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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侯府 ...

  •   洛阳吹别风,龙门起断烟,冬树束生涩,晚紫凝华天。古来利与名,俱在洛阳城,九陌鼓初起,万车轮已行。
      洛阳为前朝故都,几经战祸宫室焚毁,今日之东都,实为大魏立国后在洛水南易水之西重建,与旧时光景大不相同。时任豫州刺史兼洛阳令系同为八柱国的周氏先祖,建国公府时便将李、王、周三家的府邸皆建在了洛阳行宫之侧的兴国街上。如今一晃两百年,洛阳百姓合称三家府邸为兴国侯府,门前的街道反被叫作了国公街,在这条路上行走的大多非富即贵,鲜少有生面孔闯入。
      国公路上宽八丈二尺,时有穿皂服的小厮泼水净街,隔十步便有一守卫把守,可谓戒备森严。吴浚乘马引车队拐入国公街,早有李家南府的管事出来相迎。行至南府小门,十几个领事的嬷嬷将女眷从人接下,只留吴浚一人由管家陪着往正门去。
      遥见离府门只余百步,吴浚下马步行,以示尊敬。门前有两对门吏,恭敬的接过吴浚手里的缰绳,小声提醒道:“老爷走左侧偏门进去。”
      身旁的管家则说道:“吴公子您自个进去罢,今天少奶奶心情不好,小人就不去找那个骂啦。”
      踏过门槛,早有十几个婆子丫鬟簇拥着一位双十年华的绝代美人从东边连廊迎了出来,一见吴浚便笑道:“吴兄弟,这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这文曲星给盼来了。我是迟弟的二嫂常巧儿,你叫我声常姐姐就好。”
      吴浚连忙作揖道:“小弟吴浚拜见李夫人。”
      常巧儿咯咯笑道:“你呦,两府有几十个李夫人,谁知你叫的哪个?可惜信儿来的晚了,老太爷、二爷、三爷,东府的大爷,四爷,带着两府的弟兄回西都祭祖去了,如今府上只有些女眷,我就不领兄弟去见了。等过了年,老爷们回来了,才好一一拜见。”
      众人穿过绕过正堂后,吴浚才说道:“小弟只见姑姑和大太太即可,这是孟先生给大太太的手书,请夫人过目。”
      接过信来,常巧儿面色顿时清冷了三分,不过片刻间又化为和煦的春风,笑着解释道:“那可不巧了,前日宫里来人说太后圣体违和,陛下下旨要侯府的诰命们进京过年热闹热闹。二太太已入宫去了,大太太虽在家,但入了秋一直身子不好,等我通报了明日去见不迟。”
      侯府分前后宅,老侯爷在正堂前宅住,大太太、二爷、三爷分居后宅的西、正、东三院。二爷膝下有二子二女,长子在许州做丝绸生意,长女已出嫁,次女长李迟一岁尚未出阁。三爷则育有三子一女,最长的已娶妻生子协管侯府事务,其余两个则游手好闲在家里胡闹。常巧儿自管事以来上下敬服,已隐隐压过大太太一头,内宅琐事皆由她拿主意。
      常巧儿引吴浚进了东院偏厅,亲手替吴浚倒了杯茶,自谦道:“家里寒酸没什么好茶,这一点还是我哥哥从金陵带来的,说是贡茶里捡出来的,我倒尝不出好来,还得请兄弟品鉴一二。”
      虽名曰偏厅,但装潢陈设之华贵仍令吴浚瞠目结舌。正中挂的是前朝黄长生的江南山水图,左右是苏学士的对联,一题曰:福泽百姓方为好,绿润九州始是春;一题曰:今日漫谈天下事,他年皆是戏中人。案前陈列商周铜鼎,架上摆设汝定瓷瓶,规制各异皆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吴浚对此一向不屑,因此即不肯饮此茶,更不愿在这里久驻。
      常巧儿偷瞄了吴浚一眼,见他如泥塑的一般坐着不动,只得继续说道:“前日迟弟的信到了,要你住他院里。我先领你去见嫣丫头,让她帮你收拾院子。”
      一行人转过屏风,穿堂过院又往西边去,各房的丫鬟婆子见常巧儿过来无不噤若寒蝉,直到绕过一片竹林才有一穿鹅黄衫子的丫鬟冲常巧儿招手道:“少夫人,吴公子,来的好早。”
      这丫头吴浚认识,正是之前李迟身边的丫鬟之一小翠。常巧儿笑盈盈的问道:“嫣儿在么?”
      “在是在,只是有客人,恐怕——”
      小丫头目光望向吴浚,常巧儿登时会意,却依然说道:“吴兄弟,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客人见不得人么?”
