢田纲吉踹出第二脚时,枪支和三叉戟组成的屏障阻止了他的动作。

      是狱寺隼人和六道骸。两个人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两双眼睛阴冷地瞪着清水凉介,肃杀的杀气在两人周围盘旋,冷得让人不禁发起抖来。

      “你这个混蛋,你怎么敢踹十代目!”

      “小子,沢田纲吉是我的目标,这里还轮不到你来造次。”

      沢田纲吉?清水凉介和男人一听到这个名讳,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他们猜忌的眼神落在垂着头的沢田纲吉身上,仿佛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是自己三年前并肩作战的伙伴。

      半晌,清水凉介的声音响起,他的神情里还带着犹疑不定的意味,但明显能看出来,他已没了之前的戾气,“你们知道沢田纲吉是谁吗,竟敢称呼眼前这个家伙是‘沢田纲吉’?我哥哥的名讳不容任何人来践踏,这个人也和我记忆里的哥哥一点都不像,你们明白——”

      “蓝波。”沢田纲吉轻轻的、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清水凉介的质问,此时,早该在坟墓里安眠的彭格列组织十代目终于抬起头来,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他露出一个微笑,在眼泪的浸泡下,那个微笑像清晨绽开的第一朵花,瘦弱,破碎,顶着冷气还重的露水,“大哥。我是沢田纲吉。”

      “你怎么可能是沢田,当年,是我们亲手埋葬了你。况且,我们之前也怀疑过你,停下了所有任务,去查你的资料,你的资料完全是空白的,根本不具备可靠性。如果你真的是他,我们早已极限地放弃任务,不至于在暗处再制定周全的计划。”是男人的声音,他远比清水凉介要冷静,也更警惕,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沢田纲吉,试图从沢田纲吉的模样里找出谎言的痕迹,和过去的旧影,“在那场……爆炸下,你根本不可能活着。我们怎么能确定,你不是穿着沢田模样的人形皮囊的冒牌货呢?”

      “我活下来了,很侥幸。当时,斯帕纳的莫斯卡赶来,把我从海里捞了出来。”沢田纲吉忙主动剖析自己三年前所受的一切苦痛,他拉开自己的衣服,身上的伤痕一览无余,“这些……都是我在那场爆炸里受的伤,至于我是不是冒牌货的问题,我会给出你们答案。”

      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下,沢田纲吉猛地伸手,扳过六道骸的三叉戟。尖刺刺破了覆满伤疤的双手,霎时间,鲜血滴滴答答流出手臂,在地上攒出一小滩血泊。

      “十代目!您不要为了他们伤害自己!”沢田纲吉的鲜血落在狱寺隼人眼里,仿佛是一根疯狂的针,刺穿了他的内心,留下阵阵剧痛,他连忙重新跪下,捂住沢田纲吉的伤口,满心满眼都是焦急和心疼。鲜血从他指缝里泻出,一如他心里流出的血,“我这就给您包扎!求您,别伤害自己……”

      沢田纲吉置若罔闻,他只是讨好地微笑着,继续说出面前二人可能相信的、属于过去的秘密,“蓝波·波维诺,五岁加入组织,此后十年都由我担任你的监护人,你喜欢吃葡萄味的糖果,喜欢在头发里藏自己喜欢的东西,平时的口头禅是‘要忍耐’。一次模拟任务里,你的电流失控,不小心伤了我也伤了自己,自感羞愧的你不愿意接受夏马尔的治疗,是我陪在你的身边,给你糖吃,你才愿意配合治疗。你没有当面叫过我哥哥,这次,是我第一次听到你亲口说出这个称呼。”

      说完蓝波的秘密后,他又把头转过去,看着白发男人,“而你,你是笹川了平,十六岁跟着我来到意大利,曾经是我的学长,有一个妹妹叫作笹川京子。你热爱拳击,酷爱在这个领域登峰造极境,平时的口头禅是‘极限’。你曾很多次要求我和你来一场正面的拳击比赛,但我都没答应,在你我分道扬镳后,我接走了京子,把她送入我名下的医院进行疗养。但前不久,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被人接走了。”

      “这下,你们愿意相信我吗?或者说,我该相信你们吗?”

