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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叠纪 ...


  •   三

      叠

      纪

      施剑辉

      前言

      我觉的美好世界就象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我总是禁不住要仰望它……它是那样的明亮而美丽,美的有些凄凉;它又是那样的崇高而遥远,远的有些朦胧。但是,无论它来自亿万光年以前还是我站在多少世纪以后,我们都会相逢在某一个特定的空间里。即便是在梦里,我也会与它一起盘旋、飞舞、交融……

      ---谨以此篇献给曾经爱我和我爱的人们。

      0
      木也镇北三公里有一座村社,大约住着六七十户人家。我的外祖父就住在这里。而我是寄住在一个大院的一座老屋里。
      这日下了绵绵的细雨,又逢盛夏,房子里果真热的出奇。只好光着膀子靠在八仙椅上,想借助油光的漆背给身体降降温。脚且搭在八仙桌上,左脚搭在右脚上悠哉悠哉的。此刻,我正在想着一个人,尚且不知她是谁,只是无端的想,想她今天步入教室的那一刻。
      她步入教室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就开始凝固,接而膨胀,一直延伸成为一个无边的壳状物。壳内有我,续而又有了她.所有空气都被浓缩进一间蛋壳状薄壁构成的教室里,以至于产生的巨大阻力可以将她步入教室的那一刻映入眼帘时已成为无数影响重叠的慢动作。
      女孩身着白色连衣裙,双手抱怀,怀中有书.只见她飘向讲台,越过讲桌,然后向右一拐便朝我这边走来。同时伴随着一股带有温度的扩张力从她肢体边缘向外展开,所到之处一切物质都支离破碎,灰飞烟灭:课桌,椅子,门窗,墙壁以及屋顶一并象被炸开了一样四散纷飞。顿时,世界即开阔又明亮象是到了一个无限宽广的辽阔地带,鲜花从土壤里蜂拥而出,从女孩身后朝我的脚下铺展开来,就象奔腾而来的潮水。
      美好世界正在缔造之中却突然要被一种声音打破:老师站在讲台上高声喊到:“交卷”。于是美好世界就象被收卷起来的卷轴一样从我眼帘消失……
      刚才象是做了一个梦,而此时,我依旧靠在八仙椅的靠背上,透过墨绿色的窗纱,天已经暗了。

      1
      2003年冬天的夏都,树干光秃溜园,就象插入土壤的牙签。
      我正在一所大学的教室里舞动着触角.这对触角就是我正在旋转的思维,假如有一只瓢虫正巧飞到桌子上,你看到它的形象也就仿佛见到了我.对于这只瓢虫而言,周围的一切都太吵太乱,却又飞不到鲜花盛开的地方,只好舞动着触角寻找一下花芳的影子。或者,等待它的就是死亡。只要你伸出一只手指稍加一点点胆识和勇气,就可以将它内脏四溅。就象生鸡蛋坠落地面的感觉。
      我就是一只瓢虫:下巴支在课桌的边缘,腮邦上的肌肉顶的耳根生疼,脖子蜷缩在茄克衫的衣领里,双手抱怀,腿也蜷缩着。从背后看那件茄克就是瓢虫的壳。
      我此时正在运筹一部小说,把木也镇的生活记录下来。否则,那个女孩总是在我梦里纠缠。自从她步入教室的那一刻起,这样的梦就一直在继续.十几年过去了依旧没完没了,印象空前。
      于是我猛然想到:假如不是因为那次考试,假如在那次考场里没有遇见她,又将怎样?我还会做一些关于未来的梦吗?
      我是1991年被舅舅带到木也镇的,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夏都中学读书。之所以突然来到木也原因是我在夏都中学读初三时得了一种病。就是流鼻血,有时止不住时还要到医院做处理,因此耽误了近一个月的课.医生说我这种病得没根没缘,一定和心情不好有关。
      的确如此,那时的心情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原因有三:其一,在我读初一那年,一天一大早的被班里一个性格泼辣的女孩子拉到教室的煤房里相互看了对方的生殖器,被老师当场抓住,从此成了“坏孩子”并因此得了抑郁症;其二,到了初三那年,新增了一门课程叫《生理卫生》。有一天刚下课就有一个坏孩子跑上讲台,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男性生殖器,还扬言说谁要敢擦就会给他好看。那天正好是我值日,结果被老师在我身上打断了一把扫帚和一只三角板。这样原本抑郁的我又增添了几分仇视;其三,那会儿家离学校近,来校早。班里的钥匙在我手里,还有一把在班主任那里。一天早晨,不知谁用杂物将锁空堵了,怎么也开不开,最后班主任只好用锤子将门砸开。结果门一开才发现临门最近的日光灯管上挂着一只充满气体的避孕套。那天我被逐出教室,还遭到无数老师的盘问。
      以上是我得流鼻血症的原因,是赶在班主任令我交上“交代材料”之前得的此症,一个月没能上课。当然,我也绝不可能写出什么“交代材料”的,也同样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我想,假如不是鼻子出血,我可能会在见到班主任之前就选择自杀的。
      如你所知,一个月后我被舅舅带到了木也。当初的心情就象获得了新生。
      现在我在大学的教室里的情形与当初“坏孩子”时期的情形差不多:不言不语,呆若木鸡.但你要知道,发呆和发呆还不一样,一个人如果抑郁十几年的话,那他的生命可能早就崩溃了.抑郁的发呆是将光明转为黑暗,将温暖化作冰川.而现在,虽然也是发呆,但是脑海中全然都是一片美好世界.陶醉之余,我还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留起了长发.这种形象不知道周围人是怎样看待的,我自认为一个艺术家也不过如此风范.

      2
      除了发呆,我做的另一件事就是继续发呆.这次是跑到书城里发呆.基本上和在教室里的情形一样。因此,我在书城经常会被赶出来.每次都是我正在做梦时被几个保安晃醒过来,书滩了一地,口水流了一胸。当我想起要把书放回到架子上时,几个保安已经将我架到电梯口了,时间也正好都是在晚上十点。
      后来,我又在书城四楼的网吧找到一个可以适合发呆的地方,就是在一个靠窗口的椅子上。网吧是通宵营业的,我在这条椅子上就睡过通宵。有时一觉醒来就到了午夜,到了后半夜还有服务生走过来问我要不要烤肠和矿泉水,倘若是在冬天,烤肠会换成筒装的方便面,还有免费的开水。这个冬天我就在这条椅子上吃掉过成箱的方便面。
      当然,我决不是有意要在这里过夜,况且睡椅子也不怎么舒服,再说网吧几百台电脑一起发出的噪音本身就是对我神经的一种振颤。只因发呆时常常会误了末班车,又不愿花钱打的,于是才有了吃掉成箱方便面的经历。
      在学校,几乎没人愿意跟象我这种状况的人打交道的,我知道班里没少被人议论,躲着走的占大多数,走时的情形就象是用圆规在地上画圈,我就是他们的圆心。大约我这只瓢虫不仅体形硕大,而且还会咬人嘞!
      在班里,同桌果果是唯一肯与我说话的人。她基本保持着一天与我只说两句话:中午一句,下午一句。
      中午一到,果果会站起身来用她那纤细灵巧的手指敲击我的桌面,发出紧凑而又付有节奏感的声音引起我的注意。然后便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呆子,放学了,让我出去!”到了下午,她又会说:“呆子,又放学了,让我出去!”前后相加,一共两句。后来天气越来越冷,连这两句唯一的交流也听不到了。于是我才发现漫长的假期已经到来了。

      3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是不是该这样一直发呆下去。首先,我很乐意发呆,我说过要写一篇关于木也镇生活的小说,发呆就是必要的前期准备工作。这项工作很令我着迷,以至于什么名誉、健康对我的威胁都不能阻止思维的脚步。早在十四年前,我就已经生活在“坏孩子”的天空下了,现在又因为发呆而遭到朋友的排斥,亲人的疏远。也许是为了寻找心中的那片美丽世界,也许是为了将来能成为一名作家……谁知道呢!?总之,发呆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隆冬时节,空气十分干燥,风和静电在人与人之间的空隙里任意地穿梭着,好象一根小小的火柴就可以将整个世界一下子全部点燃。
      这是我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假期,为了找到可以发呆的地方,我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自此,除非是饥肠辘辘就很少出门,就连书城也不去了。
      在房子里,我基本保持一种仰卧姿势,眼睛紧盯着白色天花板,它就象一张电影幕布。我的瞳孔就是一台多功能放映机。故事是从那个炎热的盛夏开始的。
      4
      众所周知,那天的考试没能考好。据舅舅说,要想进入木也中学读书就必须通过这次考试。我也知道凭我那天递交的白卷要想进入木也中学除非北大肯收弱智生。
      不过我要告诉你,北大真的肯收弱智生了。
      托舅舅的福,我如愿以尝地进入了木也中学。原因是当年舅舅在镇政府工作,木也中学就坐落在镇政府的大院里。我去那年正逢学校拆迁,听说正在盖一座现代化的学校,在还没投入使用之前,就暂时借用了政府大院的几排平方做教室。
      就这样,我在简陋的教室里又可以见到那个女孩了。女孩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粉红色的凉鞋,纤细的小手总是紧紧护住怀里的课本。她飘渺的影像总是时时映入我的脑海。就象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一幅美丽的画卷展现出童话般斑斓的色彩。只见她穿过讲台,越过讲桌,向右一拐径直朝我这边走来。现在女孩就坐在我左侧斜后方的位置,只要我将身体稍稍一转就可以让她进入我的余光里了。不过以这样的姿势听课未免有些夸张,预其这样倒不如直接转过身体,背靠窗台来的直接。这样我就可以一边听讲一边看她了。只要老师允许,我还可以一手作笔记另一只手去抓女孩的手。总之,我是热切希望让女孩不要逃出我的视野的。
      最好的办法就在我此刻的想象中。在我的想象中,女孩依旧坐在属于她的位子上。而我则要奔上讲台,我的身份也不在是学生,而是一名教师。这似乎违背了童年时的梦想,那时我的最大梦想就是将来长大了可以成为一名作家。现在我不是作家,我是一名教师。只要可以与女孩面对面,我就一定要先做一名教师。我说过,这是存在于我当时的想象之中,在这里,女孩疯狂地迷恋着她的老师。在老师眼里女孩就象一只乖巧的兔子。女孩会不失时机地对她的老师诉说心中的一切秘密。比如:在办公室里,女孩坐在老师的怀里,双手紧紧勾住老师的脖子说等她长大了也要做教师。于是老师就会问女孩做了教师以后呢?女孩娇滴滴的说:然后找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作办公室,要能放下一张超大的床才行。于是老师又问:“然后呢?”
      然后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也许会是一只黑板擦从空中呼啸而来,或砸在桌子上,或落在身上,头顶,窗台上等等。顿时炸开一团粉雾,就象开水锅里升腾的水汽。如果运气“好”的话,板擦会正好砸在鼻梁上将我变成京戏里小丑的模样。此时也定然会招来全班的哄堂大笑。
      这种情形在木也中学每周都会在我身上发生几次。令我感到疑惑的是这里的老师为何不用粉笔头而一定要用黑板擦,大概是因为木也中学是重点中学,这里的老师也都具有军事才华。在他们看来,要对付象我这样的顽固派,小小的“子弹”已经没有多大效果了,需要用“炸弹”才能解决问题。尽管每个老师的投弹水平参差不一也没关系,只要“炸弹”在我的周边任何位置炸开,强大的震慑力就足以摧毁“敌人”的神经。况且,在强大的火力攻击后还有心理攻势,这种攻势有三种方式可供选择:1.站着听讲;2.擦黑板;3.赶出教室。
      这些对我仿佛也没多大效果。相反,我的想象在板擦炸开的粉雾里还有了一个确切的年代: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女孩和她的老师有了一段红色革命时期的爱情。在这里,女孩梳两条马尾辫,身着灰色粗布制服。她的老师则是戴着眼镜,身着长衫,讲起话来急具煽动性的知识分子形象。同样是在办公室里。现在的办公室应该是一座漆黑的窑洞,煤油灯闪烁着革命的火焰。女孩趴在老师的膝盖上说等革命胜利后他们要一起去教书……

      5
      我在小区的房子里面对天花板发呆时经常会想到关于师生恋的情节。这样的故事有多种不同的版本,有时竟然连王小波笔下的《白银时代》里有关师生恋的故事也一并与女孩联系起来。这些本不存在的内容不知该不该写进将来的小说里,好象只能说明当时在木也中学有发呆的迹象,只是没有我现在这般严重罢了。
      现在我已经躺在床上面对天花板发呆了好几天了,晚上有时还失眠,到后来连呼吸也感到有些困难。瘦的更是一塌糊涂。从镜子里看赤裸裸的自己就象是用两根竹子扎成的十字架,一阵风吹过就可以将我刮倒在地摔它个七零八散。
      母亲这几日总是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她说总在梦里见到我,好象很不吉利,叫我多注意身体。这样的电话多少可以提醒我吃些东西。
      柳巧儿也时常开始来电话了。在此之前我好象还没有提到过她,只记的我大言不惭地说过自认为有艺术家的气质。让您见笑了。“艺术家”是柳巧儿对我的称呼。要说起她就要从书城过夜的时候说起了。
      那会儿我常在书城的网吧过夜,柳巧儿也常在这里上网。她通常坐B2—2号机,正对着我发呆的位置,中间隔着一条宽宽的走廊。有一次半夜柳巧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蹲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我发呆,仿佛正在欣赏一尊塑像。见我醒来便说:“艺术家同志,能不能给支烟抽?”见我掏烟就顺势从墙根扯过一把椅子。她与我斜对而坐,一边抽烟还不忘问我几个简单的问题,可能是处于礼貌,临走时还问我要了电话号码。
      柳巧儿有过几次这样要烟的经历,而每次几乎都要问我那几个相同的问题。我记的就我的名字而言就问过多次,让我感觉她的眼里似乎只有烟。
      最近也不去书城了,柳巧儿真就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里,柳巧儿会说:“嗨!艺术家同志,一起放风筝吧!”我说好,于是就来到广场,她放,我看。然后她走,我就回房子继续发呆;柳巧儿还会说:“嗨!艺术家,陪我买条裤子吧?”我说好,于是就在市场里逛。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她看中一条就试给我看,我说“好”,她就会买下来。然后她走,我就回房子继续发呆。这回柳巧儿又说:“一起溜冰走!”我说好。我们来到一座桥下,她溜冰,我站在岸边看,脖子里还挂着一双冰刀鞋。柳巧儿正溜的兴起,见我傻站在岸边发呆就兴冲冲的朝我招手示意我也下来,我说“好”。
      这次真的不该说好。我大概忘记了冰刀与旱冰的差别,刚上去就来了个“开门红”,脚也扭了,大腿内侧肌肉拉伤,残不忍睹。
      如你所料,这次我没能回小区发呆。而是被柳巧儿扶进了桥下的一间屋子里。这当初应该是个商店,外边有卷闸门,门后还有推拉门。我被扶到一组沙发上,这是一组转角组合沙发,豹皮纹路,旁边摆放着一只正方形玻璃钢茶几。柳巧儿叫我先别动她去买药,一会儿就回来。
      柳巧儿走后,我继续打量房间的布局。这是一间不大的旧房子,只有沙发和茶几还比较新,却要被几组旧的空柜台包围着。这更印证了我的推断。我想大概是因为这房子建在桥下很少有人光顾,空空的柜台仿佛正在讲述着当年生意萧条的景象。屋里还有一组台阶和一个绿色的棉门帘。台阶有三层踏步,正对着一个小门,这里应该是洗手间,至于绿门帘的后面是什么就无从推断了。
      不多时,柳巧儿带回了一瓶酒精和一瓶红花油,用棉花在我的脚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当天我就被安置在那条棉门帘的后面。
      完全出人意料,这里是一个半地下的宽敞空间,有四个篮球场那么大。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具体说应该是个温室,有高大圆形的玻璃钢顶棚,夕阳通过顶棚照射进来就如到了春天的大理。柳巧儿在温室入口处的水泥平台上为我支了一张行军床。她说,在我的脚伤没好之前,我就暂时住在这里。

