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好东西》花儿兔三跳

161、锁链

　　“怎么还打不开啊！呜呜，等那魔头回来了，咱们都要死的！”

　　漆黑甬道里，众人不住哭啼。

　　湫女被他们吵得烦躁，吐出红舌，吼道：“闭嘴！哪个再哭我就吃了他！”

　　这威胁下，哭声确实小些。湫女收起红舌，满眼星光地看向前方男子，柔声道：“没看到这位英俊的天师大人，正在尝试破解阵法吗？”

　　她说完后，众人看向段凌霄的眼神都带了同情。

　　——这少年，似乎被食人鬼看上了啊。

　　不仅湫女在盯着段凌霄。

　　小芙作为队伍里唯一略懂阵法之人，与段凌霄并肩蹲在洞口石壁后，试图破阵。

　　段凌霄指着石壁上繁复的符纹，扭头对她道：“你看东边的气机如何？”

　　他那张瓷□□致的脸近距离在眼前，小芙面色微红，掐掐手心才回神，道：“我用灵力探得也是东边最弱，或可与段天师一试此处阵脚，破之。”

　　“好。”他对阵法也只一知半解，全靠学堂传授修仙六艺时，知晓些基本的阵法。

　　而眼前这个阵法，一看便不寻常。

　　可两人也只能先尝试再说。当下，两人指含灵光抚过墙壁阵纹，男俊女美，一个清正侠义，一个婉约良善。众人看着这二人，都有些神情微妙。

　　“什么破阵法啊，解不开就轰了它！”湫女上前喊道，“你看看你俩的手，都快碰到一处了，你们人族不是最讲究男女大防的吗，快快分开！”

　　小芙按在阵纹上的葱白指尖，顿住。

　　段凌霄眼神无波，清冷开口：“别理她，做正事。”

　　小芙看了看他坦荡干净的面容，咬唇点了下头。

　　可这阵法两人确实无法解开，片刻后，段凌霄有些泄气，眉头微蹙，低喃：“要是小千在就好了……”

　　“小千？！”湫女探头过来，叫道，“这一听就是个女子的名儿，她是谁？跟你是何关系？你为何在受困的时候想她，你们关系是不是非同一般？”

　　段凌霄早在她凑近那刻就起身，退后数步与她远离，冷淡道：“与你何干，再多话先将你收入葫芦。”

　　湫女挑挑眉，却也不再开口。

　　小芙道：“小千姑娘是我家夫人，是这位段天师的好友。”

　　“你家夫人？”湫女脸色放晴，笑道，“原来已有家室，挺好挺好。祝你家夫人与她夫婿百年好合，哦不，万年好合，至死不离。”

　　这下轮到段凌霄脸色低沉，看着小芙道：“你不必与鬼族透露消息。”

　　小芙脸色一红，低下头。

　　她也无法解释清楚，自己心中为何有团淤堵，看似是在回答湫女，却好像故意提醒段凌霄似的。

　　却说千秋尔已来到花园。

　　前厅众人与龙骨激烈鏖战，这处战场也着实混乱。只见陆歧真带来的人族、地下会的鬼族、潘玉手下的家卫，三方势力刀光剑影，打得天昏地暗。

　　鬼族还算机灵，知晓不能暴露身份，指着飞檐上的桃、秦二人道：“这两位大人带我们来支援的！”

　　人族感动：“原来不止我们在寻这食人恶贼！”

