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费心入我怀》阆澈

57、师父当日也许只是戏言。

　　“师父！”

　　石门缓慢转动，戚霜沂闻到了凛冽的花香，紧接着面上拂过一阵冷风，迷蒙了她的眼。

　　再睁开，眼前站着一黑衣白发的修士，头发尽数拢在身后扎了一个低垂的发髻，高她许多，浑身散发寒气。

　　她心直直下坠。

　　无情道修士修到最后应当是坦然坦荡，对待世间所有情感都如同清风拂面。

　　就跟师尊一样。

　　但是师父虞意州显然不是这样，他更冷了，表情好似冰霜覆盖，抬眼望向她的眼神似雪里冰棱，看她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师父......”她往前一步，懵懵出声。

　　眼前人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方才那视线陡然消散，好似全部都是她的错觉。

　　戚霜沂回神，眼神晦暗难明，“师父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虞意州的视线略微有些缓慢，再次移到她脸上时缓缓扯起嘴角，“没事。”

　　他抬手一挥，虚空中微微停滞，下一瞬身后木门轰然堙灭，碎裂成一块块石头，将石洞全然堵住。

　　她不明，抬眼看他。

　　虞意州解释，“我不再闭关，不需要它了。”

　　戚霜沂不懂怎么不闭关就要毁坏修炼的山洞，但她没有问，师父出门这是喜事，但是二人之间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好好沟通交流，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倒是虞意州先扯起话题，问：“若是按照我的意思，解散昭行山也未尝不可。”

　　戚霜沂叹了口气，之前心中隐隐就想着师父会是这个想法，但真的听到了又是另一种心境，她心中叹气，面上也叹气，“师尊当初创下昭行山就说必须立世存在六百年，现在才过去四百年。”

　　“师父当日也许只是戏言。”虞意州缓缓掠过她，视线转向了远方天际，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原来已经，四百年了。”

　　他脸上皮肤晶莹剔透，红痣越发清晰，多年时间在昏暗的山洞中修行不见日光，望向天际的眼眸都像盛了满满的水。

　　戚霜沂深吸一口气抱拳，“师父出关，这是好事，几日后的宗门庆典还望师父能出面主持。”

　　她的肩膀上按下来一只手，清透的声音没有丝毫杂质，也少有感情，他说：“既然一直都是你来掌管山门，这次当然还是你来，不过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压阵。”

　　“你刚才说，鹭鸟现世了。”他的话题转移，戚霜沂没有料到，微微点头，“是，剑鹭。”

　　传闻中上神的灵宠，随着蛇骨剑冲锋的清灰鸟羽的鹭鸟，别人又叫他剑鹭。

　　“是该现世了。”他的声音已经很低，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与她说话。

　　戚霜沂想了想，将最近遇见的所有事情都跟师父禀报了个完全。

　　好像还是师尊在世一样，她的所有迷茫烦恼全部告知师尊和师父，有他们顶在前面解决问题，戚霜沂无忧无虑的日子过了几百年。

　　如今到了她顶上为其他人分忧解难数十年，该护住的人和昭行山的威名她护住了，却抽不出手来管理，导致现在昭行山千疮百孔。

　　她却也依旧在师父面前变回当初那万事不管的小师妹。

　　若是师尊尚在，一定会打趣她一番，要是是幼时的虞意州说不定也会笑言两句。

　　但是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已经下凡世历练数十年，又在闭关过后出山，连情绪都少有，表情都冷冽的虞意州。

　　他淡淡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只是问：“缥缈宗的沈明霁......”

　　“他还与你要好吗？”

　　戚霜沂等了一会没想到等来这句问话，不知师父是什么意思，“是。”

　　“嗯。”虞意州又不说话了。

　　戚霜沂云里雾里，但是有师父出关她心中大石落地，松快许多，“师父若是无事，明日不如随我见见师弟师妹？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

　　自从拜入山门，除了远远的一拜，他们甚至还没有在一起说过话。

　　“不必了。”虞意州没有半点余地直接拒接，随即察觉到她惊愕，缓和了眉目，“你教导他们，我很放心。”

　　戚霜沂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是。”

　　“那我—”

　　“去找你的朋友们吧，我就在这里，大典礼就过去。”虞意州说话间盘腿在崖边坐下。

　　戚霜沂点头应是，转身离去前忍不住再次回头看，黑袍白发的青年合目坐在崖边，清幽的风吹散在他身上，周身寂寥无依。

　　其实她还有很多想问的，师父下山修行怎么样？道心可还稳固？当年魂魄离体的问题解决了没有l？

　　可是虞意州一幅不想过多交谈的做派，让她所有的话头都被压入了心里。

　　她回头凝视片刻，这才转身离去。

　　而在她身影离开山间之际，崖壁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远方，“师父，小师妹比我厉害许多。”