      6
      傍晚,柳巧儿买来两份盒饭往茶几上一放就不知去了那里。此时,夕阳的余辉铺洒在东边的墙壁上就象一张电影幕布,有关师生恋的故事再次上映。
      这次,故事发生在古老的尼罗河流域,教室是象温室一样宽敞的帐篷。为了躲避烈日和风沙的袭击,这里的人们总爱用一块白布将头脸裹住,学生也不例外。但是,老师还是能够通过观察学生的眼睛来识别那个女孩。在这里,女孩是不可以随便进出老师的帐房的,一旦被这里的统治者克利奥佩屈拉抓到的话,女孩就会被钉在十字架上……
      后来,在一个漆黑的夜里,老师准备了两峰骆驼,大量的水和干粮。他悄悄地将女孩从十字架上解救下来放在高高的驼峰上。于是,沙漠上便留下了两排足迹一直伸向不知名的国度……
      编织这些关于师生恋的故事时总会遭到老师的攻击。在木也中学有我这样经历的学生时肯定不多。在班里,针对象我这样屡教不改的坏孩子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在一周内接受惩罚次数最多的学生还要得到值日一周的处罚。我是从入校后的第二周就开始接受这种处罚了。一直也没人替代,因此同学们还送我绰号:“值日生”。

      7
      我在木也中学时,校长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同时他还兼任我们的班主任。
      班主任姓牛,从不代课,闲来无事就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他身披灰质中山装,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也从不离身,只是不扣扣子罢了。想必这件中山装有几个世纪都没有洗过了,套在他那瘦小的身板上就象一座年久失修的危房。牛主任还常戴一副金边茶色眼镜,镜片硕大。我不知道他那脆弱的鼻梁是如何支持得了这么大的镜片的,若是从空中俯瞰我们的校园,就象一只巨大的盘子里放了几块长方形的蛋糕,牛主任则象盘子中央停落的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苍蝇。
      苍蝇有无数的复眼,可以洞察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倘若牛主任正在院子里渡步时正巧从校门口急匆匆地闯进几个迟到的学生的话,那么,这只苍蝇就象被注射了兴奋济一样。你会看到这样一幕:几个学生并排靠在墙根,双腿叉开、脑袋耷拉着几乎要插到□□里。牛主任则背过一只手,另一只手指着天空,口中还念念有词地渡来渡去。据被他逮到过的学生交代说,与其叫牛主任逮到还不如叫警察逮到的舒服。当然,牛主任逮到我们的机会并不多,有经验的学生老远看见他在院子时多半已经打定注意旷课了。
      我估计牛主任可能是害怕自己的舌头退化,于是就利用职务之便让舌头得以进化。我是领教过他的舌头的威力的。那会儿每逢周五,他都会组织召开一次班会,不仅满口的之乎者也、口若悬河,说到动情之处有时口水还会突然飞溅出三五米来,就象从里面蹦出的跳蚤。班会成了他的脱口秀表演。且不说被牛主任逮住后被这样的训斥一番的滋味,仅凭他说话时那一嘴暴露齿根的大黄牙就足以拆散你的神经
      我想,我成为“值日生”的事他也肯定知道,不过牛主任即没问过我,也没在班会上提及过,这是怎么回事呢?
      还是那句话:托了舅舅的福。我的舅妈也姓牛,和牛主任同是一个村子的,牛主任又比我舅妈小两辈,也就是我的晚辈了。何况他是个文人,文人通常在前辈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我见过牛主任和舅舅在一起谈话时的情景,他当时面对舅舅就是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全然一副奴才相。对于我这个小生长辈来说,好象犯了错误也在情理之中,最少也轮不到一个晚辈来教育吧!

      8
      最终,我还是要把话题放回到女孩身上。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女孩名叫羽宣。在我眼里,羽宣就是一个可以产生巨大热能的女神。我就生活在她的热辐射里。
      这种热能遍布世界的任何角落,就连冰冷的海底也不例外。我就是深藏在深海的枪棘鱼。这种鱼的眼睛很大,还有四条被鳍包裹起来的足,它总是面朝海面一动不动地处于一种半睡眠状态。由于没有眼皮,看上去又象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地方发呆。
      这是一种两亿年前的生物,有人说至今这种鱼连同它们的化石一并存在着。在地中海以及大西洋的深海域就曾有人捕到过它,因为传说这种鱼早已灭绝,于是一条活着的枪棘鱼可以卖到上百万美元。这些都无关紧要。关键是它还活着。
      我当时就是一副枪棘鱼似的状态,可以在教室里对着任何一个地方发呆。这种状态很容易遭到老师的攻击,再被叫上讲台擦黑板,也很容易在擦黑板时继续犯下不小的错误。我会象梦游一样走上讲台把该擦和不该擦的一并全都擦掉。这时教室里就会传出哄堂大笑,同时一只有力的手就会伸到我的耳根将我的耳朵拧成刘备,痛的脸皮则成了关羽。这种拧耳朵的滋味总让人记忆犹新。后来只要再被唤上讲台就有些紧张了。擦黑板也开始不紧不慢、小心翼翼,趁老师不备,我还会带着祈求的目光将头扭向台下,我急切盼望能从几十双眼睛里得到帮助。那怕只是一点点小小的暗示就可以避免一次记忆犹新的疼痛。这些目光大都也带了些许的期待,好象正在期盼一场好戏的开始。在他们之中,羽宣的目光又有所不同,只要她将头轻轻一摇,老师那只本该伸向耳根的手就会从空气中滑落。这是枪棘鱼带给全班的奇迹,是发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故事,因为这件事,我心目中的女神的头顶又增添了一束光环。

      9
      早晨我隐隐约约看到一片花园,这是在一个宽敞温室里,阳光从顶棚的玻璃窗里洒下来,映的统室皆亮,象是走进了一片热带丛林。
      朦胧之中,我仿佛看到柳巧儿正穿着一件白大褂在叶缝里晃动,不多时就朝我这边走来。床猛的往下一沉,这是她坐在了床边上。接着就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触摸我的脚趾。这只脚现在肿的象只萝卜,它被柳巧儿平放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这个垫子其实就是她那让人触目惊心的大腿。此时我还没有完全从拥有女神的梦境中苏醒过来,就象一条即将从冬眠中复苏的蛇。但我可以感觉到脚掌上一阵阵的冰凉,这是柳巧儿在为那只大萝卜擦药了。一边擦药还不时的朝我这边窥探。我想她一定在观察我是否已经醒来。她还用一只手指有意识的在我的脚心轻轻划动,这如果是只正常的脚,那她的这个小小的动作就可以让它奇痒难耐。这只脚现在就象长在我小腿上的多余肉垫,柳巧儿的手指在上面划动时就象隔着一本书。
      柳巧儿看我没有反映就继续擦药,然后又把“萝卜”放回到原位。但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盘腿坐在了床头静静地观察我的动静。稍时,她带了试探性的口吻说:“喂,该擦药了”,见我不动又说:“听见没有,该擦药了。”见我还没动静就突然将被子向上一撩,于是,我的下半身就暴露在阳光里了。这下我是真的醒了,立即坐起身来,迎面却看到一只细长的手指几乎就要触及我的睫毛。
      目前的情形很有些象电影里的女杀手即将对她的“猎物”行刑前的那一幕:柳巧儿带有高度自信的威逼语气说:“你不是还没醒吗?那就躺下吧?……记住千万别动!OK?”在这样的氛围里,我就象是女杀手的猎物。猎物仿佛也只能顺从或束手就擒。柳巧儿那只伸出的食指在凶冷的目光下就象一只微型勃郎宁手枪。
      柳巧儿见我已乖,就开始脱我的衬裤。这让我不禁想起在夏都中学读书时的那个性格泼辣的女生来。在那个漆黑的煤房里,我的裤子第一次被一个女孩脱掉,从此成了闻名一时的“坏孩子”。现在我的裤子又要被这个并不熟悉的柳巧儿再次脱掉,尽管没有被任何人抓到的可能性,可我还是打心底涌出一种莫名的罪恶感来。我觉的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一下。比如说“狗男女”就比较合适,这三个字一出口总让人感觉即解气又过瘾,怪不得很多正直的人都惯用这三个字来形容男女之间的不苟行为。
      柳巧儿的手正在我的两腿内侧缓缓揉搓着,我的呼吸也随之逐渐加促,太阳穴紧跟着心脏的脉搏起跳动,牵动着脑部神经也一起颤动。幸亏这样的过程时间不是太长,否则我就有可能会因脑溢血而死亡。
      当柳巧儿将被子重新盖到身上时对我提出了两点忠告。她说:第一,我的身体太瘦,需要注意饮食;第二,记住下次穿内裤。

      10
      现在我每天可以看到两次柳巧儿,一次是在早晨的花园里;一次是在半夜她回来的时候。夜半三更,我常常会被开启卷闸门的声音惊醒。不一会儿她就迈着窈窕的步伐朝行军床走来。她一手持杯一手夹烟,酒杯是一只三角杯,里面盛的是红酒,烟则是一种韩国产的女士香烟。这种烟比筷子还细,通体皆白,烟气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在暗淡的月光下,柳巧儿的身影缓缓地朝床前走来,就象一只猫。在这种光线里,她几乎是凭直觉来到床前的,紧接着床就会向下一沉。
      这是一个令人迷茫的时刻。柳巧儿带了浓浓的酒气,此刻,她的眼睛就象是被挖掉了一样黑而且大,我想那是她眼皮的颜色,耳朵上的耳饰多的象天上的星星,还一闪一闪的。她会静静的坐上一会儿,时儿吸口烟、时儿押口酒。但她终于会用一种即伤感又充满关切的语气问我擦药了没有,我说擦了。她又问我吃饭没有,我说吃了。于是她将酒杯端到我们目光之间正好平行的位置,杯子里还有一小口酒,其余的空间里装满了柳巧儿疑惑的目光。
      “真的?”她的目光已由疑惑变为冰冷。我会在这样的目光里感到强烈的不安。立即改口说“没有”。
      我在一天里见到的两次柳巧儿象是见到的两个柳巧儿。
      早晨的她身着白大褂、头上顶一手帕、左手提袋、右手持剪。这是她要给花儿修剪枯叶了。这时的柳巧儿即不化装也不戴饰,清纯秀美的象个天使。
      晚上的柳巧儿却让我要把她与巴黎街头的妓女联系起来。她们也大都眼皮泛紫、睫毛寸长、耳饰多如繁星、指甲则如调色盘一样伸出几个就有几种颜色。就是在夏都的霓虹灯下也有这样的“午夜天鸡”。况且柳巧儿几乎每天都要到午夜过后才回来。当初在网吧见到她时也没有这般妖艳。不过那时的她也在午夜时分离开,之后的事就是一个谜了。

      11
      在花园里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度过的。在这片幽静的环境里,我总是不忘时常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看看那条枪棘鱼。
      这条枪棘鱼生活在女神的热辐射里不失时机地编织着美丽世界。现在他对现实中的羽宣还增添了一份感激之情,因为羽宣的眼神曾多次让他免于耳根的疼痛和同学的嘲笑。我想,如果不是这份感激之情,枪棘鱼就有可能完全被幻想包围起来变成一块化石。除此以外,我还要感谢欣老师在那个年代里赋予我的伟大友谊。
      欣老师教我们政治,我去木也中学那年,她也正好从省城调到这里任教。她大约二十五六岁光景却依然未曾出嫁,这在当时的农村人的眼里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想问题大概出在她的那双眼睛上。
      欣老师体态婀娜、容貌娇美,应该是个十足的美人。可惜却长了一双外视眼。就是说她的两只眼珠分离在两侧:一只朝左、一只朝右,与斗鸡眼正好相反。要知道这样一双眼睛若是出现在讲台上该是多么的滑稽。真就有学生因此笑的差点儿背过气去。这样的事可没少激怒欣老师,我就见过她因为课堂上总有人笑而流过泪、罢过课。可能是怕将事情闹大,到后来每逢她的课,同学们就把头埋进课本里,这样即可以听讲又可以掩饰住按耐不住的笑。于是乎,班里就有了两个活宝:一个是欣老师,另一个就是我。
      同学们喜欢看活宝们的表演,最令他们振奋的一幕应该是在欣老师的课上,枪棘鱼首先要被老师的“炸弹”砸中眉心,然后抬着一张小丑的脸走上讲台,举起板擦将该擦和不该擦的一并全都擦掉,最后再被“分眼美人”一把揪住耳根。枪棘鱼就会一边原地打转一边呻吟。这样可以叫那些隐藏在书本里按耐已久的脸把紧绷的神经彻底的放松下来,笑他个天昏地暗了。
      对于同学们来说,以上这一幕勘称一部百年不遇的喜剧,在木也中学果真也上演过几出,后来枪棘鱼的表演时常被羽宣阻断,我的耳朵虽然免受了痛苦,可是羽宣则要迎来诸多鄙视的目光。
      我晓得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还会千方百计地为更加精彩的演出做导演。
      果然在不久之后的一次班会上,我这样一个周周都做值日的“值日生”竟被同学推选为“政治课代表”。

