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鸟客舍》吾自揽风

1、第一章

　　墨娘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在客舍后院的菜园。哑鸟客舍靠山而立，靠近客舍的山坡种满了荔枝，下方一片菜园，一年四季五彩斑斓更迭。

　　播种，定植、搭架、绑枝条、疏叶，捏侧枝需要大量的时间，但她乐此不疲。今年春刚回暖，她就种下冬瓜、甜瓜、紫苏等瓜果蔬菜。其中冬瓜想要取得高产，必须在种植前将基肥施足，随后依旧持续地追肥。在整地时往田畦中央开沟施入腐熟的植物肥或者是农家肥作为基肥，还要每日早晚都要浇水，保证充足水分。

　　她便将菜园围栏撤下，将院子里的鸡鸭定期喂放进菜园，一来有自由飞粪二来鸡鸭喜食虫，即可施肥又能除虫，一举两得。同时将辣椒丝、洋葱头、韭菜等材料熬制成水，用竹瓢轻轻挥洒至菜园中，来防治蚜虫和其他害虫。

　　一开始，周围的邻居大家都对她的做法不理解，大家都是有意将菜园拦起来，认为鸡鸭进入菜园就如老鼠掉进米缸，定会将菜园里的瓜果蔬菜都啄得七零八落。可出乎意料的是，如墨娘所设想的一样，鸡鸭长期在后山靠虫子饱腹，对瓜果蔬菜都是浅啄即止，进入菜园更是痴迷啄虫子，比起保护菜园茁壮成长，对菜园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

　　到收成时，菜园一片欣欣向荣，左邻右舍见后纷纷效仿，还有人来瞧墨娘会播下什么种，回去也播同样的种子，学着墨娘去浇水施肥除虫，倒是也学去了七八成，收成也是极好。

　　妹妹见着人家就吐舌头：“略，学人精。”

　　墨娘也跟着学，惹得那人不好意思了，第二天就讨好着送来了新鲜瓜果蔬菜，算是学费。墨娘和妹妹开心地收下，晚上那些瓜果蔬菜就上了二人的小饭桌，妹妹摇头晃脑地吃着，说：“那人也不坏嘛。”

　　墨娘比划着手势，“这些瓜果蔬菜和我种的差得远了，不过也不算赖。”

　　入暑后，陵水县家家户户都会种植荔枝，鲜红饱满的果实挂满了树枝，放眼望去就如绿色的海里浮沉着点点红色的星光，煞是壮观。许多人家里吃不完的就会拿去市集卖，达官贵族的仆人们都会买上一大篮子带回去，等不到午饭时间就能售罄，抖掉装荔枝的篮子里的还沾着露水的土和叶子，悠哉游哉地转到鱼市顺便买条鲤鱼就回家做饭了。

　　陵水县虽然离海较远，但四周环绕江河、湖泊、水库、池沼，水质清澈，盛产鲤鱼。鲤鱼多栖息水草丛生的水体底层，以食底栖动物为主。它们单独或成小群地生活，肉质十分肥嫩，炖汤还是红烧都非常美味。

　　妹妹原是舍不得和大家一起去市集卖的，那荔枝她日日当作饭来吃都不够，哪儿舍得去卖呢。可是她想买些鲤鱼炖汤給姐姐补身体，姐姐太瘦了，那小腿和胳膊一样细，还天不亮就钻进菜园里操劳，衣服眼见着又宽松了些，看着就让人心疼。

　　她们姐妹俩自小由爷爷奶奶带大，父母从小就不见踪影，好在爷爷奶奶对姐妹二人极为疼爱，自小没有吃过什么苦，甚至还偷偷教她们认字，毕竟书堂里从未有过女孩儿，可爷爷一早就预料到自己和老伴儿不能陪两个孙女太久，教会她们读书写字和珠算，除了会做生意也能跟人打交道，不至于因为不识字而处处求人，凡事都能自给自足他们就放心了。

　　这点确实是爷爷考虑的周到，在他们二老相继过世后。曾经从不打招呼的亲戚都找上门来，拿着一张房据和地据就说客舍其实是他们的，看老人小孩可怜就没来收走，如今姐妹已经长大成人，二老也驾鹤西去，他们仁至义尽，现在也该收回这客舍了。

　　眼尖的妹妹一把抓过那个亲戚手中所谓的房据，竟然是一张随意从草药书上撕下来的纸张，上面还写着治风寒的草药配方。

　　“上五味，（口父）咀，以水七升，微火煮取三升，去滓，适寒温，服一升。服已须臾，啜热稀粥一升余，以助药力。温覆令一时许，遍身漐漐微似有汗者益佳，不可令如水流漓，病者必不除。若一服汗出病瘥，停后服，不必尽剂；若不汗，更服依前法，又不汗，后服小促其间，半日许令三服尽。若病重者，一日一夜服，周时观之。服一剂尽，病证犹在者，更作服；若汗不出，乃服至二三剂。禁生冷、黏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恶等物。”