      长久的沉默后,一阵被极度压抑的哭泣声慢慢响起。沢田纲吉有些惊讶地看向哭泣声的主人,是蓝波。这个卷发小孩极力忍耐着眼泪和哭声,嘴里似乎还在念念有词着什么,听声音像是“蓝波大人要忍耐”。

      “隼人,骸,把蓝波和大哥的绳索解开,快些。”不明所以的沢田纲吉还以为是绳索的问题,他连忙拉住给自己止血包扎的狱寺隼人和站在一边的六道骸,向他们乞求道。而狱寺隼人自然不会拒绝沢田纲吉的诉求,他和六道骸对视一眼,六道骸自然知道这条疯狗的眼神里想要表达的内容,他阴冷地笑了笑,用三叉戟断开了他们的绳索。

      沢田纲吉见束缚两人的绳索被断开,也在狱寺隼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他轻轻来到蓝波的身边,抚着幼弟的头。但蓝波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了他一跳,只见眼前的少年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用力抱紧了沢田纲吉。

      “蓝波大人……呜……要忍耐……”蓝波把头靠在沢田纲吉的发旋上,眼泪抑制不住地向下流,他的声音先是轻轻的,但随后,他开始大哭起来,像是发泄三年来所受的委屈,“我才不要忍耐了!笨蛋阿纲!大坏蛋!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们的组织差点毁了,我的人生也是……哥哥……”

      “好了,蓝波,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沢田纲吉如三年前一般,轻轻拍打着蓝波的后背。这个孩子紧紧地抱着他,体温出奇得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很担心他失而复得的弟弟会因为缺氧和泪水而呛住,“太好了,不是梦,真是太好了。”

      在一旁看着的笹川了平也露出一个笑容,他慢慢走到沢田纲吉的身边,忍着男子汉所轻视的泪水,一双大掌重重地拍在沢田纲吉的肩上,打断了兄弟二人的温情,“沢田,我们埋葬你的衣冠的时候,真的没想到你还活着,幸好,上天让我们重新相遇。你极限地还好吗?”

      听到笹川了平关切的问候,沢田纲吉微笑着松开蓝波,抹去自己眼尾的泪水,点了点头,“大哥,我还好,京子她……”

      “我知道,她在你的照顾下,活得很好。那天……是我偷偷把她接走的,我查到医院地址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瞒着所有人接走了她。我不知道你是这家医院的所有人,也没见到夏马尔,如果我极限地知道,刚刚的我们也不会对你如此恶毒。”

      蓝波还没从狂喜的余韵中反应过来,他抽噎着擦掉泪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无理取闹的孩子。意识到自己刚刚对哥哥干了什么的他立刻开始脸红起来,他扭捏着,小声朝沢田纲吉道歉,“笨蛋阿纲,你知道的,刚刚蓝波大人只是急火攻心……才那样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察觉到自己弟弟的扭捏,沢田纲吉忍俊不禁,他刚想说什么宽慰的话语,却被一旁的狱寺隼人所打断。此时的狱寺隼人看着兄弟二人的亲昵,可谓十分不悦和拈酸吃醋,那双祖母绿的瞳孔没有了往常的光亮,反而是满满的警戒,“你这头蠢牛!我不管你之前是十代目的什么人,你刚刚如此伤害十代目,这等卑劣的行为完全不可原谅!现在,给我从十代目的身边滚开!”

      “你……你是狱寺隼人……”被突然冠以外号的蓝波先是怔了一会,然后,他皱起眉,扫视了一遍狱寺隼人的模样,又嫌恶地看着不远处的六道骸,“蓝波大人看过你的资料,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里世界的‘Smoking Bomb’,曾经密鲁菲奥雷家族的走狗,你才应该离笨蛋阿纲远一点!还有那边那个叫六道骸的家伙,你犯下的罪也不少,笨蛋阿纲一定是听信了你的谎言,才把你收入麾下!”

      笹川了平也站在沢田纲吉的身边,眼神警惕地看着沢田纲吉如今的现属下。最终,他的眼神落在狱寺隼人的身上,久久没有散去。他沙哑地开口,话中的内容也是赞同蓝波的观点,“沢田,你怎么会让密鲁菲奥雷的马仔入伙?这个章鱼头看起来就来者不善。”

      什么?竟然称呼自己叫“章鱼头”?

      感觉自己被侮辱的狱寺隼人刚想发作,却被沢田纲吉的动作按了下来。只见沢田纲吉立刻挣脱了两人的保护圈,来到狱寺隼人和六道骸的面前,轻轻握住两人的手。他的表情严肃,但鼻头还带了点淡淡的、属于哭凶了的粉,“不,大哥,蓝波。隼人和骸没有恶意,我选他们加入组织,完全是出于自身和系统的考量——隼人是被系统选中的号码,骸是因为系统而受害的可怜人。不要针对他们,尤其是隼人。”

      “系统?你重建系统了?”笹川了平显然有些惊讶,他疑惑地皱着眉,开始整理这纷乱的信息,“密鲁菲奥雷家族,系统,你,这……这让我极限地不明白啊。”