      12
      如前所述,我现在是政治课代表,说白了,课代表的职责就是帮老师收发作业兼跑腿。我经常会因为发呆而把作业本拖到中午放学才迟迟送去,倒也没有因此受到欣老师的责怪,这多少有些让那些“导演”失望了。
      欣老师的办公室坐落在一处隐蔽的院子里,和校园相比,即相依又独立。和其他老师不同,欣老师独自一人拥有这座院落并享有一间宽敞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同时也是她的宿舍。我想她这样被孤立的原因也一定跟她的那双眼睛有关。
      这个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背靠背地摆在正对门的位置。桌子周围有几个书架整齐地排列着,将办公室分成了两块空间,里面是宿舍,外边是办公室。每当我把本子放在桌字上时,总能听到书架后面传来老师命令式的口气说:“好了,你回去吧!”这就是我作为政治课代表的全部职责。
      那时,我每周都要往这个地方送三次本子,却很少能够见到她在办公桌前坐着,我由此推断书架的背后一定有一张床。直到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样把本子往桌子上一放,对里面说:“老师,作业送来了。”结果,书架的后面传来的不是欣老师常说的那句话,而是一阵杂乱的声音,这些声音传递着一股紧张的气息。稍时又有了开启窗子的声音。同时,欣老师已经慌张地从里面跑了出来。我从书架与书架的缝隙里看到有一个男人跃窗而出,甚是匆忙。这人虎背熊腰,肚皮溜圆,远看就象是一只“啤酒桶”。我认的此人,他就是学校门口值班室里那个整天摇铃铛指挥上下课的那个“啤酒桶”。看他那副匆匆忙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一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欣老师的行为更加印证了我的推断。她从书架后边跑出来时还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一见我就象发了情的母狗一样一边吼叫一边扯住我的耳根。据我所知,欣老师已不止一次揪过我的耳朵,这次尤其的狠,理由竟然是我进入办公室时没有喊“报告”。依我看是因为我的进来坏了她与“啤酒桶”的好事才对。
      我被她揪的满地打转,就象高速旋转的陀螺。天晓的这时的她那来的这股子蛮力,揪的我感觉耳朵都快要掉下来似的。她一边撕扯一边道出各种错误行径。越说就越发的生气,后来又从门后抽出一把扫帚,疯狂地抽打我的臀部和大腿。大约是她累了,才将扫帚往桌子上一扣,随即滩落在椅子里就象粘在盆底的发面。我此时就站在书架的旁边一动也不敢动,两腿是麻的,耳朵有些肿胀。我害怕极了,怕她再一次起身对我发动下一轮进攻。此刻,房子里除了欣老师那急促的喘息声外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稍时,老师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问我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我说看到了一个胖男人从窗户逃走了。她听我这么一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最后她起身将我叫到里面。这里果然有一张床,看上去即柔软又舒适。这里还有几个与外边一样的书架和几把椅子,也都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即干净又整齐。
      欣老师搬过一把椅子让我坐,她则坐到了床边。这次她将我叫进来是为刚才的事向我道歉。她说不该打我,以后还希望我进办公室时记的喊“报告”。虽然这么说,我还是认为她已恨我入骨,假如这是在旧社会,她说不定会把我装进麻袋丢进大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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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办公室事件”发生以后,欣老师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骤然改变:没有“子弹”、“炸弹”的攻击,更不会揪我的耳朵,就连擦黑板的事也干脆自己代劳了。最多就是在我发呆时点一下我的名子而已。我想可能是欣老师害怕我将她与“啤酒桶”的事宣扬出去,故而取此做法的。而且我还发现,只要她点过我的名字,当天一放学就会被她带去办公室,几乎无一例外。
      欣老师对我态度的改变对于那些“导演”来说,真正的好戏就要上演了。每当老师带我正往办公室走时,教室的门框上总会挤满好奇的脑袋,远远看去就象一串冰糖葫芦。后来就有了传闻说我和欣老师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这是后话,现在我先要跟随老师到她的办公室去。
      在办公室里,欣老师就是一个极赋魅力的性感动物。她经常穿着那件薄如纱的衬衣在我眼前走来走去。透过这层薄纱,米黄色的内衣轮廓显露无余。她还穿一条白色的短裤,这条短裤总是紧紧地包在她那圆润的臀上就象是缠在上边的胶带。她就是这样的一副装束在我眼前走来走去,在这样的走来走去中,一顿美味可口的午餐就准备好了。
      和欣老师面对面的进餐是种享受,偶尔也会感到紧张,甚至还会乱了阵脚。筷子时常会因为紧张而失落在地。这时,欣老师就会放下手中的碗筷伸手扫我的头发,还洋装生气的说:“眼睛往哪看?小心我拧你”。
      看的出来,老师并不十分讨厌我偷偷地往她胸口瞄。我也曾专注地观察过她的脸,还有了新的发现。原来她只有一只眼睛是外视,右眼不但正常还很迷人嘞!至于在教室里所看到的两只外视眼的原因我也基本上可以解释了:原来欣老师在上课时总是爱往校门口望。我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她为什么要往校门口望。那个摇铃铛的“啤酒桶”就是造成她右眼也外视的根本因素。
      午饭过后,老师安排我在凉席上午休,她则躲进院子里那个用玉米杆围成的围栏里冲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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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年关的时候,我的脚终于摆脱了萝卜的形状。一天,柳巧儿又是在半夜里带了满身的酒气走过来。这次她没有坐下来,而是往墙边一靠,左脚尖点地、右手抱怀,嘴里的烟雾一直飘到我的枕边。这种带有茉莉花香的味道已经成了她的专利。她一面喷云吐雾,一面问我的脚好了没有,我说快了,她又紧逼着问什么时候能好。
      这个我也拿不准,听她如此追问,好象恨不得马上就要叫它好起来的意思。我也知道这段日子给柳巧儿添了不少麻烦,自从来到这里,她就一直睡在沙发上,现在脚也能下地了,就该回小区才对。我对她说的是再有两天就可以好,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明天一大早就回小区。
      我也是这么做的,临走之前还把房子好好收拾了一下。结果,我只在小区住了一个晚上就又回到了花园。经过是这样的:
      早晨,我还没醒就接到柳巧儿的电话,她问我昨晚上死到那去了,我说回了小区。一会儿她又来电话说叫我马上下楼,她正在等我,于是赶忙跑上阳台,只见柳巧儿正坐在一辆出租车里向楼上招手。就这样我又被带回了花园。
      一进门,柳巧儿就将包往沙发上一丢,只听“咚”的一声仿佛是用砖头拍击着肚皮,这个动作表明这时的她已经生气了。只见她把袖子往上一掳走向柜台,从其中一个柜台的下面抽出一根棒球棒来,放在手心,一边拍打着就到了我跟前斜视着我问:“脚好了吗”?我说好了,她接着问:“要不要再来一下”?我说不要。这种问话的语气看似平和,其实里面暗藏杀机,就象美洲大陆即将被龙卷风袭击之前的那丝悚然的平静。
      假如我是那片美洲大陆,柳巧儿的表现就是龙卷风,先是平静缓和,接着就开始咄咄逼人,最后终于暴跳如雷。按她的意思:我的脚伤的时候可以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现在好了,痊愈了,就要拍屁股走人。一点儿良心都没有,就象是农夫收养的蛇。何况她还有事求我。她的打算是用手中的这根棒子打断我的腿,然后再丢到桥下自生自灭。
      在此之前,柳巧儿可从没说过要我帮忙的事,面对当前已经发疯似的她,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再说这样也好,这些日子承蒙她的照顾,一时也无法偿还,就让她抡上几棒子算是扯平。
      我也是这样对她说的,也真就见柳巧儿将棒子高高举过头顶,晃了一晃,一下子将它摔在了地上。这是她的一种谢斯里地的发泄,好象所有的怨恨跟着一股脑的全都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走向沙发,从包里抽出一只烟点上。在寂静的房子里,我也静,她也静。唯有那根被摔在地上的棒球棒还在原地转着圈圈,愈来愈慢象是专为柳巧儿设置的“愤怒记时器”。
      烟抽至一半,“记时器”也停了下来。柳巧儿从茶几下面提出半瓶酒来,分别倒在两个杯子里。我有把握断定其中有一杯是为我准备的,我想现在可以径直走到她面前端起其中的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坐下来洗耳恭听她的教诲。事实是柳巧儿把我叫到跟前很有礼貌的起身让座,然后先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说是叫我原谅她的粗鲁。据她所说,这样的粗鲁源自她的性格,做事喜欢明明白白;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生气了就要把愤怒一股脑的象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发泄出来,但事情过后就立即风平浪静了。
      原来,柳巧儿昨夜回来后发现我不在,打电话也没开机,于是就来了气。这才导致了刚才的一幕。至于她说的要打断我的腿,就更是空穴来风的气话了。
      接着,柳巧儿又端起另一杯酒,说如果我还愿意帮她个忙的话,就干了这杯。
      杯起杯落,我问柳巧儿要我做什么,她说很简单,只要我留下来陪她再住些日子就算是帮了她的大忙。
      我说:“好”!

      15
      我的脚痊愈时,已经到了临近年关的前两天了。再有两天就是2004年的春节,柳巧儿这几天疯狂的采购着年货,有时一天出出进进好几次,买来十几包的东西。我的任务就是留在房子里做些洗洗涮涮的活,别看东西不多,也一样忙的不亦乐乎。
      晚上,柳巧儿也不再出去,而是和我一起聊天。她依旧会点上一只香烟,散发出宜人的香味。当然,她也不忘开启一瓶法国产的红葡萄酒,我说不出这种酒的名子,只是感觉到这种酒能够在上颚留下轻微的橡木的味道。由此不难断定它是酿造于法国郊外的春天。这个季节里酿造的红葡萄酒盛在高脚杯里就象盛开的玫瑰。
      我们即不是谈烟也不是论酒,而是各说各自小时候过年时的情景。我发现我在这个话题上竟能说掉平日里一年也不曾说完的话,由此可见平日里我的状况的确很糟。
      终于到了除夕之夜,柳巧儿建议在花园里度过,我也觉的这个建议不错,于是就将沙发、茶几搬到了水泥平台上。这晚的柳巧儿与平日里的柳巧儿判若两人,只着了淡妆,戴的也是一副简单的银白色的耳饰,图案则是一个小孩骑在月亮上。我们一边品酒一边透过天窗欣赏散放在城市上空的烟花,不久便有了醉意。
      午夜,城市上空的烟花将大地照耀的如同白昼。柳巧儿却已醉眼朦胧地依偎在沙发的角落就象一只受伤的猫。我将被子披在她身上时听见她喃喃地说要我一定记得洗个澡,还说新的一年要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我说:“好”。
      我在浴室里洗澡时见到柳巧儿也赤裸裸地走了进来,现在她也昏昏然有些醉意,坚持要和我一起洗澡,还告诉我说她是一只鸡,问我会不会闲弃她。这个我是早有所料的,今晚又从她自己口中得到证实,但心底却有些酸涩。看她此刻的神情,即便是我闲弃也不能说出口了。只好这样去想:假如她不是一只鸡……
      后来她象蛇一样绕在我的身上,舌头几乎滑过我的全身,就象带了电的针头一样刺激着我全身每一个细胞。天空还是一闪一闪的,好象有人拿了一架照相机从空中往下不停地拍照。这是一个值得永远记忆的夜晚,我带着无限的遐想和迷惘告别了2003年,同时也告别了性幻想时代。

      16
      早晨,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我们身上就象强光手电下的两只裸鸡。柳巧儿正赤条条的爬在我的身上,柔嫩的肌肤光滑细腻就如《神曲》里的画。
      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只在梦里出现过,现在却已成为了现实。我猛然间感觉目前的这种状况糟糕透顶。要知道柳巧儿是一只鸡,和一只鸡混在一起最终只能归结为金钱的交易。我正这样想着,柳巧儿也开始慢慢苏醒过来,抬头见我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就问我怎么了。我就郑重其事地问她在平日里和别的男人睡觉通常会有多少收入。柳巧儿一听我问这样的问题,脸色巨变,面如土灰。她先愣了一会儿就连忙起身开始穿衣服。我就一面看她穿一面等待答案,并且有所预感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柳巧儿将鞋带系好,起身时回答了我的问题,她说:“少则百元,多则上千,你有吗”?然后转身去了洗手间。据我估计现在口袋里可能有个二三百元,我决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她,从此保持洁身自爱。于是趁她还在洗手间的工夫,我把钱掏出来悄悄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柳巧儿的皮靴声由远而近,在我的床边停下便没了动静。我猜她可能是发现了茶几上的钱,现在正在思考或决定着什么。
      果然我的眼前突然一亮,被子已被柳巧儿掀翻在地。她气势汹汹的说:“起来!”。于是我就开始迅速的穿衣服,她则坐在沙发上开始翻包。只见她从包里取出几张百元钞票往茶几上一拍说:“连同你的那几个臭钱一起拿走,从此消失。”这时我已穿好衣服,一边提鞋一边开始往外迈步。柳巧儿大声吼道:“回来!把钱拿走,否则我杀了你。”这句话本身就带着浓重的杀气,一听便知这是不容争辩的。我随即回身将我放下的钱捏上就走,柳巧儿又说:“回来,还有。”她指的是她刚才从包里取出的钱。我说不是我的,她则说是。她说这些应该属于我的,按她们行里的规矩,遇到象我这样头一次□□的男人是要给“开包费”的。既然我要把昨晚的事看成一种交易,那她也就只好按规矩办了。
      “还有”,柳巧儿起身向外边走边说:“这是为你买的,一起拿走,从此一刀两断。”说着从柜台下边撕出两个袋子往我身上一砸。

      17
      新年的第一天,我被柳巧儿赶出花园,狼狈不堪地逃回小区,心中空空如野。
      又是许多天没有回来了,房子里已积满了灰尘。拨开尘埃,水泥地面露出原有的纹路就象被风化了的石板。只有那白色的天花板依旧和当初一样开始放映那个时代里的美丽世界……
      首先,我还得回到那个炎热的盛夏。在欣老师的办公室里,我正躺在一张凉席上午休。偶尔会有一股凉爽的风从窗口扑来,清爽无比。不远处还会传来水流的哗哗声,那是老师在玉米杆的围栏里开始冲凉了。这种水流的声音总能给我带来凉爽和无限遐想。有时,我会按耐不住围栏里的诱惑,将充满探索欲望的脑袋从窗台上升起。
      围栏里,欣老师正挥舞着纤细的手臂,水从围栏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化作一条小河慢慢地流过窗下。我就想着此时我应该变成一只小小的蚂蚁,把一张树叶作为小舟,逆流而上,去寻觅一下大河的源头。那里一定风景如画,美不胜收。水源应该来自水瓶座:一个美女、手托水瓶、水流如瀑。
      不知不觉,我已经将头从隐蔽变为眺望。这时,围栏里的欣老师会大声朝这边喊:“小鬼,你等着,老师马上就来拧你。”这时我的脑袋就象从树上坠落的苹果似的从窗台上滚落到凉席的一头便一动不动了。
      一会儿,老师的脚步声传到了窗外,她此时穿的应该是那双花拖鞋,经过水流的冲刷,拖鞋的垫子里已经水分饱满,在老师身体的压力下,里面的水分连同空气一起被挤压出来,听起来象是得了哮喘。这种声音停留在窗外,这时欣老师肯定正在探头观察我是否已经睡着。见我没有动静,于是就绕着墙根朝门口走,象哮喘一样的声音也随着老师的脚步沿着墙边朝门口移动。
      待老师的脚步迈入门槛的时候,我的心跳会突然加促,这是因为我总是想着待她走进来的时候一定要偷偷看上一眼的缘故,又总是不敢。要是现在看一眼欣老师会是什么样子。首先,她肯定只穿了一条内裤和一副胸罩,并且我已知道那是一条红色的三角内裤;其次,这些都应该是吸满了水分的,这样它们的重量就会倍增,看上去有种摇摇欲坠的紧迫感。我想,只要我睁眼一看,正巧又被她抓住的话,那就惨了。她一定会快步上前,将手伸到我的耳根或腋下狠狠的拧上一把,留下一块紫红色的印记。

      18
      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欣老师把我叫去办公室是为了什么,以我当时的观点认为她有意要把我们的关系搞好,由此也好堵住我的嘴而不会把她与“啤酒桶”的事宣扬出去。我肯定不会去宣扬也很希望她能对我继续好下去,这多少可以让我从中找回一点点恋母情节。
      据说,男孩子小的时候会依恋他们的母亲,女孩则会依恋父亲。等到了少年,他们又会依恋比自己年龄大出很多的叔叔、阿姨或者老师,最后他们还会突然的成熟起来,没有理由的迷恋上一个性格、年龄、相貌都与他们的父母毫不相干的人。
      我相信羽宣就是我后来所说的那个人,没有理由也无法拒绝,只要走进教室,满脑子的全是关于她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师生恋的故事我又作了一个延续:
      故事发生在师生恋过后若干年的一个春天。女孩已经如愿以偿作了教师,她当初迷恋的那个老师也如愿以偿当了作家。
      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菜子花开满了山坡,这天,天晴的象面镜子,云彩就象是贴在镜子上的棉花团团。女孩拿起电话,她要打给那个作家。女孩告诉他说这里的校园宁静幽雅,到了傍晚还可以看到夕阳下似火的流云。于是我就去了女孩的学校。
      我说了,去的那天,天晴的象面镜子,女孩就在云彩下面接我,在灿烂的阳光下,她就象秋天的露水闪着柔和的光。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再次浮现:女人是水做的吗?

