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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人们似乎没留意冬天就来了,寒风冷飕飕地刮过来,清雪就贴着地皮跑。毕杏艳和毕杏珍相继结婚,连毕洪江都把婚事拿到议事日程。
      母亲高兴得眼睛里闪着亮儿,可她的眼神儿一看见毕杏波就闪烁不定。毕杏波心里清楚,只是不好说出来。她极想告诉母亲,等毕洪江结了婚你可以放心地到毕洪亮那儿养老去,自个能行,但她知道母亲不会答应。小时候,母亲无论有个大事小情都要和毕杏波商量,她是母亲的主心骨。毕杏波没想到,现在自己却成了母亲的累赘和包袱。虽然母亲唉声叹气时都背着毕杏波,半夜的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母亲一看见过去的同事,开口的第一句话,“帮我们家小波介绍个对象!”为这,毕杏波和母亲呕过气。母亲流着眼泪说:“我还不是为你,不看到你有个着落我死都闭不上眼睛。”看着母亲泪水涟涟的样子,毕杏波的心也软了。
      这晚毕杏波上零点班。母亲为她装好了饭盒说:“快点走,到宿舍早点睡觉。”
      “毕洪江又得小半夜才能回来,我把煤都撮回来了,够今晚一宿烧的,你把门插好早点儿睡。”毕杏波提着装饭盒的兜子走出了家门。
      “你可加小心呐!”母亲追了出来。
      “妈,你这是干啥?挺冷的,我又不是第一次上夜班。”毕杏波笑着把母亲推回屋里。毕杏波的失眠越来越重。上四点班和零点班几乎不睡觉,偶尔眯了一会儿也会被噩梦吓醒。母亲给她买了好多药,一把一把的药吃片下去也不见好。索性,毕杏波啥药也不吃,就熬着,看你睡不睡。“犟脾气又上来了,不吃药能好病?非得把自己磕打坏了?明个我给李男写封信,让她给你弄点儿好药。”母亲心疼地看着女儿。“还用你写信?我自个不能写。”毕杏波笑着说。
      上零点班的人都哈欠连天地来到车间,只有毕杏波的眼睛像两盏灯泡。毕杏波的工作就是把班上每个人的产量记好,填好报表报到车间,月底按照每个人的产量发工资。上夜班时,毕杏波都拿一本书放到抽屉里,看书的时候把抽屉拉开,遇着厂里值班的领导不睡觉搞突击检查,她就把抽屉关上,班上的同事都知道毕杏波爱看书,就有意无意地为她站岗放哨。这晚毕杏波拿一本鲁迅的散文集《朝花夕拾》,翻到《狗•猫•鼠》,看了半天竟然没有读进去,心里有一点儿慌乱。毕杏波觉着奇怪,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她强迫自己看下去,还是心猿意马,翻了几页再回头去想都不知道是啥内容。毕杏波索性把抽屉关上,她看了一眼轰轰作响的机器,纱条不会很快出来,她想到外面走走。
      刚走到门口,迎面和丁力军撞个满怀。“没、没撞坏你吧?”丁力军抬起手要拽毕杏波。“没、没有。”毕杏波摆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丁力军把抬起的手放下站了一会儿又惊慌失措地走了。“这人真怪,酒有啥好喝的。”毕杏波咚咚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她看着门外满天的繁星,心情顿时清凉起来,她真想到外面走走,可她没有勇气置身到冬天的黑夜里,她朝车间里望望,大家都在忙碌。毕杏波抱着膀在门口站着,思绪又乱了起来,真像母亲说的那样,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该过正常日子,要不,这人就变得各色。那么,啥是正常日子呢,只有婚姻吗?她把脸贴到门玻璃上,冰凉的玻璃令她全身舒服地打了个冷战。她想再贴一下,一想到把脸弄得通红,像哭了似的不好看就把脸挪开往车间里走去。毕杏波没有回到座位上,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像小山一样的晴纶棉堆那儿,看着像雪一样的晴纶棉,毕杏波真想躺在上面。这些晴纶棉经过粗条、细纱、落筒再到准备车间,经过并股、整经等工序织出好看的布。这些布上的南经北纬交织着挡车工人的酸甜苦辣,可是摆到柜台上的布,人们只看到了它的漂亮,从来没有想过纺纱、织布工人的辛苦,毕杏波为自己抱屈起来。转一圈,后面还有一垛出口的棉纱整整齐齐地垛着,一想到她们纺的线还出口到国外……毕杏波又为自个的工作自豪起来,“人呐,真说不清楚,一会儿这么对,一会那样错。”毕杏波长出一口气,准备回去继续看书。
