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瑶兔无烟

47、立夏（17）

　　众人都看着不说话的宋渺，宋渺一句话都不说，在众人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毅然转身走进坑底出现的甬道。

　　叶湫伸手拦着正欲开口询问的谢无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问，然后转身跟了上去。

　　宋渺一声不吭，翻身下了坑底，甬道并不高，他勉强能弯腰通过。
　　手里的火折子在昏暗的甬道里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宋渺借着这一点光仔细观察甬道的内壁。

　　他本意是找其他的东西，却不想有意外收获。
　　内壁上的开凿痕迹很新，明显是近几年才开凿的。
　　可是四年前，他就已经组织好足够的人手，在这个甬道上方建立的临江阁。

　　临江阁里的人武功不能算是顶尖的，但是开凿通道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也就是说，甬道的建成一定是在临江阁彻底完工建成之前。
　　那么当时他修缮临江阁的动静就是修缮甬道最好的掩护。

　　是谁和他一样早早就盯上了临江阁这块地方？
　　那他们可真算是心有灵犀！
　　不过区别在于一个选择建立在地面之上，另外一个选择老鼠一样在地下打洞。

　　宋渺观察注意甬道上的痕迹，并不只是疑惑甬道的来历和开凿的时间。
　　更多的是在寻找记号——酆竟遥留下的记号。

　　他心中已经对刚才的那些杀手的身份有了猜想。
　　江湖上几个专门做杀手营生的组织他都知道，他们各自也都有自己的信物证明身份和组织。

　　且不说这群白衣杀手身上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身份象征，就冲着蛛阁在，就不会有其他的杀手再介入这件事。
　　除非这个组织的老大不想活了，否则没有人敢在蛛阁的眼前抢生意！

　　蛛阁杀手出动，他们一行人提前没有得到消息是情有可原。
　　但是作为同行的其他的杀手组织，没有道理得不到风声。

　　宋渺连看带摸的在甬道上寻找记号，心里越来越肯定对白衣杀手的身份猜测。
　　既然这群人不属于杀手组织，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酆竟遥手下的人。
　　又或者——是酆竟遥的“同门”。

　　宋渺比较偏向第二种猜测，因为他相信酆竟遥不会无缘无故派一群杀手来要他的命，就算是有什么事能让两人反目成仇，那在他们彼此之间，还是有给彼此解释的余地。

　　酆竟遥失踪，但是留下了形影不离的苗刀，白衣杀手对他们赶尽杀绝，宋渺唯一能推测出来的结果就是酆竟遥被“同门”强行带回门派。
　　而那些同门的任务除了这个之外，很可能还有一条就是找机会杀了他们一行人。

　　是同门，宋渺心里清楚酆竟遥暂时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留下的苗刀就是酆竟遥的求助，除了这些，酆竟遥一定还留下了其他的记号。

　　既然酆竟遥在向他求救，那他就勉为其他就他一下——宋渺是这样劝说自己的。
　　全然没有在意自己一身内伤外伤，更是忽略了自己的紧张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甬道狭窄，叶湫几个没有受伤的人勉强跟上前面的宋渺，就见宋渺不仅一眼不错地看着甬道的石壁，更是双手不停在石壁上抚摸，一弥补黑暗中视野的局限，一副生怕错过什么细节的样子。

　　叶湫是在宋渺身后第一位，察觉到宋渺可能是在甬道中找东西，而且不愿意让他们知道，就不动声色的降低自己的速度，压着跟在后面的人的速度，尽可能帮助宋渺减少被别人发现的风险。

　　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隔了一丈远，叶湫远远就看到宋渺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宋渺在粗糙不平的石壁上触摸到了利刃刻画出来的痕迹，接着一点昏暗的火光，宋渺看到那是一只鱼。

　　线条十分简单，只有凌乱的几乎看不出来是鱼的线条，但是宋渺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条鱼，如果有颜色，那应该是一尾红鱼。
　　一尾活灵活现的红鱼。