      “沢田纲吉,你与其和这些人叙旧,让他们来指责我,不如先交换一下彼此的情报。”在有些尴尬的寂静里,六道骸上前一步,冷冷地瞪着蓝波和笹川了平,他的脸色并不好,不止是生气,更像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我可爱的库洛姆还在护送白兰的路上,而这两个人一直在重复白兰不是什么好人。你总需要让他们解释一下,为什么白兰在他们的印象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反派角色,而狱寺隼人同样如此吧?别呆呆地站在那里。”

      闻言,沢田纲吉也如梦初醒地点点头,他重新穿上那套冷静的外衣,尽量言简意赅地询问对方,并报告自己目前所知的情报,“是的,如你们所见,我活下来后,就联系了正一和斯帕纳,要求他们和我一起,重建组织和系统,继续延续组织的荣光。这三年里,我依然在做拯救和控制号码的工作,而白兰·费德里科,就是我这次任务的号码,他是被拯救的对象,我和我的同伴则奉命行事。另外,关于隼人,我知道他是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前成员,他为了家族而去夺取一样物品,但因为办事不力,被家族灭口未遂。”

      听到沢田纲吉描述自己不堪的一切,狱寺隼人猛地睁大了眼,他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恐惧,害怕自己的十代目因为自己的过往而心生鄙夷。他颤抖地想和沢田纲吉解释着什么,可沢田纲吉握紧了他的手,勾起微笑,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自己,自己什么都不在意,无论是他的过往、身世还是一切错误,他都能原谅,因为他是自己的耶和华。

      一股暖流流入狱寺隼人的心,他忍不住也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回望着沢田纲吉。

      “笨蛋阿纲,那个东西是什么?三二一,我们一起讲出来。”蓝波的话打断了狱寺隼人和沢田纲吉之间有些暧昧的气氛,他抱着臂,有些不忿地看着眼前的狱寺隼人。

      沢田纲吉见蓝波的目光落在自己和狱寺隼人牵着的手上,忙松开了扣紧的十指,脸红着点点头。他向蓝波竖起三个手指,随着最后一根手指的落下,两道音色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出奇地,他们所讲的内容一致。

      “‘死气之炎’的复制品。”

      “你们又是如何得知的?听你们刚刚说,你们还有组织,是那个组织告诉你们的吗?那个组织是不是你们重建的‘彭格列’?是它救了你们,是吗?”沢田纲吉了然地点点头,他的神情有些严肃,忙向年龄更大,明显更稳重一些的笹川了平说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笹川了平闻言,并没有马上回答,相反,他和蓝波对视一眼,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很快,对于前上司的信任战胜了保守秘密的私心,他最终呼出一口气,开始了讲述,“差不多。三年前,我和波维诺也因为爆炸跌入了海中,就当我们感觉自己快死了的时候,一艘救生艇及时赶来,把我们救上了岸。那是我们的老熟人,等之后再说。当他们把我们救上岸后,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询问你的状况,但他们遗憾地告诉我们,你已经葬身海底,连尸身都找不到,连同九代目和reborn也是。当时的我们极限地悲痛欲绝,为你们三人守了灵后,我们便以衣冠冢的名义将你们下葬。在此之后,我们很迷茫,不知从何找到属于我们的方向,这时,也是救我们的人站了出来,主动邀请我们进入重建的‘彭格列’组织。”

      “他们说,他们把毁坏的系统重建了,并且还有了‘死气之炎’的加持。我们虽然极限地怀疑这‘死气之炎’的载体从何而来,但延续的使命感战胜了怀疑,我们还是选择加入了组织,为他们卖命。而最近,我们的号码是白兰,只不过,他的档案显示,他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简直是穿着白大褂的恶魔,他——”

      笹川了平的讲述戛然而止,因为外面不知为何突然爆发出一阵极为猛烈的爆炸,爆炸波很快席卷了整间狭小的储物室,最熟悉爆炸的狱寺隼人立刻反应过来,他大吼了一句“趴下”后,便马上优先护着沢田纲吉躲过这阵爆炸波。

      这阵爆炸波没有持续多久,它只是损毁了一面墙,并没有殃及在场的五人。浓烈的灰尘让沢田纲吉不禁呛咳起来,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查看了众人的情况,确定周围的人没有事后,他才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可忽然,六道骸的脸色变得极为严峻起来,他咬着牙,不知在想什么,当他正欲开口时,一阵有些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阿纲!”

