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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林有川的信 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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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绿皮邮筒:
“可能会疼,忍一忍。”
我把红花油倒进手心搓热,覆在姜云来颈侧慢慢揉开。
她头发高高挽起,应了一声,抱着淘淘安静地坐在地毯上。
手指触碰到姜云来耳侧那瞬间,她眯了眯眼睛,睫毛像蝴蝶一样扑扇着。
她皮肤像无暇白玉,触手微凉,淤痕如碎纹遍布其间。
我心里仍然憋着股火,对李凯旋,更对自己。
“呀,”姜云来握着小狗厚实的毛爪子摇了摇,“淘淘怎么越长越像萨摩耶?”
“应该是个串儿,”我瞥了眼吐着舌头胖成团球的狗崽子,“该多动动了。”
红花油揉完了,我的手还覆在她颈侧,拇指抚过交错的淤痕。
“你不用愧疚,”姜云来把我手拉下来,轻轻地说,“我早就想为你做点什么,没和你商量,是我不好。”
“你没有不好。”我说。
“我想得很简单,也明白你的目的,可我总觉得,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不需要传播那条视频的办法。”
“你现在确实有足够的能力爱别人,但你还是不会爱自己。”
“我希望你,遇事多考虑自己。”
她认真地看进我眼睛,把她早就想说的话完完整整地表达出来。
我撞进姜云来澄澈的眼,突然想起沈乐乐知道我们在一起后问我的话——
被她爱着的感觉很好吧?
确实很好,难以形容。
我的心,被熨帖地放在她心口了。
“林哥!在不在在不在!”小姜拍着门铃喊。
姜云来愣了一下,她把狗子抱的更紧了,不知所措地看向我。
“怕小姜发现?”我看出她的紧张,故意逗她。
“还不能……让家里知道,”她咬着嘴唇,抬眼看我,“好不好?”
“放心。”我揉揉她的头,出去给小姜开门。
小姜不是一个人,他带着小石,抬了个小木箱过来。
“噔噔噔噔噔!”小姜高兴地向我展示,“送你的!可以放你新买的无人机!”
“你自己做的?”我很惊讶,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我做的,小棋还帮我画画!”小姜很是骄傲,催促我揭盖看看。
木箱大概是整块柏木挖的,表层涂抹着花花绿绿的风景,是小孩天马行空的想象,非常赛博朋克。
小姜的木工做得不错,边角打磨得很圆润,盖子右上角刻了一只摇尾巴的狗崽子。
我打开盖子,箱体内部垫着一层绒布,大小刚好容纳一架无人机。
我感动大过惊讶,把他俩拽过来挨个揉搓。
“谢谢,”我一手拎一个进屋,“哥真的非常喜欢。”
“那我们可以打游戏吗?”
小姜眨巴着眼睛,目光撞到姜云来的那一刹噤了声,随后又大叫:“姐姐!你怎么也在!”
姜云来已经整理好衣领,抓着狗子埋头装鸵鸟。
“你姐给我辅导功课,”我把他俩放到地上,任他们撒欢,“去玩吧,限时两小时。”
小姜落地不动,拼命冲我挤眼睛。
我不解地看向他,他继续无声地张牙舞爪,比划的东西我一个没看懂。
小石扒拉扒拉弄乱的头发,看了会儿小姜发癫,小小声地翻译:“他是说小猪和派大星,姐姐问起来,要保密。”
这是在说林哥无限责任银行?
这简单,我比了个OK 的手势。
这俩存钱罐,姜云来早就看到了,没多问,她一向太有分寸感。
小姜心比碗大,得到承诺以后毫不犹豫跑上二楼。
小石没立刻走,在我和姜云来之间来回看,眼睛瞪得圆溜溜。
“怎么?”我拍拍他屁股。
他人小鬼大,趴在我耳边说:“我觉得,你和来来姐姐,不对劲。”
姜云来听不见,警觉地望过来。
“小屁孩,懂个屁。”我乐了,赶他上楼,“小姜该等急了。”
董事选举当日清晨,我在二楼打开窗户,招呼孟平过来。
“看,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孟平打着哈欠探头一看,院外围着一圈黑西装保镖。
“老李的人?”他乐了,打个响指,“是真怕你跑了啊。”
“一切顺利吗?”孟平问。
“顺利,”我垂眼看楼下那一排人,勾勾嘴角,“只欠东风。”
前些天,我顺着匿名邮件和捡表哥这两条线找到白姐。
她已远在大洋彼岸,表示我的计划对她没有影响,让我放心去做。
“您救过我两次,”我说,“不触及底线,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说。”
白姐笑了,说她就是随心而为,让我不必有负担。
视频原件给了老李,就在姜云来毁掉的黑色U盘里,她的人没有留。
李凯旋屡屡茬架,想偷摸从我这儿整几根头发,我故意没让他近身,他的疑惑愈发加深。
就目前状况而言,他伪造了一份阳性检验报告给他老爹。
孟平表示小李简直他妈是上天派来帮我们的。
换届选举下午一点半正式开始,我上午十点准时被老李的人抓走。
我假意愤怒、反抗,孟平演得更他妈逼真,他被黑衣大汉押着,目眦尽裂。
“要带走我兄弟!”他不得章法地挣扎,脸贴在地上,“先他妈从我身上踏过去!”
