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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简星沉是真的没听过“江意衡”这三个字。
      可她已经很不高兴了。

      如果他接下来的话不能让她满意,他唯恐,自己再也得不到任何好脸色。

      “是你的名字吗?”
      少年垂着长睫,小声忐忑道,“挺好听的。”

      “我没问你这个。”
      江意衡唇角微扬,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指望他能派上用场,还不如指望王室近卫队早点找到她。

      这念头刚从脑海划过,血忽然滑落眼前。

      江意衡捂住额头。
      温热的血瞬间浸染纱布,从她泛凉的指缝间渗出。

      “血太多,纱布不够。”
      少年匆匆上前,没有征求她的意见,抄起剪刀,径直为她剪开渗血的纱布。

      江意衡几乎是瞪了他一眼。

      他理当留意到她的视线,尽管她并不觉得,他有勇气再迎上她的目光。
      可他只是拽开一卷干净纱布,低着头,专注地替她包扎。

      这让她稍稍平静了一点。

      她想,他或许会是一个好护士。
      如果运气够好,拿到帝国资助的奖学金,学医也不是没可能。

      江意衡视线放平时,恰好落在他的毛衣领口处。

      这件土灰色毛衣比他的身形大出一圈,接缝处翘着几根线头,用褐色棉线缝补过的缺口十分显眼,还挂着满满一层毛球。

      松垮的衣领随着他的动作时皱时平,露出少年胸前清晰的锁骨。
      回过神时,江意衡已经盯着他胸前的冷白色皮肤看了好一会。

      而他还在窸窸窣窣仔细修剪纱布,打结、固定,简直没完没了。

      他毕竟不是王室专门聘请的家庭医生,远没有他们那么游刃有余,他的唯一优点就是专注,缺点却很多。
      不说笑话,不会闲聊,一点也不照顾伤者的情绪需求。

      江意衡想着,他如果真的要当护士,可得先学学,怎么让病人高兴。

      “你叫什么?”

      少年好像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手上动作一顿,犹豫着开口。

      “简星沉。”

      “星辰?”江意衡很意外,他的名字居然这么直白。
      何况,起名字的人好像没想过,少年的身份,根本就压不住这两个字。

      简星沉对她的反问却不意外,不像是第一次被人质疑。
      他只是小声纠正:“不是那样,那个字……是沉默的沉。”

      “这样。”
      江意衡想了想,这确实稳当了不少,旋即又更困惑。
      什么样的人,会给孩子赋予这种立意一点也不积极的名字。

      “你家人,为什么这么取名?”

      “我家人……”
      提起自己的双亲,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落,那句解释好像堵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口。

      江意衡想起,他住在不足十五平米的狭小屋子里,也就这么一张小床,不像是能容纳一家三口的地方。
      就算勉强能塞下,屋里也看不出一家人同时生活的痕迹。

      “他们不住这儿,出去打工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抿起的唇角显出局促。

      江意衡觉得,和他说话好累,每句都像在挤牙膏似的。
      她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他一眼。

      少年个子不矮,身上没什么肉,脸上还余着一点未褪尽的颊脂,年纪应该不大。

      “你在上学?”

      这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他轻易就能报出他就读的年级。
      可他却只是放轻声音,近乎心虚道:“没有。”

      “没在上学?”
      江意衡向来看人很准,没想过自己会猜错,“你毕业了?今年多大?”

      “我办了延迟入学手续,”
      简星沉的声音已经轻到快听不清,“今年,十九岁了。”

      帝国的延迟入学只适用于大学,他至少,不是那种会早早辍学的社会青年。
      可江意衡还是觉得奇怪:“延迟入学一般是因为健康原因,你是身体不好,还是……”

      “我在攒钱。”
      简星沉难得有勇气打断她的话,“攒够了,我就会回学校报到的。”

      江意衡敛了声。
      帝国各地高等学府都有不同程度的助学津贴,以他这样的生活水准,拿着津贴完成学业总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居然还要特地自己攒钱。

      一声轻响,是剪刀被他放回桌上。
      少年转身清洗刀刃,还把那只挤瘪的药膏软管又卷起一截。

      江意衡抬指探上自己额头,她能触到他为她裹上的纱布,层次清晰,边缘整齐,透着药膏的清凉。
      他包扎的手艺,比预想中更好。

      “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江意衡随口问,“就当我还你人情。”

      少年团起换下的纱布,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攒。”

      江意衡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微眯,不信他一个穷小子,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真的?”