      李二小姐的小院紧邻竹林,院内也遍植竹子,园中还摆着几个竹编的小凳小桌,房屋陈设小巧素雅仆从稀少,只有三两个丫鬟在廊下打牌。吴浚恪守礼仪与常巧儿带来的丫鬟婆子们一起站在了院外,只常巧儿、小翠二人先进了小院。
      一盏茶的功夫,小翠才笑盈盈的出来冲吴浚笑道:“吴公子,小姐有请。”
      院中竹林掩映之后有一小榭,门前立柱右题水能性澹为吾友,左题竹解心虚即我师,兼之院内清香袅袅檐下风铃阵阵,令吴浚暗暗称奇。偌大侯府中,竟还有这么一片净土,实在难得。
      行至门前,却见一着水蓝衣衫眉目清冷的妙龄少女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吴浚施礼道:“在下吴浚吴季深见过李二小姐。”
      李嫣微笑着点头道:“吴兄见外了,请进。”
      屋内仅有桌椅书架和几幅字而已,常巧儿正言笑晏晏坐在下首陪客人叙话,指了指门口的吴浚道:“二太太家的内侄吴家公子吴季深,才从京里来,迟弟的事大可以问他。”
      李嫣引吴浚近前,低声道:“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崔二小姐,来问四弟消息。”
      吴浚抬眼看向上首,不自觉间竟呆愣在了原地。这位崔二小姐以文章而闻名天下,但因其深入简出,故鲜少有外人见过她容貌。坊间传闻,崔小姐虽精通诗文音律,但相貌丑陋体弱多病,因此才深居城外庄园不敢见人。后来,她名声愈大,流言传的愈真,连吴浚这样的边地士人都有所耳闻。可今日一见,方知天下谣言实无根据,这位崔二小姐实是吴浚平生仅见的绝色,不但五官秀美绝伦,气质更是高绝。既有大家闺秀的雍容闲雅,又有风雅文士的翩翩气度,行动间仿佛弱柳扶风,停留处恍若神仙梦境,令人不觉自醉。
      崔二小姐见吴浚呆呆愣愣,微笑着对常巧儿说道:“这位吴家哥哥倒似呆鹅一般,姐姐说是也不是?”
      常巧儿暼了吴浚一眼,打趣道:“妹妹是天下第一等的标致人儿,哪个男人见了不丢魂?”
      吴浚讪笑了两声,赶忙说道:“小侯爷手书在此,要在下亲手交给崔小姐,本想择日过府拜谒,不想姑娘却先来了。”
      崔二小姐由怒转喜,将信收在袖中,语气温和的答谢道:“多谢季深兄千里送信,容小妹他日致谢。”
      崔氏家教甚严,她本人亦不喜热闹,既知李迟已入京多日,便不愿在此久留,不顾众人挽留匆匆离去。
      崔二小姐走后,常巧儿眼神怪异的看了一眼李嫣,问道:“妹妹怎么和她熟识?”
      李嫣摇头道:“嫂子取笑了,我自家人都认不全,哪里有能耐与崔小姐相识。人家是来找迟弟的,看样子交情匪浅!”
      李迟是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东都文会武会是从来没参与过,终日留连在戏园子、青楼,跟清贵人家出身的崔家小姐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交情匪浅”四个字那更是闻所未闻。好在常巧儿对儿女间的那点私情并不感兴趣,话锋一转说起了吴浚的事。
      “园子里又要栽树,从江左过来,单路上雇人就花了几百贯钱,我要回房好好统算统算,可不能让那些刁奴给哄了。”
      常巧儿一面说一面起身走到吴浚身边,继续说道:“让你嫣儿妹妹陪你过去罢,我留两个婆子等在这儿,有缺的少的尽管说,人手短了尽可以从东院调。”
      常巧儿来去如风,话未说完人已在屋外,等吴浚反应过来称谢时,她早已没了踪影。瞥见吴浚一副呆样,李嫣偷笑了一下,又唯恐他多心,赶紧咳嗽了一声掩盖过去,说道:“吴兄,请跟我来。”
      李氏兄妹是近邻,但庭院布置却大相径庭。李嫣是傍林,李迟却是依水,院外人工挖开的小河水流潺潺,上游设计精巧的水车吱呦吱呦转个不停,吴浚遥指水车,偏头冲李嫣问道:“李姑娘,这水车是谁人所造?”
      一旁的小翠抢着答话道:“当然是我家公子啦,这个不算什么!”
      一行五人跨过小桥,行至院门前,才看出院墙下另有两个竹子镶嵌而成的引水管路,一根粗壮些的自院内通向河下游,一根纤细些的从水车处引水连入院内,取水用水源源不绝。
      众人进院门转过石屏,才得一窥李迟宅邸的全貌。宅院被中间的两层小楼隔为两段,前院有左右厢房多植兰花香草,后院则是种些时令的瓜果菜蔬,墙角搭了棚子不知作何用处。自院外引来的水又分为了三支,一股直通楼内,两股分别通入前后院,大约是用以种菜灌园。
      屋内陈设亦奇怪之极,既无珍玩古董,也无名家字画,尽是些木制铁制的古怪物件陈列在四周。摆列的极为齐整,应当是各有用处。见吴浚惊的合不拢嘴,小翠自豪得一一介绍道:“墙边的那些公子取名叫暖冷器,铜管里水都是从厢房的炉子里引过来的,冬天暖和的不得了!。”
      吴浚又拿起桌上的圆筒,问道“这又是什么?”
      “哦,少爷特制的望远镜!”
      角落里的上下皆不封口的大缸又引起了吴浚的注意,小翠继续说道:“这大玩意公子说叫净水器,二小姐房里也有一个!”
      “那个呢?”
      “平日都是小红烧菜,公子说油烟吸多了容易得病,这吸烟器挂在窗棂上,我只要一拽那根绳,烟就全跑屋外去了。”
      “这个叫天罗地网,只要松开那个铁扣,绳网就会弹出去把野猪、狍子扣住!”
      “那是火铳枪,公子闷在屋里鼓捣了几个月呢,别看它只有一尺多长,但威力极大。别管什么虎豹豺狼,这东西一嗓门全得吓死!公子做了三把,两把随身带着,一把放在这里看家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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