      “你困了吧,躺一会儿?”毕杏波被丁力军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刚才还在到处转悠的丁力军什么时候又躺在晴纶堆里喝酒,毕杏波没说话转身要走。丁力军却忽地站起来,一把拽住毕杏波,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你拽我干啥?”毕杏波狂叫着试图挣开丁力军的手,可他像鸡爪子似的双手死死地箍着毕杏波,她奋力地和丁力军撕扯起来——在车间里大家都穿一样的工作服,又都是用棉纱编成女人辫子似的绳做腰带,丁力军把毕杏波按倒在晴纶棉堆里,他轻车熟路地就解开了毕杏波工作服的衣服扣子、腰带……毕杏波快要窒息,丁力军手脚并用地忙活,还张着满是酒气和烟味的嘴在毕杏波的脸上和身上胡乱地亲起来,确切地说是咬。毕杏波左右摇晃着脑袋,她双手胡乱地抓挠,脚也用力地踢来踢去,她眼睛里都喷出火来,但她顾了上头顾不了下头……屈辱和疼痛终于使毕杏波嗥叫了起来,机器的轰鸣声无情地吞噬了她哀叫——
      起初,毕杏波还有意识,她用尽力气把身上软得像一摊死猪肉的丁力军推下去。毕杏波希望地能裂个缝儿让自个钻进去,她希望厂房倒塌把自己压死,她希望着火把自己烧死……她发疯一般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毕杏波的眼前一片黑暗……
      母亲一夜没睡,一大早,她就叫睡得正香的毕洪江。“妈,这么早你叫我干啥?让我再睡一会儿。”毕洪江把脑袋往被窝里缩。“你醒醒,跟妈说说话。这一宿,我心慌老像有啥事儿似的,你姐昨晚儿上夜班——”母亲担忧地看着夜色。“妈你这不是多余吗,我姐又不是第一次上夜班,再说了,我姐干的是计量也没啥危险,你瞎操心嘛?”毕洪江强睁惺忪的睡眼说完这些话又掉过头去睡了。“也是啊,她都那么大了还有啥惦记的,是瞎操心。”母亲嘀咕着穿上了衣服。母亲下地把压着湿煤的炉子捅着,一股青烟倒回来,她呛得咳嗽起来。没一会儿,炉子里蹿出了暗红的火苗,屋子里渐渐热起来。毕洪江伸胳膊撂腿地睡着,母亲看着毕洪江的睡相就说:“天天在外面疯,回来那么晚还能不困,哎,还是年轻啊,等岁数大了病就找上了。你说,你姐咋还没回来呢?”毕洪江没搭言,母亲长叹一声又接着说:“唉——小鸡炖土豆干儿,这土豆干儿和肉炖就是肉味和鸡炖就是鸡味,你姐最爱吃了。”
      “妈,你这是干啥呀?”毕洪江终于在母亲的唠叨声中醒了。“嘿,你醒了,跟妈说说话。”母亲乐了。
      毕杏艳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进屋,“妈,你做的啥啊这么香?”“我还以为是你姐呢!就你“毛衫儿”(出生婴儿穿的第一件衣服)长,跟脚不说,好吃的都落不下你!”毕杏艳嘿嘿地笑。
      “妈,那咱们先吃吧!”母亲瞪了一眼毕洪江说:“等你姐回来才能吃!”毕洪江冲着毕杏艳吐了一下舌头。
      “你姐咋还没回来?”母亲问毕杏艳。
      “兴许下班和谁逛街去了或者班上有事儿呗,你着啥急呀?”毕杏艳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说。
      “不是我着急,她一般都是回家吃完饭才去逛街!”母亲执拗地看着二女儿。
      毕杏艳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说:“等会儿,再不回来我去看看。”
      “妈今天不知道咋地了,人家还没醒就开始磨叽——”毕洪江看着母亲对二姐说。“你说谁磨叽?我还能动弹你就嫌我老了。”母亲抓起炕上的笤帚,毕洪江赶紧双手护住头求饶,“妈,我说错了,下次不敢了……”
      “这是咋了?在外面就能听见屋里嘻嘻哈哈的。”毕杏珍回来了。“今儿这是咋了?又不是星期礼拜的,要说回来都回来,要是没人一整天就我自个!”母亲兴奋地看着儿女们。“我姐咋还没回来?”毕杏珍问。“是啊,我这不正跟你二姐和你老弟磨叽呢。”母亲看着毕杏珍,想从她眼里找出答案。“妈,不说磨叽行不行?我错了。”毕洪江笑嘻嘻地说。“哦,妈,我昨晚儿做个梦,梦见有一头大黑猪咬我姐,心里可憋屈了就跑回来看看你俩。”毕杏珍看着母亲说。“可别迷信了,姐和妈好着呢,我一不在家娘俩就做好吃的!”母亲没理会毕洪江的玩笑,她满腹心事地看看毕杏艳又瞅瞅毕杏珍,“你姐不能有啥事吧?”
