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之石》吟游诗人不留名

6、「祈愿之石」 | 第五章

　　午休时，爱丽丝又带我熟悉了一遍回宿舍的路。她告诉我走哪条回廊最快，宿舍在第几层第几号房间。男孩子的宿舍和这里的格局几乎相同，她提醒我，不能搞混淆了，闹出笑话。她讲的很仔细，我想是那碗浓汤起了作用。
　　回到宿舍，我们在两张床的下铺相对而坐，我向她问起我们的课程——奥罗拉史，圣书的背诵，体能课，还有神秘的神圣术课程。我表示对课程一无所知，她立刻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摩西？”爱丽丝毫不客气地喊了我的名字，“你没有提前学习这里的功课吗？”
　　“完全没有……”我想到了利威安森，眉毛皱在了一起。我只能庆幸他当时没有把一无所知的我卖给酒馆老板当舞女。
　　“她坐着一辆破马车来的。”
　　坐在爱丽丝上铺的女孩顶着一头蓬松的红色卷发，头也不抬，盯着放在双膝上的圣书，“这说明她要么很穷，要么是哪个家族不看重的养女，亲戚之类，她的资质肯定很差。你对她的好不会有回报的，爱丽丝。”
　　红头发的女孩坐在床上，腰背挺得笔直，气质与众不同。她的制服前胸别着一枚精巧的胸针，是两把剑组成的十字，我猜想那是她的家徽。她的名字叫夏洛特.莱恩，是莱恩神父的女儿。而莱恩神父就是掌管这所学院的院长——这也是爱丽丝最近才告诉我的。
　　“你排除了车祸的可能性，莱恩小姐。”我不慌不忙地反驳她。
　　“摩西请我喝了浓汤！”爱丽丝也跟着反驳她。
　　夏洛特冷冷地说：“如果你每天早晚帮我抱课本，打满一桶洗漱用的水，我也会请你喝浓汤。”
　　“真的吗……”爱丽丝立刻伸出头去往上看。我又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了，也许她真的会为了一碗浓汤去给夏洛特当跟班。
　　我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爱丽丝，我还是不太清楚这里的课程……”
　　“对了！课程！”爱丽丝立刻来了兴致，说话时语气里充满了一种我无法描述的自豪。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真是太糟了……这里的每一门课都很重要，甚至可以决定你的未来。”
　　我听见夏洛特不屑地哼了一声。爱丽丝没有听见，我的问题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说话时两只翠绿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
　　“每天早上，会有历史课和背诵课，历史课会讲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背诵课就比较无聊了，被点到背诵圣书的人必须站起来，如果背不出来，下场会很惨。不过，听说熟记了历史和圣书，就有机会成为讲师，甚至是这里的导师！”
　　说的可能成为导师，爱丽丝猛地站了起来，攥着两只拳头。我没想到她会这样激动。
　　“不过，还有更厉害的，就是在下午的体能训练中锻炼好身体，跑步要跑得最快，攀岩时也要爬得最快，练习格斗术时每一个动作都要标准，就可能成为卫士！”
　　我以为她说完了，稍稍松了口气。没想到她直接朝我弯下腰来，抓住我的两只手，鼻尖几乎要撞上我的鼻尖。
　　“听我说！摩西，还有最最厉害的——就是成为神的使者！学会神圣术！用自己的圣器一点魔鬼，然后魔鬼就会砰地一下燃烧起来，简直太帅了！我就想成为一名这样的神圣术士！”
　　爱丽丝的眼睛就像两块折射着阳光绿莹莹的翡翠。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这么激动地讲述她的未来。我自己是一个没有考虑过未来的人，住在大宅子里，衣食无忧，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成为什么。直到马修离开。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也握住爱丽丝的手，肯定地冲她笑了笑，“爱丽丝，你一定能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愚蠢。”
　　夏洛特冷冷地哼出一声，打断了热情高涨的我们。我感到有些不快，瞥着她从容地从上铺爬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转过身来，我注意到她的脸上有星星点点的棕黄色雀斑。
　　“我必须纠正你们的妄想，课程决定不了未来，因为一个人的出身早已决定了她的未来。”
　　“所以？”我没好气的反驳她，“莱恩小姐以后会像莱恩神父那样，成为一位秃头的院长？”
　　“我有自知之明。”
　　夏洛特说着，用棕色的皮绳将一大团蓬松的红色卷发束成一个马尾。我看着她扎得乱糟糟的歪斜的马尾，忽然想起来我也不会扎辫子。
　　“我至少比你们强。”
　　她砰得一声带上了门，留下我和爱丽丝坐在那里出神。望着广场上越聚越多的学徒，我们才意识到下午的课程要开始了。
　　下午的体能训练，比我想象的还要困难。不论男女，所有人都要绕着宽阔的空地跑整整十圈。我刚开始还不清楚要跑多久，三圈下来，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快要赶不上爱丽丝了。
　　“还要跑……多少……爱丽丝？”
　　我喘着气问她。爱丽丝担忧地回望了我一眼，她呼吸均匀，看上去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摩西，你要坚持住啊，这才第三圈，我们要跑十圈。”
　　“什么——”
　　我惊地几乎要直接栽倒在地上，下一秒我就想到了利威安森，想到那张充满歉意的笑脸，我不禁怒火中烧。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就把我扔在这里学习，学习的内容还包括让一个几年没有剧烈运动的人突然跑十圈。
　　五圈下来，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嗓子眼被剧烈吸入的空气刮得生疼，两条腿像石头做的，又硬又沉。一开始，我还能看见爱丽丝浅栗色的头发在风中摇摆，再后来，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无数的人影从我面前晃过，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一晃神，我想起了跑步前，爱丽丝曾经说过，如果被发现掉队了，导师就会不许你吃晚饭，再罚十圈。我突然感到无比绝望，甚至一瞬间有了想死的念头。
　　我觉得我怎么也坚持不下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打算直接掉队。我停下了脚步，忽然有人一把拉起了我的手，扯着我往前跑起来。
　　一团柔软的金发在半空中摇着，就像另一个晃眼的太阳。拉着我的手又粗又硬，使劲将我拉到了他并排的位置。
　　那是个金发的男孩子，脸颊被阳光烤得粉红，鬓角下飞出晶莹的汗珠。他快速地看了我一眼，继续有条不紊地跑着。我张大了嘴，一边使劲呼吸，一边想告诉他放手，因为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越过他翘起的鼻子，我看见了正往这边看的导师。男孩没有再看我，只是使劲拉着我，我也只能跟着他的节奏继续坚持。
　　似乎跑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终于能停下来了。我扶着膝盖，光是呼吸几乎就花费了我全部的力气。男孩依旧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吊着我，使我没有直接跪在地上，他也在喘气，只不过完全不像我这样费劲。
　　我缓了好一会，心里想着一定要向这位救命恩人道谢，甚至打算也请他一份蔬菜浓汤。见我能自己站直了，他直接松了我的手，冷漠地哼出一句。
　　“你真弱。”
　　我一时噎住了，皱着眉头望着他。我想解释，今天是我在这里学习的第一天，然后再有礼貌地道谢。他也皱着眉头望着我，紧接着又严肃地添了一句。
　　“拉磨的老驴都比你能跑，注意点，你这样下去会被开除的。”
　　“我——你——”
　　我被气得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瞪着他喘气。教官厉声喊着让我们站好队，他没再看我一眼，掉头就走，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包括他说的失礼的话，都跟他本人毫无关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