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瀕死乞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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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衛傾城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在黑暗中浮浮沉沉，本來開始潰散的意識正一點點地凝聚，而全身上下酸痛得不得了，連動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她凝神感覺一下身體，發現現在目不能視，鼻不能聞，耳不能聽，口不能張，五官像被人糊了一樣。片刻，她忽然舒了一口氣，能感覺到這還是個少女的身體，不是嬰孩，也就是說，她不是重新投胎了。
不知呆了多久，衛傾城又開始擔心起另外的四人，她知道自己大概沒有死掉，或許是被人救了，卻不知她們是不是和她一般幸運。這樣一想，浮沉的身體突然重重地下墮到地上，頭被火燒似的，一波波的刺痛向她襲來，一下子又暈了過去。
“可憐的孩子，這麼一撞，不死也殘了……”
“噓……輕點聲，官老爺的車才剛走，小心別讓他給聽見了。”
“就是可憐這孩子，無父無母，昨天還看她活蹦亂跳的……唉……”
“不就是個小乞丐，早死早開脫。”
一絲絲的細語如蚊子聲般傳入衛傾城的耳朵，她只覺剛剛還在一片的漆黑之中，突然眼前出現了白光，而且愈來愈亮，亮得她睜不開眼。
“這……叫大狗把她弄去無頭山葬了吧。”一名婦女帶點猶豫地說。
“你怎生知道她死了呢？”另一個人微愠地道。衛傾城想大喊，她還沒死，可是身不由己，口像被人封住似的。她現在只能感覺到手和腳的觸覺正漸漸回來了，可頭還像躺在棉花堆裏，既輕且重。
“你沒看到她剛剛就噎了氣，雙眼反白了麼？”又是一人。衛傾城能感覺到身邊聚了好十幾個人，一直在她耳邊嚷嚷，比蒼蠅還要擾人。
她試著動了動手指，總覺得有點不踏實。良久，鼻子終於通了，她滿足地吸了掉海以來的第一口空氣，胸腹突如其來地一陣劇痛，喉嚨一癢，便忍不住咳了起來。她愈咳卻愈痛，口中一甜，溫熱的液體已從腹中湧上，順著嘴角流下。
豈料，四周的人被她這舉動嚇得魂飛魄散，衛傾城聽到第一把聲音顫慄著說：“詐……詐詐……詐屍？”說起話來都結巴了。
衛傾城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艱難地張開了眼，光線一絲絲地透了進來，她轉動眼珠，頃刻才適應到強烈的陽光。可這一開眼，她發現到一點不對勁，於是又再次合上眼睛，數了三聲，再度睜開眼，再度打量四周，確定了自己沒有眼花，圍在她身旁的人的確是穿著古裝。
她怔住了，茫然地看著四周的人，他們在動，衣袂同樣飄動，過了一刻，她又閉上眼睛，默唸這是幻覺這是幻覺這是幻覺……再睜開眼睛，看到眾人依舊一臉恐懼地看著她，穿的還是那一身衣服，她又閉上雙眼，悲哀地發現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於是她開始愁了。這明顯不是她的世界，她可不知道地球還有地方會穿這種衣服，而且還是在挪威附近。
難道她遇上萬年一遇的穿越？
何謂穿越？就是某個人因某種事從所在的空間穿越到另一個空間，有可能是回到過去或者未來，甚至是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或空間。
衛傾城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古代還是另一個空間，更不知道是靈魂穿越了還是身體一起穿越了。
接著她又頭痛了，之前因為看了穿越小說太多，才拉著她的好友東奔西跑，凡是發生過詭異的失蹤事件的地方她差不多都跑遍了，現在她打算最後一次遊歷這種地方的時候居然真的穿越了。她覺得很不真實，非常的不真實，以至於她忍不住想扇自己一巴看看是不是在作夢。