      19
      书中说,女人是用水做的。这句话就象一个谜一样困绕了我许多年,如今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依旧解不开这个迷。
      在小区过年其实就是对着天花板发呆,比平日里还要惨,因为是春节,大街小巷的饭馆都关门闭户,冷冷清清,饿的受不了也就只有两种选择:1,做饭;2,继续饿着或吃泡面.我选择了做饭.总是躺着时间久了连气也喘不上来,做饭即能添饱肚子又可以当成是种运动.不过我就是这样吃了睡,睡了吃也一样瘦的一塌糊涂.可能是每顿食粥的缘故吧!
      一天半夜,我正发呆,突然有人拍门,打开一看竟然是柳巧儿.只见她依在墙边软的象一滩泥几乎就要睡着了似的,还要用那种迷茫的眼神奋力地打量我.
      在门口,柳巧儿终于认出了我,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边用拳头锤打我的胸口一面说:“你这两天死哪去了,也不来看我……”说着便扑到我怀里泣不成声。她的额头就象电熨斗一样炙热让我感到恐惧。果然,她发了高烧。
      在小区的诊所里给柳巧儿挂完吊瓶已经是下半夜了。回到房子,我用两条被子将她裹住,她睡着后一直喘着粗气,表情痛苦,还说胡话,让我担心了一晚上。我想这个可怜的姑娘一定有着不少痛苦的经历和秘密。说心里话,柳巧儿待我不薄。而我呢,就因为她是个妓女,就要与之恩断情绝。这是一种罪过。
      一直到了中午,柳巧儿才睁开那双红肿的眼睛。一见到我就露出腼腆的笑容,从被子里抽出一只胳臂勾住我的脖子后又睡着了。
      这天下午,我就象个保姆一样伺候在柳巧儿的身边,烧了几盆子热水给她擦身子。她则乖的不得了,展开双臂让我任意的擦,然后还乖乖的吃药、吃饭、睡觉。到了第三天,柳巧儿的气色终于有了好转,那条就象带了电的舌头再一次触及到我全身每一条神经。

      20
      关于女人和水的问题还有一个传说。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山坡上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妇,妻子种田、丈夫砍柴。有一天,丈夫和往常一样下山砍柴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妻子就盼啊盼,她想她的丈夫一定还会回来,也许是去了遥远的集市为家里添点东西;也许是在丛林里暂时迷失了方向……但是她坚信一定会回来.
      为了能指引丈夫的归途,妻子在山坡上种上了树;为了能让丈夫平安归来,妻子用石头铺成了路.几十年过去了,山坡已丛林遍布\\山下已石路盘川。可是依旧不见她的丈夫回来……
      500后,在这座山坡上赫然耸立起一座雄伟的修道院。那个妻子种下的树已经长成茂密的森林;她用石头铺成的路也被后人铺的更宽更长。人们传说,每当清晨来临的时候,这条路上到处都是鲜花和露水,这是那个妻子期盼丈夫的泪水;森林深处有一条河,人们传说那是她死后埋葬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这条河,所以这山才更秀、这路才更宽。
      这座山就坐落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因为这个传说,它的名子几乎家喻户晓,因为这个传说,人们把女人比作水,把爱情比作树。
      而今,这依旧是一个谜。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这个传说,并因此常常趴在窗台上仰望星空想一些关于“女人是不是水”的问题。问题的答案似乎也只能在想象里得到解答。
      这次,我和羽宣的的故事似乎发生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她是一名教师,我是一个作家。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我来到这个小镇,羽宣站在阳光里就象秋天里的露水。我们应该住在一个宽敞的教室里,这个教室就是她的办公室,果真放有一张硕大的床。
      白天羽宣去上课,我则留在教室里写作,内容就与一个美丽的传说有关。根据那个妻子到后来化作一条河流的传说,还有相关的故事参本,其中被公认和流传的是说:那天,丈夫下山后去了遥远的集市想为家里添点东西.在繁华的集市里,他看到一张榜文,说是国王要为公主招亲.需要经受某某种的考验.结果他出人意料的做了驸马.若干年后,他又继承了王位,金钱遍地,美女如云.自然也就忘记了自己的妻子.针对这样一个无情的丈夫和那样一个痴情的妻子的动人传说.我在羽宣的教室里开始写道:在一个庄严的修道院里,无数的修女正在用鞭策自己的身体来发泄内心的欲望.男人则都被关进了地狱里赎罪,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也无法洗清他们的罪过……

      21
      在木也中学,我经常被欣老师带到办公室重温那种恋母情节.有几次,我真就被她拧出几块紫红色的印记来.
      她依旧没完没了的去围栏里冲凉.到后来,连我也一起带去冲凉,还说这样可以增进师生间的伟大友谊.于是我在围栏里就看到了瀑布下面的水瓶座女人.透过水帘我常常会盯着米黄色文胸上面跳动的白鸽发呆.结果我的身上就陆续留下了无数的紫红色印记就象枪棘鱼的鳞片.
      午休时,隔着书架我总会想起要问欣老师一些关于女人是否用水做的问题.她的回答是:“你看老师是用水做的吗?”然后就没有了声音,我便隐隐睡去。后来她就开始时常猛不然的问我一句:“你说欣老师是不是水做的”,我就摇头,她就沉没。有一天,我正睡的沉,突然被她晃醒问我:“你说老师到底是不是水做的”?我正犯困,就不耐烦地回答说:“是”。结果被她狠狠的拧了一把,疼的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看来,欣老师要比我还要关心这类问题。

      22
      柳巧儿给我买的那两包东西其实是一件蓝色的风衣和一双靴子.她说这样的装束才象个艺术家,当然头发也要扎起来.据我观察,镜子里的那个兰色的家伙肯定不象什么艺术家,倒象个□□的打手.
      正月十五夜晚的夏都就象是各种花灯装点的银河.柳巧儿说她喜欢繁华的都市,从小就憧憬将来有一天她能够象城市上空的烟花一样璀璨.她喜欢俯瞰大地的感觉,就象鸟儿在飞翔.
      我们并肩站在摩天大楼的顶层一起俯瞰夏都的银河时,柳巧儿站在我身边说着那种诗一样的境界,心境宽广无边。这儿有偌大的风,以至将我们的头发、衣巾都全部展开就象两面旗子,稍时就有了寒意。我该做些什么呢?我即舍不得离开,又冷的难以忍受,于是扭头看看旁边的柳巧儿,此时她也正注视着我,双手抱怀,肩膀紧收,眼眸里也是一副凄寒若骨的神情,甚是可怜。
      “还犹豫什么”。我这样告戒自己。于是向她展开双臂就象一只站立的蝙蝠,柳巧儿则象俯冲过来的鸽子。“合并同类相”后,她在我的怀里是熔炉,风在我的后面是冰川。巧儿问:“你冷吗?”我摇头。“真的”?我无语。柳巧儿突然挣开我象楼顶的围栏快步走去,然后就要翻越栏杆。这可把我吓的够呛,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撕住。我说这样很危险,她则说突然不想活了,叫我放手,我不放,她说:“那好,你跳。”我不跳,于是挣脱我的手又要翻栏杆。我赶忙将她死死抱住。她说放开,我说不。我问为什么,她说就是不想活了。
      后来我把她抱到楼顶中央,努力的劝说应该如何如何的珍惜生命,生活又是如何如何的美好,说的心里象着了火。再看柳巧儿,已经笑的象收紧的雨伞,还不时的捶胸顿足。我带了一头的污水看着此时的她,很是担心她是不是精神上有了疾病。过了一会儿,柳巧儿才缓过来说我现在的样子好可爱,她就喜欢我现在的状态。于是我更不解了,我紧绷的神经刚刚有所松懈时,她会突然拔腿就往楼边上冲,我就立即赶超上去将她撕住继续开导她说生命与生活的美好。这样有过几次后,我突然起了火,就想抽她几个耳光让她清醒清醒。
      就在此时,柳巧儿却安静了下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深情地说:“还冷吗”?

      23
      晚上,柳巧儿在花园里又提起要我帮忙的事,她说在我开学之前的时间里,除了发呆以外的任何事情都将由她来指挥操作,还如此这般的给我定了几条注意事项.
      其实柳巧儿就是要我协助她完成一个在她心底酝酿以久的计划.她还告诉我说在她认识我之前这个计划就已形成,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后来又因为我的脚,这个计划又一拖再拖。现在该是实施它的时候了。
      在花园里,柳巧儿还悲伤的对我讲述了隐藏在这个计划背后的痛苦经历。
      柳巧儿的童年就是在桥下的那条河边度过的。那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河边没有钢筋水泥的堤坝,河滩上有各种野花和青草。那时她的家就住在河滩上一座用土砖围成的小院里。温暖的季节,巧儿常常在河滩里晒太阳、捕蝴蝶、有时也会冒险淌过河去,最喜欢的是拣来各色的石子装进盛满水的罐头瓶里,好看极了。冬天里,她就在河上溜冰、用石头打冰漂。河滩就是她童年的天堂。
      巧儿的父母那时同在一个单位上班,一起走,一起来。下到河滩时还会顺手摘来一些花插到桌子上的花瓶里。巧儿说在她童年的记忆里,只要河滩有花,花瓶里就必然会常换常新.
      90年代初,柳巧儿的父母不幸双双下岗,父亲只好在公园的花室做育花工,母亲则在一所印刷厂作了会计.他们也从河滩搬上了陆地.那时做育花工作收入甚少,柳巧儿的父亲却一再坚持,他的目标是要在厦都开一个花店,自己培育和销售.这个愿望终于在上个世纪末得以实现.柳巧儿说,她父亲经营的花店生意很好,为此母亲也辞了会计工作帮她的父亲一起经营.她也已经开始上高中了.
      后来花店的生意越来越景气,柳巧儿的父亲决定要开分店。又因为资金问题她的父亲只好和几个朋友合伙开始经营连锁。
      这对于柳巧儿的一家来说本该是个美好的开始的。可是,这对于柳巧儿来说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24
      此时已至深夜,柳巧儿要带我进入她的噩梦时代.她说郁金香是产自荷兰的一种名贵花种就象法国盛产玫瑰一样几乎成了一个国家的专利和象征,她记的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父亲是在2000年的夏天,那时柳巧儿的父亲就是为了能弄到这两种花才去的沿海,他听说在沿海某城市有个花蕾市场就有从荷兰和法国空运来的玫瑰和郁金香,于是就和两个朋友去了那里.之后柳巧儿就只见到了他的那两个朋友,却始终再也没有见到父亲.
      柳巧儿说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父亲会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连个电话也不给她打.最终在柳巧儿的一再逼问下,她的母亲不得不道出了隐瞒已久的悲剧.她的母亲说柳巧儿的父亲在半年前从那个沿海城市的招待所里跳楼自杀了,什么原因连她母亲也不清楚.而据她父亲的朋友说是那晚他喝了很多酒,不知道在什么问题上想不开,连一点预兆都没有.接着柳巧儿的母亲就从箱子里捧出了她父亲的骨灰盒.
      对于柳巧儿来说这是一个噩梦时代,她依偎在沙发的角落里一面哭泣一面对我讲述着这些,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一支接一支地为她点上.到后来她又要喝酒,我就为她斟上,依然是一杯接着一杯.沙发上的那卷纸就象削苹果皮一样被她剥了一层又一层,于是地面上就冒出一层不规则形状的纸团在夜色里就象一只只被她掐死的麻雀.
      我想,就让她尽情的说尽情的哭吧,她也许最需要有这么一个机会去释放一下.
      期间有一段短暂的平静,柳巧儿可能正在调整心情.不多时只听她愤愤地说:“这是个阴谋”。她断定这就是个阴谋,是她母亲和她父亲的那个朋友一手策划的阴谋。因为在她从母亲手中接过她父亲的骨灰时就发觉除了自己,身边的另外两了人并不象她想象的那样悲伤,甚至连泪水都不曾流下。柳巧儿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象是有一股强大的寒流将身体团团包围,里面还夹杂着各种丑陋的嘴脸和笑声,于是世界变的即寒冷又黑暗。
      父亲的突然离去给柳巧儿无疑是一个最最沉痛的打击,因此正在上高二的柳巧儿不得不因为精神问题而辍学,那年她才刚刚十八岁。
      之后的柳巧儿就象变了个人似的,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值得高兴。之后她还发现母亲和那个男人异常的亲密,这不禁令她感到无比的痛恨和厌恶,象是对她父亲的蔑视和侮辱,又象是对她的嘲讽与挑性。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柳巧儿按耐已久的愤怒象火山一样喷发,她与母亲彻底决裂后就住进了这个花园。
      “这是一个阴谋”,柳巧儿坚决地说。她坚信她的父亲就是一场阴谋的牺牲品,而这场阴谋的策划者就是她的母亲和那个可恶的男人。
      听到这里,我有些坐立不安。我劝阻柳巧儿千万不要去凭空设想,这样的设想只能把事情搞的更糟。柳巧儿却坚持她的推断,她说女人有着惊人的直觉,在某种环境里,这种直觉就如同神助,它会不时的为她做着提示,知觉告诉她有一个阴谋可以让某些心怀叵测的人达到他们的目的,比如:继承遗产,铲除障碍等等。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的父亲身体健康,胸怀宽广,乐观开朗,意志坚强,根本不会有什么事情可以击垮他的精神。况且,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她的父亲真的因为什么事一时想不开而要选择死的话,那么在他准备去死之前也一定会再见一次柳巧儿的,最少也会打个电话。柳巧儿说这是绝对不容质疑的,她晓的她的父亲爱她甚至胜过自己的生命。
      我对柳巧儿的这种推断无言以对。她的这种经历的确让人同情,不过让我感到疑惑的是她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做妓女而不去找份正当的职业。于是我问她为什么当初不留在学校继续上学,柳巧儿说,若是将她的经历放在我身上也许我连做妓女的勇气都没有。
      她说2000年是一个祸不单行的一年。这一年她不仅永远失去了最敬爱的父亲而且也失去了她对爱情的美好憧憬。这一年柳巧儿正在上高二,班里有个挺帅气的男孩对她锲而不舍的追求让她萌生了对爱情的渴望。可是,她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的□□也在这种对爱情的渴望中莫名其妙的成了几个男人共同欲望的牺牲品。
      柳巧儿感到无比绝望,她记不清有过多少次站在河边想要自杀的经历,但她又没有这份勇气。她想自己正当年华,怎能就此放弃呢?况且她的父亲在天之灵也一定不会叫她这么做的。柳巧儿将她父亲的骨灰洒在河滩里,一部分留在岸边,一部分流向大海,还有一小部分被她装在一条鸡心项链里戴在身上。柳巧儿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将所有的美好盛入酒杯,用火柴点燃,戴上浓妆艳抹的面具,迈着窈窕的步伐走向霓虹灯下的城市……从此,世间又少了一首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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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破晓,柳巧儿在哭泣中睡去,也许在梦里,她已经回到了美好的童年和她的父亲在一起了.我也有梦,与柳巧儿不同,我依旧要回到木也镇继续属于我的那份美好.
      时间应该到了1991年的秋天.
      秋天的木也镇已改往日的炎热,早晨的风还会在人们身上添件衣裳.到了中午,虽然还有点夏天的影子却也再也听不到窗外不远的围栏里水流的哗哗声了.
      我依旧常常被欣老师带到办公室去,此时她着一身天蓝色的职业装就象一个空中小姐翩翩而降.没有了烈日炎炎,也就在也看不到水瓶座的身影.午休时间也被写作业所代替.
      我写作业时,欣老师就坐在对面织一件白色的毛衣.据欣老师说这件毛衣是为远在省城的朋友织的,因为它的款式是件男式的,由此我可以断定欣老师是为她的恋人所织.心里不禁即高兴又伤感.欣老师已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我不知为什么总是要为她的眼睛而担心,也许是在我内心已经拥有了与欣老师超越伟大友谊之外的东西,我说不清楚,却能深深的体会到.她在我的心目中已渐渐的由狠毒、阴险、性感衍变成了慈祥、体贴和温柔的化身。
      我正写作业时,欣老师常常会放下手中的毛衣悄悄倒上一杯水放到桌子上。这是一只白色的瓷杯,图案是粉红色浮云下的一棵迎客松。先前是没有浮云的,那是欣老师唇膏的颜色。我不禁对这杯水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我怕当我的唇碰到杯子上的浮云时,我的内心会因此产生一种罪恶感来。我希望我与欣老师融合的关系不被浮云下的罪恶抹杀。于是那杯水就始终放在那里,直到冷却。
      我静静的写,欣老师静静的织。这是在那年的秋天里最常见的一幕。也是在我后来的梦里时常出现的一幕。之后的若干年里,我时常在梦中见到一个身着天蓝色职业装的女人坐在我的面前,手里还织着一件白色的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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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欣老师如往常一样静静的织着毛衣,她织的很慢,有时还常常出错,拆了织。织了又拆。终于忍无可忍的将毛衣往桌子上一扣说:“烦死了,不织了”,然后走到窗子向远方凝望。过了一会儿又走到我身边恳切地对我说她觉的心里很空,想带我去个地方散散心,于是我们就踏了单车向西行。我带着欣老师沿着城墙边的林荫小路缓缓行驶,在她的指引下,我们将城墙环绕的木也镇远远的甩到了后面。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麦田,还有乌鸦在老树上静思,我们的到来打破了它们宁静,顿时幽静的天地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它们象是被掀起的床单一样抛向了空中,又被锋利的刀片削成了无数的碎片散落在了麦田里。
      我们在一棵老树下停歇,欣老师说由于时间紧迫不能再去她想去的地方,但已经可以看到了。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远处的麦田间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建筑,就象英国的乡间城堡。欣老师说那就是未来的木也中学。看来它的确雄伟高大,假如站在这座高楼上一定可以看到一幅美不胜收的田园风光,于是就很盼望早日搬进这里。
      我们正在眺望远处的那座高楼时欣老师问了我一个与它毫不相干的问题。她问我该不该织那件毛衣。我说当然要织,这件毛衣谁穿上它都会感到幸福的。欣老师又问:“如果我告诉你这件毛衣是为别人的丈夫所织,你还会支持我吗?”
      接着欣老师讲述了关于要织这件白毛衣的由来。原来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喜欢上了她的同桌A,A的家境贫寒,冬天里连件毛衣都没有,那时欣老师的家境也不是很好,自己也没有能力给A添件毛衣。她对A承诺说等她挣钱了一定要让A穿上她亲手给织的毛衣。几年来,她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只是那个A也已经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欣老师说这些的时候很悲伤。我想这里面更多的也许是自卑,假如不是因为她的眼睛,也许那件毛衣就是为她丈夫而织了。至于现在该不该织,我也难以说清。
      我们回去的时候天下起了雨,雨中的麦田升起一层迷雾,迷雾中的那座高楼若映若现好象离我愈加的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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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里,欣老师依旧织着那件毛衣,而我与欣老师的伟大友谊也被班里的几个同学编成了流言蜚语在校园里大肆地传播着。
      我第一次听到这些传闻是在一天的晚自习上,几个同学围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喜笑颜开地讲述着一个学生和欣老师的故事,据他们所说,这个学生经常被欣老师叫到办公室干一些不苟的行为,以致一些细节在他们的嘴里也被描述的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在描述的过程中不断有更多的同学加入进来,还不时把目光一同投向我这边,急具嘲讽的意味。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只有在这方面的问题上才能表现的超呼寻常的团结一致,我也隐约可以意识到他们说的那个学生就是我。到后来竟然还有人凑过来趴在我跟前问我还干了些什么见不的人的勾当,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打架。
      当时他们人很多,而我就一个,我的鼻子再次流了血,嘴里也是满带了咸味。当时可能是他们怕把声势造大,手下还给我留了情面,但是我不服气,就相约次日到城墙上继续。
      可想而知,离开了学校后结果就不一样了。中午的古城墙上热闹非常,几十个学生在城头围成了一个圈,中间就是我和那几个同学的打擂比赛。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结果也是一目了然:我会被那几个同学一起撂翻在地,再就是拳脚相加,还有书包或腰带等等,最后还要被剥光衣服,把它们高高的挂在树上后才扬长而去。到了晚自习上,我还会继续主动的下战书,到了次日再重复同样的结果……
      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只有我不是这样认为.对于我个人而言,几句流言蜚语根本是不会对我的心情产生丝毫影响,只是这里牵扯着欣老师,我不得不以我认为可行的方式来维护欣老师我名誉。每一次打架我都觉的好象是到了越南战场,有种保家卫国的荣耀感,脸上的伤疤就象一枚枚军功章。
      战争也不是永无休止的,在敌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击不跨的城池,渐渐的我也发现战争已经没有往日的那般惨烈,有人当了逃兵,有人消极应对,有人干脆开始求和。到后来几个人中甚至没有人敢第一个走向前来剥我的衣服。我知道虽然我还从没有胜利过,但是他们的精神已经到了不堪一击的程度。我脸上的“军功章”还在不断的增加,有时痛起来连脸也不敢洗,但我常常照镜子,从镜子里看到我的脸就象挂了一条门帘,在校园里走时,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在班里,每当我路过讲台时就能发现气氛的与以往的不同:教室里会突然安静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会投到我的这张挂了门帘似的脸上,女生会露出惊讶和恐惧的神情,而男生则会悄悄的将头垂下,洋装没有看到。尤其是那些参战过的那几个,面目凝重的难以掩饰。也许我这张令他们触目惊心的脸可以让他们体会到“末日”的恐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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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时分,阳光也已越过我的身体洒到床头的地面上。柳巧儿这时还在熟睡,她脸色苍白,宁静如水。她枕头上的头发向周边均匀地铺撒开来象向日葵的叶瓣又象是孔雀开屏。
      我用手托住左边的脸颊静静地看着她,她睡的如此安祥,就象正在缓缓地沉入水底。我多么希望她就这样永远的沉睡下去,没有现实,只有美好的梦境永远的伴着她一起盘旋、飞舞、缠绵……
      这是在一个象花园一样的温室里,各种各样的植被在阳光的照耀下就象将我带到了一片热带雨林里。在这里可以让我暂时忘却城市的喧嚣,与自然为伍,与绿色为伴,身边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作伴,生活就象是一首动听的旋律。
      柳巧儿就在我的身边,她缓缓地睁开朦胧的双眼,与我的目光交融在一起时,腼腆的微笑象鲜花一样绽放。我将她轻轻的拥入怀中,耳边仿佛响起悠远的笛声载着我们一起飘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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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巧儿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她说谢谢我昨晚能够听她的倾诉,现在就象扔掉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满身轻松。但我发现她的身体灼热,好象是在发烧。柳巧儿告诉我说,只要她心情不好,再喝些酒的话,第二天就会发烧。“不过没有关系”,柳巧儿说,只要她心情一好的话,不用打针吃药也会好的。于是我决定今后要让她尽可能的高兴。
      今天是计划实施的第一天,按计划,今天柳巧儿要带我去一个叫“西村”的俱乐部。时间是在晚上。
      晚上,柳巧儿梳洗打扮了一番就带我走进繁华的城市,这里花灯异彩,热闹非常。“西村”就座落在耀眼的灯光下。
      这里有令人狂乱的音乐和眩晕的灯光,一进入这样的空间,我的心就象装进了架子鼓里,燥乱的快要窒息。我象个盲人一样被柳巧儿领到一组沙发跟前坐下,接着就有个打着蝴蝶节的服务生彬彬有礼的递过一个本子来。柳巧儿要了一碟瓜子和一组果拼后问我要喝点什么,我说:“随便”,然后用手将双眼遮住,因为我的眼睛已经被天棚上眩舞的灯光耀花了。我努力的适应着这个本无法适应的环境,我想我的瞳孔此时正在慢慢放大,这个眼花缭乱世界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将手从眼前滑落时看到柳巧儿就坐在我的对面,她的脸正随着无断变换的灯光改变着颜色,还有一个闪亮的光点时起时落,那一定是一只燃烧待尽的香烟。
      我真应该为我的适应能力感到骄傲,经过短暂的意志拼搏后,我迥然觉得这里的灯光开始变的绚丽;音乐也开始赋有节奏了。我开始浏览这里的环境,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也就是灯光最集中的地方。这个地方位于环境的最中央位置,那里人头攒动,光影如昼。上百的人都同时集中到了一个类似钵盂的舞池里,远远看去,他们都象被煮了一样在这个“钵盂”里狂舞、挣扎。
      柳巧儿此时也在忙着跟过道里的行人打招呼,显然他们也都彼此熟悉。她也会被吧台周围的人群叫过去寒暄一会儿,我就在这儿一边喝咖啡一边无所事事的坐着。
      一会儿柳巧儿便领来一个姑娘,她向我介绍说这就是“档”。我在花园里与柳巧儿探讨计划时就听她说过“档”。据柳巧儿说,“档”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在她们圈子里也是响当当的。由于光线混暗,我不大能看清眼前的“档”,只见到她全身上下到处都有东西在一闪一闪的。我想她一定是一身稀奇古怪的装束,紧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香味,大约她的脸也象调色盘一样吧!
      接着,柳巧儿又将我引见给“档”说:“这位就是我常说的艺术家同志”。我一听连忙起身,很有礼貌的与“档”握手说:“惭愧,惭愧。叫我‘呆子’就可以”。话音刚落,眼前的两个人却已笑作了一团,之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笑,她们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一边耳语一边笑,有时竟不知为何兴奋的一面拍沙发的坐垫一面发出神经致的笑声,连一点掩饰都没有。这让我感到即无聊又尴尬,很想立即就离开这里。
      两人就这样象被人点了笑穴一样的寒暄了一会儿后,“档”就拉起柳巧儿对我说:“艺术家同志,要不要一起去‘嗨’一下”?我想她说的这个‘嗨’可能就是一起加入到“钵盂”里象那些被煮了的人群一样挣扎。于是连忙摆手说:“你们去,我想坐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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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时分,柳巧儿依旧发了高烧。昨晚她喝了太多的酒,如果不是我硬拉她走的话,真不知道她会喝成什么样子。现在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还心有余悸。
      我想那时也一定很晚了,柳巧儿和“档”走出舞池时踉跄而归,后面还跟随几个“蛊惑仔”式的人物,也各个性质勃发、情绪高涨。柳巧儿依然一一与我介绍。现在那几个人的模样、姓名我一个也记不起来,只记的当时不断的有人与我碰杯,柳巧儿也在其中,场面极其混乱。最后我只能趁乱从人群里拉起柳巧儿就要走,她此时已经喝的神智不清,站立不稳,还依然与“档”寒暄而饮。当时“档”说什么也不让走。我一面背起柳巧儿一面对“档”解释说柳巧儿正在发烧,再喝是要出人命的,这才得以摆脱她的纠缠。
      现在柳巧儿的脸色苍白如纸,连说话都显的力不从心。我看病情严重就立即送她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我从医生那里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柳巧儿发烧不是因为酒也不是心情不好所致,而是因为服用了一种社会上叫做“□□”毒品。医生说这种毒品可以刺激人的中枢神经使之产生幻觉,导致人的身体不由控制的摆动和摇头,如果用量超过人所能承受的极限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
      怪不得我看到舞池里的那些人中有的象挣扎似的晃动身躯,有的把头上下象捣蒜一样点个没完。大约这也就是“档”所说的那个“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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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巧儿的计划是想在我的帮助下摆脱她的那个圈子从此不再做妓女。但是我现在认为她如果依然与毒品有染的话,做不做妓女已经无所谓了,尽管柳巧儿一再向我解释说“□□”不会上瘾,我依旧坚持要离开她了。
      在柳巧儿出院后的第二天,我在花园里向她作最后的道别。柳巧儿依在沙发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说话,我叮咛她说如果一定要有毒品的话,希望她尽量少用,不要把生命作为赌注。
      柳巧儿一直哭个不停,直到我迈出花园的那一刻她也没再说一句话。

