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开门，我哥没了》露泽

10、嫂子，拉二胡

　　安排好一切，下周上课的时候，严金池带着程颐安一起进了校门。
　　其他专业对程颐安来说，上手太难，又听说他小时候学过钢琴，于是严金池就把他塞进了音乐专业，学乐器。
　　学什么乐器是让程颐安自己选的，结果最后他选了二胡。
　　严金池虽然有些意外，但他喜欢就随他去了。
　　严金池原本以为他是跟自己从大二开始读，结果到了学校发现，他父亲把程颐安送进了大一。
　　要了命了，大一常用的教学楼跟大二可不是一个啊，更别说是理工科和艺术学院。
　　严金池把人送到上课的教室门口，面对程颐安充满控诉的眼神，耐心哄他：“我不是有意骗你的，不对，我没有骗你。我也不知道我爸直接把你送到大一去了，我明明跟校长说的是让你跟我一起读大二。”
　　程颐安噘嘴看着他，委屈巴巴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严金池哭笑不得：“好啦好啦，别害怕，我送你去教室。盛大的人都认识我，他们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不会找你麻烦的。你想交朋友就交朋友，不想的话就做自己的事，不会有人去打扰你的。”
　　程颐安蔫蔫地点头，跟着严金池去教室。
　　程颐安的第一堂课是基础乐理知识。
　　好在这学期刚开学没多久，程颐安本身也有一些音乐基础，所以课程学习起来也没有很困难。
　　只是学业上虽然没有困难，但社交上估计就很困难了。
　　因为严金池在教室里看到了之前欺负程颐安的那个omega。
　　很显然程颐安也看到了，在被那个omega瞪了一眼后，躲到严金池身后对他做鬼脸、比小丑。
　　严金池想给程颐安换专业了。
　　他之前回去以后调查过，他爸妈确实想跟阮家联姻，虽然在严金池拒绝后暂时歇了这个心思，但阮家这个独子omega可不是什么良善的角色。
　　他真的担心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程颐安会被他欺负。
　　最重要的是，程颐安不会说话，就算被欺负受了委屈也不能很好地为自己辩白。
　　严金池纠结了两秒，对身后的程颐安说：“要不这音乐课我们不上了，你跟我去学造机器人吧。”
　　程颐安抬头看着他，又看看坐在教室里面拿鼻孔看人的omega，挺起胸膛拍拍自己的胸脯，跟他打手语：【你放心，我能行，我才不怕他。】
　　严金池被他逗笑了，但还是认真嘱咐他：“我的手机24小时候不会静音，有事情你就给我打电话，只要你的铃声一响我就会来找你。”
　　程颐安点头，把他推出教室门 ，摆摆手：【你回去上课吧。】
　　严金池不放心，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跟他说：“你别紧张也别害怕，他要是真欺负你，你就放心还回去，我给你撑腰。而且他学的是小提琴，应该只跟你一起上基础课，也不会经常见面。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程颐安无奈叹气，把他往外推了推，摆手：【快走吧快走吧。】
　　严金池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程颐安目送他离开，站在门口丧气了几秒，然后转身挺直腰板，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路过阮白青身边，坐在了第一排。
　　阮白青心里生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次回家之后，父母告诉他，他跟严金池的联姻没戏了。
　　其实他也没有多喜欢严金池。
　　但是他这个地位的omega，除了严家那样的家世，除了严金池那样的条件，也没其他人能配得上他了。
　　谁知道这一切居然被一个哑巴毁了。
　　但他转念想到严金池跟这个哑巴不同寻常的亲密相处，勾唇一笑。
　　等着吧，他迟早得让严金池为他的无礼和傲慢付出代价。

　　被记恨的严金池一无所知，只是在一门心思地担心着程颐安。
　　一把年纪他终于懂了第一天送孩子上学的父母是什么心情了。
　　他坐在教室后排，教授讲的什么一点儿没听进去，手里的手机放在桌子下面，一个劲儿地给程颐安发消息。
　　但程颐安一条也没回他。
　　半节课过去，对面才终于回复他。
　　程颐安先是发来了一个问号表情包，然后问他：【你干嘛？我在上课。】
　　【小熊挺胸.jpg】
　　严金池笑了，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回他：【没事，就是叫叫你。】
　　程颐安：【小孩皱眉.jpg】
　　严金池忍俊不禁，好像通过这个表情包看到了程颐安生动的表情，说：【好可爱啊宝宝。】
　　在老师留的课间休息时间内回消息的程颐安，看到他发来的“宝宝”，低了低头，把手机藏到了桌子底下，然后弯腰脑门抵在了桌子上，挡住了自己有些发红的脸。
