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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请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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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镇兵败的消息令姚春震怒,他攥着军报的指节发白,破口大骂,
“废物!一群废物!传我将令,调派春竹镇三万兵力,日五后拔营,攻取嘉平镇!”
然而,这十万火急的调兵令却如同长了翅膀,几个时辰后便化作密探口中急促的汇报,飞入了武毅成的军帐。
“三万……嘉平镇虽添了些兵力,却无悍将坐镇,赵安也不过一介书生,强攻之下,城破……怕是迟早的事。”
武毅成说完,眉头已蹙成了川字,
“看来,孤怕是得再去趟交州了。”
一个孤冷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带着一股与这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平静。
萧雁云临窗而立,竹球在他苍白的指间灵活转动,清脆的“铃铃”声在此时格外刺耳。
他垂眸把玩的好像不是玩物,而是整座城池的生死。
武毅成霍然抬头,目光审视着萧雁云那张过分平静的脸,自眼底腾起一簇讥诮,
“也对,太子金尊玉贵,自是保命要紧。”
萧雁云听罢眼尾轻挑,原本散漫的目光倏然凝成一线寒刃,唇畔随之也浮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打趣孤究竟能让武叔叔心里好受几分?若下次再被孤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武叔叔这身量怕是要掘地三尺才够藏羞吧?”
话虽难听,却让武毅成心下稍定——这小子原来是要去搬救兵。
可姚春的大军已如铁桶般将此地包围,城门外尽是森然冷刃,想要护送萧雁云出城着实不易。
“何时动身?”
武毅成肃声问,听那人淡淡回,
“总得快过姚春的援军吧?孤归来之前,你们最好以守为攻,只不过……这防城的羽箭怕是撑不到那时候了。”
他显少露出一丝隐忧,武毅成却笃定道,
“没有就借!这事由我安排。”
萧雁云半信半疑,却见武毅成命人扎了百十来个草人,当夜便用绳索放了下去,黑压压一片,伴着喊杀声,惊得敌军万箭齐发。
等那些草人各个都射成了刺猬,武毅成又命人顺绳提了上去,如此便“借”到了羽箭万千。
自此,他夜夜如此“借”箭,时间一长,也令围城的敌军从起初的惊骇变作嘲笑挖苦,越发将这儿戏似的“夜袭”不放在眼里。
这期间,萧雁云飞鸽传书已告知了萧岐玉敌军的意向,却勒令其死守城池,不得出战。
大军压境,显少有不慌的,萧岐玉也并不例外。
他像只困兽般日日在城墙上焦躁踱步,打算趁着大军未到先出奇制胜,可却被萧雁云死死压着,于是他便对萧雁云的“年幼无知”愈发不满起来。
第三封勒令守城的急信被送到他手中时却反倒像极了催命符,他气得将信直接揉搓扔了,铁甲在日光下泛出凛凛寒光。
赵安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随着萧雁云的意思力劝。
忍无可忍的萧岐玉猛地将佩刀拔出,指着城外的敌营喝问,
"守?再守下去敌军的援兵就到了!
“可太子说已向交州请兵……”
不提还好,一提借兵交州这事便更令萧岐玉怒火中烧,
“父王绝不会出兵助我!不然我怎会带着这点私兵就跑出来搏前程?!太子年幼,他懂什么叫战机?!”
“可、可是……交州王那边……”
“我父王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他就是怕我跟大哥抢夺世子之位!”
萧岐玉突然将刀尖指向了赵安,眼底燃起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传令,明日子时袭营!"
赵安苦劝无果,只得再次修书向萧雁云求救,然却似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当第三封急信被张彬递到萧雁云的手中时,却同先前几封一样,被那人略扫一眼便焚于了烛火。
火光跃动,映入萧雁云幽深的眸中,如同星坠深渊。
“殿下,赵大人快急疯了,殿下若再不回信制住那位小爷,只怕……”
张杉战战兢兢地开口,却见萧雁云指尖一松,任由信纸彻底化作灰絮,飘落桌案。
“劝?”