      “哎呀,你们一个个咋都这样儿,能有啥事儿?有事儿厂子还不……不,没准我姐偷着处对象了!”毕洪江抻着懒腰说。“唉,要是真有对象还好了。”母亲叹口气。
      等到中午毕杏波还没回来,母亲坐不住了。“我去纺纱厂看看。”
      “妈,你先别着急,上厂子没用,现在是白班的人,人家不和我姐是一个班咋会知道?再说,也不用你去呀,我俩去。”毕杏艳把母亲按到炕上说。
      “还是我去吧。”毕洪江要穿大衣。
      “我和你老姐俩去,你在家陪妈,不会有啥事儿。”毕杏艳和毕杏珍推门走了。
      “你说可咋整?都说妈惦记姐,能不惦记吗?眼看老弟都要结婚了,可姐连个谱都没有。”毕杏艳往上抻着围巾说。
      “二姐你说话不那么尖酸不行啊?你说姐能愿意自个现在这个样子吗?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就是不说罢了。姐原来的性格不是这样,有啥都说出来,可现在她把所有的事儿都压在心里。”毕杏珍盯着二姐说。
      “也是,姐现在是变了不少,就是心疼咱们的那股劲没变。”毕杏艳帮着毕杏珍把棉袄的帽子戴上。“明个我去给你买个墨镜,瞅你眼泪淌的,兴许戴个镜子能好点儿。”毕杏艳心疼地看着妹妹。俩人坐着三轮车来到纺纱厂的门前,“你在这等着,我进去问问。”毕杏珍小跑着进了车间的大门。看到毕杏珍从车间里走出来,毕杏艳急忙迎上去问,“咋回事儿?”“白班接班的人都没看见姐,接姐班的计量员说是班长替姐交的班,人家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我也不好深问。”毕杏珍焦急地说。
      “咱俩去他们班长家问问。”毕杏珍都快掉眼泪了。
      “也只好这样了。”毕杏艳拉起毕杏珍就走。她俩刚推开班长家的院门,班长推着自行车正要出门。
      “哎,你们来了,我正要去你们家呢,看你姐咋的了?”
      “我姐不是上班了吗?”毕杏艳和毕杏珍异口同声地说。
      “是上班了,我还看见她了,后来我困得实在不行,找地儿眯了一会儿,人家有人要交产量找你姐没找到把我给叫起来了。我问过,有人看见你姐往大门口走了,再就没注意。我想,她穿着工作服,不会走远。可能太累了,在哪儿睡着了,我就替她把活干了,可交班时也没看见她,从来没有过呀——这不,我就要去你们家看看……”班长也被毕杏艳和毕杏珍的情绪感染了,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毕杏艳和毕杏珍的眼睛都瞪圆了,她们撒腿就跑,班长推着自行车也跟在她们后面跑。跑了一段路,毕杏艳和毕杏珍忽地站住了,“我们这是往哪儿跑,回家让妈着急呀?”
      “那咋办?”毕杏珍瞪着眼睛问毕杏艳。
      “别慌,先别慌,我们俩分头行动,你在街上溜,我去她同学或者同事家。”毕杏艳抓着小妹的手说。
      班长也气喘吁吁跑了上来。“商量了咋办?你俩再跑啊。”三个人呼呼地喘着气。
      “对了,你去班上的同事家,有了结果到我们家告诉一声,我妈在家等着呢。”毕杏艳都快哭了。
      “行,你俩别着急,注意点儿安全,估计不会有啥事儿!”班长看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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