　　他跳过这个称呼，说：【你一会儿别给我发了，我上课不会看手机的！】
　　严金池：【哟~这么乖啊？看来你挺喜欢上课的。】
　　程颐安：【喜欢喜欢！你不知道老师讲课可好玩了，嘿嘿嘿，像是在听相声。】
　　严金池一笑：【那你记住他讲的知识了吗？】
　　程颐安诡异地沉默了。
　　严金池一挑眉，发过去一个：【？】
　　程颐安终于给他回了一个：【……】
　　严金池了然：【好好好，我懂了。】
　　他叹了声气，觉得自己可能高估程颐安了，这怕是毕业都有点困难啊。
　　给程颐安上课的乐理老师是盛大最好的老师，结果程颐安说人家讲课像讲相声。
　　但也不排除那老师虚有其名的可能。
　　回头还是去蹭一节课看看吧。

　　中午临近下课的时候，严金池的另一部手机响了一声。
　　他脸上的笑意一收，打开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给他发来的消息，内容只有一句话：【船沉了，人在巴林岛。】
　　严金池没回复，关上手机收拾东西，趁教授没注意，提前离开了教室。
　　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严金池先回了公寓一趟。
　　他把收到信息的那部手机里的电话卡拿出来，放到盆里烧了，那部手机拆了个稀碎，零件也烧了，下楼的时候把电池扔到了电池回收处。
　　然后又回到学校，去程颐安的教室等他下课。
　　程颐安第二节是专业课，学习怎么拉二胡。
　　他们这教室挺隔音，严金池站在走廊上等着，看着窗户里的学生们专心致志地跟手里的二胡较劲，但一点儿都没听到什么吱哇乱叫的声音传出来。
　　盛大这装修工程干得不错，回头可以找校长问问是哪个施工队，给家里也改造改造。
　　下课点一到，程颐安率先收拾东西奔向门口。
　　早在严金池刚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他乐颠颠地跑到严金池面前，问：【怎么样？我拉的好吧？】
　　严金池一笑，指指教室的墙说：“隔音太好了，一点儿没听见。”
　　程颐安有点失望，但下一秒又振奋起来：【没关系，等回家我拉给你听。】
　　“行啊。”严金池还真有点好奇，他拉二胡是什么样。
　　结果等程颐安真给他表演拉二胡的时候，他就不想好奇了。
　　晚饭后严金池躲在阳台抽烟，在外面找工作找了一天的宁尧蹑手蹑脚地推开阳台门进来，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严金池看都没看他：“有屁就放。”
　　宁尧嘿嘿一笑，腆着脸说：“能给我找份工作吗？最好专业对口的。”
　　严金池看他一眼，笑道：“房子户口都有了，钱也有了，还工作啊？”
　　“……”宁尧被他说的，有一瞬间真的不想工作了，但转念又清醒过来，人不可能一辈子坐吃山空的。
　　说句话悲伤的话，至少他这种小人物不行。
　　他挠挠头，说：“那钱又不会自己生钱，还是得找个稳定工作养家糊口啊，不然以后找媳妇都没市场。人家一问工作，无业游民，那一听它就不像个靠谱人啊。”
　　严金池吐了口烟圈，掸了掸烟灰，说：“那我给你开个诊所吧，算我投资，你当老板。”
　　宁尧惊了，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严金池不想看他这死样，又说：“先弄个小诊所开着，攒攒经验，等后面经验上来了，再开个医院。”
　　他这轻描淡写就为宁尧规划完晋升之路的态度，让宁尧简直想跪下来抱着他的大腿叫爸爸。
　　“爸爸。”宁尧没跪，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严金池的小腿，感动地说：“爸爸，以后您就是我亲爸爸，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啧。”严金池嫌弃地把腿挣出来，刚想说话，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了一阵哀转的二胡声。
　　两人一瞬间沉默，听了十几秒后，宁尧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严金池，疑惑道：“好奇怪啊老板，为什么我觉得我命好苦？”
　　实不相瞒，严金池也感觉这调调不是一般的命苦。
　　他瞥了眼坐在地上的宁尧，说：“你这姿势再加上bgm加持，能不命苦吗？”他又踢了宁尧一脚，“别丢人现眼，赶紧起来。”
　　严金池把烟掐了，去客厅一看，程颐安正在端正地坐在沙发上，闭着双眼，对着茶几上的手机拉二胡拉得很是陶醉。
　　虽然这调子实在命苦，但看程颐安的样子，他好像很喜欢。
　　至少是很享受拉二胡的时刻。
　　严金池倚在阳台门口，静静看着程颐安拉完了一首经典的《二泉映月》，又开始下一首流行曲目的二胡翻奏。
　　他看着程颐安那发自内心陶醉其中的模样，第一次为他身上的光辉和生命力所震撼。
