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涡恨笼》山色暝

1、接风宴

　　“感谢爸妈为我准备这场接风宴，感谢各位拨冗前来。”
　　台上的陆萩身姿挺拔，说话时面带微笑，眼神坚定、明亮，声音清晰、洪亮，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未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在座的很多都是我的长辈，再次感谢各位前来，你们的支持和情谊，对我们陆家意义非凡，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够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罗恩玉注视得眼睛有些发酸，她闭眼缓解疲劳，睁开眼却看见一身校服的少年。深蓝色校服裹着尚未完全舒展的骨架，肩背挺得笔直，像株憋着劲要往上蹿的青竹。系紧的领口勒出细瘦的脖颈线条，喉结随说话的节奏轻轻滑动。
　　掌声响起，少年的身影渐渐褪去，化作西装笔挺的青年，正颔首致谢。
　　掌声越来越响亮，罗恩玉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最热烈的掌声来源——罗秀望着台上，眼里含着晶莹的泪，神情感动又悲伤。
　　久别重逢真让人恍惚啊。

　　陆萩很忙，他发完言就和父母穿梭在人群中间，问候不同的人，微笑、点头、碰杯、俯身……游刃有余。
　　问候也是有顺序的，很快就到了罗恩玉她们这里。
　　陆萩俯身给了罗秀一个拥抱，关切地问：“秀姨，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罗秀满脸笑容，“阿萩，你长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陆萩微笑着说：“您还是和以前一样精神。”

　　罗秀笑呵呵地看向陆萩的父母，夸道：“陆涛，久红，看你们儿子多会说话。”
　　“说得再好听也还要看做事的能力，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陆涛表情严肃但难掩喜悦。
　　“是啊，他小年轻一个，以后还要秀姐你们这些老前辈提携。”何久红也一脸骄傲。
　　罗秀说：“提携也说不上，现在年轻人不容易，我们这些长辈能帮他们少走弯路那也是发挥余热了。”

　　大家都很高兴，罗恩玉抓住他们说话的间隙，开口问候：“陆伯伯好，何阿姨好。”
　　几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罗恩玉又笑着看向陆萩，说：“陆萩哥好。”
　　陆萩礼貌回应：“恩玉，好久不见。”
　　“恩玉真是体贴又懂事。”何久红夸赞，“我羡慕得不行。”
　　罗秀感叹：“儿媳也是女儿，等阿萩结婚了，你就享福了。”

　　罗恩玉站在罗秀身边，只用余光打量着陆萩。他比从前高了些，肤色也深了些，身上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历练的气质。
　　寒暄过后，陆萩便和父母一起去招呼其他人了。他走到一位穿紫色礼服的女人身边，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般配。
　　作为今天的主角，陆萩吸引着全场的目光，那些视线像聚光灯般落在他身上，让他愈发耀眼。罗恩玉收回目光，抽回了自己投去的那一束。

　　“阿萩真是一点儿没变，正经起来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回去的车上，罗秀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陆萩的事。“现在市场变化快，竞争又大，创业风险不小，但只要初期能平稳度过，后面应该就顺了。”
　　“陆萩哥那么优秀，开公司肯定没问题。”罗恩玉说着，目光落在罗秀脸上——那里漾着一种她很久都没有见过的光彩，连眼角的皱纹都透露着雀跃。

　　罗恩玉抿了抿嘴，说：“妈妈，我想追求陆萩哥，你会支持我吗？”
　　“我当然支持你。”罗秀高兴得有些激动。
　　罗恩玉微微偏过头，望着车窗外来往的灯火，声音轻轻的：“这是我第一次追求别人，妈妈你帮我出出主意。”
　　罗秀信心满满地答应：“虽然今天宴会有不少人专门冲着阿萩来，但你总归是我的女儿，门当户对，而且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你要追求他不难，妈妈一定尽全力帮你。”
　　“谢谢妈妈。”罗恩玉扬起脸，嘴角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名为千禧之轮的西餐厅里，罗恩玉透过玻璃，欣赏窗外的江边夜景。
　　这家餐厅是罗秀特意为这次见面让人挑选的，她身上的衣服、脸上的妆容，都是按罗秀的建议请造型师和化妆师打理的，就连邀约的话、准备好的表白说辞，也都和罗秀商量过。
　　“陆萩哥，最近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往事值得回忆，罗恩玉以为陆萩会找借口推辞掉，没想到短信发出去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复：“好，时间我来定，地点你选吧。”

