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 26 章 ...
-
她睡的很快,呼吸声很小,猫儿似的,睡着的时候也不喜欢乱动,缩着身子,乖乖巧巧地。
白瓷卧狮烛台上插着的红烛燃尽了,瘫软的烛泪逐渐凝固,粘在干净泛光的黄木供桌上。
黑暗中,徐千疏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转过身子,但并未如往常一般试图挪开裴南蘅抓着他胳膊的手。
他侧脸看着裴南蘅。
月光被云彩遮住,裴南蘅的身形隐在黑暗中,徐千疏并不能瞧清她的脸,但徐千疏却觉得她很好看。
裴南蘅一直都是好看的,即便在美女如云的太陵城,她的模样也算得上格外出挑,但那时候徐千疏只觉得她美则美矣,与那冬日寒梅,壮阔山水、雨后晴阳并无半分不同。
可现如今,好像不一样了。
徐千疏将她视作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甚至与他地位相等的人。
她不再是那万千蝼蚁中的一只。
在他眼中,她是特殊的。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也不会告诉裴南蘅这一点,但事实的确变了。
冷风吹动他垂落的发丝,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但这种表面的安心只持续了短短四日。
裴南蘅只想骂人。
因为明日白羡诗就会结束护法,可偏偏就在这前一天,那群魔族摸清了她的底细,又来了女娲神庙。
庙门被砸的砰砰响。
裴南蘅知道自己的把戏玩砸了。
徐千疏的腿伤依旧严重,而陆西阙是她最后一张牌,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早知道写张遗书好了,”死期将近的裴南蘅郁闷地拍了拍脑袋。
“你写遗书能给谁?”
果然,死到临头,徐千疏这张嘴还是这么毒。
裴南蘅不服气反驳:“我自然有我惦念的人。”
徐千疏瞧她一眼,冷冷道:“你的心真大。”
什么意思?说我心里装的人多?三心二意?
裴南蘅心道要论心大,她可比不上赵薄昭。
不过既然马上就要死了,裴南蘅也懒得再与他吵架。安安稳稳地走吧,毕竟黄泉路上,他俩还得作伴呢。
“开门!给我开门!”外面魔族的叫门声震耳欲聋。
裴南蘅面无血色,嘴唇泛白,好心递给徐千疏一把她早已准备好的匕首。
但徐千疏并不接过去,只是抬眼看她,不肯认命,“我不死,你也不许死。”
裴南蘅无奈叹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明显现在生死这事他俩已经说了不算了,与其等那些魔族闯进来把他俩折磨死,倒不如自己了结来的舒服。
“我从小受的委屈太多,不想去死这件事也由旁人做主,神官你若是不愿意如此,倒也无妨,那我就先走一步,在地下等你好了。”裴南蘅绝望道。
说罢,她举起自己的锋利匕首,对准了自己脖颈,缓缓闭上眼睛。
“我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你我。”徐千疏悠悠道。
裴南蘅手持匕首,睁大眼睛,“当真吗?”
徐千疏点头,“我恢复了一点修为,虽然应当打不过那些魔族,但是,如果有这个,就说不准了。”
他拿起那块和南诏皇宫女娲神庙内供奉着的一模一样的祭天青玉璧,他让裴南蘅割了点血,唤醒其中玉缚灵,又在玉璧之上设下咒阵,最后将它交给了裴南蘅。
“你确定,这个东西能打退那些魔族?”裴南蘅拿着青玉璧,总有些心慌。
徐千疏用那张憔悴的脸苦巴巴地笑着,“若是你我难免一死,试上一试又何妨。”
裴南蘅没想到,像徐千疏这种厉害的神官说起话来和朝中那些城府极深的大臣一样,凡事皆是留三分。
他给她那块青玉璧何止是可以试一试,她拿着那玉璧打开女娲神庙大门的时候,那些魔族刚想动手,就被玉璧里发散出的法力打飞出去,各个倒地吐血,化作一缕缕黑烟在原地消失了。
但打退魔族,裴南蘅并未有多高兴。
因为刚刚那些以姜归北为首的魔族是真的打算杀了她。
她之前还心存幻想,觉得即便当初她与陆西阙之间闹的那样不堪,可他俩毕竟相识两年,陆西阙就只当是可怜一只狗,也不该对她生出杀意。
不过也是,她没资格要求任何人同情她。
陆西阙,不过是与徐千疏一样不把她当人看的混蛋罢了。
回去女娲神庙里面,裴南蘅打算把那块青玉璧换给徐千疏,但她过去的时候,却瞧见徐千疏嘴角都是鲜血。
看来是为了击退魔族,强行催动法力,又加重了内伤。
“那些人离开了,”裴南蘅把青玉璧放在蒲团旁边的地上,跪坐在旁边,给他又喂了药丸。
徐千疏咽下药丸,忍着胸腹内的剧痛,蹙着眉,抬眼看她,“你,你好像不高兴?”
