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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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重逢，人们有一个执念，它一定要是轰轰烈烈爱情燃尽后犹带温热的余烬。说不准哪一年、哪一天，昔日情人再见，视线交错的那一秒，余烬重燃，爱情再度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许淮不确定自己和顾蓝山算不算得上关乎爱情的重逢，在天水的三年里，他们甚至没有正式确立任何关系。不过再见到他，确实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樊城的气候永远变化多端，上午太阳还照着，海面波光粼粼，从港口驶出的货轮将表面浮起的阳光碾碎。起伏的波浪轻柔拍打船身，母亲摇摇篮似的晃动，浪头卷起泡沫，折射出绚丽的光芒。
下午两点不到，海平面升起大片乌云，很快遮盖半边天，劈头盖脸一顿大雨。
不管是逼仄拥挤的老旧居民楼还是现代化的通天大厦，浸泡在丰沛的雨水中，夏季气温却是高的，又热又闷，空气里满是打湿泥土的雨腥味。
绿化带的植被在大雨的洗刷下焕发生机，雨水汇聚水泥地面，在排水口打转，形成漩涡，有蜗牛在水中努力求生。
突如其来的大雨或许滋润了植物，但对人类来说不是好事。任何一个人，穿任何一种牌子，只要踩在地面，鞋底就会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过分沉重。
这就是樊城。
天气预报说这场雨得持续三天左右，老天爷看起来是想把过去一年没下够的雨水补回来。
好在大雨并不能影响樊城的人们，这座繁华的临海城市照常运转。天空阴沉下来，霓虹灯陆陆续续亮起，地面横流的雨水倒映出街头五彩缤纷的光芒，不时被打着雨伞的人们来回践踏，各式各样的鞋将路面水洼搅碎成一滩流动的斑斓油彩。
城市上方被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在持续不断的雨声中，飞机的轰鸣由远及近，大雨并没有阻止飞机航班正常开放。
高温和雨水共同蒸腾，城市变成了蒸笼，笼罩高楼大厦与车水马龙，不过它们是永恒不变的，钢铁森林的威严正体现在这些方面。
许淮在樊城待了也有五年了，始终不习惯它说变就变的天气。晴天还好，一到下雨他就烦躁，烟不离手。
那股烦躁一直持续到现在。
从下午五点半开始，许淮陪着重要客户喝过几轮酒，对方含糊其辞，打得一手好太极，迟迟不肯开口谈投资的事儿。
他也是个能忍的，一直笑脸相迎，只可怜了他带过来那几个助理，转圈似的到处敬酒。
桌上堆叠香槟塔，各式各样的酒，白的红的黄的。科索玛的包厢空间宽敞，容纳得下上百人，区区几十人不在话下。
宴会办得热闹，各式甜点与菜品流水一样铺满桌面，在头顶水晶吊灯下熠熠生辉。年轻漂亮的侍者腰肢款款，柔声询问客人是否需要服务。
许淮被众人众星拱月般簇拥在中间，酒一杯接一杯下肚，胸中郁闷，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继续和老狐狸们绕。
“许总，我来替您，出去歇口气吧。”助理Kenny Rogers不知何时挤过来，笑嘻嘻将客户递过来的酒杯挡下，低声说道。
倒不是他有多能喝，而是见许淮状态不对。平时正装不离身，挺沉稳内敛的一个人，此刻微蹙着眉，额间显出浅浅折痕，单眼皮干脆利落地斜下去，睫毛拉出一道狭长暗线，掩住深邃的眼眸。
袖口对折挽上去，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领口扣子解开几颗，喉结不时滚动。再配上高出客户大半个头的身高，垂眸时总给人一种蔑视的错觉……看着像是要揍人一样。
尽管Kenny知道，他们老板从未对员工甩脸色过，但心里有股隐隐的直觉，让他下意识比其他员工更尊重许淮。
“……你注意点。”许淮眉心微不可查松了一点，随便找了个借口从人群中央脱身而出。
刚一出包厢，空气都清新了。科索玛地势临海，设计师参照西方风格，将走廊两侧设置成落地窗，客人随时可以观赏宽阔海面。
由于下雨，天色比平时黑得快。隔着落地窗望出去，海天一色，视线尽头的天空，黑云乌泱泱压下来，堆积在海平面。
走廊顶部镶嵌氛围灯，光芒昏黄，但足以他看清落地窗前倒映出的自己。
