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日落之前》酣想

27、五年后

　　“喂。”

　　“嗷嗷，好，我马上下班了。”

　　单成双挂断电话，看了眼外面昏暗的天空，从这个高楼玻璃往外看，城市的夜景映入眼帘，手表的指针正好在八点整。

　　男人站起身，提起公文包，朝对面工位的人微笑道：“小陈，我先回去了。”

　　被叫小陈的男人点点头，“你回去吧，我这儿都差不多了。”

　　电脑旁贴着的纸条上满满当当写着工作行程，他瞟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夹预备往外走。

　　“那行，那我把这份文件整好了明天给你。”单成双扬扬下巴。

　　“行。”

　　男人上车将东西扔在副驾驶上，将裤兜里的烟盒拿出来，他端详着烟盒，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在思考什么。

　　最后他把烟盒也扔到副驾驶上，驱车回了家。

　　小区门口的保安朝他打招呼，“小伙子下班了？”

　　“嗯。”单成双点头回应，熟悉的小区，电梯，1208房号。

　　他把西装外套挂上落地衣架上，顺势进去给自己灌了杯热水，这个自动饮水器听不到从前煮水壶的咕嘟鼓声，所以整个房子安静的只剩单成双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电话铃再次响起，“你下班了吗？”

　　“下了，我去接你。”

　　单成双披了件咖色大衣，将桌上的烟盒重新揣进口袋，打火机不见了，他只好去卧室床头柜里找，却在抽屉里看到一个珍珠耳钉，男人动作一愣，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动作粗暴地关上抽屉，迈步出了门。

　　两人来到墓园，付宁闻到车内微弱的烟草味，“你之前不抽烟的。”

　　单成双停好车，边解开安全带边回：“人都是会变的。”

　　付宁没再说话，认识单成双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个冷冰冰的样子，“阿姨走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何止是你，我谁都没说。”

　　今天是陈丽媛的忌日，去年的今天，她去了天堂，单成双认为应该是天堂。

　　付宁捧着花跟在单成双身后，男人步伐很快，她亦步亦趋有些跟不上。

　　单成双放缓了些脚步，侧目轻声问了一句：“来A市还习惯吗？”

　　女人点点头，低头笑道，“这儿是大城市有什么不习惯呢？这儿学校的环境跟云落比，那好的不是一点点。”

　　男人也点点头，他的脚步慢慢停下，直到站定，墓碑上黑白色照片里的人微笑着，随着生命的消逝，这一生经历的苦楚早就一笔勾销。

　　单成双半蹲下用衣袖擦了擦照片，垂眸道：“妈，付宁来看你了。”

　　付宁将花放在墓碑前，表情凝重，“阿姨，原谅我没有去您的葬礼，您拜托我的事情，我只能食言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用余光观察着单成双的表情，见男人表情没有变化她才放下心来。

　　两个人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夜幕降临，城市被黑暗笼罩，付宁想起那年在医院，单母牵着她的手说：“双是个面冷心热的孩子，若你喜欢他，他也对你有好感，你一定要坚持，以后我走了，希望你能帮阿姨好好照顾他。”

　　付宁喜欢单成双，可惜单成双貌似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

　　“我送你回家。”单成双的话拉回付宁的思绪。

　　“好。”付宁心里有些话，想说却犹豫，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还在等他？”

　　单成双转动方向盘的动作一怔，“你说谁？”

　　红灯变绿灯，男人踩下油门，反问的语气却带着些许怒气。

　　“那天……医院门口的人。”

　　回应付宁的是沉默，无止境的沉默，单成双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只是眉头微微拧着，气氛有些凝重，付宁感受到身旁的这个人真的变了。

　　不过这很好理解，一个少年从小跟着妈妈长大，拼尽全力都没能留住母亲，没有背景在城市独自打拼，如今是A市最大网络媒体公司的经理，从小乡镇出来的能走到这一步，人不可能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女人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冒犯，也没再开口，任由沉默蔓延。

　　“到了。”

　　“再见。”付宁下了车，朝男人摆手，加了句：“照顾好自己。”

　　单成双点头表示回应，“注意安全。”

　　直到付宁的背影消失，男人才慢慢收回失焦的视线，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起，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愈来愈重，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

　　单成双掏出烟盒，在车上找出打火机点了一根，指间的烟燃烧的烟雾冉冉升起，盘旋在他的头上，额前的碎发有些扎眼睛，惹得他莫名烦躁。

　　回忆在脑海里翻涌，他学着记忆中那人的动作用手指将烟头捻灭，在模糊的视线里，有人跟他说：“小孩子，别抽烟。”

　　男人自嘲般笑了一声，低垂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线里隐晦难辨，自言自语呢喃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上林溪小区的保安已经从业十年，他看着又开回小区的那辆车，疑惑地嗦了一大口泡面。

　　单成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上林溪的房子，特意选的1208号，虽然不是同一间房子。

　　五年前，瞿听白离开之后，单成双再没见过他，他妈最后没等到肾源，死撑活撑还撑了四年，直到去年秋天才走。

　　单成双毕业之后就陪着他妈，自己尝试捣鼓了个代码，后来还真有人高价收，可能也是老天终于肯施舍给他一点运气了，收代码的刚好是A市一个大公司的人，他们更看重单成双这个人，愿意请他入职。

　　与此同时，云落镇中心医院也建议让陈丽媛去更大的医院，得到肾源的机会会更大。

　　三年前，单成双就带着他妈回了A市，入职了LEFT网络媒体公司。

　　顺利在三年内完成几个大项目，爬到了经理的位置上，后来将母亲埋在了A市，自己也在A市落了户。

　　五年，一千多天，他在A市真的没有再遇到过他，单成双想，也许他临走时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