裴南蘅声音淡淡地否认,“没有,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刚刚毕竟是徐千疏帮忙击退了魔族,她念他这个情,因而好心地从袖口掏出手帕,一点点地仔细给他擦掉嘴角鲜血。
怕他嫌弃,她还专门多解释了一句,“这帕子是新的,孟琬昨晚送来的。”
她的动作轻且柔,小心翼翼地,眼神专注,仿佛在擦拭什么珍贵易碎的瓷器。
但她的眼里是没有光的,徐千疏能感觉到她那一丝淡淡的心不在焉,或者,失落,她在靠着给他擦血,转移痛苦。
“你到底怎么了?”徐千疏咽下喉咙涌上来的鲜血,费力抬起疼痛的胳膊,握住裴南蘅手腕,压下,直视她眼睛,探究问:“是那些魔族同你说什么了吗?”
“与你无关。”裴南蘅推开他的手。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徐千疏自己与陆西阙之间的事,那是她的私事,今日就算是表姐宋清桂在这里,她也不会同她讲,更何况是徐千疏。
“神官,你休息吧。”裴南蘅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疏离冷漠。
看着她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徐千疏突然莫名有些心慌。
大抵是内伤加重的缘故,服药之后,徐千疏很快就又陷入昏睡,他记得,他睡过去之前,是一直抓着裴南蘅的手腕的。
但晚上他醒过来时,裴南蘅却不见了。
他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坐在床边守着他的白羡诗见他醒来,着急又害怕地哭出了声,“师兄,你终于醒了。”
被人扶着过来的赵薄昭见徐千疏醒来,也激动不已,“幸亏白师妹提前出关,差点就出大事了。”
徐千疏坐起身,沉默着听白羡诗同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包括她是如何心有灵犀地感觉到他受伤,又是如何费力地为郑端提前结束护法,以及用了多少珍贵草药帮他治伤。
白羡诗像之前一样喋喋不休,若不是徐千疏及时打断,她怕是会一直说下去。
“这里是哪里?”
“医馆。”
“我怎么过来的?”
“我给你的腿用了药,又找旁人将你抬回来的。”
……
绕了一大圈子,铺垫了那许多话,徐千疏才终于绕回他想问的问题上,“裴南蘅呢?”
白羡诗听徐千疏提到裴南蘅的名字,心中咯噔一声,她不动声色地打探道:“师兄同裴姑娘关系很好吗?”
徐千疏没必要同她仔细交代自己与裴南蘅之间的关系,“她救了我,我想知道,她现如今是否安好?”
“那是被她钻了空子,若非我那时候需要去给师尊护法,哪里用得着她救你,更何况,她根本不通医理,若那几日在你身侧照顾的人是我,你何至于伤势加重,多遭痛楚,”白羡诗顶着一张眉眼灵动的脸,坐在床边没好气地抱怨道。
徐千疏声音沉了下去,重复道:“我问你她现如今是否安好?”
“好,怎么不好呢,”白羡诗垂下眼睫,藏住眼底的心虚。
徐千疏不信,“让她过来见我。”
白羡诗有些慌,但她这会儿只能继续撒谎,她原本没想对裴南蘅动手的,可谁让她带人赶去女娲神庙的时候瞧见徐千疏抓着她的手腕呢?但凡裴南蘅做事有分寸些,离她的师兄远些,她也不至于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当然,白羡诗不会杀了裴南蘅,她只是送裴南蘅去了这古赵国的公主府,让她去吃点苦头,长点教训罢了。
“裴姑娘照顾你多日,疲乏地很,这会儿在休息。”
白羡诗在撒谎。
她眼神闪躲,说话底气不足,尤其是提到裴姑娘三个字时,话里话外都带着厌弃。
徐千疏冷眼瞧她,“你把裴南蘅送哪去了?”
白羡诗嘴硬不肯承认,“我说了,她在休息。”
“白羡诗。”徐千疏连名带姓地喊她,前所未有的疏离,他动怒了。
白羡诗心脏一紧,眼底酸涩翻涌,站起身委屈看他,喉咙发紧,“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师兄,那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你要为了一个凡人同我这样说话吗?”
徐千疏连声咳嗽,不依不饶,“你也知道她不过一个凡人,那你又何必同一个凡人过不去?”
白羡诗气恼,同他争执道:“师兄,你是我的师兄,不是她裴南蘅的师兄,你说我同她计较,那你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凡人同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