      32
      生活象是与我开了一个兜圈子的玩笑,我只知道沿着时间的轨道行进,到后来还要回到当初的出发点上。我还得继续躺在床上去面对那张白色的天花板,只是已经是在春天了。
      春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水泥地板上就象在地上铺了一张白纸,我的生活也空白如纸。我就象是一个浸泡在水里的泥人一样渐渐地恢复着我原有的模样,水是我原有的生活,渐渐馄饨;人是我原有的形象,呆滞苍老。我时常会想起柳巧儿并且不由自主地为她担心,我也时常怀念那个花园以及在那里的生活。但是占据我的思维空间最多的还是木也镇那个美好世界。
      秋天的傍晚,木也镇上空蝇虫飞舞,在夕阳的照耀下就象是飘动的雪花。教室里还有些闷热,只穿一件衬衣汗也会不断从毛孔里涌出。我想此时的我应该比班里任何一个人都难受,因为我脸上的汗水象小河一样正在穿越干涸的土地,这些干涸的土地成竖条状凌乱地分布在我脸上的各个角落,从远处看我此时的这张脸就象在上面爬满了蚯蚓。
      这些伤疤被汗水浸泡后感觉就象有好多虫子在上面爬动,奇痒难耐。我在发呆时就会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抠它们,于是鲜血和汗水通常会在我脸上并行。倘若有几处发炎的地方,还会有淡黄色的透明液体从中渗出。这些汗水、鲜血以及淡黄色的液体所到之处即疼又痒,不停的撕扯我面部的神经直到我感到麻木为止。它们在我的下颚交汇,凝结成浅红色的水滴再坠落到桌面上继续漫游。
      此时的情景可以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忍无可忍,这段日子里,我的同桌应该是倍受煎熬。自从我的脸上挂上“门帘”后,同桌就很少有过将头转过来的机会,要是偶尔一次不慎将头转了过来的话,那她的脸色也就会变的空前的难看。当然,这里的晚自习不是一定要求每个人都要上,比如家住的远的就可来可不来。所以晚自习上始终都会有空闲的座位等着我的同桌飞奔而去。
      我想,坐在我斜后方位置的羽喧一定是经受这种煎熬最多的一个,因为我的左面脸颊始终都在她的视野范围内,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的。
      终于在一天的晚自习上,我正在发呆,突然从背后飞来一只信封吓了我一跳。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着一条白色的手帕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赶紧擦擦吧,真的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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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办公室里,欣老师正在往我的伤疤上抹红药水。我觉的她抹的太慢,照目前伤疤的分布的密度来看,即便是将成桶的药水泼在脸上也绝对不会构成浪费。
      自从脸上有了伤疤后,欣老师几乎每天中午都要带我来办公室上药水,伤疤每天都在增加,她也每天都要问我这些伤疤的来由。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我说是在下午放学后去城墙上爬树时不小心被树枝挂的。到后来连我自己都觉的这样的回答太过滑稽。
      这次她又问我这个问题,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更好的解释,于是又说:“爬树时不小心挂的”,声音小的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可能欣老师再也忍受不了我这样的回答。只见她把药水瓶往桌子上狠狠一墩,拉起我就往外走。她说一定要我带她去看看到底是棵什么样的树能让我把一张原本漂亮的脸蛋挂的跟鬼一样还要天天去爬。
      我想如果真有这样一棵树的话,那也一定是棵长有跟人的手指一样的树枝的树妖,当我从它身边走过时就会被它一把揪住,再用那些树枝在我脸上一阵乱挠,那么今天的解释就能让老师信服了。
      好容易挣脱欣老师的手,我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欣老师连忙上前紧赶两步又将我抓住,她一面晃动我的手臂一面追问:“告诉老师,是谁,又是为什么要把你的脸弄成这个样子”?
      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她真相的,如果告诉她事情的真相的话,关于我与欣老师的流言蜚语也将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去。这样一来,原本就要平息的战火又将燃起硝烟,事态的严重性也将被人为的扩大。我不敢想象最终的结果,我太害怕结果,于是恳切地对她说:“求求你,欣老师。不要再问了好吗?求求你了……”

      34
      院子的中央,我和欣老师面对而立。她用关切而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淌。
      欣老师犹豫了一会儿才走上前来,伸出那只沾有红药水的手为我擦拭眼泪,我仿佛也看到了一线希望。
      回到办公室,欣老师再次拿起瓶子给我上药。我想她此时一定正在猜测着我的伤疤的由来,一种莫名的担心再次涌上心头。
      后来她在我一再的恳求下终于向我承诺坚决不再追究伤疤的问题,我的办法是用一个隐藏在我心中的秘密来换取欣老师的承诺。我把从第一次见到羽喧开始一直到她给我手帕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欣老师后,欣老师问我说:“你收了人家的手帕吗?”
      我说:“是,不过我又买了新的还给她了”。
      “什么?你也送她了一条?”她问,
      我说是。
      “那可就糟了”欣老师说送手帕是代表‘分手’的意思,相互送手帕就意味着永远断绝来往。我听她这么一说,惊出一身的冷汗,于是便问她我该怎么办。
      欣老师想了一会儿说我必须尽快说明原由、要回手帕,同时还要补送其它东西,比如钢笔、日记本什么的。我说没有勇气这样说,只有写信了。
      当晚我就按欣老师所说的那样将羽喧的手帕、书信以及钢笔一并装进信封里悄悄放在她的课桌里。于是第二天就收到了她回执的手帕和一本书。
      那一时刻,我深深感到了梦想与现实其实并不遥远。

      35
      真希望能在美好的梦境里永远都不要醒来。这一觉醒来,好象让我失去了太多太多,眼前只有天花板,当下又要是春天。我无奈地翻身下床,走到镜子前面。我又看到了竹片一样的身躯和没有光泽的长发,也许真该吃点东西了。
      这些日子我又恢复了先前的自己,一天之中唯一的活动就是在厨房里做顿饭。
      母亲在此期间来过几个电话说要我回家去住,还说我曾经的一些朋友也正在找我,问我是不是蒸发了。我现在还不想回家,我想等我将运筹已久的小说写了再回,这个期限连我都不能确定。
      就这样吃饱了就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几天,这天突然接到了柳巧儿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希望能见到我,那怕是最后一次都行。我说“好”,于是就来到了桥下。柳巧儿就在花园门前的河边等我,她靠在河边的大理石围栏上静静地望着我一步步的走近,我也看到她的身影渐渐的清晰。
      柳巧儿好象还同从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她的头上多出一条白色的布带。
      “好久不见了”我先开口。
      “是啊,正好一周”柳巧儿下意识地抬手看看表带。
      我问她有什么事,柳巧儿犹豫了一下问我还愿不愿意帮她,我说:“当然愿意,只是……”
      我看到她此时正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色的药丸。只见她迅速将袋子撕开,把里面的药丸全部到在手心里,大约有20几个。然后转过身象鱼夫撒网一样将它们抛向空中,片刻之间河床的冰面上就溅起了几处跳动的珍珠。
      柳巧儿转过身来说:“你还没说完呢,接着说‘只是’什么”?
      我象被什么东西咽住了似的说不出来了。柳巧儿笑了笑说我既然不说,那么她给我两条路让我选择:1,她目送我回家;2,牵她的手进“花园”。

