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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挖墙脚的蛮子 ...


  •   沈青昏昏沉沉地醒来,下意识地动了下,却发现身体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着。
      他嗓子算不得疼,但头还有些晕,涣散的眼神须臾聚焦后看到的却是白色的大帐,像极了羯朱那个。
      他没想到梦魇居然成真,应激性的恐惧令他骤然回神,很快又发现自己胸前男人的手臂以及背后暖热的胸膛。
      他惊得“啊”了声,本能地用后脑勺猛撞身后的面门,“砰”一声就将身后的男人撞得眼前一黑,跟着闷哼一声。
      沈青趁势在羊毛垫子上再度挣扎,鱼死网破的架势堪比贞洁烈女,不停怒吼着“放开”,直到听见身后人急急唤了声“青”才身形一顿。
      身后人叹了口气,转臂一扭,将粽子似的沈青转了过来,自己侧用单臂撑起了额头,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对方惨白的小脸。
      眼前的人不是羯朱,沈青揪紧的一颗心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对方的样貌和声音都有些熟悉,可却又与他记忆中的有所偏差,迫使他的目光在这个男人脸上来回逡巡。
      这人生了一对棕绿色的瑞凤眼,无奈又委屈的目光中藏着几分狡黠,异域风情的眉骨、鼻梁挺翘出了几许邪魅,而比那一身珠光宝气更令沈青惊讶的却是这男人淡金色的长发。
      恍惚间,沈青以为自己又TM穿越了,不然这次怎么换成了北欧那一挂?
      他的眉头越拧越紧,让本来打算一展美貌的阿什那也觉出了不对劲。
      其实,阿什那早就醒了,还特意去梳洗打扮了一番才又厚着脸皮地躺了回来,如此精心的做作行为不过是想给沈青一点小小的“震撼”,哪成想自己险些被对方给撞成个“脑震荡”。
      “Excuse me大哥……who 你谁啊?”
      这句一古今杂糅的直男问话直接给阿什那问懵了,被撞疼的鼻梁、门牙也更疼了,令他顿生出一种虽然一句赞美都没得到,但好在得到了满满嫌弃的感觉。
      于是,此人受到的物理伤害迅速升华,从小到中痛,变成了大到暴伤。
      为了拼凑起碎掉的薄面,阿什那轻咳一声,有些埋怨地反问,
      “我是阿什那呀,你不不记得了吗,青?”
      沈青仔细回想了半天,才从那个“青”的称呼中回想起了一个异族的游商形象,难怪对方看着有些眼熟呢。
      然而,他却不解地问,
      “你的头发不是黑的吗,怎么染成了黄毛?”
      阿什那的眉头被“黄毛”这词扯得一疼,缓了缓才道,
      “我的头发本就是金色,这就是我们狄戎王族的象征,只不过为了跑商方便我才将头发染成了黑色。”
      他的语气中杂揉着些许傲气,可沈青只是“哦”了声,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崇拜,如果阿什那背后真有盛开的孔雀屏的话,此时也该被那平淡的语气一剪没了。
      “喂,你……你对我这与众不同的头发可有何评论?”
      阿什那挑眉问,却听对方如实回道,
      “染发对头发不好,要不以后你用头巾包头吧。”
      阿什那:“……”
      他不知道,在沈青的世界里,连隔壁的二狗哥都常年染着黄毛,而沈青金发碧眼的外国片子也没少看,实在是没什么稀罕的。
      “喂,我,阿什那,皇族,可是二王子,你听清吗?”
      阿什那的大乾话被气得有些凌乱,却听沈青忽然反问,
      “真是二王子吗?那手里有兵吧?能借吗,我急用!”
      阿什那:“……”
      沈青的回答属于虽然不是阿什那想听的,但你并不能说他没抓住一点重点,属于一种毫无技巧全是感情的实用直男主义思维。
      此时,阿什那终于明白,上次的短暂接触后,他对沈青的了解终究还是太过肤浅了,想了想自己忙活了一早晨的操作,虽然成功的失败了,但失败的却很成功,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呢?也许这就是他们彼此进一步了解的又一开端。
      沈青并不知道浪催的阿什那已经自行开启了“悟道”模式,他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阿炎呢?那日炎在哪?”