      是在外把风的山本武,他难得有些慌张,手里不知正握着什么。见沢田纲吉满脸灰尘、狼狈地趴在地上时,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心,连忙跑了过来,扶起了沢田纲吉。

      “阿武,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注意到山本武手里的东西,沢田纲吉不禁有些疑惑,他一边抹去脸上的灰尘,一边接过那个东西,仔细地观察起来。它和周围混乱不堪的环境完全不同,干净,优雅,散发着白兰的香味,背面还停着一朵完整的火漆印,看上去像是信笺——或者说,它更像某条伪装成邀请函的毒蛇,藏着剧毒的獠牙和信子,欲请君入瓮。

      察觉到什么不对的沢田纲吉立刻便拆开了信函,不出他的所料,这果然是一封邀请函。上面只留下寥寥数语,用优雅的意语花体写就。沢田纲吉只花了五分钟便看完了内容和落款,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随即,他阴沉着脸,有些焦急地看向山本武。

      “阿武,这个爆炸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邀请函,是谁给你的?”

      “说来话长。五分钟前,我正在把风。结果,突然有一个抱着破旧洋娃娃的人来到我的面前,要求见你一面。我见那个人不像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对于他的来意又支支吾吾,于是便断然拒绝了。谁知,他居然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微型炸弹,朝我掷来,虽然我及时采取了反制措施,但还是让爆炸波殃及了你……真的很抱歉。在爆炸过后,那个人就不见了,现场只留下这封信,写着‘转交给沢田纲吉’。怎么了?这封信有什么异常吗?”

      听到山本武的描述,沢田纲吉的脸色可谓难看到了极点,他把头重新扭过来,正当他想问笹川了平一些问题时。六道骸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

      “沢田纲吉,那封信有关库洛姆,是吗?我刚刚感受到,库洛姆和我之间的连接突然断了,这种情况……只能是其中的一方出了事,才会发生。”

      “骸。”沢田纲吉的神情也同样严肃,他摊开手上的信函,极力压制心里的愤怒,“这是白兰的字迹,他说,他要和我谈一笔生意,还准备了包括库洛姆在内的三个‘筹码’,以表诚意。并且,他希望我也能拿出诚意,一个人单独前往,和他洽谈。看样子,库洛姆是在护送的过程中出事了。大哥,蓝波,白兰到底是什么人?”

      接收到沢田纲吉的目光,笹川了平和蓝波对视一眼,最终,是蓝波定定地看着沢田纲吉,一字一句揭开了白兰虚伪的真面目。

      “阿纲哥,白兰不姓‘费德里科’,那是他母亲的姓。他真正的名字是白兰·杰索,身份是密鲁菲奥雷家族的隐藏二把手,伊利亚·杰索的私生子。除了伊利亚,没人知道这两人的血缘关系,我猜,这也是为什么狱寺隼人会毫不知情地跟着你干这一票。现在的伊利亚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今,真正在密鲁菲奥雷家族掌权的,是白兰·杰索,他在医院里也不是救人的白衣天使,而是——”

      “背地里挑选病人做人体实验的恶魔。他的高治愈率全都是因为那些病人再也无法开口评价。我们想毁掉的,就是人体实验的全部数据库。”笹川了平接上蓝波的话,进一步解释真相。

      巨大的内幕让砸得在场的另外四人完全措手不及,沢田纲吉在阳光下缓缓地移动着眼珠,半晌,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企图用问句来肯定自己心里已有的答案,“所以,他做人体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死气之炎’的复制品,或者说,是复制品和足以解锁彭格列系统的‘载体’。”

      -

      “白兰大人,您的最后一颗‘筹码’带来了。”

      突兀的开门声和男人的报告声打破了用餐室里的寂静。坐在主位的白兰缓缓地睁开眼,不再享受灯光流转的舒适和耳边的古典乐,只见他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不远处的旧式留声机停下了转动黑胶唱片的动作,一瞬间,音乐消失,而他的耳边只剩下海浪破碎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向门口。一个红发男人正在门口恭敬地站着,而他的身边正押着浑身狼狈、陷入昏迷的斯帕纳。见白兰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不禁想要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镇压自己因激动而开始颤动的身躯。

      “哎呀。”见自己的最后一颗筹码已经到来,白兰敷衍地露出一个虚伪的笑意。他撑着下颌,像是完全不在意眼前的一切,“是石榴呢。辛苦你给我带来他啦,找到这艘游轮不容易吧?在海上随波逐流,要去哪里也尚不清楚,像是命运一般呢。”

      “只要是和白兰大人有关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容易的。我既已正式效忠与您,便必会为您奉献上我的全部。”被称作“石榴”的男子恭敬地鞠了一躬,但在他即将起身时,他的余光却扫到了坐在餐桌旁的众人,是满眼呆滞的库洛姆和入江正一,他们机械地握着手里的刀叉,像是在等待东道主的开餐命令,而餐桌上,正摆着一盘盖着银盖的长条餐盘,“白兰大人,我要把这家伙放在哪里?”

