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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达今不复昔 ...

  •   待一行人走远,温安鹭也收回了视线,将视线落在了崔淤啉身上。

      温安鹭扯下眼上的白绡,露出双眼尾上挑的凤目。
      他的眼瞳泛着淡粉,随意眨动两下,雪白的睫毛也随之上下。

      温安鹭抬脚踹了脚石墙,那石墙竟轰隆隆地开出了仅一人通行的缝来。

      石墙后露出个带着阎罗假面的男子,这人手上还拎着根木棍子。

      石墙内灯火明亮,至少比石墙外的昏暗强上了数倍。

      温安鹭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把木棍放回原处。
      “温安鸶,把面具给我。”

      温安鸶乖巧地摘下了他脸上的假面,露出了张和温安鹭极度相似的面容。

      他的瞳色是淡蓝色的,他把雪白的长发撩到了耳后,露出了耳垂上的一颗红痣。

      温安鹭伸手接过温安鸶给的假面,又将白绡递了过去。
      “你去拿朱砂给我点痣,你自己也把痣遮了。”

      温安鸶沉默地点点头。
      他照办了温安鹭的要求,帮人带好假面后,自己就戴着白绡坐到了小木桌前。

      温安鹭也抱起崔淤啉,许久不活动的筋骨走了一小段距离就泛出累来。

      崔淤啉刚被放在了内室的榻上就睁开了眼睛。

      两人在这寂静的暗圄中相视无言。
      “好久不见。”

      崔淤啉不理人,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放空。

      温安鹭早有预料,张嘴就调侃。
      “你还是老样子。啧啧啧,崔戏子果真名不虚传,对自己也狠。”

      崔淤啉疲倦得想笑都提不起嘴角,只能张开嘴嘶哑回着人道。
      “难怪安鹭不叫安生……”

      温安鹭听到这漏风般的嗓音,表情活像见了鬼。
      “哎呦喂,你这嗓子……可别说话了,阁主要是听到了怕是要心疼坏了。”

      听到阁主二字,崔淤啉才记起某事。

      像是失魂的人找回了魂般,崔淤啉眼神聚了焦看向温安鹭。

      “……阿鹭,别告诉晌清。”

      温安鹭也不意外。
      他看着床上的乌发美人,一口回绝。

      “不告诉阁主,你舒坦了,我可就遭殃了。”

      崔淤啉眨巴眨巴他的眼睛,哀求地看向和他对话的人。
      “别告诉晌清……”

      眼见崔淤啉泪眼婆娑,温安鹭硬着心就是不松口。

      崔淤啉泪眼汪汪:“……求求你。”

      谁叫温安鹭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

      抵不住崔淤啉这招,温安鹭也认输。

      “行了行了。真是拿你没辙,不告诉便不告诉了。”

      听到温安鹭答应下来,崔淤啉也放平了心,方才不安的心绪也平静下来。

      温安鹭见到了故人,话匣子再也关不住,把自己这些年的幸事和苦水叨了个遍。
      “前两年你走后,不到半年我就到这儿当差,暗圄不愧是你的造物,我当时到这都被此处的严密惊到了……”

      崔淤啉左肩上的那支羽箭一直没被那群人取下来。

      温安鹭这个粗神经还一直不顾人死活地叨叨,哪怕箭就在他眼前也根本没注意。

      失血过多造成的体弱搭上一夜的颠簸,身体机能极速下降,量崔淤啉是神仙也撑不住。

      到了较安心的地方,崔淤啉的困意也愈发多地压了上来。

      温安鹭东扯西扯,扯到了崔淤啉身上。
      “诶,要不说你自讨苦吃,这次又是惹着何处寻啥了,让他这么大动干戈地要伤你。要我说,他这人……”

      崔淤啉就在温安鹭愤懑不平的背景音中,将自己的疲惫都转为睡意。

      等温安鹭自言自语滔滔完,回头一看便见崔淤啉拿他的愤怒当安神曲,早已沉沉地睡了过去的。

      他盯着崔淤啉的睡颜,愣愣地描摹了崔淤啉的五官。

      还好。

      虽然长得不似从前般稚嫩,但芯子没变。

      一如初见,便甚是安心。

      他的目光落在了贯穿崔淤啉左肩的铁箭上,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嘀嘀咕咕。
      “罢了,也不是一次两次……诶,又要去找那个人了……”

      他走出内室,敲了敲刻着黑曼陀罗的石墙。
      “安鸶,帮个忙。”

      *
      崔淤啉再醒来时,入目便是绣有名花的紫绡帐。

      紫绡帐轻薄透明,即便视线被紫绡帐遮挡住,仍可透过纱帐看到帐外的景物。
      因而紫绡帐的价格甚高,这等败家子在暗绕阁内少见。

      排除那几个不可能的选项,崔淤啉对此处的名字呼之欲出。

      明轩屋。
      暗绕阁副阁主林作雪之宿。
      明明身处大陆第一杀阁中,却钟情于药物研究、治病救人的奇人。

      明轩屋内陈设整齐,崔淤啉隐约见着有人在不远处的桌案倒弄些东西。

      崔淤啉闭上眼,将手背轻轻靠在自己额头上,满脸疲态已经消失不见。

      崔淤啉熟稔叫人:“作雪呐。”

      桌案那边的人应声道。
      “唤我作甚。”

      崔淤啉提起嘴角,叮嘱林作雪道:“记得多放点甘草。”

      谁知两人相当默契。
      几乎是同时开的口。
      “别想让我放甘草。”