　　宋渺觉得自己的锁骨上的那条小鱼活了一样翻动，翻的他心脏狂跳，那一块皮肤又麻又痒。
　　这个记号如果是其他人，根本认不出是什么记号，或者说，是根本想不到这随手刻下如同乱画一样的线条意味着什么。
　　就算是见过宋渺的锁骨上的红鱼的人，也难以分辨，只因宋渺第一眼看下去时觉得像自己的纹身，但是宋渺仔细辨认过才发现其中不同。

　　刻痕和纹身，神似而非形似，如果说酆竟遥选择用这个线条是为了只让他独自跟上来，那并不一样的线条表现出来的意思——
　　宋渺看向石壁前方的两个分叉口，视线再回到记号上，心里就有了计较。

　　宋渺指腹用力抹过那条雕刻的乱七八糟的小鱼，凌乱的刻痕立刻消失，变成了一块平滑的石壁。
　　这个破绽很明显，但是此刻的宋渺没心情继续掩饰，只能先毁掉这个记号。

　　宋渺转身看向前方，是一个岔路口，左右两个，酆竟遥留下的记号，鱼头正对着前面，尾巴却在头的下方，如果是酆竟遥用来给宋渺指路的记号，那换成现在的情况。
　　鱼嘴指向前方，鱼尾所在的下方就变成了指向 右手边的路。

　　前路危险未知，宋渺不会就因为酆竟遥想让他一个人跟过来就要给其余人指出一条错误的道路，只能带着一行人进入酆竟遥指向的那条路。
　　至于独自前往寻找酆竟遥，这件事，只能在路上见机行事了。

　　宋渺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后面一行人神色各异，都觉得宋渺言行奇怪，彼此对视之间又没办法心有灵犀，于是只能各自怀着各自的疑惑，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只是路过宋渺方才停下来的地方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石壁上那块被抹掉的痕迹。

　　记号只出现在有岔路的地方，指路的含义分外明显，宋渺越走心里越没底。
　　倒也不是觉得是有人故意引他们入局，而是，既然是指路的作用，那酆竟遥传递出来的“只让他一人前去”的信息到底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呢？

　　若是救人，那必然是人越多越好，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只能他独自前去呢？
　　又或者是，他真的是想多了，酆竟遥选择用红鱼纹身做记号，纯粹只是因为他在情急之下只想得到用这个呢？

　　宋渺脑子没停下来，脚下也没停下来，地道远比他想象中的更长，随着抹掉记号的手感越来越不对，宋渺这才停下来仔细看周围的甬道。

　　石壁上有蛛丝和青苔，即使是在地底，岁月也在石壁上留下了痕迹，很明显，此刻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今年新建造的地道。
　　直觉告诉他，他现在所处的地道通往的地方，就是那个神秘的瑾王妃墓！

　　宋渺停下来的功夫，落在身后的人已经赶了上来，见宋渺的注意力都在收拾上捏着的石末，他们也不由自主看向身边的石壁。
　　叶湫倒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发现：“我们这一路都是在向下走。”

　　宋渺注意力回笼，微蹙着眉心，说：“我们大概，真的在向着瑾王妃墓走。”
　　“可是我们下来这个地道，不是为了找酆二哥的吗？”谢无为说话间喘着大气。

　　谢无为因为没有内功被累的不轻，他周围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一路上走来虽看似速度不快，那是对于那几个大侠们。
　　对于谢无为一个没有武功的人，那是紧赶慢赶才没掉队。

　　宋渺摇摇头，没有回答，脸色难看的要命。
　　鸣钰沉着声音说：“有人要用酆竟遥引我们来瑾王妃墓。”

　　没有人问是谁，因为幕后主使的名字在鸣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同时出现在所有人的心上了。