　　而两拨人又都认识千秋尔，见到她便自行让路，并不阻拦，因此千秋尔顺利来到假山前，而这里，有六名家卫看守洞口。

　　“杀了她！”家卫高喊冲来。

　　千秋尔甩手，六枚铃铛成一串攻去，直贯穿左侧四人额头，四只头颅成一串钉上树干。

　　无头的身体迟一步才倒地。

　　右二人见状止步，谁知千秋尔已侧头看来，指尖轻动，那六颗铃铛飞来，卷住两人往身后战场抛去，正好替两名人族挡了刀。

　　千秋尔叹了口气。

　　为何要惹这时的她呢？她满心满意都在想着与龙骨搏斗的陆歧真，只盼这场混战赶紧结束。

　　千秋尔站定在假山前。

　　她左手棋盘纹光晕流动，沉口气，按上崎岖石壁。不过两三息，便撩起眼皮，微微一笑。

　　比起龙骨组成的万象阵，这障眼法寒酸得简直没眼看。

　　千秋尔不得不承认，在破解万象阵时，纵然情况紧迫，她心中却是兴奋的——毕竟她喜欢挑战，某种程度上，也就是喜欢困难。那种攻克的感觉，对她来说是淋漓尽致的爽。

　　她本还对这障眼法有些期待，结果……

　　“不过如此。”千秋尔五指虚抬，拍向石壁，就见四个方向蹦出四颗紫光晶石，千秋尔一个铃铛甩去，晶石破碎。

　　眼前石壁现出黑色入口。

　　破阵最直接的方式便是毁灭阵脚，而寻找阵脚就需术士感应阵纹中灵息走向，这说来简单，然感应的能力却是微妙又难以习得的。需要天赋，也需锻炼。

　　而这些，恰恰是千秋尔早就有的。

　　入口逐渐扩大，现出一人高的甬道。千秋尔站在洞边，听见吵嚷的洞中瞬间安静，黑暗里，影影绰绰站了十余人。

　　“小千！”为首的俊秀男子率先喊道，一步踏出，眼含亮光看她。

　　他生性克制内敛，因此虽不过二十，平日里也总有些超过年龄的沉稳，可这当头，他走向千秋尔，那清爽的少年气展现无遗。

　　湫女与小芙都将目光看向她。

　　千秋尔目光扫过众人，在湫女身上停了几息，向段凌霄笑了笑：“看来阿段你确实有点本事，并非只等我来解救的。”

　　“……”一句话就将段凌霄气到，收敛笑意，冷脸看她。

　　他走出山洞，见假山外面混战，不由一愣，这时又听得龙吟长啸，循声望去，顿时微微瞪大双眼。

　　夜幕下，巨大的龙骨摇摆，顶天的彩衣女子挥扇，千百的粉墨兵士砍杀，怪异的箫声时隐时现。

　　“这是怎么了？”

　　此话一出，却是千、段异口同声。

　　段凌霄看着三方斗潘玉的奇象，千秋尔则是指着右腕拖长链的湫女。

　　原来段凌霄只能将铁笼牢门劈开，却解不开湫女的锁链，又考虑到潘玉不知何时会回来，便预备先放走被关押的人族，奈何湫女非要跟着他，段凌霄只好将她的铁链拉长，正好通到洞门。

　　千秋尔听完，眼中闪出诡异的光，一个劲看湫女。

　　“你干嘛？”湫女双手环胸，躲到段凌霄身后。

　　段凌霄冷漠地瞥她一眼，朝左移动，湫女亦步亦趋随他走动。段凌霄一恼，直接走到千秋尔身后，隔着神情傻乎乎的千秋尔，冷睨这个女鬼。

　　“……”

　　围观人群都觉着...这原先沉稳清冷，作为众人主心骨的天师大人，怎么忽然有些孩子气呢。

　　“那我们先将她解开。”千秋尔笑眯眯凝望湫女。

　　湫女还是觉着这家伙看起来有点不正常，随手拉过小芙，躲在她身后，与千秋尔隔开距离。

　　段凌霄回望激烈的战场，迟疑道：“可那边……”

　　“啊呀，这锁链我一人是打不开的。”千秋尔直接抓过他手腕，朝洞内深处走去，顺便抚过湫女身后拖曳的锁链，“潘玉用来困她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打开的。”

　　湫女一听那人名字，立刻叫骂：“我定要杀了这人畜！千刀万剐喂狗！”

　　千秋尔冲她一笑，竖起拇指：“很好，我支持！”才走到石室门口，猛然转身，将脸埋入段凌霄胸膛。

　　“你干嘛？！”湫女反应比段凌霄还快，揪住千秋尔一条发辫，意欲把她甩开。

　　段凌霄本也是奇怪，但看到湫女这粗鲁动作，一掌拍去她手臂，冷声：“松手。”

　　千秋尔才抬额，又干呕一声将脸更深埋入段凌霄胸怀，甚至揭开衣襟，鼻子拱进——

　　段凌霄僵住。

　　湫女“啊呀呀”叫唤起来，扯住千秋尔发辫，大喊：“我看她就像个变态，她竟还公然轻薄起天师您了！退退退！快从我家天师身上退下来！”

　　千秋尔也知晓这样不好，一边点头，一边解开头巾裹住鼻唇，语气虚弱：“我很抱歉，但里面血煞气实在太重。”

　　毕竟是湫女活吃的现场。

　　湫女一听脸色通红，松开扯千秋尔的手，轻咳两声，柔弱道：“扰了姐姐是妹妹的不是，但人家也是被逼的，唉。”

　　目睹她活吃的众人，内心很不好受。

　　段凌霄问：“那你还能进去吗？”