眼中不耐，西装革履，神情略带冷意。
许淮深吸一口气，胸中那股郁闷被吐了出来，脸上红晕很快消散。他下意识拿烟，指尖摸到S.T.Dupont冰冷的外壳，神智清醒许多。
走廊曲折，他漫不经心绕过拐角，冷冽还带着咸味的海风扑他一脸。
前面立着一个人，长发柔顺地散在单薄后背，窗口半开，海风正是从这里灌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淮似乎嗅到一点薄荷味，正因如此，他停下脚步。
那人同样穿着西装，黑发油亮，与阴影融为一体，两侧发丝随风翻飞，让他想到蝴蝶。
背影太过熟悉，后背依旧挺直，不用看也知道唇会紧紧抿起，眼眸清亮，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人。
记得有谁说过，当你遇见心动的人，大脑会自动脑补，一帧帧放慢Ta的所有动作。
许淮以为自己在原地站了很久，事实上，当他主动靠前，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男人听到了声音，但他无动于衷，唯有搭在窗台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屈了屈。苍白的皮肤之下，青色血管汩汩流淌温热的血，令他没有血色的脸颊涌上一点淡淡的绯红。
风还在吹，嗅到的薄荷味来源于男人指间夹住的一支烟。
许淮站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脑筋突突地跳，喉咙异常干涩，喉结几次滚动，阻止他脱口而出一句质问。
质问什么？是质问他这五年去了哪儿，还是质问他当初为何不告而辞？
可许淮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傻傻追逐月亮的少年了。
男人明白他的沉默，所以他侧头，任由发丝拍打脸颊。黑与黑的中间，那张脸白皙到透明，眼睛如同亮起的星子。
“好久不见，许淮。”
五年时光，无数次煎熬，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眼泪，被一句轻飘飘的“好久不见”揭过。
好像他们的过往也就此翻篇。
许淮眼前开始发昏，耳膜鼓噪，只听得到血液窜往心脏的声音。垂在腿侧的手猛地攥紧，他跨步向前，距离拉近，男人随风飞扬的发丝打在脸上，不痛不痒，却令他心脏跳得越来越剧烈。
“顾蓝山——”
许淮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名字嚼烂了咽进去一般，“好久不见？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话的技巧还是没有长进啊。”
熟悉的口吻，眼底带着一如既往的偏执。男人偏头看他，没说话，手指细索抖了抖，一点烟灰消散。
海风还在吹，长长的发丝于是缠绕在对方身边，无形之中将他们困在一方狭小的空间。
四目相对，眸子倒映出两张神情截然不同的脸。
许淮突然冷静下来，深呼吸好几口才后退。他怀疑自己被酒精影响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委屈又怨恨的话？
活像个怨夫。
顾蓝山看上去无动于衷，睫毛细微颤动几下，没人发现他指尖将烟掐掉了半截，指甲陷入肉里，将指尖那点皮肤掐得青白。
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许淮却停住动作，面上神色变换，最终冷笑：“我倒是忘了，你对我向来如此。”
他知道自己嘴上放狠话的行为很幼稚，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话题。
难道要他将顾蓝山按在墙上，审犯人一样质问吗？或许对方压根就不在乎自己，不然也不会突然消失，再也没有音信。
许淮心潮起伏，牙齿咬破粘膜，尝到满口腔的血腥，他听到对方轻轻的叹息。
“许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再次回到包厢，Kenny敏锐地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情绪更加低沉，不是方才的烦躁，而是满腹心事。
他默默让出位置，目光忍不住看往门口，老板是在外面看到了什么吗？