      36
      在花园里,柳巧儿说现在时间紧迫要赶紧实施她的第二步计划。
      她的第二步计划要由我来完成,就是做几天的营救任务。
      柳巧儿还要象往常一样每天都要去“西村”,我则留在花园里等她的电话。电话一响,我就得马上出发赶往“西村”把她接走。她说无论我用什么方法,也无论她那时正在干什么都要把她营救出来。
      这个任务对于我来说就象是在玩游戏,况且前面已经有过一次营救的经验,我的心里多少也有点底了。
      在“西村”那种环境下想找到一个人可不是件容易事,我和柳巧儿约好,等我一到就用短信的方式联系。她会用手机告诉我她在舞池、吧台或是在某个角落。倘若是在舞池里,那么这次的营救任务就简单了。我只要钻进舞池将她趁乱拉走就算大功告成;倘若是在吧台,我的任务就是应付那个“档”,我的身份则是柳巧儿的男朋友,这时柳巧儿也有戏唱,她要装出极不情愿的样子被我拉走,必要的时候可以吵起架来给那个“档”看看。“档”一看我们争吵,连忙上前劝阻说:“好了,好了。改天在好好玩吧。”于是我们就一边继续争吵一边向外走。
      比较具有挑战性的营救是在某个角落。这时的柳巧儿正在与一群人喝酒,在我不了解情况的情况下,我好见她的眼色行事。当然我们都希望有机会趁乱溜走,事实上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加入到队伍里去,这不仅是对我酒量的考验,也是对社交能力的考验。在此期间,我不仅要喝大量的酒,还要在交流之中创造机会,我想只有“酒精”考验的“钢铁”战士才能有这种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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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在一个较为隐蔽的包厢里,我被几个陌生人让进来与柳巧儿并肩而坐,眼前摆满了酒具,还没等我开口,就有人端起杯子要与我碰。接着我的手里就被塞进一只硕大的杯子,里面盛满了白酒。从杯子的大小我可以断定里面少说也有二两之多。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这二两酒就足以让我心惊胆战。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身边的柳巧儿,心说:“你不在舞池跳舞、不去吧台聊天,跑到这儿喝什么酒呀?这下有的受了,看我喝醉了怎么救你。”
      柳巧儿扛了我一下说:“嗨,人家都举半天了,你看着我干嘛?”我听她这么一说,差点儿气晕过去,心说:“那好,是你逼我喝的,一会儿出不去可别怪我”。于是举起酒杯一饮而进,胃里象着了火。
      不等我把杯子放下,里面就已经被添满了,在黑暗中有人说我来的太晚,当罚一杯。众人也都一起赞同。我感到大事不妙,就要求柳巧儿代饮,我想她也很难承受这样大的一杯酒。不过我倒是想让柳巧儿赶紧醉倒,我好进行我的营救计划。
      我正要把杯子塞给柳巧儿时,人群里立刻伸出一只戴满戒指的手一把将它抓住说这是罚酒,不能代饮,这样犯了规矩还要加罚一杯。众人也都齐声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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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的耳朵已经听不到声音,在这样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到处都有人头晃动,他们呼远呼近,时隐时现。
      我努力的辨认着眼前的这个世界,它仿佛就是一个以黑暗为主色调的空间,不远的上空只有几根柱子在发出微弱的光。光株一闪一闪的飘向远方,最终变成了一个光点。
      当这个光点即将消失的时候,我的眼前忽然一亮,火红的夕阳铺洒着大地,似火的流云就象奔腾在天空的骏马。而我却正坐在一间教室里。这间教室虽然谈不上宽敞明亮,但是有羽喧在里面上课,我也就感觉不到它有什么缺憾了。
      晚自习上,羽喧依旧坐在我斜后方的位置,在我眼里,她就代表着光和热。我就是生活在她的热辐射里的一条枪棘鱼。此刻,这条枪棘鱼正抬着一张满是伤疤的脸发呆,熙熙攘攘的教室早以被它隔绝在了另外的世界里。
      夕阳落幕,黑暗吞食大地.这个时候总有一个身影从教室的窗户向里窥探,他细心地观察着教室里每一个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将门推开,顿时正欲哗然的气氛一下子象被突然降临的寒流冻结了一样袅无声息了.在看班里的同学,就象一张张的照片静止在那里,所有的目光也都一起聚集到教室的门口。
      此时,门口的牛主任也正静静的站在那里,他那硕大的眼镜片里正反射着日光灯的影子。稍时,便迈开方步绕着教室走,他的身影就象流水线一样向他路过的每一个同学传递着紧张的气氛,对于大多数犯下错误的同学来说,他的脚步声就如爱斯基摩山谷里的巨人所发出的声音一样慷腔有力。谁都明白现在的牛主任正憋了一肚子的劲需要发泄,无论他找到谁作为开刀对象,那么这个人都将面临一场意志向极限的挑战。可能会是一个、几个,也可能是每一个。
      牛主任绕着教室转了几个来回后,走上了讲台。可想而知,此时的教室上空布满了水蒸气,就象即将下雨的天空,每一个同学的脸上也都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盐。
      牛主任盯了盯神后说:“大家都先停一停,我要说件事。”这时教室里方才有了一丝生气,所有人都几乎同时仰起脑袋,就象铺了一地的豆芽。
      “先请公孙赞同学说一说他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牛主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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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我就是公孙赞。教室里也只有我的脸上挂满了伤疤。于是就缓缓的起身。
      我是早有预感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我也相信这几天发生的事牛主任也早有耳闻。今天他可能就是专门来处理这件事的。
      此时,这间教室里,有相当一部分豆芽正在枯萎。他们就是连日来一直与我抗争的那些同学。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象撒了气的气球一样一节节的下坠,整体看上去就象坍塌的房屋又象是被拍扁了的一堆蒜瓣。
      “是树枝挂的”我理直气壮地说。
      “什么?是树枝挂的?”牛主任惊讶的问。
      “是的,是树枝挂的”我依旧坚定的说。
      显然牛主任没有料到我会作这样的回答“这怎么能是树枝挂的呢?我听说……”
      “主任,我向您保证这就是树枝挂的。”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打断他的话说,同时还看了一眼身后的羽喧。她正在双眉紧索的望着我,两只小手也握成了拳头。显然她对我这样的回答不太满意。
      我将头轻轻的摇了摇,示意羽喧不要冲动一边在心里作着祈祷。
      稍时的宁静后,我终于没有看到羽喧的冲动。牛主任也没有等到真实的答案。他轻咳了两声后说:“那好,你坐下吧。”然后又开始绕着教室跺起了方步。
      我想牛主任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我这样回答的真正目的,但是我却知道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去直接处理却一定要先问问我。这只能再次归结于一句话:“托了舅舅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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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主任离开教室好长时间,这里才慢慢恢复生机。自此,古老的城墙上也再没有了战争。我想这将又是一个只能写进我的史册中以少胜多的战例吧。
      当然,欣老师也不再问我伤疤的来由,每天中午我去办公室上药时,她问我最多的还是我与羽喧的进展情况,她说在她还没有我大的时候就有过我现在的情况,也是时不时的发呆,时间也就不经意的流走了.她还说女孩子就是不善于表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情从身边溜走。于是我就会问欣老师她那时是不是送过人家手帕,结果欣老师一听却笑的前伏后仰、泪眼汪汪。
      深秋的木也,骄阳似火,风却爽朗的笑。招展的红旗下,全校师生都被牛主任集中到了这里。他说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接着便手舞足蹈,神采飞扬地给我们描述起了新建的校园。在他的嘴里,那座即将建成的校园被描述成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我们就是将来这座宫殿的主人。
      在木也中学,人人都知道牛主任有一条可以把死人说活的舌头。那么这样的会议如果不开到夕阳西下、蝇虫飞舞之时是不会结束的。其过程也无疑是种折磨,好在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方法:有的看书、有的打盹,还有的干脆借上厕所的机会偷偷溜走了。我的办法就是发呆,期间仿佛还隐约看到羽喧捧着一本书,而欣老师则躲到了院子的角落里织着她的那件白毛衣。
      艳日西沉,牛主任终于说到了主题。此时才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与前边的心情不同,大家都希望牛主任能够再次发挥他舌头的优势,把短话长说。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听到他取消今天的晚自习的消息了,这对于绝大多数同学来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消息”。
      牛主任所要说的主题是说,新校园即将落成,作为它未来的主人,人人都应该为它的落成尽一份力。也就如他要求的那样:从即日起,每周的周三和周五的下午是我们去新校园劳动的时间。最后散会的时候,我们终于听到了那个盼望以久的“好消息”,果然也都到了夕阳普照大地的时候了。
      我站在夕阳的余辉里看到人如潮水般涌出校门,一切也都开始归于平静了。
      这时我看到羽喧正怀抱着一本书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好象还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我的心不禁有些激动。多么灿烂的晚霞、多么美丽的姑娘、多么美好的生活啊!我想我一定是从那天开始才喜欢上夕阳的。以致多年以后还每每看到它时就不仅要产生一种愿望,也是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那就是在我即将老去的时候还可以骑上单车带上我最最心爱的姑娘一起去天边看夕阳。
      夕阳映红着大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看到羽喧正向我走来,我记不清有多少次的梦中,她就是这样的向我走来;在我的想象中,她也无时无刻的在向我走来。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努力的擦拭着双眼,再次看时,羽喧果然就站在我的面前,她正带着腼腆的笑容望着我。她说明天就是周三,问我可不可以带她一起去劳动。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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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大早,我把自行车擦的增光瓦亮。这辆自行车原来是舅舅的公车,自从他有了那辆“皮卡”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它。这是一辆加重“二八”型自行车,也有了相当的历史,不过还好,经我一擦还跟新的一样。
      我通常上学时是不骑车的,我喜欢走田间小路,穿村走巷。然后再翻越那座古老的城墙。这样总能让我心情愉快。除非万不得已才去动它。况且骑车要走大路,一路上除了柏油路面就是饭馆和店铺,连点新颖的东西都没有就象是看一本无聊的书。
      我依旧选择了徒步去学校,我的计划是到中午放学后在来取它。那应该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骑上它来到和羽喧约定的地方看着羽喧从村子里出现,然后再带着她一起沿着城墙边的林荫小道奔向幽幽的“城堡”……于是就很盼望中午的到来。
      中午一到,我把作业本往欣老师的办公桌上一撩转身就往外跑。结果正好与进门的欣老师撞了个满怀。我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就想绕过她继续往外冲。欣老师见我急匆匆的要往外冲,立即伸出那只有力的手将我的耳根死死揪住,我象钓在钩子上的鱼一样被她撕扯进来,那只迈出去的脚却依旧在空中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欣老师将我揪到椅子上说:“乖乖的给我上药,哪儿也不许跑”。我一面说着有事,她也不理我只是一个劲的往我脸上抹药。
      我看上药的事是无法逃脱了,只好硬着头皮让她擦,心里却急的象着了火。
      终于擦完了最后一道伤口,我已经急的快要吐血了。好容易等到了欣老师闪过身去放药瓶,我跃起身来又欲向外跑。那只有力的手却再次揪到了我的耳根。天晓的她那里来的如此迅速,就象是与我的想法同操一辙。当时的心情就象一个正欲逃跑的犯人突然面对了几只黑洞洞的枪口一样绝望。
      欣老师说今天中午我哪儿也别想去,就得乖乖的待在办公室里等吃过饭后再带她一起去劳动。我一听不禁“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同时将脖子向后一仰,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欣老师,心说:这叫什么事啊,全都凑到一起来叫我怎么办。于是很后悔刚才进门时没有把中午和羽喧的事说出来,况且对于欣老师而言我和羽喧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真的是“乱能丧智”啊。
      “啊什么啊?”欣老师好象有些生气的说:“哪来那么多的表情,是不是不愿意带欣老师去呀?”我一边摇头一边说:“不是的欣老师,可是……”
      “先说好”欣老师打断我的话说:“先说好,没有什么‘可是’,乖乖坐到那,再不听话小心我拧你。”说着她已经走向门口做饭去了。
      我倒真象叫她狠狠的拧上几把,然后再放我走,可是又不可能。我此时就象一尊雕像一样呆呆地坐在那张椅子里,感觉周围布满了岩浆。我努力的分析着目前的情况,如果今天不能实现对羽喧的承诺的话,那么我将永远也不在有机会在与羽喧有什么承诺了。想到这里,我似乎已经感觉到羽喧正在渐渐离我远去。
      “怎么办?”我不停的问自己,两只手象刚刚从水里出来一样潮湿,不禁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的走。
      当然我也无法拒绝欣老师的要求,现在我要在她们之间选择一方,按原则说应该是有个先来后到的,那么我就应该选择羽喧这一方才对。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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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办公室门口,欣老师正在忙着往锅里面洒调料,见我从门里走出便举起勺子吓唬我叫我进去。面对她举在空中的勺子,我即不会挡也不会去躲,事实上欣老师也决不会把它落在我身上。只见她把勺子停留在半空中也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显然她没有想到我会站在那儿等她来打,于是她的表情变的有些疑惑。显然此时的她也看出了我有话要对她说。
      在门口,我心怀内疚的对欣老师说了我与羽喧的约定后便惭愧的垂下了脑袋。我想她听完我说的话后肯定会生气的。
      果然,欣老师听我说完后厉声训斥我说:“你这小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说着抬腿照我臀部就是一脚。我紧忙躲闪也没躲过去,随即拔腿就跑。
      已经都跑出好远的时候还能听到欣老师在后面大声喊道:“小子你等着,回头在找你算帐”。我不禁回头,却看到她正端着炒锅往地上放,锅里已是浓烟滚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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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隐隐约约从梦中醒来,感觉有块热呼呼的东西压在我的额头,于是抬手将它拨开。眼前立即射来一道令人难以招架的光线,随即那块热呼呼的东西又回到了我的额头上,眼前也便再次恢复了漆黑。
      我再次去摘那块热呼呼的东西时,一只冰凉的小手将我的手连同那个东西一起摁住,同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好好躺着别动!”这是柳巧儿的声音,那块热呼呼的东西其实是一条沾了热水的毛巾。于是我才醒悟过来是在一片花园了。
      趁柳巧儿去换水的工夫,我努力的适应着阔别以久的世界,光线也渐渐由强烈缓解为了柔和。此刻我正躺在一张行军床上,床边有一个枣红色的衣帽架,架子上还悬挂着一只药瓶,一条管子正从瓶口向下一直延伸到床边。
      昨晚确实喝了太多的酒,以至到了现在还昏昏沉沉、四肢乏力。我努力的想坐起身来,几次都感觉力不从心,最后还是在柳巧儿的搀扶下才去了趟洗手间。
      再次回到床上时,那条热毛巾又爬上了眉梢,在黑暗的世界里,柳巧儿一直用她那双纤细的小手扶摸着我的手。不久,我便带着这份温存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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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约定,我要在羽喧所在的村口等她。这个村庄被密集的树林遮掩,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伸向有炊烟的地方,而我就在路边等她。
      时间正直中午,又逢若大的风,空气中到处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树影叠放、叶涌如波,我的心情也随之摇摆。在幸福的一刻即将到来之即,我似乎还不能为去迎接做好充分准备。我左顾右盼、心神不安。虽然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出错,可是还是出了娄子。当羽喧从村子出现的那一刻,我的舌头就象遭到了电击一样一直麻到耳根:只见一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从村子里出来,车子后面就坐着我要等待的羽喧,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时,羽喧还悄悄竖起一根食指放到嘴边示意我不要出声。直到他们走出好远了,羽喧才向我招手叫我跟上。
      我此时的感觉就象被人狠狠地抽了几记耳光。我想当时如果手里正好有一本字典的话,那我就一定要从中查找一下对“尴尬”一词的解释,看看是不是和我当时的感觉一样。