      崔淤啉也不气恼。
      他毫不意外地咧唇笑了下,打趣道:“你这是存心报复我呢,作雪。”

      “没有。”,好似觉得解释得不够,林作雪又补了句:“甘草影响药性。”

      崔淤啉自是知晓的。
      只是他这人耐不住性子,待在此处颇为无聊,周围又静谧得吓人,便只能抓个倒霉蛋逗。

      崔淤啉胡搅蛮缠乱编道:“得了吧你。往常安鹭染上风寒,那药里可没见你少放甘草。”

      果不其然。
      崔淤啉看见林作雪的身影顿了顿。

      林作雪皱了皱眉头,暂时停下手中的活儿,回头便是一记眼刀。
      “崔琼欢,你给我安生点。根本没有这回事,少胡编乱造,阿……他才不嗜甜。”

      而后,林作雪又继续咯吱咯吱地捣鼓起手中的活儿来。

      崔淤啉已经借着说话的时间,以右臂手肘为支撑点,撑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倚靠在樟木上,懒洋洋地继续气人。

      “我说你这人也颇无趣,随口说说就急上了火。再说阿鹭不嗜甜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他现在难道还是之前那个天天追在你屁股后跑的小安鹭?现在你还能保证比我更了解他?”

      歪理。
      林作雪像是没听见般,不理崔淤啉,专注捣鼓手里的药草。

      崔淤啉这人奇怪。

      别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说哎哟哎哟地呼吁,就连哭爹喊娘的也不在少数。
      偏偏崔淤啉这人,受了重伤总能活蹦乱跳。

      怕是全伤在脑子上了。
      ——林作雪阴暗地在心里吐露到。

      崔淤啉对林作雪的沉默早就司空见惯。

      再说他本就是因为无聊才没话找话说,也无所谓得不得到对方的回应。

      “看我用这次重伤让安鹭主动来寻你,不答谢本座便算了,给我制药还不放甘草,怕不是想哭死本座,简直恩将仇报、狼子野心!安鹭要是知道了定然是要让你更没戏。”

      林作雪这么多年来,对崔淤啉间歇性发作的戏精病已经有了免疫效果。

      他毫无波澜。
      也不应答。

      他继续沉默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药臼和石杵。
      但往日从不外溅的药臼,今日却平白无故的从里面掉出几根药草。

      崔淤啉睡了几个时辰,伤处也被处理了,精神气爽。

      在温安鹭那少说的话在林作雪这都给补了回来。

      “初霁给本座制药都没少放甘草,你倒是好了,屁都不蹦一个就算了,甘草连一株都不给本座放。”

      这下子,林作雪倒是真有了回应。

      不知是忍无可忍,还是什么。

      “用词粗俗,粗鄙不堪。”

      崔淤啉假装没听到,继续在那嘚啵嘚啵,生怕不把人唠叨死的架势。
      “你若是不放甘草,我到时候啪叽一下吐了,损失的可是上百根草药英勇赴死的成果……”

      崔淤啉自己念叨了半天也觉得有些口干,嘴也觉得有点酸。

      他干脆就静默了下来,又开始闭目养神。

      没了崔淤啉的嘚啵声,明轩屋内就只剩林作雪咯吱咯吱捣药的声音。

      崔淤啉闭目养神了会,也分散了注意力。

      窗边风铃声被风吹的叮叮响,夹带着树叶的沙沙声飘到了崔淤啉耳中。

      视觉关闭后,其他四感也变得更为敏锐。

      崔淤啉凝神去感受。

      从外而来的风吻过他小巧的红唇,抚过他苍白的脸颊,勾起他乌黑的秀发……

      世间的一切好像都在他的周围,围绕着他抽芽生长。

      窗外的树上鸟窝内的雏鸟似是破了壳,那雌鸟扑腾着翼,飞出了窝去为自己的孩子觅食……

      “你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崔淤啉正放空着,倏然被打断也被吓得一激灵,注意力转瞬间就被拉回了明轩屋内。

      反应过来是林作雪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只能啊的一声表示自己的疑惑。

      见人不理自己。
      崔淤啉也只能自个儿在那琢磨意思。

      但一时半会也没个头绪,他就放弃浪费精神力去做这没意义的事。

      一两刻钟过去。
      林作雪终于煎好了药。

      他将药舀到木碗内,端着碗起身拉开床帘,准备给崔淤啉灌下去。

      那药成黑棕色,还冒着苦味,看着便知这是何等地狱酷刑。

      “林作雪!你这是暗杀!”

      崔淤啉见林作雪,自己又实在抗拒,只能想方设法找话题拖延时间。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咋这么重。”

      林作雪不理不睬。

      “你这是终于相信安鹭之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桂花香囊了?现在换了新的香囊?”

      “不是。这是前几日孤云阁那儿送来的,说是能防腐驱虫,我闻着也觉得还好便抹在明轩屋内了。”

      见林作雪理了人,崔淤啉意识到自己还有救,便想继续嘚啵嘚啵拖延时间。

      若林作雪自己情绪过激,不小心打翻了满碗的药。

      嘻嘻。
      那这就不怪他了。

      崔淤啉想着就提起嘴角,盯着林作雪清冷的眼睛,张口准备气人。

      从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施法。
      “林作雪,别听他说话。摁住他,把药灌下去。”

      天公不作美。

      林作雪当真言听计从地摁住了他,举着药碗准备强灌下去。

      他的奸计被残忍地粉碎了个彻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达今不复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