许淮进入早已习惯的状态，脸上带笑，举起酒杯，与合作商碰杯，清脆的声响明明淹没在噪音里，他却蓦地愣住。
那一瞬间，眼前无数张脸旋转起来，眼花缭乱，像是有人把多种颜料混合搅拌。他们被揉碎了通通融化在酒杯里，铺成一片绚烂的背景。
而背景中央，长发少年缓缓浮现，面容尚且稚嫩，抿起嘴冷眼看着他，嘴角浮现两个小梨涡。
许淮视线落在那对梨涡上，或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在他眼中，梨涡慢慢的似乎变成深深漩涡，将仅存的神智彻底吸了进去。
宕机已久的大脑仿佛被雷劈中一般顷刻间清醒，心脏钝痛起来。
他想起他未说出口的话。
好久不见，顾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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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的天水，还是一个落后的十八线小县城。它落后到什么程度呢，没有完善的娱乐设施，非法搭载三四个人的摩托在街上随处可见，出租车在当时的那里还不盛行。
顾蓝山没见过这么破败的县城，没有像样的商业街和居民区，所有房子都密密麻麻堆在一起，街道坑坑洼洼，被各种小摊占据，更加拥挤。
历经三个多小时的颠簸，班车停在路口，司机赶着去下一趟，迫不及待将乘客赶下车。
“呕——”
顾蓝山扔下行李直奔垃圾桶，弯下腰不住干呕。因为一路忍着呕吐，唇都被牙齿咬得惨白，在看到垃圾桶上面黏糊糊的口痰时更加恶心，胃里一阵翻涌，一张口就没忍住。
他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吐得天昏地暗，胃部抽一抽的疼，吐到最后连胃酸都吐出来了。
一个中年女人早早等在路口，见到长发少年时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对方却冲向垃圾桶呕吐。
哎呀，行李箱就这么被扔了？看那光亮的外壳就知道不便宜啊！
她急忙跑过去提起行李箱把灰拍干净，听到顾蓝山还在吐，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拍打他瘦削的后背：“吐吧吐吧，吐出来就舒服了。”
“……”
顾蓝山不习惯被人触碰，别扭的同时胃里又是一阵翻涌，胃部痉挛着，他又吐出几口酸水。
终于吐完了。
女人松了口气，生怕他出什么毛病，摊开手掌，将攥得皱巴巴的纸巾递给他，“擦擦嘴。”
顾蓝山脸上满是泪水，眼睛却漆黑深沉，不见一丝软弱，惨白的嘴唇抿着，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女人看着他的脸愣了愣，心想，这小朋友长得可真好看，比女儿青青还漂亮呢！
“谢谢。”漂亮的少年接过纸巾，礼貌道谢，将脸擦干净，扔了垃圾后才说道，“您是房东宋阿姨吧？麻烦您来接我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刚来天水肯定不认识路嘛，我就站这里等了会儿，也没多久。”宋小梅赶紧摆摆手，笑得憨厚，“咱走吧，带你看看房子，早点歇下来。”
“好。”顾蓝山上前两步要提行李箱，宋小梅却抓着杆子不放，一个劲说她来她来，他只好跟在她后边走，双手不太自在地放进裤兜里。
宋小梅住的不远，平时和邻居们处得不错，路上时不时有人和她打招呼，随后目光惊异地看向她身后的顾蓝山：“哟喂，这个男娃娃是你家亲戚啊？长得怪好看嘞！”
“不是，是城里新来的租客！”
宋小梅一边回应，一边领着顾蓝山进了前面那栋十来层的小楼。楼道狭窄黑暗，墙壁上有好些涂鸦，宋小梅一个中年女人力气却大，提着行李箱库库往楼上爬。
顾蓝山好几次表明自己提都被她拒绝，直到爬了五楼，宋小梅停在一扇掉漆的红门面前，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找了一会才挑出一把递给他：“就是这儿了。钥匙收好了啊，别弄掉了。”
顾蓝山接过钥匙，慢慢打开门，目光很平静地打量这间自己将要住几年，甚至一辈子的房子。
“房子很好，谢谢宋阿姨。”
在宋小梅期待的眼神里，他点点头，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