      似乎是逮住个小惩对方的机会,阿什那缓缓坐起了身,也直截了当地回道,
      “他啊,死透了,听说是万箭穿心后又被羯朱剜心挖眼割舌,最后吊在了旗杆上暴尸。”
      语落后却是一股陡然生出的压抑,伴随着一片犹如暴风前的死寂。
      他有些后悔,仔细留心着沈青的表情,但见那人瞳孔一缩断了几许呼吸,紧接着便如被抽掉了筋骨般地颓然垂眸,额角的青筋越发清晰起来。
      沈青的牙关越咬越紧,甚至发出了“咯咯”的响声,伴随着短促大口的呼吸,他竟用残臂将身体渐渐撑了起来。
      “喂,你那个手还断着……”
      阿什那有点后悔用话刺激沈青了,他担心地想要扶住对方,却反被用那只打了竹板的手臂骤然擒住了手腕。
      “喂,你这手臂不是、不是断了吗……”
      阿什那有些不解,却见对方抬起头来,现出了眼中惊涛骇浪般的恨意。
      “……报仇,我要替阿炎报仇!我要杀了羯朱!杀了他!!”
      沈青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抓得阿什那都觉出了痛意,眯眼“嘶”了声。
      “喂,你还伤着,不如先把身体养好了再筹谋吧。”
      “不,我不当君子,这仇我等不了十年……我要让羯朱血债血偿,越快越好!”
      沈青的眼圈彻底红了,一腔怒火燃在心头,瞳仁都凸了几分。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短促的呼吸越发剧烈,像只被逼急了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要杀出去撕咬拼命一般。
      阿什那彻底后悔了,沈青的这幅模样着实让他心疼——明明是如此瘦弱伤残的人,却被怒意裹挟得以为自己可以抗击千军万马。
      “青,冷静,我帮你,阿什……阿什哥帮你,但现在,军队,没办法……”
      阿什那显少地现出了慌乱,大乾语越发不利落了。
      “我不需要你,我需要兵马,你送我去找萧锐锋,现在!快啊!”
      沈青不知是打哪来的力气,双手抓住了阿什那,目眦欲裂,怒音发颤。
      然而,阿什那却被那句话狠狠地刺了下。
      什么不需要他,什么去找萧锐锋,先前亏他还老妈子似地仔细照料,几天几夜都没敢合眼,这人可真是睁眼就不认人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憋屈,皱着眉头语气别扭道,
      “青,阿什哥会帮,但你我不在狄戎,在鲜虞,我舅父的领地,大乾回不去,乌恒隔中间,羯朱在抓你。”
      当沈青听到“羯朱”这个名字时,恨得近乎咬碎了银牙,可是眼下的确实力悬殊,既然他想报仇,也便不能去贸然送死。
      见沈青眼圈通红,沉默不语,阿什那的心又软了几许,一向贪财的他想了想才道,
      “青,我出钱,你,在鲜虞征兵,不过得让我舅父点头。”
      “好,欠你的钱,我会加倍奉还,阿什哥,带我去见你的舅父!”
      沈青似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即便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也有必须去试试的理由。
      “可舅父他……他近日不便见客……他病了,我表哥、表姐也跟着病了……”
      阿什那有些为难,却听沈青急急问,
      “什么病?”
      “很奇怪的一种病,眼睛突然变得像饮了血般的红,又痛又痒,我这次从大乾买来的哪种药膏都治不好。”
      沈青心头一凛,仔细回想一番,便有了几分把握地道,
      “阿什哥,我需要你带我去外面寻一种花!寻到了我就有办法!”
      “好好好,但你要先吃饭,伤还未痊愈,又这么瘦,听话,肚子鼓了才有力气。”
      阿什那见沈青恢复了大半精神,自是高兴,忍不住心疼地劝道。
      沈青点点头,不提还好,一提便觉得确实应该填填五脏庙了,索性就由着阿什那安排。
      很快,阿什那便命人给沈青端来了白粥和从大乾带来的咸菜,还让他喝了很多很多羊奶,说是先补身子,补好了再给他喂肉,说得有点像悉心养着一只幼兽。
      沈青本就从不挑食,何况能吃到这些东西远比在乌恒的待遇好太多。
      方才他完全没心思细想,就着吃饭的功夫,他问了阿什那很多关于那日炎的事,方才得知了一些经过。
      原来阿什那带领商队曾在乌恒贩售货物时认识了那日炎,因为那个孩子单纯得傻乎乎的,他觉得可爱便时常逗弄,逗急了再给些好吃的哄哄,跟逗弄个宠物似的。