      “放在小正旁边吧,好让这对患难朋友见个面??”看到石榴依自己的命令,将斯帕纳放在入江正一身边的椅子上后,白兰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用甜品勺戳着眼前的三球冰淇淋,“明明呀,我和小正之前的关系是很不错的,我还把他提拔到家族较高的位置,可他偏偏要暗地里玩一些小动作,踩到了我的底线呢。石榴,你说,你会和小正一样吗?”

      说着,白兰微笑着朝石榴扭过头,一双阴冷的紫眸轻轻地盯着一下子僵住身形的石榴,虽然这个眼神十分不经意,可落在石榴的身上,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一瞬间,石榴居然有了想要跪下的冲动。

      “不……白兰大人,我永远不会背叛您。最渺小的蝼蚁焉有和洪水抗击之理?”半晌,他才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冲到白兰身边半跪下来,低着头表着忠心之语,“白兰大人,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战士,无论结局如何,我都绝对不会像入江正一这种两面三刀之人一样,辜负您的信任。”

      “就怕对抗末日洪水的,不是蝼蚁,而是诺亚方舟呢。”白兰并没有施舍给石榴一个眼神,他只是挖起一块冰淇淋,送入嘴里,“但没关系啦,我相信石榴。既然你已宣誓要做六吊花战士的一员,就不要那么诚惶诚恐的。拿出你该有的勇气来,准备去面对接下来的最终之战吧??”

      “是!”听到白兰话里的原谅,石榴一下子直起身子,朝白兰中气十足地应承着。他站起身,继续朝白兰发问,试图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尽力服务白兰,“白兰大人,我还能为您做什么吗?”

      “石榴还要为我服务吗?那就帮我把眼前的这个盖子挪开吧,我和他们还有一餐要享用。”白兰眯起双眼,熟练地用肌肉做出一个笑容,他最后抿了一口冰淇淋,随后,把这一大杯甜点挪到了一边,“雏菊把邀请函送到了吗?”

      “送到了,他已经回来复命了。”石榴来到餐桌边,穿进入江正一和斯帕纳之间的空隙,伸出手,准备掀开那个盖子,“听说,沢田纲吉的属下还拦了一下,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

      “送到就好,我都能想象到纲吉君的神情了呢,用那副严肃的、厌恶的、愤怒的,但又弱小的神情看着邀请函。真是美景啊,我很喜欢??”白兰喟叹一声,开始摆弄起桌上的刀叉,“本来还想看到兄弟阋墙、两败俱伤,而我坐收渔翁之利的场景呢,真可惜啊,还是被纲吉君抓住机会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就能独自来到我的身边,成为我最喜爱,最钟意的玩具了。”

      石榴沉默着,正式掀开了银盖,放在一边。只见餐桌正中央,摆着的不是传统的正餐,而是一个正在沉睡的绿发少女。她的周围睡着一片香气馥郁的白兰花和苦橙花,双手交叠着放在腹上,在水晶灯的映照下,她那张保留了孩童气息的脸显得格外安宁。

      “看起来很美味的主餐呢,不愧是我精心挑选的小尤尼??”在看到尤尼的一瞬间,白兰的笑意终于带了那么一丝真心,他挥了挥手,示意石榴可以离开此地,“石榴,你可以出去了,记得告诉狼毒和桔梗,让他们把γ等人看紧一些,别让那群属于小尤尼的疯狗突然反咬一口。”

      “是,白兰大人。”石榴顺从地点点头,轻轻走出了独属于白兰的用餐室,在离开前夕,他还不忘带上门,留给白兰一片安静的用餐环境。

      在石榴走后,白兰扶着主位的把手,终于站了起来。他拿起桌上装着白兰地的高脚杯,开始环视餐桌一圈。最终,他那阴冷的、像在赏析佳肴的视线落在了尤尼的身上,在灯光的映衬下,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意。随后,他高举起手里的酒杯,连带着原本拿着刀叉的三人都一起举起酒杯,仿佛是真心庆贺白兰的计划。

      “敬我的世界即将到来,敬纲吉君的即将加入。”

      在停顿几秒后,白兰的笑容更甚,他平视着不远处的黑暗,那里正有红色的点不住地闪烁着。

      “敬世界基石终将纳入我的囊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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