　　被包场了的餐厅空荡荡的，陆萩没让罗恩玉久等，他准时到达餐厅，穿得随意，一件白色短袖，搭配黑色长裤、运动鞋，头发随意抓开。但即便是普通的穿着，在修长的身材和英俊的外表下也显得随性、潇洒。
　　“陆萩哥。”罗恩玉笑着打招呼。
　　陆萩回以微笑，在罗恩玉对面的位置坐下。
　　罗恩玉翻了翻菜单，说：“陆萩哥，英国菜我没怎么吃过，你给我推荐几个吧。”
　　“都差不多。”陆萩说，“点你喜欢的吧。”

　　罗恩玉选了惠灵顿牛排、凯撒沙拉和香蕉太妃派，俏皮地说：“我纠结了很久，到底是请你吃西餐还是吃中餐，最后还是选了英国菜，有想过要不要征求你的意见，但问了的话，就没有惊喜了。”
　　看见陆萩的脸上微微的诧异，罗恩玉勾起嘴角，问：“陆萩哥你这几年在英国怎么样？”
　　“很好。”
　　“你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智能服务。”
　　“真厉害，不愧是陆萩哥。我们差不多8年没见了吧，接风宴那天也没说上话，你是个大忙人了，以后见你都要提前好久预约了吧。”
　　“刚回来很忙。”陆萩的语气礼貌而客气。
　　罗恩玉没再接话，陆萩还是那个陆萩，接风宴那天的热情都是社交表现。

　　菜很快上齐了，精致的摆盘衬着诱人香气，罗恩玉却没什么胃口，只拿着刀叉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盘子。她抬眼看向对面，陆萩很快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刀叉，微微颔首，一副等着她开口的样子。
　　真是善解人意呢，罗恩玉弯起嘴角，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快，说：“陆萩哥，你做我男朋友吧。”

　　“嗯？”陆萩疑惑又惊讶。
　　“我想和你交往，你做我男朋友吧。”罗恩玉重复了一遍，但陆萩没有回应，看起来在琢磨她告白的原因。
　　罗恩玉用叉子敲了一下菜碟，问：“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陆萩拒绝，“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我慢慢追求你就好了。”
　　“我们不可能。”

　　又沉默了，罗恩玉拿起酒杯倒了大半杯红酒，伸长手臂把酒杯放在陆萩的右手边，松手的瞬间，无名指在杯沿极轻地一压。
　　酒杯晃了晃，随即倾翻，陆萩来不及躲避，被淋了个正着，反应过来后，他快速站起来抖落身上的红酒。
　　“对不起。”看着陆萩白色短袖上晕开的酒渍，罗恩玉把纸巾盒递了过去。

　　女服务生赶来，看了眼情况，立马蹲下拾起破碎的玻璃。她的手指细长，动作利索，很快就捡完碎片站了起来，只不过一眼，罗恩玉就注意到了她出众的外表。视线移到她别在胸前的铭牌上，写着“明月”。
　　明月问：“先生，女士，要继续用餐的话请移步前面的座位。”
　　“不用了。”陆萩的目光从明月转向罗恩玉，“我要换身衣服。”
　　罗恩玉接话：“那你先回去吧，我们下次再聊。”

　　陆萩走了，罗恩玉换了个座位，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才按铃结账。这次来的男服务生也很帅气，看向人的眼睛亮亮的，她想：颜值也是这家餐厅的一个卖点吧。
　　罗恩玉说：“你们这里有个叫明月的服务生吧？”
　　“请问她的服务有问题吗？”男生疑问的语气中带着担心。
　　“她的服务很好，我要给她小费。”

　　男生笑了起来，右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那我去叫她过来谢谢您。”
　　“不用了，你把钱转交给她。”罗恩玉从包里拿出几张百元钞票放在了桌上，起身走了。
　　走出餐厅，她忽然有些恍惚：如果自己没有被罗秀收养，现在可能和他们一样在餐厅端盘子，她会像那个叫明月的女生一样赤手拾起玻璃碎片吗？她能像那个男生一样笑得出来吗？

　　罗恩玉跟罗秀说了表白失败的事情，罗秀安慰说：“别伤心，不算失败，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就是成功，我当年追你。”
　　她听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当年追你爸爸追了一年多呢，闹了很多笑话。”
　　罗恩玉好奇：“真的吗？”
　　罗秀说：“那时候日子好起来了，我考上大学，在学校里对他一见钟情。他家条件好，在学生里数他最出挑。我一眼就看上了，一有空就缠着他，聊学习、聊生活，吃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什么都跟他说。”
　　可说着说着，她又忽然低落下来，轻声道：“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就是靠脸皮厚才追上他的，说不定，他只是被我烦得没办法，才将就了。”
　　罗恩玉急忙否认：“怎么会？只有爱一个人，才会听他啰唆啊。”
　　“是呀。”罗秀笑了笑，却是假笑。
　　“对爱的人才会有耐心，这是真理！”罗恩玉语气肯定，“只有爱一个人，才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是这样的。”罗秀的语气里总算透出点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