　　严金池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个很卑劣很差劲的人。
　　上辈子他还没出事的时候，他跟所有的纨绔子弟一样，不务正业不干正事，虽然不至于仗势欺人，但也没干过什么好事。
　　他第一次见到程颐安，是在大哥的婚礼上。
　　对程颐安的第一印象是——一个长得好看但冷漠至极的哑巴omega。
　　但严金池见过无数漂亮的omega，他那时候觉得这位新嫂子算不上绝顶漂亮，也就是那股冷漠为他添了点风味。
　　他像严家的所有人一样，对他嫁进严家以后的处境一无所知。
　　因为他从来没有把目光放到这个对他来说没有吸引力的omega身上，更何况那是他嫂子。
　　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正视这个omega的呢？
　　是在他被严玉麒关进地下室不知几天后，他被严玉麒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时候。
　　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愿意低头。
　　于是他看到了同样带着一身伤来到他面前的程颐安。
　　程颐安依旧是冷漠的模样。
　　他在严金池面前蹲下，歪头看着他，眼神呆呆的。
　　严金池无法判断他是否是跟严玉麒一伙儿的，所以只是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而程颐安在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后，抬手冲他比划了一句手语。
　　可严金池看不懂，也无法从他冷漠的表情中看出任何信息。
　　程颐安见他没有反应，似乎明白了他看不懂手语，于是没有再打，而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严金池一开始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后来撞见过很多次严玉麒在地下室折磨他，严金池忽然就懂了。
　　原来程颐安是在可怜他。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悲，落到这个地步，需要一个自身难保的omega来可怜他。
　　可后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从omega身上寻找慰藉。
　　程颐安是他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能够见到的唯一一个活人。
　　而且他们同样饱受折磨，他们同样在痛苦中挣扎，他们是同类。
　　爱上同类，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上辈子从来没有对程颐安说过爱他，只是有时候会握住他的手，在他空洞地看向虚空的时候看着他。
　　他看不懂程颐安的手语，所以大多时候，他们唯一的交流就是目光。
　　可程颐安的目光空洞无物，什么时候都是呆滞的。严金池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否同样空洞，但他希望不是，他希望他望着程颐安的目光是热切的。
　　但那大概只是妄想。
　　因为程颐安从未在他的目光注视中有过任何波动。
　　他以为他会跟程颐安就这样相互舔血一直到死，可某一天，程颐安带来了一个医生。
　　那个医生就是宁尧。
　　他不知道当时程颐安是怎样劝动身为严玉麒私人医生的宁尧来给他看伤的，甚至直到上辈子他死，宁尧也不肯告诉他。
　　那天程颐安带着宁尧的到来给了他希望。
　　他不想死在这个地下室，他要出去，他要宰了严玉麒。
　　他要跟程颐安永远幸福地生活在温暖的家里。
　　而不是死在这个阴冷的地下室里。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程颐安的爱一直是带着痛苦的。
　　他的这份爱在痛苦中诞生，又在痛苦中延续。这份爱是苦的，像他小时候喝的难以入喉的中药。
　　可就算再苦，也不能舍弃。
　　不喝药活不下去的。
　　直到他重生以后，见到了鲜活的程颐安，他才觉得喉间发甜。
　　原来是老天眷顾，给他塞了颗蜜饯。
　　但那时候，他的爱依然带着痛苦的延续。
　　直到现在，直到今天，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的程颐安出现在他面前。
　　一曲终了，严金池动了。
　　他走到程颐安身后，俯身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颈窝，声线微颤：“对不起。”
　　我对你的爱，此刻才变得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