      我独自一人沿着古城墙边的林荫小路向西行进,风依旧不停的吹,象是披在身上的霜。我越骑越慢,越骑越觉的乏力。因为接下来我将要面对更令我尴尬的事情。那就是我该如何去面对欣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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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你所知,先前我和欣老师在一片麦田边看到的那座高大的“城堡”就是即将落成的新木也中学。它的主教学楼有九层多高,这在当时来说绝对堪称是一座摩天大厦。它还拥有一片超大的院子,同时可容纳两个足球场和四个篮球场。那天我第一次迈入这座校园的时候,院子里的地面还是高低不平的,就象被荒废的田地。我的心情也如这里的院子一样荒凉。
      那天我去的不是很早,当我骑着单车慢悠悠的晃进校园时,教学楼前已经聚集了好多学生,老师们则都站在楼前的台阶上寒暄着什么,其中就有我们的牛主任、各个任课老师,当然还有我无法面对的欣老师。
      在正常的情况下,如果我是任何一个同学的话现在都应该做的是赶紧把车子停放到车群里,再走到教学楼前一边跟那些老师们打招呼一边加入到队伍中去。但是我却不能这样做。
      首先牛主任肯定不希望一个长辈先主动上前与他打招呼,其他老师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一张满是伤疤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样一张脸无论在任何场合下出现多少都会影响一些心情的,况且我在他们眼里原本就不是一个好孩子;其次,我更不能够坦然的面对台阶上站着的欣老师,这也是我最终选择悄悄溜进人群的根本原因。
      终于到了劳动的时间,牛主任以班级为单位将我们分成若干个组,任务就是平整土地。我拿着带来的铁锨一溜烟的跑到墙根里去,只管翻土,也不管是不是属于我们这个组,反正哪里都是干,哪里也都需要干。我只希望能躲过今天再说,也希望我今天晚上就可以死去。
      最终,我还是没能躲过欣老师的眼睛。我正在低头干活时,另一把铁锹已渐渐凑了过来。几乎占据了我可以下脚的空间,那是一把小巧且精致的方锨和一个红色的身影。我知道那一定就是欣老师,因为今天的她就穿着一套红色的运动服。我不敢抬头去看,只是下意识的朝一边躲闪,红色的身影也紧跟着向同一方向靠近一直将我逼到墙根无法下手为止。
      “干吗停下来,继续躲呀?”红色身影说。我靠在墙根猛烈的挠头,其实是想借助手掌去遮掩一下双眼。
      “翻过墙头就可以看不到欣老师了”她接着说。我则继续挠头。
      “快翻啊?”我依然挠头。
      大约欣老师看我只是挠头也不说话有些生气了,转身拿起铁锨继续干起了活,我则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干也不敢走过去,我想我的目光也是那中没有光泽的呆滞状态.这种状态是能够从受到批评的学生身上很容易找到的那中状态,我想他们那时的心情也一定如我现在一样心乱如麻、无从下手。近而又会转变成为空空如野、茫然无助。
      老师依旧静静的挥舞着那把铁锨,时间在一秒秒的过去,我感觉这样下去一定会更加糟糕,但话到嘴边好象又理不出头绪来,但这种气氛又要逼着我不能不开口了。
      “对不起,欣老师。”我似乎也只能说这一句了,声音也小的可怜。
      欣老师听我开了口,于是才直起腰来带了嘲讽意味的口吻说:“噢?这里还有个喘气的呢!快,先过来干活。”
      一起干活时,欣老师告诉我说她小的时候也是在农村呆过,并且还耕过田、种过地。所以现在拿起铁锨来还有一种亲切感在里面,一面说一面还教我怎样抓铁锨才正确、怎样用力才更有效果。当然我的心思却不在这,我想今天没有带羽喧一起来,欣老师一定会误认为我在骗她,就算是把我今天的遭遇说出来也不会让她信服,只好再次重复着那句话:“对不起!欣老师。”
      这会儿有了短暂的歇息时间,只见她把铁锨往土壤里一插,双手重叠着握住锹根,这种姿势是劳动的农民惯用的那种休息姿态:身体呈半直立状,双手扶锨,目视远方.尚若是在田间锄地的话,面对无边的麦田就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劳动也就成为一种很惬意的事。这会儿是看不到那无尽的麦田的,围墙遮住了辽阔的旷野,却有若大的风。欣老师的目光中依然有了一丝惬意。她那一身红色的运动服在风中摆舞,远远看去就象一朵火红火红的沙棘花。在她的身后,一幅轰轰烈烈的劳动场面正在热血激扬的展开着。
      欣老师对我说,当她中午看到羽喧被她的叔叔带进校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却没有想到我的心思这样的重。她还为羽喧辩护说她也是身不由己,还希望我不要放在心上。当然我也知道羽喧的身不由己,我真正担心的是欣老师会不会产生误会的问题,现在看来我的这些担心纯属多余,心情顿时就豁然开朗了起来。
      “但是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欣老师说由于我的处事不利害的她把好好的一锅菜给烧胡了。于是我又陷入了无比内疚之中。
      “所以呆会儿你要乖乖的和老师一块走。”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我爽快的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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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日西沉,牛主任正在用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为这次的劳动作着点评。站在队伍前列的羽喧突然用一种迅雷不极掩耳的速度蹿到我的身后拍拍我说:“今天中午真是不好意思。”我侧过脸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但她还是不好意思的对我解释说她的叔叔晓的今天有这样的劳动,就执意要骑车送她,可是她却不能告诉她的叔叔我们有约定,于是才有了中午的一幕。
      我连连的安慰她说没有关系,我可以理解。
      “可是,”羽喧接着说:“可是我已经给我叔叔说好了下午就不用再来接我,我说我可以搭同学的车子回去的。所以……所以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回家呢?”
      我一听,“啊”的一声再次叫出声来,情形与今天中午在办公室里的一样:脖子后仰,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羽喧,心说:“这又叫什么事啊,又要都凑到一起。”
      此时的队伍已经被解散,潮水般的人群四散奔去,荡起了一股浓浓的尘土随风飘向天空。我依旧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羽喧,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走回去好了……还有,中午的事真的对不起了。”羽喧一面说着抱歉的话一面倒退着往后撤步,眼睛里还充满了委屈的泪水。我想这一次如果她就这样走出这座校园的话,很可能我们的发展就只能在想象中进行了。于是由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割舍的痛。
      正当羽喧即将转过身去的同时,一个仿佛可以拯救世界的声音说道:“是谁说的不可以呀?”原来这个声音正来自欣老师,她一面说着一面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羽喧面前,伸手将她挽住对她说:“你怎么不等公孙赞说话就急急忙忙要走啊?”
      这时的我与她们只有不足五米的距离,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两个足以让我记忆一生的女人的一举一动。羽喧已经是背对着我的姿势站在那里了,而欣老师正好与我们同时面对着,且已阻止了羽喧即将迈开的脚步。她正用她那似乎可以挽留一切美好的臂腕挽住羽喧的脖颈说:“人家公孙赞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带你哪?”然后抬起头给我使了个眼色说:“你说是吧,公孙赞?!”一面说着还招手示意我过去。
      欣老师用另一只臂腕将我挽住说现在有三个人、两辆自行车和三把铁锨,所以一起走才是最好的搭配,问我们有什么意见。
      羽喧点头,我则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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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风往后吹,赶走了尘土和疲惫;夕阳追赶着我们的脚步向前伸展。一切都显的那样的完美。
      和欣老师分手后,我继续把羽喧送到村口再目送她回家。
      后来每逢周三和周五,我依旧会到村口等待羽喧,虽然每一次都如第一次的情形一样,可是我再也没有了那份尴尬。
      直到秋叶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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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仿佛沉睡了一个世纪,我终于从梦中醒来,依然是一身的疲惫。睁开朦胧的双眼,柳巧儿正在端详着我。悬挂在衣帽架上的药瓶也不见了踪影。
      这依旧是那片熟悉的花园,还有梦中的那片夕阳。柳巧儿就身着一件白大褂坐在我的床边象是一个白衣天使,她的那双小手还在我的手背上不停的揉搓着。现在的这双手也不在冰凉,也就更增添了几份温存。
      在花园里,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柳巧儿道歉。因为昨晚在“西村”喝了太多的酒,一致怎么回到花园的都没有丝毫的记忆,更不要说完成什么解救任务了。
      柳巧儿听我说完后,针对我的叙述提出了几点错误:她说,首先我喝醉酒的事发生在前天而不是昨天;其次是我顺利的完成了这次的解救任务。
      原来那天在“西村”喝醉后是柳巧儿将我解救出来的,她还说是多亏我及早的醉倒才得以顺利的走出“西村”。之后我就在花园里沉睡了两天。
      柳巧儿说我现在的身体很虚,先休息两天在进行最后一步计划。当然她的最后一步计划就是呆在花园里等待有人登门。
      按柳巧儿的估计,不出一周就会有人登门造访,这些人也都将被柳巧儿驱逐出去。柳巧儿说,到那时一切由她来解决,我只要在房子里呆着静听其变就可以了。而事实上我们在花园里只等待了三天就迎来了这里的第一批“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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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中午,几个年轻人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嚷着要找柳巧儿。这时我们正在沙发上看杂志,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让我感到有些紧张。幸亏柳巧儿早有预测,否则真就手足无措了。
      只见进来的这几个人各个都奇装异裹、着金戴饰的,头发染的象火柴头,梳的象鸡毛弹子。他们一面叫着柳巧儿的名字一面就要往柜台里闯。柳巧儿对此已是早有准备,看他们近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用身体将他们挡在柜台以外说:“干吗这样大声,又不是没见着。”然后就和这几个人交谈起来。听他们说话的口气好象并不怎么和气,最后竟发展到了争吵的地步。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却不能上前阻止。因为柳巧儿交代过我说,无论当时争吵的如何激烈我都不能上前,更不能插嘴。现在我就只能坐着静候事态的发展。
      最后,柳巧儿将那几个人连推带搡的拥出了门。在门外,他们继续争吵。大约持续了有十多分钟,那几个才骂骂骂咧咧的走开了。柳巧儿也就没好气的进了房子。我知道这只是她的逢场作戏,在这出戏里,柳巧儿是导演兼主角,来的那几个年轻人是配角,我则是唯一的观众。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断有人陆续造访,有时一两个,有时三五个。他们的打扮也都希奇古怪,这些人我好象也曾在那见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一定是在“西村”。这其中有男有女,有的是柳巧儿的酒友,舞友,有的也是嫖客。但他们来此的遭遇也大都只有一个:“怎么来的还怎么走”。这其中却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档”。
      “档”这几天成了这里的常客,与其他人不同,“档”总是独来独往,进门后也毫不拘束:沏茶倒水、点烟看报,就象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柳巧儿对她也十分客气,一起还聊聊我我的,就跟我在“西村”时看到的一样。据柳巧儿说过,她的第三步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彻底摆脱“档”的纠缠,她说“档”不仅在她们圈子里扮演“供货商”的角色,而且还跟□□有染,是个老奸巨滑、心狠手辣的家伙。这次柳巧儿想洗手不干在“档”的眼里并不那么简单,她会考虑到柳巧儿将来会不会对她的安全造成影响。好在她们过去的关系还都不错,相互也都彼此信任,这次“档”的造访其实就是想知道柳巧儿急于脱身的目的。柳巧儿也曾不止一次的叮咛我说她的计划能否成功以及她的安全能否得到保证,关键就在于能否取得“档”的信任上。
      我与柳巧儿商定好了,我们要共同努力,力争给“档”留下这样一种事实假像,那就是要让“档”确实相信我与柳巧儿已经打算安分守己的过安宁的日子了。
      “档”来这里是有目的的,虽然她不露声色,却全在柳巧儿的意料之中。我想这对于柳巧儿来说已经不同于演戏那么简单,倒更象是一常没有硝烟的战争。
      果然这几日“档几乎每天都来,一进门就象到了自己家一样倒上茶、点上烟,然后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往沙发里一靠就开始一面抽烟一面翻阅起杂志来。有时她会和柳巧儿一起闲聊几句,更会冷不丁的问我几个问题。比如,她会问我在哪上学,和柳巧儿认识多久了等等,过一会儿,她又会冷不丁的问我什么时候毕业,是不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尽管这些问题柳巧儿事先都有交代,我却依然被她问出了一身的汗。我想这会儿柳巧儿也已经在为我捏着一把汗。后来由于怕说漏嘴,就找了借口躲进了花园,我想在这方面柳巧儿要比我应付起来得心应手的多。
      这样的情形延续了大约一个礼拜。这日的“档”是在晚饭后才来的花园,看情形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就陪她们闲聊了一会儿后早早的钻进了花园里。这晚,我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房子里的柳巧儿和“档”说了一晚上的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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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我迷迷糊糊被人唤醒时吓了一大跳,“档“正站在我的床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坐起身来观察她的举动。
      只听“档”对我说:“艺术家同志,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惊恐当中,又听到这种带有威胁语气的话,我能做的似乎也只能是点头了。
      “从今天起,”“档”继续用同样的口气说:“从今天起,我们的柳巧儿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知道她在你手里有任何闪失,听到没有?”
      我猛烈的点头。
      “否则,我饶不了你!”“档”说完这些话后就径直的走出了花园。
      接着,柳巧儿就象小鸟一样飞进了花园,我一看她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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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了柳巧儿的做伴,这个原本漫长的假期让我感觉又那么的短暂。相比之下,木也中学的假期就显的格外漫长。
      那年的冬天,即见不到欣老师也看不到羽喧,我就只好每天都以一种枪棘鱼的形象在那间老屋里发呆。
      众所周知,我发呆时一直在编织着那些师生恋的故事。后来,在我的脑海中那个发生在尼罗河流域的故事也有了一个延续:在一个月黑云高的夜晚,老师将女孩悄悄从十字架上解救下来放在了高高的驼峰上。之后,沙漠上就留下了两条足迹一直伸向不知名的国度……
      不知名的国度是一片绿洲,这儿有山,山上有林,林边有河。他们把房子就建在这个山坡上。房子没有顶,所以只能算是围栏,围栏是用树枝搭建的,所以只能算是一条遮羞布。里面用石头作桌、树叶作床,我们也都穿着树皮制的衣裳。
      早晨,小鸟儿一叫我们就起床,树上的水果是最好的干粮,女孩头顶的花环就是最美的彩虹。
      白天,女孩种田,老师砍柴。傍晚,他们就平躺在那条溪流里目侧夕阳。
      我应该就是女孩的老师,女孩就是羽喧。我习惯每天的傍晚时分都浅入小溪让溪流从我身上流过,它是那样的温柔,就象是女人的手一样抚摩我的身躯。身下是光滑的石头,经过阳光的曝晒后,已有了些许的温度在上面,就象女人的肌肤一样温暖。我们也都喜欢此时的夕阳,这里也经常可以看到夕阳映照下那似火的流云。每当这时,羽喧总爱站在溪边,她知道我喜欢紫色,就摘来许多紫色的花瓣,这种紫色的小花仿佛也只有这里的山谷里才有,是远古时期早已被历史遗忘的植物,我们此时就生活在远古时代。
      这是一副惟美的画卷。只见羽喧将手中的花瓣向空中一撒,天空就下起了紫色的花雨,它们慢慢的洒落大地,有许多是在水里,因为我身体的阻挡,它们大都集聚在我身体的一侧上游的位置,从水底看去,水面以上的世界就如同在凡高的画中一般。羽喧的身影也在里面一荡一荡的。于是我还会想起同样的问题:“女人真的是用水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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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2004年的春天的夏都,我依旧在一所大学的教室里读书。
      在教室里,我的同桌果果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旁边就是我。这个位置曾经属于一只瓢虫,而此时那只瓢虫早已留在了鲜花盛开的地方,不再回来。曾经总爱在它面前绕着地面划圈走的人们也都开始变的正常,于是我会想到:假如那只瓢虫还在的话,那我现在又会在那里呢?我还会象现在一样找回自己吗?
      我现在每天基本上就做三件事:第一,我要上课,尽管我的理想是将来能够成为一名作家,可是现实告诉我作家也是人,也一样需要生存,所以我就必须把我一生中的绝大多数的时间用在学习和以后的工作上。由此来维持我的生存;第二,就是运动,只要天气不错,一放学我就会蹿到运动场上去。我通常的运动方式是打篮球,这种运动可以在较小的空间里完成全身各部位的运动,很有效率;最后要做的事就是写作。
      我现在依然住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在小区,我租住的那套房子是在顶层,每到傍晚时分,夕阳就会穿过玻璃窗洒在墙壁上。我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很容易找到灵感的。而我就常常在这样的环境里写作。如果到了周末,偶尔我还会与柳巧儿来几次约会,那时我就又可以回到那座花园了。