      少年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像是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等你伤好再说。”

      江意衡轻嗤一声,偏开视线。

      简星沉转过头,望着她的侧脸。
      他注意到,她没再追问任何关于他的事情。

      不管是他攒到学费后想选的专业,他打算找的兼职,毕业后计划从事的行业……
      如果她继续问下去,他完全可以继续说下去。
      比起他的出身、他的经历,他真正憧憬的东西都还在未来。

      可他为她完成包扎的一瞬间,她却像完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随即失去了兴趣。
      他这才明白,她并不是真的对他好奇。

      她问那些问题,不过是因为,她觉得无聊而已。

      少年垂下眼,沉默着将换下的纱布丢进黑色垃圾袋里。

      那一瞬间,江意衡瞥见上面浸透的鲜血,部分已经氧化,深如陈年红酒。
      她虽然闻不到,但很清楚,自己的信息素正是那种糖分最低、最为涩嘴的赤霞珠红酒香。

      Alpha的血液里天然存在信息素,等级越高,信息素的浓度也越高。
      江意衡遗传了父亲的顶级Alpha体质,她十五岁分化后每一次验血,信息素的指标都在参考范围内的最高点。

      虽然她在半个月前打过抑制剂,但那只是抑制腺体对外散发信息素,并且隔绝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干扰。
      本就存在于血液中的Alpha信息素,并不会因此分解消失。

      而她好像还没问过简星沉,他是ABO当中的哪种性别。

      看着就不像Alpha。

      那就只剩下Beta或者Omega。
      要她单凭外貌分辨,还是难了点。

      尽管她伤势未愈,腺体不像平时那样活跃,但出于基本的安全考量,江意衡还是问了一句:“你是Beta?”

      简星沉顿住脚步,却没有马上回答。

      见他愣怔,江意衡随口补充:“我一时半会走不了,以防万一,总要知道你的第二性别。如果你不是Beta……”

      “Beta。”像是怕她听不清那样,简星沉重复道,“我是Beta。”

      少年始终背对着她,肩膀微缩,语气也不自然,江意衡不禁觉得可疑。

      Beta的腺体发育程度低,分泌信息素的效率也低,外观小而扁平,容易区分。
      江意衡无法肯定,他的回避是因为单纯害羞,还是另有隐情。

      出于谨慎,她起身上前,打算确认一下。

      她的手还没靠近他的后颈,少年却猛地闪开,脚步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向后划过两步,擦出急促的声响。

      “你不能这样。”
      这是简星沉第一次拒绝她,“你怎么可以,随便去探别人的隐私。”

      江意衡耸耸肩,坐回床边。

      反正她从苏醒以来,就没闻到任何陌生的信息素。
      这屋子里,只有她自己的血腥味最浓。

      如果少年真是Omega,不可能对其中的赤霞珠信息素毫无察觉。

      简星沉站在水池边,借着肥皂反复搓洗双手,直到最后一丝血迹也顺着冰冷的自来水流走。
      而这时,窗外才刚透出一点蒙蒙亮。

      “不好。”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晚了。”

      这几日,为了避免跟小混混再起冲突,他都尽量赶在黎明前往返。
      可今天却因为照顾伤者的缘故,错过了原定出门的时间。

      好在临冬时节天亮得慢,如果他速战速决,或许能踩点赶回来。

      “床头柜有干货,保温瓶有热水。如果你觉得疼,这里还有止痛药。”
      简星沉把半板浅粉色药片放在桌上,从储蓄罐里捞出一把硬币。

      转过身,他匆匆套上鼓囊囊的军绿色棉夹克,戴上一双发黄的针织手套,从门后挂钩扯下围巾。
      “你身体还没好,要补一补。我出门,买点吃的回来。”

      门开门合。

      透过结霜的窗,江意衡看到少年利索地用围巾裹住巴掌大的脸,一脚蹬上三轮车的踏板,拐过弯就没了影。

      只留下她一人在屋里,听着冷风从窗缝间呼啸而过。

      她已经打量过这个家,知道少年住得有多寒碜、局促。
      他说的干货,又能有多体面?