　　“进！就现在！”千秋尔勒紧头巾，大步迈入，背影颇有些视死如归。

　　这根束缚湫女的锁链，是潘玉从库房里搜索出最坚固的陨□□练而成，千秋尔用手一摸就能觉到其内雄浑的灵宝之力，明白单凭她的铃铛是解不开的。

　　“七十七次铃铛撞击，八十三次宝剑砍切，就差不多了。”千秋尔盘腿坐地，面前是用来推演的纸张，她将毛笔重重一划过纸张。

　　段凌霄看着她，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为何坐在地上？”

　　这地面如此血腥肮脏，而潘玉的书桌就在一边，她分明可以坐那。

　　千秋尔一下跳起身，怒指桌案道：“那人坐过的更是肮脏，臭不可闻！”

　　“对！！”湫女立时附和，眼中两团火苗腾地烧起。

　　千秋尔紧抿双唇，向她郑重颔首，透出志同道合之人的惺惺相惜，而湫女也好似没跟她争执过，双眼认真看她，对她点头回应。

　　段凌霄揉了揉眉骨，有些不想理会这两个女子，道：“开始吧。”

　　千秋尔向众人挥手：“大家退避门外，以免刀剑无眼伤了你们。”待众人退去，千秋尔掏出粒丹药递给段凌霄，“吃了吧。”

　　“嗯？”

　　“嗯什么？”千秋尔把丹药又向他递了递，“你这些日子没少强撑吧，精神萎靡不少。”

　　那是见到千秋尔后，内心松懈，精神也就放心疲惫了。

　　段凌霄冲她笑笑，寒山雪作的眉眼清澈又温柔，道：“其实还好。”像个小孩领了糖豆，嘴角泛着星点笑意接过丹药，吞服下去。

　　两人开始斩断锁链。

　　段凌霄身后长剑悬立，忽而一闪晃出六把虚影，随他指尖一出，尽数飞向锁链，千秋尔站在他肩侧，金铃叮叮响动，随着剑气白光同去。

　　一时间，室内霹雳作响，灵光漫天。

　　千秋尔趁这空当详细问了段凌霄这段日子的事，得知他是为救小芙被抓到此处，为救此处人而故意被困时，毫不吝啬地浓烈褒奖他一番。

　　段凌霄被夸得脸红。

　　又听他发现潘玉是人族，而那被众人咒骂的食人鬼是被逼时，千秋尔看他脸色落寞，拍拍他肩膀：“可你还是守着心中道义，没有盲目杀了湫女。”

　　段凌霄神情晦涩，转而问起千秋尔这段日子如何。

　　千秋尔在他面前是口无遮拦的，因此便将与秦修安的事尽数告之，可她没注意到，段凌霄听她说月下起舞，作画诉情时，脸色低沉下去。

　　“刺啷——！”剑光暴涨，直断锁链，倒比千秋尔预计的八十三剑少了整整二十下。

　　千秋尔收起话头，拍手欢呼：“哇！阿段厉害厉害！”

　　“劳你还记着我的名。”段凌霄冷冷丢下一句，收剑入鞘离去。

　　千秋尔见他突然发作脾气，不知缘由，以为是自己方才讲述的语气过于欢快，衬得他这段日子苦兮兮无人问津，便追上去，急匆匆道：“阿段，你不知我可担心你啦，给你发好多灵符都无人回复！”

　　毕竟这里被潘玉设有强结界，灵符传讯皆被阻拦。

　　段凌霄脚步顿住，心头有些说不清的异动，侧眸看去，见千秋尔双眼恳切看着自己，便将信将疑地掏出灵符。

　　石室中唯她二人，很是寂静。少年冷白的指尖点上灵符，锁定其中某道灵息，数日前女子的声音顿时解放出来——

　　“姓段的，人呢？识鬼戒给我几个，快快快，急用啊！”

　　“段凌霄！一遇到急事你就没影，又死哪啦？！”

　　“……”段凌霄与她对望。

　　千秋尔没料到自己的语气如此差劲，随后想起那时才跟桃伯桃闹了不愉快，对待除陆歧真以外的人，都没好脸色。

　　她咬咬指甲，小声道：“阿段，你再听，我记得后面还有一条的……”

　　不等她说完，段凌霄点开剩下一条：“啊哈哈哈！大笨蛋段凌霄，你又被抓住了吧？等着，姥姥去救你咯~！”

　　段凌霄掀眼，冷冷看向她。

　　千秋尔扯过双马尾遮脸，只露出乌溜溜的眼看他：“有人冤枉我，模仿我的声音，学得可真丫的像，这分明不是我说的嘛……”

　　段凌霄收起灵符，疾步离去，霍然一下推开大门，惊得门外的众人齐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