　　“不论做什么，我不会让她死的，我们护了她这么久，我能一直护着他。”

　　他掐指挥散灵力，符箓在虚空中生成，在他最后一个字诀吐出之际，自觉飞向山林去找寻找目标。

　　风带走了他的低语，他又闭上了眼睛。

　　只是他的脸上比之方才更加苍白，连唇色都几近透明。

　　戚霜沂下山之后心事重重，来找她的沈明霁看出来她心不在焉。

　　他思索着问：“怎么了？”

　　戚霜沂告诉他，“我师父出关了。”

　　“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是我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戚霜沂深吸一口气，“当年我和你说过有人道心不稳魂魄离体，师父当时下山去历劫我以为他回来就好了，但是他回来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冷冰冰的。”

　　“修无情道的人也许到了最后......”沈明霁说到后面想起来，昭行山之前可不止他一个修无情道，戚霜沂飞升前的师尊可也是。

　　俩人对视一眼，“你觉得你师父有问题？”

　　戚霜沂坐到桌边，沈明霁为她斟茶，她捧着茶盏，暖洋洋的热气氤氲着她下巴，“也不是有问题，我总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

　　“找个机会问清楚就行了，你烦恼他不跟你说是不是？”沈明霁观察她的脸色很快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那我们就自己找答案吧。”沈明霁又从上山带的包袱里拿出一荷叶包着的东西。

　　里边是三四样油纸包裹着的零嘴，饴糖，蜜饯。

　　他全部放在戚霜沂面前，“我陪你去一趟他下凡时待的地方，你想知道的慢慢查，一定能知晓。”

　　戚霜沂眼睛一亮，“你有法子找到？”

　　“缥缈宗找人，很有一套。”

　　话音落下，戚霜沂肚子古怪的叫了一下。

　　沈明霁眸光闪了闪，望向戚霜沂，“你是不是都没有吃饭？”

　　戚霜沂被他这么一说，后知后觉感觉到饿，回山之后事情接连发生，哪有时间吃饭。

　　说起来，“你们缥缈宗的伙食才好。”

　　“那你的典礼，我把缥缈宗的伙计带过来。”

　　“还是不要了，”她心动片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传出去不好听。”

　　戚霜沂吃着他带来的零嘴，问他之前没有和纪衔予聊完的话题。

　　“他说了要我们帮忙做什么事吗？”

　　沈明霁说：“你还记得我们送他回去的时候，他说的话吗？”

　　“金家人在觊觎禁地的秘宝。”

　　“可我找缥缈宗的人查了一番，他们找上的那个禁地，”沈明霁的脸色微微肃穆，“曾是一位仙人居所。”

　　戚霜沂静静聆听，让他继续往下说。

　　沈明霁看她一眼继续道：“几千余年前一位战神手持蛇骨剑，带着剑鹭投身战场斩杀邪祟，这位上神也紧跟其后。”

　　“后来几位神祇身影不可寻，大多以为都已经身陨。这位上神不愿住在天界，反在人族开辟禁地居住，自他之后禁地无人能进。”

　　可是数百年间再也没有听闻禁地有任何异状，于是若有似无的流言逐渐在某些人口中蔓延。

　　说不定上神已经羽化？那禁地无主，大家是否——

　　若当真只是一处无人看守的禁地也就罢了，可若是上神犹在？金家还敢觊觎禁地吗？不说上神之力毁天灭地，尽管不会与宵小计较，但不问自取是偷是抢都不是正途，说出去在修仙界，金家真是没脸存世。

　　所以，若他们打定主意要前去搜寻禁地，手中定然有了更清晰的消息，故而金家内部出了问题，一波人想要去寻，一波人不同意。

　　戚霜沂看不上这种行为，鄙夷道：“若如此，也难怪以为别人听说就要杀人灭口。”

　　“你还记得，缥缈宗出现的虫修吗？”

　　正思考金家所作所为的原因，忽然听沈明霁提起另一个话题，戚霜沂一怔，“他们？”随即皱眉，沈明霁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人来，“跟他们有关？”

　　沈明霁也不钓胃口的事，点点头，“他们最终消失的地方，也是这个禁地。”

　　这件事越看越不简单，沈明霁与她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情绪。

　　“看来我们得找个机会，也去看看这个禁地。”戚霜沂扣了扣桌子，“既然是纪衔予带来的消息，自然要把他也带上。”

　　沈明霁微微一皱眉，随即松开眉心，点头。

　　“对了，那禁地叫什么名字？”戚霜沂这才想起来问。

　　沈明霁缓缓吐出两个字：“跃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