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衣》虚之空

1、全一章

　　香霭绣幡幢，细乐风微扬。仙真呵，威光无量，把一点香魂，早度人天上。怕未尽凡心，他再作人身想。做儿郎，做女郎，愿他永成双。再休似少年亡。

　　一双大手经由水袖地甩动露了出来。
　　指节分明，经络鲜艳，很明显的男人手。

　　青衣是梨园最出名的角儿。

　　大手执着狼毫，在一张虽然娃娃，但棱角分明，显然男子的脸上勾画着，涂抹着，不消片刻，这一张脸已面目全非。那微颤得眼角，轻抿得唇尖，都透着一股姑娘小姐的脂粉气。
　　看得出来，这双手对这活儿早已熟得兴手拈来了。
　　青衣独自在房里画着妆，却又对着镜子将左脸的那妆给抹去了，去得泾渭分明。
　　镜子里那半男人脸与青衣的那半男人脸都动了起来，带着转儿音地轻叹了一声：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为何涂脂抹粉，着锦穿罗。”
　　略有些许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褪了下去，不男不女好似这唱腔初学者的音调响了开来，再过片刻，这声儿已变得纯熟婉转，与二八妙龄少女并无不同。
　　青衣动着唇瓣，双眼盯着镜子里那也动着的唇，咿咿呀呀地唱着。
　　唱着唱着，那双水袖就舞了起来。
　　舞过了裙摆，舞弄了眼帘，舞上了红梁。
　　便再没了声响。

　　清晨鸡刚鸣过，楚六敲开了青衣虚掩着的房门，原想于平日里一样唤他起床，今日却愣了下后，将他抱上了床。
　　楚六手执起青衣的丝巾将他面上那半残妆擦拭了个干净后拈起了狼毫，沾上了油彩，对着青衣那素净死气的脸一笔一笔描画了开来。
　　青衣就这么闭着双眼，了无生气地躺在那，让楚六上着妆。

　　还是毛娃娃的时候，楚六就给青衣这样上过妆。
　　那时候他叫六娃子，他叫愣青。
　　记忆中的最后一笔落下，手头的这笔收尾。
　　他没再睁眼笑嘻嘻地喊出一声“六儿哥”，他却傻乎乎地应了声“哎”。

　　青衣穿戴了一身红，如新嫁娘般的去了乱葬岗。楚六顶着秃，如楚霸王般迈步训着几个新茬儿。

　　最后，楚六老得瘫在了床上，看着一个青年唤着“愣青”咽了气。
　　几个被楚六带大的娃一个个跪着，看那身体在冒着黑烟的火中化作了骨灰。

　　乱葬岗上，一身红妆的青衣闭着眼坐在那，嘴角一抿，双眼笑嘻嘻地张开，唤了声：
　　“六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