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瑶兔无烟

69、冬至（9）

　　唐飒的到来是在众人意料之外的，更何况她话语之间还明确指出，她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的来历。

　　但是唐飒本人并没有注意到在场人的想法，十分自来熟地拿个凳子坐到桌上说：“你们来的好慢，我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

　　说完，他就挥手招呼小二过来，一口气点了好几个特色菜，说要尽地主之谊，给众人接风洗尘。

　　见她兴致高昂，并不像是来迎接不速之客的。

　　反而更像是真的早就得到他们要来的消息，在这里等着接待他们的。

　　宋渺和唐飒本就认识，知道她也是个直爽的性格，并不是心机深沉的人。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

　　唐飒并不意味会有这么一问，道：“四五天前把，我阿娘说让我下山到镇子里等你们的。”

　　说到这里，她也觉出不对劲来了，复又问道：“难道不是你给我阿娘说的吗？”

　　宋渺摇头：“我们没说。”

　　唐飒：“那就是我阿娘从别的地方得到的消息吧，不过我阿娘怎么会忽然关注你们？”

　　宋渺看着唐飒也不说话，他不能主动说自己被委托找锦书令的事情，但是他不觉得唐飒不知情。

　　唐飒和宋渺对视良久，才反应过来：“你在做什么隐秘的事情，所以我阿娘才特别关注你们的吧！

　　好了好了，既然是隐秘之事，你就不要告诉我了，我还是惜命的，像这种不该知道的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酆竟遥被她这一番说辞逗笑了：“你还想得真开。”

　　唐飒还没吃早饭，此刻小二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她倒是吃得狼吞虎咽。

　　见酆竟遥笑着调侃她，她也就咧嘴笑了笑。

　　等吃了个八分饱，她才说：“不过我阿娘找你们好像是因为谷小米。”

　　此言一出，大家都来了兴致，鸣钰更是第一个问出口：“你知道谷小米？他此刻可在璇玑楼？”

　　唐飒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感觉我阿娘很不开心，我也就没问那么多。”

　　鸣钰嘴唇绷成一条线，轻轻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渺：“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去璇玑楼吧，原还想着贸然拜访会不会打扰了璇玑夫人，现在看来，倒是让那个璇玑夫人等久了。”

　　唐飒却是拒绝了他：“不行，还要再等等。”

　　宋渺：“为何？”

　　唐飒：“我阿娘让我接十个人上山，现在还少一个。”

　　“谁？”

　　唐飒：“苏南客。”

　　宋渺：“……璇玑夫人找他作甚？”

　　唐飒：“不不不，这次不是我阿娘，是我，我要找他。”

　　宋渺：“你找他作甚？”

　　唐飒把一双筷子拍在桌板上说：“还债。”

　　宋渺听得一头雾水，外加直接觉得唐飒没说实话：“不可能，他那么有钱，怎么可能欠你钱不还？

　　而且那个人常年待在他的万鸟山庄，一年也不一定会出来一次，怎么有机会欠你债？”

　　唐飒则是轻佻眉尾：“我可没说他欠我钱！”

　　宋渺：“那总不能欠你人命债吧！”

　　唐飒又是摇头，宋渺开玩笑似的说：“那不能是情债吧！”

　　说完这一句，看唐飒逐渐低沉下去的神情，宋渺惊讶道：“不是吧！真是情债！”

　　唐飒撩起眼角看着宋渺，想起江湖上关于宋渺的那些桃色传闻，突然很想请教请教宋渺。

　　可是此刻人多眼杂，她就按下心中不解，索性神恶魔也不说了。

　　现在着急的人就不是唐飒了，而是宋渺等人，原本的计划就是今日去璇玑楼，现在还要等一个人，谁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去！

　　就在桌上安静的落针可闻的时候，一只鹦鹉扑腾着翅膀在十个人头上转圈。

　　看到这种行为特殊，又长得格外好看的鸟儿，众人自然就能想到那个难得一见的万鸟山庄的庄主。

　　十个人齐刷刷看向客栈门口，出乎意料的，没看到苏南客，反而是看到一个身姿窈窕，轻步缓行的蓝衣女子。

　　女子撑着一把绢伞，伞骨上这一只那一只地停了许多小鸟。

　　伞下女子，肤若凝脂，眉目宜喜宜嗔，单看起来就是一位沉鱼落雁的美女，可是众人都知道，这女子并不像看上去这么无害。

　　因为她行走间，腰间的一串铃铛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更不用说，垂在她腰侧的两支泛着金属光泽的白玉萧，一看就不是萧，而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神兵利器。

　　还有撑伞的那只手，白皙修长，但是隐约可见一层薄茧。

　　他们这群人多数都是浪迹江湖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见到任何一个陌生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观察。