　　宋渺腕上一动，几颗飞蝗石落在手心，宋渺蹲下来，把飞蝗石放在地上，飞蝗石顺着甬道，缓缓滑了下去，直至碰到石壁才磕磕碰碰地停下来。

　　叶湫说的没错，他们正在顺着甬道向下。
　　宋渺不语，站起身，只是按照酆竟遥留下的记号选择一个方向，继续向前走。
　　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沉默着跟上去。

　　又转过几个弯，甬道里的黑暗和幽静逐渐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他们不知道在甬道里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向下走了多远，预料之中的墓室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臭的味道，不详的感觉笼罩着众人。
　　只因这样的气味不该出现在一个几十年前的墓室之中。

　　如果说血腥味是因为最近的几波势力的斗争伤了人命造成的，那腐臭味呢？
　　只能说明数月之前，已经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哪怕不是神医仵作都能根据腐臭的浓烈程度判断出来。
　　上次来到瑾王妃墓的人，有来无回把命留在这里的不是少数。

　　前面一道石门拦着，周围尽是刀剑刮蹭的痕迹。
　　这些痕迹都是说明石门不是因为机关被打开而打开的，是被暴力破坏的！

　　这可能意味着墓道里本没有机关，或者那些四人就是为了破坏机关而死的。
　　前者这种可能宋渺直接就否定了。

　　而后者大概就是死这么多人的真相。
　　墓道的机关都是有数量限制的，过去一批，把机关全部触发一遍，这样接下来进来的人就不用担心会触发机关。

　　最多也就是多来几波人，多触发几遍机关，只要舍得下去人命，机关被触发消耗完毕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一点，瑾王妃的墓室并不是寻常人设计的，而是出自璇玑夫人之手。

　　璇玑夫人擅长借用天时地利，她设计的机关，用这样的方式根本没有办法破除。
　　宋渺灵光一闪，难不成引他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这个？

　　想要进入瑾王妃墓的那些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根本没办法消耗光墓室里的机关。
　　就是一开始可能不知道墓室机关出于谁手，那这一波波人命下来，再蠢也能想到设计墓道的人不一般了。

　　这样一来，猜到璇玑夫人头上只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又是怎么知道他一定能破解？
　　宋渺用帕子掩着口鼻，也掩盖不住那直冲天灵盖的味道。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伙伴们，说：“接下来应该是真正的瑾王妃墓室了，你们都知道，
　　既然是璇玑夫人负责安葬的瑾王妃，那接下来的机关必然都是高难度的机关……”

　　鸣钰直接打断他：“你想说什么？”
　　宋渺直说：“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我轻功好，就算无意间触发什么机关，也伤害不到我。”

　　鸣钰直接否定：“不可能，你重伤在身，让一个伤残去救另一个很可能也是伤残的人，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叶湫早就看穿了宋渺想独自行动的目的，但是终究不放心：“就是我们轻功没你好，也不至于太差劲。”

　　“额……那个……”谢无为弱弱提醒几位大侠，“我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个我是真不行，还是别拖累你们了。”

　　范幸想了想，其实自己的武功也是半瓶水晃荡，于是说：“你们进去吧，我和谢无为也不好现在出去，我俩原地不动，就在这里等你们。”

　　宋渺手指点了点范幸，又点谢无为：“让一个菜鸡，保护另外一个？要是真有杀手来，你俩买一送一？”
　　范幸、谢无为：“……”理是这个理，但真的不能说的委婉些吗？

　　辜炀倚在墙壁上，看了看诸人，难得热心肠：“我留下看着这俩小羔羊，保证绝对不让狼叼走。”
　　宋渺也没放过他：“你才来几天啊？你也没有很可信好不好？”

　　辜炀嘴角直抽，忍不住吐槽：“江湖道义呢？大侠之间的信任呢？”
　　宋渺直接说：“没有。”

　　白九叹气：“你们去，我也留下。”
　　宋渺立刻点头：“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