领头大汉被他整得非常不耐烦,示意手下把我俩一起绑走。
我那好爹也留着后手,他暗中留下盯着我的人终于出现,把我们层层包围。
按着孟平的大汉松了力道,孟平趁机站起来,抬脚就往我爹的人身上踹:“真他妈不要脸!对付俩小孩来这么多人!”
混战就此开幕,领头好汉不负所望突出重围,把我们成功带进集团大厦,关进小黑屋。
等明面上没人了,孟平四处望望,骂了一句:“操,这群傻逼,给我裤子都踢脏了。”
他穿了条白裤子。
“出去给你买条新的。”我安抚他。
“这裤子,我和小乔第一次逛街一起买的,你不懂。”他故作忧伤,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
太阳升到正南方,小黑屋的门锁窸窸窣窣地被撬开,是我爹二秘书来救我了。
我爹和老李博弈多年,集团布满他俩的眼线,这些事不可能瞒住我爹。
二秘书给我俩解绑,问:“被李法阴了怎么不和林董说?”
“说了顶屁用。”我嗤笑一声,摆出一副二世祖的德行。
“就他那爹,顶屁用。”孟平仰头重复道,用鼻孔看人。
二秘书不再言语,加快手上动作。
屋子三点钟方向有扇暗门,在二秘书握上门把手那瞬间,打开了。
一群彪形大汉走出来,三下五除二把我们再度绑起来。二秘书被粗暴堵上嘴,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外面守着的人。
孟平幸灾乐祸道:“你现在知道了吧,他那爹,顶屁用。”
二秘书狠狠剜了我俩一眼。
时针转过几圈,彪形大汉把我们带到大会议室外候着。
我爹讲完轮到老李,老李激情讲解到末尾,拿出一叠文件,在媒体镜头前展示了几秒。
“这张毒检阳性报告,是林董儿子的。后面这几张,是他与犯罪团伙往来的证据!”老李冷笑一声看向众人,“他非常有可能涉毒!”
举室哗然,不乏交头接耳之辈。
老李自己也看了眼鉴定报告,一脸正色:“投票的事,还请各位慎重考虑!”
我爹岿然不动,好像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只一个眼神,他派系的人就站起来怒斥道:“仅凭一张不知真假的鉴定报告,未免太儿戏!”
真是打瞌睡就递枕头,老李属下适当开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现场做鉴定?”
…………
如此一番唇枪舌剑,我爹终于发话——
“有川这孩子,虽然养在我名下,这些年的确疏于管教。”
“我这个做父亲的,与孩子交流得不多,也是现在才得知他……沾染如此恶习。”
“有川也快成年了,今天,我就当着诸位的面,清理门户!”
句句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我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给我定了罪。
二秘迟迟未出现,他决定弃卒保车。
他随后向众人保证,会尽快清理户籍,从今以后不会让我沾染半点集团事务。
“林董好大的魄力,狠起心来连儿子都不要。”老李冷笑道。
我爹看向老李,意有所指:“集团的股价和声誉,诸位尽可放心,不会受到影响。”
与会人员背对着门,前方是高清大屏幕,媒体实时转播,清晰地展现出每一张各怀心思的脸。
如果姜云来没搞坏视频,那么这个屏幕上,还会出现我的脸。
我一一看过去,有种解脱的快感。
老李不傻,并没有把牌都压我身上,而是做了多手准备。
他俩积怨多年,就着这次机会,一桩桩一件件,把彼此做过的恶心事都翻出来放在台面上,放在阳光下暴晒。
最终,我爹略胜一筹,老李咬牙切齿,在摄像机照不到的地方直翻白眼。
他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拿我出气:“话说回来,在座有人质疑我这张鉴定报告的真实性,从而置疑我的人品——”
是,我爹的人刚刚借此攻击老李,认为他信口开河,撒谎成性,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
“林董儿子就在门外,现在就做鉴定,看看到底谁在信口雌黄!”老李气得要死,示意彪形大汉送我进来。
到现在,我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一枚弃子能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老李只想借此给我爹个难堪。
“总算到这步了,”孟平小声说,“速战速决吧川儿,我饿了。”
我走进会议室,也登上戏台。
现场检验结果呈阴性,集体沉默。我爹掩不住面上惊愕,没想到我竟然摆了他一道。
“操!怎么可能!”
老李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把面前文件挥落一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会议室只有我站着,我以居高临下的视角扫视着这圈人,觉得很没意思。
都是地中海,心眼子多得把头发都他妈压没了。
“结果都看到了,废话我也不多说。”
“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林董其他的话,我基本认同。”
“即日起,我和他再无干系。”
说完我抬腿就走,孟平紧随其后。
没人拦,我俩出了大厦。阳光很刺眼,天非常蓝,像浓墨水。
孟平眯着眼睛望天,说:“川啊,我他娘的,有点感慨想抒发。”
我俩还没吃中饭,我正琢磨着一会儿吃点啥,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不用琢磨了。
又有鸡汤喝了。
平哥出品,准能一次喝个饱。
“洗耳恭听。”我说。
他从兜里掏出一支柚子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叶片失水萎缩,已经不太新鲜了。
“去去晦气?”我乐了,接过来往他身上掸了两下。
孟平烦我烦得要死,抢回柚子叶,郑重其事地在我周身扫了一圈。
“川啊,恭喜你,可以过自己的人生了。”他说。
“那就从把这玩意儿拆了开始吧。”我随手敲敲石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