　　虽不能做到一眼认出这人是谁，但是能从这人的言行举止之间发现蛛丝马迹，用以辨认这人的来历，判断这人接近的意图。

　　长久以来，遇到，陌生人先仔细观察就成了他们的习惯。

　　此刻，除了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少侠，其余心中都已经知道来人不是等闲之辈。

　　蓝衣女子停在距离他们一丈的距离，先开口说：“宋少侠，许久不见。”

　　蓝衣女子红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是男声。

　　现在别说是宋渺，所有人都惊讶地大脑空白了一瞬。

　　宋渺：“声音是苏南客没错，怎么回事，你易容只学了个半吊子，没学易声？”

　　苏南客低声轻笑，这一声却是实打实的女声，温温柔柔的，却有些冷冽，像是初春刚解冻的山涧流水。

　　已经有了春的暖，还尚未褪去冬的冷冽。

　　苏南客笑说：“不是学了个半吊子，而是学得太好了，竟然能骗过你，还骗了这些年。”

　　宋渺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然后辩解说：“咱俩虽然认识的时间久，但是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吧！”

　　苏南客：“也是。”

　　宋渺才反应过来：“不是！你……这么些年，你都是女扮男装！”

　　苏南客再次点头表示肯定。宋渺还在震惊自己的昔日好友大变活人，那边的酆竟遥心下窃喜，并且看这个苏庄主越看越顺眼。

　　宋渺喜欢男人这件事真的不能再真，既然这个苏南客是女的，那自然也就不需要继续被重点关注了。

　　想到这里，酆竟遥又是松了一口气。

　　抛却这些人的震惊不提，苏南客和宋渺打过招呼后就直奔唐飒。

　　唐飒却是转过脸不看她，故作傲娇。

　　苏南客拽了拽她袖子，说：“我都答应上山见你阿娘了，别生我气了。”

　　唐飒拽了一下，没把袖子拽回来，遂放弃，又故作傲娇地哼一声，不说话。

　　见她们二人这番样子，显然唐飒是知道苏南客其实是女子这件事的。

　　现在想起来方才唐飒说的那一番话，几人都几分震惊，又有几分了然。

　　倒是谢无为，看了一会儿苏南客后觉得自己这样一直等着女孩子看不太好，于是视线转移，却是下意识转向的宋渺。

　　他向来是忍不住自己想说的话的，但是又怕挨揍，只能凑到范幸身边。

　　谢无为：“和宋大哥关系好的人都是这样的吗？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

　　范幸像反驳，但是看到了宋渺身边正偷乐的酆竟遥——这个确定，的确喜欢男的。

　　他立马转移视线，好巧不巧又看到身处宋渺和酆竟遥漩涡中心的鸣钰——

　　这个不确定，但是二位大哥的心上人，且并不是暗恋，倒是拒绝不少二人的示爱，于是也可能喜欢男的。

　　又转向明显再沉思的叶湫，这位大哥再繁城说了，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还需要好好探索一番。

　　顺着又看到了自己身边的辜炀，辜炀的眼神时不时飘向叶湫。

　　范幸觉得自己不用再想下去了，一切都已经浮在水面上了。

　　范幸无奈，反驳不出话：“……好像是的。”

　　谢无为得到这个答案，忽然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范幸问：“这些事你不早就知道了，还致力于撮合宋大哥和二遥哥吗？”

　　“不是因为这个……”谢无为有些支支吾吾，“我是想到了，我们俩……”

　　范幸忽然明白谢无为的意思了，脸上挤出一个如被雷劈的苦笑：“其实……没必要想太多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谢无为不知是被这一句话劝动了，还是自己想开了：“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应该坦坦荡荡的！”

　　范幸：“……我只是让你不要想太多，，而不是想这么开啊喂！”

　　不过说完，他自己也想开了。

　　倒是现在人齐了，自然是要去璇玑楼了。

　　几人收拾包袱，都换上马儿，自然，不会骑马的谢无为还是和范幸共骑一匹马。

　　还要这一路不用太赶时间，众人不紧不慢地出了城，一路向东去。

　　越走越荒芜，周围连树和土丘都没有，而璇玑楼更是传说中高耸入云的存在。

　　此刻却是连个影都没见到过。

　　直到一条水流湍急的河边，唐飒和宋渺一起翻身下马。

　　其余几人也都是勒马，翻身而下。

　　唐飒从腰间拿出一个指头大小的竹笛子，放在唇边吹响，几人听不到声音，却见水流减速，片刻后缓缓露出来河床。

　　河床上有个深渊巨口般的大洞，一半是湍急的水流正飞速而下，另一半是空洞的，有三两根黑金铁锁链垂下。

　　唐飒：“沿着铁锁链向下，中途无论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不要碰，否则后果自负。”

　　唐飒话说的没有任何威胁的语气和意思，但听得其他人背脊发凉。

　　唐飒和宋渺率先握住两根铁链，苏南客和酆竟遥紧跟上。

　　第一批四个人都是武功不低，沿着链子，哗啦啦一路到底。

　　紧跟着，其余人也都下来了，其中谢无为是被辜炀和叶湫一人一边薅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