他冷嗤一声,
“孤去过三封信,你以为再劝,他便能听得进?”
张杉瞬间哑然,又听那人反问,
“交州王府怕是早就收到信了,六皇叔对自己的亲儿子却不管不顾。三万援军若至,你觉得凭表兄带的那点兵,能守嘉平镇几日?”
“这……怕是……”
“想守就得借兵,不是么?”
萧雁云淡淡看着对方,见那人越发困惑道,
“可、可交州王也不借呀……”
语落,萧雁云眸光一沉,唇角微扬,
“现在借不到,或许是因为表兄无恙吧?”
张杉猛然抬头,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无悲无喜,唯有算计。
萧雁云视若无睹地起身,吩咐道,
“时候差不多了,去,告诉我堂兄杨文广,点齐人马,护我去交州王府。”
此夜,武毅成并未下放草人,而是悬下了百余名勇士突然出战,打得一众失了警惕的敌军措手不及,而萧雁云也借着掩护,在几十名杨家军的护送下悄然潜去了交州王府。
与此同时,萧岐玉正强行率领五千精锐夜袭敌营,欲在那几万敌军到来之前抢夺先机。
嘉平镇外登时喊杀震天,不过几个时辰,萧岐玉的佩刀连同铠甲都被血污浸透,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此番夜袭倒像是请君入瓮。
“少君!我方伤亡惨重,怕、怕是……”
亲卫护住了负伤的萧岐玉,眼神绝望。
血色染红了嘉平镇外的夜,残存的精锐如困兽般陷在了敌阵中央。
看着洪水般涌来的敌军,萧岐玉不由自主地眺望向了交州的方向,下意识地低声喃喃,
“父王救我……救……”
然他言语未尽就被箭矢穿喉,鼓瞪着一双眼睛却再发不出一响。
至此,萧岐玉全军覆没。
当他的面具被揭开时,身份也被立即知晓。
按照姚春的授意,梁军将萧岐玉的人头快马加鞭地送去了交州王府。
"逆子!竟敢私调兵马害我全族!!"
接到人头的萧锐宏当着使者的面捶胸顿足,痛骂逆子之时还不忘撇清干系,闹了好一出才让使者下去。
然使者前脚刚走,帘幕之后的萧雁云便抱着竹球踱了出来,故作叹息道,
“六皇叔,听闻那妖女大帅生性多疑,又承梁王盛宠,往后只怕六皇叔如何顺从,也难逃猜忌了。”
“梁王他、他是我皇兄!他还能杀我不成?!”
萧锐宏怒吼着给自己壮胆,可萧雁云似笑非笑的眼睛却令他脊背生凉。
“眼下是不能……不过以后呢?待他灭掉父皇的军队,猜猜他是会亲自来收拾六皇叔呢,还是会放任蛮子的铁蹄踏平交州?”
“当初是你说不会暴漏岐玉的身份!”
“是啊,所以我让表哥和私兵都戴了面具。”
萧雁云把玩着竹球,答得平静又坦荡。
“可你为何要放他去犯险夜袭!”
萧雁云忽而抬眸,目光却似淬了毒,
“六皇叔可真冤枉孤了,孤以三封急信阻拦,也向表兄言明了同六皇叔求援之事,可表兄偏就是个不听劝的……孤本自责,但转念一想,表兄为何不等六皇叔派兵驰援而非要以身犯险呢?逼死表兄的……恐怕并非是孤吧?”
语落,萧锐宏怒目圆睁,指着萧雁云骂道,
“我怕不是被你这小儿算计了!”
萧雁云摇了摇手中的竹球听铃声,亮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轻笑道,
“云儿只是随口说说,不知六皇叔因何如此生气?可事已至此,六皇叔怕是不能再作壁上观了。”
“你想让六皇叔与三皇叔公然对立?你、你当真以为我不敢砍掉你的脑袋送过去?!”