      他也交代了如何受那日炎所托,将沈青救出来的经过,见对方心情不佳便暂时隐去了自己一路上悉心伺候的事实。
      “阿炎他……他心性单纯又重情重义,他认主并且一直十分崇拜羯朱……大概是救我前便下定了赎罪赴死的决定吧……”
      沈青听完羯朱讲述的营救经过,自然明了了那日炎拒绝同来的原因。
      他忽而又想到了那日炎让他承诺不伤羯朱及其家人的事,不由心疼得发颤。
      方才,他是真想将羯朱灭族为那日炎偿命来的,那股巨大的仇恨只一瞬间便贯通了他的四肢百骸,攥住了他的心,他从未如此地仇恨过谁,因而这种感觉令他无比陌生。
      阿什那说他昏昏死死了五天,可眼下看来,他折断的手臂和腿骨正以异乎寻常的速度痊愈着,不可谓不是神迹。
      可只有沈青知道,那是沈青鸾承诺给他的,不过一并留给他的,似乎还有沈青鸾那股极致彻骨的恨与狂躁,以至于想到“报仇”便就控制不住地怒意翻涌,想要不管不顾地进行血洗报复。
      不过,他也忽然理解了沈青鸾的痛苦,同样是这幅薄弱的身躯,那个人偏就是靠着滔天的恨意支撑着每根神经,有着誓与仇人玉石俱焚的勇气与爆发力。
      “青,你手臂和心口上都留了很深的疤痕……我不确定从大乾买的祛疤药能治好。”
      阿什那见沈青久久不语,以为对方还有些身体不适,亦或者是方才瞥见了自己残留的那一串咒纹似的刺目的疤痕。
      然而,沈青却淡然地喝下最后一口粥,无所谓地道,
      “没事,留着吧。” 好歹就当是沈青鸾留下的吧……
      对于一向爱美的阿什那来说,沈青对外表的淡漠态度不可谓不叫他意外,毕竟那人生得不光好看,还是细皮嫩肉的,如今留了这些疤,就好比美玉摔出了裂痕,委实可惜了。
      “青,别难过,也许有更好的祛疤膏,我跑商时会为你留意的。”
      阿什那劝道,却听沈青叹了口气道,
      “伤疤而已,我是个男人,真的不在意这些。若能替那日炎报仇,就算留下一身的伤疤也无妨。”
      “可……万一你男人不要你了……”
      阿什那不禁越发佩服沈青,刚想趁机勾搭一下,岂料对方竟淡淡一笑道,
      “他喜不喜欢无所谓啊,我现在都不指望能活到死了,还期待被谁捧在手心疼一辈子吗?再说,如果他真因为这些疤就不喜欢我了,那我给他打回江山后就一走了之,两不相欠倒也能换个一身轻松。”
      “那到时你无依无靠的……怎么活啊?不如……”
      阿什那不禁心动,刚凑上去想说“不如跟了我”,沈青却忽然截断了他,下定决心似地道,
      “不如养猪,我养他个百八十头,当个吃喝不愁的富户也不赖。”
      阿什那:“……”
      在茫茫草原,且不谈财富权力,阿什那单凭极其出挑的相貌便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显少有哪个怀春之人没对他动过心思,而他也凭借丰富的阅历,总能在红男绿女中浪荡得游刃有余,从来就没有勾搭不到的。
      可唯有沈青对他没有现出过一丝心动的迹象,事已至耻,属实是他喘气以来所遇到的最为棘手的对象了。
      不过对于他这个王族子弟来说,其实还真就爱打这种高端局。
      ……
      与此同时,“男人不如猪”中的男人正在战场厮杀。
      萧锐锋自探子那得知沈青被折断手脚拐去了乌恒,还得知沈青被羯朱“困在(石)床上折磨得死去活来”,登时便怒发冲冠,提上大刀就率军杀去了乌恒。
      几天几夜的奔袭杀敌丝毫不能令他疲惫,他整个人都被仇恨与愤怒支撑裹挟着,红着眼睛在血雨腥风中砍杀挞伐,可以说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佛祖来了都得被打出几颗舍利子。
      于是,如此爆表的战力令蛮兵们产生了跟风投降的现象,简称“风投”。
      萧锐锋的身上添了好些伤口好些疤,高憧明给他包扎时心疼得直抽抽,可他却似毫无痛感一般,包扎时只是攥着小木人定定地坐着,如同被抽掉了灵魂的躯壳一般。
      他的瞳仁如幽谷般黑洞洞的,吞噬了他多余的一切情感,唯独剩下了仇恨与痴念,而这具身体于他而言则更像是一把杀戮的刀、一把夺命的剑,支撑他以近乎自杀的杀戮方式宣泄着内心汹涌的怒火与悲愤。
      萧锐锋成了彻头彻尾的暴君,他将俘虏的乃至归降的蛮兵们砍断手脚后丢入了巨大的深坑中焚烧,没被烧死的也会被活埋坑杀。
      烈焰与惨叫缓解了他的些许恨意,而脸上未净的血污则掩盖了他干涸的泪痕。
      他显少流泪,可绝大多的泪水却都与沈青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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