　　“恶臭”二字妹妹故意念得很重，砸得那亲戚脸一阵红一阵白。

　　刚刚嚣张至极现在百念灰冷，那亲戚没料到自己素日里正眼都不看的小丫头竟然识字，而且比他认识的字还多。那密密麻麻的草药配方他看着就晕头转向，这丫头竟一字不漏的念了下来，他二叔那个竟然学那富贵人家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读书，真是有辱斯文！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四字成语来骂他那个二叔，脑海中憋半天才憋出来这四个字，还是他听戏曲学的。

　　此行出师不利，那亲戚臭着脸拂袖而去。但是第二天，他带着一帮人又上门了，嘴里嚷嚷着说墨娘和妹妹不是爷爷奶奶亲生的，无权占有二老的客舍，叫嚣着让她们搬出去。一群人如过境蝗虫，把客舍里的前厅、厨房、客房、后院、马厩都砸了，遍地狼藉。姐妹俩吓得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这群人砸完东西就拽着姐妹的衣服准备将她们扔出去。

　　一到门口那些人和姐妹都愣住了，邻居们提着家里的农具在门口一圈圈地聚拢在客舍门口，为首的胖婶二话不说拿着锄就砸向这群人，悬在半空的姐妹俩跌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妹妹没来得及揉屁股就被墨娘扯着一路爬，好不容易爬出来了充满口水、汗水、血水的人堆，扶着大门喘着粗气的姐妹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太残忍了，胖婶下手也太狠了。”

　　墨娘比着手势，“大概要断子绝孙了。”

　　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一起耸耸肩叹了口气。

　　阿嚏——，胖婶儿打了个喷嚏，真是入秋了哈，快中午了还这么冷。不行，得赶紧处理好鲤鱼去开始生火，一会儿就能喝上暖暖的鲤鱼汤了。

　　?去鳞?、?挖内脏?、?去腥线?一气呵成，身上也微微出了些汗，但就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她，不会是这么快就招来了野猫吧？胖婶警觉起来，立刻嚎一嗓子：“哪来的死野猫敢打你姑奶奶鱼汤的主意！滚远点！”

　　“胖婶儿～是我啦”一个小奶音从门那儿传来，随后妹妹就进来了，胖婶儿这一嗓子着实把妹妹吓到了，她在门外面拿着荔枝徘徊几圈犹豫很久要不要给姐姐讨一碗汤，这下好了，再不进去就要被当成野猫揍了。“你这鱼汤可以给我一碗吗，我拿荔枝跟你换～”

　　“哎哟乖乖是你呀，可是我这鱼刚刚好够我们一家人吃，没有多的呀。”见是妹妹，胖婶儿刚提起来的心顿时放下来，刚刚还洪亮的粗嗓子也细了许多。

　　虽然料想会被拒绝，但还是有点尴尬，见妹妹拿着荔枝进退两难，胖婶儿也觉得心疼，语气更软了些。“明天我还去集市，你若是还想给你姐姐炖鱼汤喝，那就明天过来跟婶儿一起去集市卖荔枝，保准你有钱买鱼儿。”

　　“真的吗！我以为你今天去了，明天就不去了。”妹妹喜出望外，她不敢一个人去集市，因为个头小，没有姐姐陪着她的话，个头高过她的人很容易看不见她然后不小心被撞着，真是有苦难言。

　　“当然去啦。”胖婶儿笑容满面的应着。其实她明天不打算去，准备过两天再去就能顺便再买鱼了。今天的鱼汤吃完，剩下的汤还能煮薏米粥，内脏也能炒一盘菜，能吃好几天呢。吃完了再去卖荔枝买鱼也不迟。可是，墨娘这几天忙于农活和打理客舍，妹妹这么小自己定是不敢单独去集市的，陪她去一趟也罢。

　　“好诶！那明天早晨我在门口等你！”妹妹高兴极了，蹦蹦跳跳地就跑回了家。

　　胖婶儿宠溺地摇摇头，没办法，明天再去一趟呗。

　　墨娘比划手势：你要跟胖婶一起去集市卖荔枝？

　　“嗯！姐姐你有什么需要的？我明天卖了钱一起给你买回来。”

　　我想想。

　　墨娘转身进仓库翻找，过一会儿出来拿了纸和笔写下：柑橘苗、桃树种子、黄瓜种子、蜡烛、铁...

　　她执笔踌躇了片刻，又划掉了“铁”字，那铁铲比妹妹还高、又重，万一受伤了可咋整，而且胖婶儿肯定看不过去会帮妹妹的，本来人家就是好意带妹妹去集市卖荔枝，怎么能让人家又当菩萨又当劳夫呢，算了，过两天地里都忙活地差不多了，自己去买回来好了。

　　写罢，她把纸折了折，递给了妹妹，然后就去厨房蒸杂粮饭了。

　　杂粮饭，将稻米与豆子、小米等杂粮混合煮饭，放一晚上后就会散去部分水分，第二天带上路就能做干粮来吃，也可以嘴馋来一点嚼。墨娘还加了点自己腌好的的姜丝、辣椒丝，还滴着水就挂在正好的杂粮饭上，那腌水味道酸酸甜甜，浸入饭里多增添口味，比普通杂粮饭美味，妹妹最喜欢了。

　　好香啊～

　　已然进入梦乡的妹妹已经闻到饭味了，用力吸吸鼻子又翻了身睡过去了。

　　姐姐，我还想再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