萧锐宏怒极反笑,拔剑质问,剑刃寒光映在少年苍白的脖颈上。
萧雁云只挑衅般地勾出一弧轻笑,眼中泛起一道森冷的光痕,
“云儿只是好奇……难道六皇叔砍了云儿的脑袋,就能保住自己和族人的?”
他见萧锐宏怔了下,又道,
“嫌隙已生,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想必六皇叔比云儿更清楚吧?”
语落,他捕捉到了萧锐宏眼中的动摇,旋即抬指轻弹了下凛冽的刃面。
随着"叮"的一声清响,那利刃便在他的低笑中,如游戏般的被弹开了。
……
深夜烛火摇曳,萧雁云的面容在明暗交错中更令人难以捉摸。
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凤眼少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声音冷峭地问,
“听说是你要父王命我率领交州骑兵助你退敌?”
“怎么,世子殿下不乐意?听闻殿下早就惦记着六皇叔手中的虎符了。”
萧雁云的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说得倒像是在帮对方做事。
萧岐顺冷笑一声,目光如刀,
“可我怎么记得,太子殿下与二弟岐明……私交甚笃?”
萧雁云神色未变,只微微偏头问,
“世子多心了,孤与岐明表兄统共不过三面之缘,何来私交?”
“是吗?可我与太子,也不过一面之缘,如此算来,倒还不如我那早死的三弟与殿下亲近了。”
面对萧岐顺的猜忌,萧雁云的眼底浮上一层薄薄的失落,轻叹一声,
“孤原以为,替世子除了岐玉表兄,总该换得几分信任才是。”
萧岐顺却哼笑一声,
“太子小小年纪,却玩得一手好算计,被梁王兵马将军,便为吾弟设下死局。只要他一死,殿下这盘棋可就活了。”
萧雁云听罢,忽而反问,
“世子这话说的……是要问罪于孤呢,还是……要与孤同执这局生死棋?”
萧岐顺听罢忽然倾身,用阴影笼住萧雁云的半边脸,嗓音低缓却字字如刃,
“怪罪?为一个蠢货不值得,只是太子下次布局时,可要掂量清楚谁是弃子,谁与殿下同气连枝。”
竹球忽在萧雁云的两掌之间交替,清脆的铃声荡开了满室凝滞,而萧雁云也顺势绽出个孩子气的笑来,
“世子表兄若还有顾虑,倒不如让岐明表兄随行?”
“太子此言是要断六皇叔血脉?父王怕是不会答应。”
萧岐顺确有过这般打算,然却一直有些犹豫,听那人低笑一声,提醒道,
“这就要看世子表兄想不想得六皇叔的鼎力相助了。 "
萧岐顺目光微沉,
“既然要岐明同行,那殿下总该予我些凭信。”
萧雁云了然,解下新得的凤鸟纹玉佩悬于指间,
“这是孤的高祖所赠,有了它便能得杨氏旧部相助。”
萧岐顺眯了眯眼,却道,
“玉是好玉,可我却想扣下太子不离手的小玩意儿。”
他说完突然探身,五指直取萧雁云怀中的竹球,岂料刚碰上根指头便被萧雁云反手扣住了手腕。
萧雁云眼底的笑意刹那尽褪,声音冷得瘆人,
“世子表兄有所不知,孤不想给的东西,哪怕碰一下都需得付出代价。”
萧岐顺见状即刻收回了手,因为萧雁云幽森的眼底好像冰封的湖面骤然裂开道缝隙,露出了下面疯卷的暗流。
下一瞬,玉佩便被萧雁云“当啷”一声丢到了案上,那人抱着竹球大步离去,伪装的礼数已是荡然无存,唯留下几分狠戾的味道耐人寻味。
整整一夜,萧雁云气得没了睡意,用棉布反复擦着竹球,如何也擦不干净似的,直到翌日随着交州军上路,他都在还车里恨恨地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