      在同一个花园,我已经再也看不到曾经总是在黑夜里那个穿着妖艳,迈着窈窕步伐从黑暗中走来的柳巧儿了。现在这里只有一个柳巧儿,就是曾经总在花园里修剪枯叶的那个。她常穿一条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和一件绣有蝴蝶图案的粉红色外套,头发也扎成了辫子,看上去更加的楚楚动人。
      她现在即不抽烟也不喝酒,就象一个最本分的女人一样做着修剪花草的工作。
      上午的时光基本上就是在花丛中度过的,到了下午,我们通常是坐在沙发上聊天或看杂志。这样的气氛正是我所向往的,似乎还有一丝的浪漫在里面酝酿着。
      不过,这样的沉寂对于柳巧儿来说却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她会渐渐按奈不住这种折磨,突然的站起身来将我一把撕起来迅速剥光我的衣服,于是一个赤裸裸的泥塑般的人物就在花园里诞生了。
      可想而知,当时我惊讶的神情就象一尊雕塑:两眼直勾勾的望着面前的柳巧儿,嘴唇微张,杂志却早已滑落到了地上。我看到面前的柳巧儿神情坦然自若,让我感觉她现在的这身装束和打扮与她的行为形成鲜明的反差,就象一只野兽戴上了文雅的面具。
      我这时已经被柳巧儿推倒在沙发上,就象一只被她驯服的宠物一样任她摆布着。渐渐的将这座城市遗忘,仿佛来到了一片无边的旷野上,这里没有人类的足迹,只有两只恶狼在那里狂奔、追逐、戏耍。空气中布满了野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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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回到城市,柳巧儿正躺在我的怀里,我依旧要问她那个关于“女人是否是水做的”问题,因为柳巧儿的这种表现令我对问题的答案产生了困惑。柳巧儿说这个问题是文明给美丽覆盖的面纱,而我就是一只被文明所同化了的野兽。在她看来,女人如水是一种失去自我的表现,她说女人其实比男人更崇尚自由、也更具有征服欲。
      她还说我在她的想象中就是以一只野兽的形象出现的,而她则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生活在古代城堡里的公主。这只野兽是已经失去野性的野兽,充其量也不过象只具有野兽外表的猫而已,于是公主将它长期的关进了一个类似于伦敦塔的阁楼里,想由此唤醒它的野性。
      柳巧儿说,她是一个乐观派,在她的想象中,愿望总是可以实现的。于是,我也就要带着十足的野性被她在想象中一次次的征服。
      看的出,柳巧儿已经在一步步的向“新新人类”靠近了。我从她的身上仿佛也得到了某种启示。带着这种心境,我们走进霓虹灯下的都市里,在寂寥无人的夜晚,我们一起在城市的街道上奔跑、追逐、狂吼,就象那两只从远古时期走来的恶狼。我们也会静静的坐在大河边凝听水流的声音,它就象一只巨大的手掌,所到之处,岸边的冰层就会被它象撕扯纸片一样的逐个撕成了碎沫。
      于是,心情也就随之澎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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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傍晚,我正在房子里运筹写作。我在这种美好的境界里时常也会产生一种困惑,那就是故事该用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想让故事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但是事实并不能如我所愿。那应该是到了1992年的春天了。
      木也镇的初春。早晨,大地无霜有露、沉雾茫茫。我在这样沉雾里又一次见到了那位姑娘。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散发着光和热。我想这样的环境很象热带丛林里的早晨,我牵着一匹白马行走在这片丛林了,我要寻找传说中的女神。羽喧就是那位女神,她头顶光环从天而降,背后映照着七彩的光,就象彩虹的色彩。而我就膜拜在她的脚下。
      沉雾渐渐散去,眼前呈现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里有我也有羽喧,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纱向我走来……
      羽喧依旧坐在我斜后方的位置,富丽堂皇的宫殿就是我所在的教室。这时,牛主任正站在讲台上,教室里也是沸沸扬扬。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雀跃着,只有我是如梦初醒般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还是通过同桌才了解到刚才所发生的事。原来我发呆时,牛主任正在讲台上宣布着一则好消息。他说我们的学校要搬迁了,时间就是在今天。我们有一周的准备时间,待到下个礼拜,我们就可以坐在那所新建的校园里上课了。怪不得教室里的气氛那般的热烈,原来是这么回事。
      牛主任刚迈出教室,里面的人群也紧跟着拥了出来,他们都各自回家找可以托运课桌的工具去了,只有我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所以也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
      在门外,我看到牛主任正站在台阶下看着我,于是就上前向他打招呼。牛主任说他正要找我,因为我的舅舅托他给我带话说叫我那里也别去,待舅舅下午下班后过来接我。
      我想舅舅一定已经得知学校搬迁的消息,特此他要用那辆“皮卡”车拉我的桌子的。不禁从心底里萌生一种感激之情来。
      我知道舅舅上班是很负责的,从来不会脱岗,更不会在上班期间抽出空子跑到校园里来接我,尽管他的办公室就与木也中学一墙之隔,我也要等到他下班后才能见到他。现在我有近一天的时间去等舅舅,于是便想起要去看看欣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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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通往欣老师办公室的路上远远的就已经看到她正在朝我这边招手,此时的欣老师穿着一套灰褐色的职业装,袖子上还套着一双深蓝色的套袖,头发也有了改变。当初的欣老师留的是披肩发,现在却剪成了不等式:左长右短,大概是为了遮住她那只有强烈外视的左眼才不得不留成这样吧。
      欣老师老远就已经展开一只臂腕来迎接我,就象一只鸟儿展开翅膀迎接归巢的雏鸟,我背靠着那只柔软的羽翼被她再一次带到办公室,心里有种回家的感觉。
      这时的办公室已是狼藉满地,到处都是书本和纸张。这也不奇怪,既然学校要搬迁,欣老师也要为这次搬迁做做准备。欣老师说她正要找我帮忙,还交给我一些任务,就是把地上的书全都整理到一只竹箱子里,她则从那些纸张里筛选出有用的留下。于是我们便立刻行动起来。
      期间,欣老师叮咛我说,到了新学校叫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认真听讲,她会经常来看我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经常来看我”,于是停下手中的活慢慢的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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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到欣老师那年是上个世纪的1991年的盛夏,那年我十五岁,正直一个睿智勃发的少年模样;欣老师二十六岁,是从省城调来木也给我们交政治的实习老师。多年以来,我已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做过我的老师,但我知道他们之中惟有欣老师给我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她也是我一生当中对我最好的老师。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1992年的春天,那天,我禁不住要将欣老师拥在怀中,泪水象斩不断的源泉洇湿了她那瘦小的肩膀。她在我的怀中显的那样的瘦弱娇小。此时我感觉拥抱着她就象同时拥抱着一个母亲、姐姐、朋友、恋人和孩子。这是一种多么难以割舍的情怀呀!
      不知道过了多久,欣老师抽出一只手来,用拇指为我擦拭泪水。她仰着脸满带了怜惜的目光看着我说:“瞧,我们的‘捣蛋鬼’长高了”。
      透过晶莹的泪光,我看到眼前的欣老师就象荡漾在水中一样,于是在心里禁不住又问自己:“女人真的是用水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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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欣老师也不想离开,只因实习时间已经过去,回到省城才有她真正的岗位,所以这就成了不可改变的事实。
      在办公室里,欣老师一面为我擦拭眼泪一面再次的叮咛我说到了新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她对我的希望。我只识一个劲的将头点的象敲木鱼,眼泪却依然在流。她还让我平时多留意一下学校大门,说不定哪天她正在那儿等着我哪。听她这样说,我再一次的泪如泉涌。
      这日下午,我们整理好了所有有用的东西并将它们装满了三个大小不一的箱子,其中还有她去年织的那件白毛衣。欣老师说她决定把这件毛衣留作纪念,至于诺言,是改变不了命运的。她形容自己说她就象漂浮在空中的气泡:即脆弱又无能为力,随意的飘荡着,好象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她说这些时我就站在她跟前,听她的语气不象是为我所说,更象是在自言自语。她一边说着还不时的摇头苦笑,有种看破红尘似的悲凉在里头。
      现在办公室的书架上已经空空如野,只留下了满地的纸片,它们就象上帝留给我们的便笺,记载着他所看到的一切以及可能有所感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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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应该就是我要写的小说的结尾了,也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局。我也曾试图逃避这样的结局,我想:假如那时欣老师不回省城的话那该多好;假如那座新建的校园座落在欣老师所在的省城的话,那又该多好啊!再或着假如……我有一万种假如,也都可以逃避以上的结局,但是却只能都是在假如。
      于是我想到了欣老师曾经所说的“命运”,如果一定要让我解释一下它的涵义的话,我想大概可以用一个故事来形容:就是说,有一个小孩特别的顽皮。有一天他爬树时从鸟巢里抓到一只雏鸟,于是就将它关进了笼子里。小孩喜欢这只鸟,每天都给它喂吃喂喝,还常常挂在树枝上听它欢叫。小鸟儿也就这样愉快的成长着,对于它来说生活也无非就是这样:有吃有喝,还有外面的新鲜空气供它呼吸,即平和又安逸。
      对于那个小孩来说,这只鸟儿不过是只玩物而已,或者在某一时刻还可以把它当作发泄的对象。终于有一天,这个小孩在受到父母的强烈的指责后便奔向鸟笼……于是这只便在安逸中突然死去。
      这就是它的命运。
      我想我们人也一样,有太多不由掌控的因素伴随着我们的一生,就如欣老师所形容自己那样:象一只只漂浮在空中的气泡。幂幂之中,我总也感觉我们每一个人、整个人类乃至整个宇宙都在被一种无法抵御的强大力量所控制着,而生命也不过是它的玩偶而已。
      命运将欣老师从我的身边带走,于是我要写的小说就会有一个悲剧的结局,这样的结局似乎是注定的,就算是我对欣老师的“假如”得以实现,那又能怎样呢?我的命运还不是要在2004年的夏都为这篇小说添加另一个悲剧的结局吗:
      那天在“皮卡”车里,舅舅说我的母亲很是想念我,并且已经在夏都为我联系好了新的学校,还说两天后就要动身。
      于是这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在一个烈日炎炎的盛夏,我走进木也中学的校园,即找不到羽喧也找不到欣老师,只看到成群结队的人们都在奋镐扬锨将木也中学的教室在瞬间里化作一片涓尘。我的泪水也随之落在了脚面上,就象细雨浇灌着干涸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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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我从哭泣中醒来时看到窗外依然有雾,在这样的雾气里,所有的东西都象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这是我在木也镇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我要做两件事。首先,我要去一趟学校看一看欣老师是否还没走。如果还在的话,我就会告诉她可以明天一起搭舅舅的车去省城了。不过,当我来到学校时,等待我的却只有一扇黑漆漆的门。
      我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向羽喧道别,沿着村间小路来到曾经等待羽喧的那个村口,这次我做的事依旧是要等待,一个漫长的等待。羽喧所在的小村连同周围的树林、田地都被沉沉的雾气所笼罩,在这样的雾色里,我只能看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小路。在这条小路上,我希望能见到羽喧的身影,无论她现在正在做什么,我都希望能有一个理由叫她出现,也无论她从这里路过是要去那里,只要她能出现,就是我最后的夙愿。
      可是没有。
      于是我想象中关于师生恋的故事也有了一个结局:
      大约是在遥远的2069年,这个时间是我的生命不可逾越的界限。这一年,我将作家的死亡时间定在了秋天,因为秋天的夕阳是最美的。在夕阳下,作家骑了单车向它走来,他的身后带着的就是他一直深爱的那个女孩。后来,作家的尸体被女孩用塑料包裹起来,她按作家的要求将他投进了大海。
      女孩身披白色的纱,目送那位作家的尸体沉入大海,而我就是那位作家。
      我可以想象出沉入大海时的情形就象此时的天空:在雾色里,我在漫长的等待中看到天空也渐渐地由明变暗,再由暗变成漆黑一片。于是我的心也随着我的想象一同到达了冰冷的海底——这是枪棘鱼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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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大自然象魔术师一样将夏都一夜之间披上了绿装。
      我每天依旧忙碌着三件事:上课、打球和写作。近来柳巧儿也很少再和我约会,她的理由是为了不影响我的写作。以我看,现在的柳巧儿可能又在为着什么而改变着。
      一个周末早晨,我正在房子里写作时又接到了柳巧儿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说:“嗨,艺术家同志,一起放风筝吧?!”我说“好”,于是就来到广场。
      广场上,柳巧儿正拿着一只风筝等我,见我向她这边走也随即迎了上来,还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说要把我们的名字留在风筝上,我写她的,她写我的。这是一只带有蝴蝶图案的风筝,在天空中就象一只蝴蝶。依旧是柳巧儿放,我在旁边看。不过这次我是真的看到了那只风筝飞上了天空。我记的我们第一次放风筝时还是在去年的冬天,不过那时的我就象一只瓢虫一样只知道发呆。所以也就记不得那时的风筝是什么样的图案,更不记的它飞上天空的情形。
      这次却不一样。我看到那只蝴蝶在风中缓缓的上升,由大变小,由清晰变为模糊,直到变成一个点。柳巧儿说古人发明风筝其实就是为了满足对天堂的渴望,所以放风筝是不可以收回的。她也是这么做的,而后就是默默的凝视。
      我此时有种丢东西的感觉,却又不知道丢失的是什么,我想应该去想一想关于天堂里的美好世界。不过,我还没有来及去想时,柳巧儿就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说她也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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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巧儿说她也要走了。据她说是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城市,那里有她的奶奶和三个姑姑,还有一所学校在等着她的加入。不关说的是不是真的,总之她是决意要走了,而且她走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感到怎么伤心,相反,好象还倍增了些希望在里面。这种感觉大概是受到了她最后说的那几句话的形象。
      柳巧儿临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对我说美好的东西会因为残缺才变的更加美好,还鼓励我一定要懂得珍惜和创造。
      于是我又想起了木也中学。我离开它已经太久,以至于在我的脑海中成了比天堂还要美好的地方。也许就是印证了柳巧儿所说的那样:正是因为有了那一次的离开,才让我一生中的美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变的更加美好。或者说这种美好也是由舅舅为我带来的,假如当初舅舅决意要叫我留下的话,那又会这样?他能做到,但他没有。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今天这种感触。我不禁又要说,这都是“托了舅舅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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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巧儿走后,我在回小区的路上心情也豁然明亮了起来。我想,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美好的世界里徘徊,以至从离开木也镇以来的十多年的生活都没有给我留下多少记忆,这次柳巧儿的离开仿佛是在提醒我又一个美好世界的离去,而且我还预感到她的离去也必将给我带来另一座天堂。那么此时此刻,阳光灿烂又是如此的灿烂,好象也是一番美好的景致。我又该做些什么哪?
      我没有立即回小区,而是再一次来到广场,这里已经集满了人,有的散步;有的和孩子一起戏耍;更多的是在放风筝,慢天的风筝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绚丽多姿,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那些放风筝的人们也无不笑逐颜开、欢呼雀跃。生活多么的美好,我不禁要为它陶醉了。
      傍晚,我漫步在回去的路上,这是条平整宽敞的柏油路面,夕阳洒在上面为我铺开一条金光大道。我想,无论命运如何安排,我不得而知,我也不想知道,我只要认真的去经营好我的今天,那么也就是在为我的明天创造着美好。
      现在夕阳正好,我要赶快回到房子去看更好的夕阳。当然,我还要拿起笔来继续回到木也中学重新爱上那位姑娘……

      2006.3.25.
      于家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三叠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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