      江意衡朝着床头柜瞄了一眼。

      所谓的床头柜,其实是个半透明的收纳箱,外面还有标签留下的胶水印,和老鼠抓咬过的痕迹。
      箱子里有两包密封的压缩饼干,帝国军中常见的品牌,可以存放五年不坏。
      而上面的保质期,只到半年以前。

      江意衡笑了。

      她在军中接受训练时,为了配合王室宣传,曾身着军装啃食压缩饼干,让媒体拍下官方照片。
      而实际上,她不过是面对镜头啃了一口,便将难以下咽的饼干丢进垃圾桶。

      如今再看到这样的东西,她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一口。

      保温瓶就立在地上,外层彩漆多处剥落。
      她喝惯了冰镇矿泉水,单是看着从软木塞下逸出的热汽,就觉得烫嘴。

      桌上摆着一只搪瓷杯,刷得还算干净。
      但上面的点点瑕疵像洗不掉的黑胡椒颗粒,看得她直犯恶心。

      她还是忍着,倒了点热水放凉。

      屋里的食物和水都检查过一遍,江意衡这才信了,简星沉确实没有骗她。
      他要是不尽快带吃的回来,她恐怕撑不到中午。

      *

      失血过多似乎影响了她的精神。

      江意衡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醒来,喉咙就干燥得好像黏在一起。

      她下意识从床边端起那只布满瑕疵的搪瓷杯,杯中的热水早已凉透,入口满是杂质的涩味。

      润过喉咙,饥饿的感觉旋即从胃里涌了上来。

      江意衡顶住困乏想要起身,却因为低血糖感到天旋地转,只好靠着床头冷静片刻。
      一低头,她的目光就落在边上的压缩饼干上。

      不行。

      江意衡盯着真空包装看了三秒。
      她明明下过决心,绝对不会再碰这种东西的。

      十分钟后。

      江意衡抱着拆开的压缩饼干,一口又一口,近乎机械地啃咬。

      过期半年的压缩饼干,与记忆中一样味同嚼蜡,但又确实能让肚子感到充实。

      堂堂王储,竟然会对这种寡淡的干粮狼吞虎咽。
      她觉得这大概可以载入帝国史册。

      窗外最后一缕光线沉入地平线,而风愈发凶猛地拍打在窗上,发出迫切的鞭挞声。
      江意衡看不到三轮车的影子,简星沉明摆着还没到家。

      说好去买吃的,很快就回来。
      这是出了意外,交代在路上了?

      江意衡觉得,今天简直倒霉透了。

      明明擦过窗,外面的世界却仍像蒙着灰一样晦暗。
      开阔的荒地上,一排排灰色建筑像罗列整齐的收纳箱,毫无生气。

      长期模块化安置房。
      江意衡对这种F区特有的廉租房有印象。

      地基浅,搭建一座不用一周,保温隔热都很差,适合低收入群体,偶尔也会出现在建筑工地旁。
      而她目前所在的这间屋子亦不例外。

      虽说王室只要循着飞船留下的黑匣子,迟早能定位到她的所在,但她绝不想在这种贫瘠荒僻的地方,一天一天干等下去。

      裹上毯子,打开屋门,江意衡扛着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的寒风,围着破旧的小屋探路。
      绕过第一个转角,她却在外墙边,看到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一团瑟缩的人影,罩着军绿色外套,藏在两片板子搭起的角落里。
      苍白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角肿得像怪物,嘴边血迹未干。

      江意衡刚迈出一步,他便下意识缩起身子,把自己更紧地裹进外套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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