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风吟》萧远堇

1、醉风吟

　　“晚……晚晴，走，我们回家，回……我们的……惜晴小屋。”

　　顾惜朝艰难地抱起滚落在地的晚晴，慢慢地向门口移动。
　　胸前的衣襟被血染红了，丝丝蔓延。沾染鲜血的脸庞依旧是那样倾国倾城。

　　戚少商一边拦住穆鸠平，一边望着惜朝远离的背影。
　　此时的顾惜朝，没有了往日的霸气和疏狂，却是如此脆弱、如此单薄。
　　直到那抹青色的身影渐渐模糊，戚少商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身边的息红泪拉住少商的手臂，眼神里充满着哀求。

　　“我只是跟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戚少商扯下息红泪的手，决然，毅然地相随而去。

　　微风在空中盘旋，嘶鸣。戚少商随着微风找到了惜朝。

　　身受两刀，顾惜朝已倒地，昏迷不醒，但依然拥着晚晴。戚少商只好将晚晴埋了，然后给顾惜朝疗伤。

　　平日里看见的顾惜朝总是那样意气风发，今日突然发现他却是这样不堪一击。
　　刚才他倒下前那抹凄美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艳，却深深刺痛了少商的心。
　　那笑容里充满了绝望与悲伤。

　　戚少商坐在床榻边看着安然入睡的惜朝。
　　「惜朝，你可曾知道。那天，我并不想说，你是我的知音。」

　　「其实、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生命里唯一的爱人。」

　　早上醒来，眼前却少了那道熟悉的音色。
　　窗外传来一声声烟花燃放的声音。少商连忙开门，看见了站在坟前的惜朝。

　　清风拂乱了他的卷发，吹皱了他的长衫。坟前的他形单影只，空中的烟花炫彩夺目，却似有道不尽、说不明的忧色与沧桑。

　　这幅唯美的画面，戚少商看在眼里，心中充满了惆怅。

　　坟前多了两碟精致的绿豆糕。
　　那是晚晴生前最爱吃的东西。顾惜朝很疼惜她。

　　顾惜朝手里紧握着晚晴一直戴着的那根簪子。那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完成。”
　　顾惜朝默默地看着那句“爱妻晚晴”，向她许下承诺。

　　杜鹃醉寒波，烟花白日尽。

　　微弱的烛火跳动着，摇晃着青色的身影。顾惜朝本想一走了之，但思量很久，还是决定留下一封书信。
　　可是当提笔时也不知道该写一些什么才好。直到笔尖上的墨滴在了纸上，晕开。

　　原来下笔也是这么艰难的事。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顾惜朝将他一直带着身边的埙放在放在了戚少商的枕边。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警觉的戚少商睁开了双眼，但依旧不声不响，看着顾惜朝离开惜晴小屋。

　　戚少商拿起埙，看着埙上的每一条纹路。

　　「惜朝，你一刹那的转身，我注定需要一生来忘记。为了证明我说话算数，我愿把生命当做我们的定情信物。」

　　寂寞潇湘雨，孤影为谁歌？

　　三月之后，是戚少商与息红泪的大喜之日。

　　苍莽的雪山之巅，毁诺城一片张灯结彩。受万人敬仰的戚大侠戚少商成亲，来恭贺的人自然不少。在傅宗书密谋篡位一案上，戚少商立了大功，想来巴结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与戚少商共结连理，一直都是息红泪的愿望，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了五年了。鞭炮齐放，响彻天空，在山谷中回荡，在众人的祝福中响起。

　　“一拜天地——”
　　大厅内，响起媒婆洪亮喜庆的声音。“二拜高堂——”
　　因为戚少商与息红泪两人都是孤儿，诸葛正我便在这次婚礼中充当了两人的高堂。

　　“夫妻对……”
　　媒婆的话没有说完，听觉敏锐的戚少商听见堂外两声凄厉的嘶鸣，接着一只黑雕飞入了厅堂，在上方盘旋。

　　那是顾惜朝的微风，戚少商立马就认了出来。

　　盘旋几圈后，微风便落在了戚少商的肩膀上。看到微风，戚少商心里就感到十分的不安，立刻毫不犹豫地冲出大厅，完全不顾此时是什么场合，之后又会有什么后果。

　　当众人还是一头雾水的时候，红帕下的息红泪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但她又马上摆出一副城主该有的姿态来：“今天的婚礼……取消。各位请回房休息吧，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谅解。”

　　戚少商骑上一匹快马，跟随着微风。手中不只是握着缰绳，还紧紧地握着惜朝留下来的埙。

　　策马狂奔，扬起漫天黄沙。鲜红色的礼服，与满目疮痍、荒凉寂静的景色格格不入。他的心似乎已经飞到了那人的身边。

　　「惜朝，等我。」

　　……

　　“我们霹雳堂不需要你顾惜朝的帮助。”

　　“你杀死我们这么多兄弟，你再怎么样，我们也不会领你的情。”

　　“对，你这种十恶不赦的人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

　　漫天的咒骂声，在戚少商听来各外刺耳。眼看着顾惜朝被霹雳堂的人逼到悬崖，戚少商施展轻功，腾起，飞跃过人群，来到惜朝面前。

　　四目对视，相望无语。只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众位，请听戚某一言。现在顾惜朝已经改过自新，望各位……”
　　没等戚少商说完，霹雳堂的人就打断了他的话：“戚大侠，我们知道你一片侠义心肠，但顾惜朝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说好话。今天就让他为我们死去的兄弟们偿命！兄弟们，大家上！！”

　　戚少商没有来得及阻止，只能与惜朝一起应战。
　　自从顾惜朝受伤后，功力大不如前，硬接了两招后便有些力不从心。为了躲过致命的一击，却不慎跌下悬崖，幸亏戚少商眼疾手快，拉住惜朝的手，阻止他下滑。

　　“惜朝，把手给我。”

　　但顾惜朝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然后突兀地问：

　　“戚少商，认识我，你可曾后悔？”

　　“我戚少商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爱上了你。”

　　悬崖边的惜朝惨然一笑。
　　朔风中的他，青衣翩跹，清影蹒跚。那一笑，便若万念俱灰、情深不寿，令人深深为之扼腕。

　　“如果你不是戚少商，我不是顾惜朝……该有多好。”

　　戚少商一个愣神。

　　“——但事实并非如此。”

　　顾惜朝推开了戚少商的手，微笑着坠落悬崖。

　　“惜朝——！！！”
　　呼喊声回荡在山谷，伴随着心碎的声音。而那张开的手，却已什么也抓不到了。

　　「惜朝，我和你，从来都不后悔。」
　　「我宁可不做这个大侠，也要与你在一起。」

　　「少商。」
　　「我从来都不曾这样唤过你。我曾经只盼相聚不分离，只要能和你一起一天，快乐过一天，我便满足。」

　　「但是少商，此刻我只希望你活着，好好地活下去，最好永远别想起我。」
　　一抹凄美的笑容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也许……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直到那抹青色消失在漆黑的幽谷之中，直到众人已经离开，直到沧海桑田，直到物换星移……他与他，都不曾后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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