“這……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啊？”看見衛傾城又合上了眼睛，沈寂了片刻都沒有動靜，急性子的人已開始問道。
只見地上的“屍體” 扯了一扯嘴角，張開了杏眼，圓瞪著天空，近乎咬牙切齒地用沙啞的聲音吐出了幾個字：“我、還、沒、死！”
她說這話時頭髮凌亂，眼睛滿佈紅絲，衣服血跡斑斑，那是血從腰部滲出來的，嘴角有一條血痕，臉上還有一道疤痕，相貌恐怖至極，只怕比屍體還要像屍體，教人看了一眼已不想看第二眼。膽子小的人看到她這般模樣，便嚇得退後了幾步。
衛傾城試著坐起來，可每動一分，痛便加劇一分。她抽了一口氣，歪著嘴盡量揚起一個笑容，轉過頭誠懇地看向最近她的一人道：“能拉我起來嗎？”誰知她還沒說完這句，人群已盡散，衛傾城微愣，還以為地上擦了油，他們都是滑走的。卻不知她不笑還好，笑起來比厲鬼還可怕，就差一句「索命來了」。
她無奈地躺在地上，這好不容易才活過來，身心都累透了。待到夕陽西下，她才下定決定咬了咬牙，一下子從地上蹦上來。
“啊！！！！！” 衛傾城忍不住慘叫了起來，她感覺像被人一刀砍成兩半似的，力氣被一下子抽光，再次躺到地上。她暗暗咒罵，這該死的痛啊！
她仰望著天空，驀地覺得眼睛和鼻子有點酸痛，眨了眨眼，想到了現在認識的人都各在天一方，沒有誰能幫到她，沒有誰知道她現在──有多痛有多苦。她強行壓下要哭的欲望，她不能哭，現在哭，哭給誰看呢？
她就這樣頹然地躺著，想想四個好友，看看天上的晚霞，每一刻都添了一分茫然。她到底在這裡做什麼？怎麼看這身體都快死了，難道她一天之內要死兩次？想到那劇痛，她真想橫下心歪著頭死了算。
她把手按在地上，一點點地撐起來，她慢慢地習慣了這痛楚，腰似乎沒那麼難受了。她嘗試站起身來，但她的身體不允許她這樣做。於是她走一步爬三步地爬到最近的店舖，問：“這……哪裡有淨洗的地方？”聲音始終沙啞，她現在才聽清楚自己的聲音，感覺像吞了沙子似的。
那掌櫃的一看到衛傾城向他這邊爬來，便已嚇得只懂躲回後間，連東西都不忙收拾。她怔住了，看到掌櫃像看妖怪般看著她，一絲酸澀從她心底流過，她深呼吸一下，正躊躇著要不要爬去別處或者自己找地方洗澡，一個小男孩溜了出來，在不遠的櫃子旁好奇地看向衛傾城。
“小弟弟……這附近有河水麼？” 衛傾城笑了笑，小男孩微微縮了一下，片刻又冒出頭來，小聲地問：“你……你是鬼？”
衛傾城正想著要不要作弄一下這男孩，卻不意看到男孩有點膽怯的眼神，頓了一刻，搖頭說：“我不是。”
說罷便轉身要離去，男孩弱小的聲音傳來：“東邊那山腳有一條小河。” 衛傾城道了聲謝，緩緩地向他說的方向爬去。
天色漸黑，衛傾城進山后，幾經辛苦折了一截樹枝當拐杖作支撐，蹣跚地走了一會兒。因為身上有傷，加上體力不支，她開始有點暈眩。
眼前樹影疊著樹影，喉嚨正火辣辣地燒著，要告知她身體到底有多渴，呼出的每一口空氣都帶著腥甜，身子微微顫抖，誠實地反映她的身體已經嚴重透支了。衛傾城現在只能盲目地向著有流水聲的方向走去，腦海中僅存一個意念：水！活下去！
當眼前完全黑暗之后，她再也撐不下去，「咚」的的一聲便倒在地上。這裏不是現代，晚上沒有亮得如白晝一樣的廣告燈。衛傾城在地上趴著，眼睛像被人矇上一層紗，她看著微弱的燈火漸漸遠去。眼前一片黑暗，她卻分不清到底是閉上了眼睛，還是睜著，又似乎這些都無所謂了。
“爸……媽……”衛傾城無聲地叫著，嘴唇微動，眼中無神，腦海中不停閃過四個好友的面容，最后浮現在她腦海中的人，是她每日都思念的，是她壓在心底最深處、此生最愛的人。
大海，她的大海。衛傾城閉上眼，把想念他的聲音壓下去，藏得更深。
衛傾城聽到了，河水近在咫尺，可是她沒有力氣過去，只一刻，她已經陷入了昏迷。
四周靜悄悄的，誰也沒有去驚動她的昏睡。
過了三更，一個黑影經過此處，走到衛傾城附近，正要跨過她的身軀向前走時，突然停下來，盯了衛傾城好一會兒，又用腳踢了衛傾城一下，而她只是軟軟的趴著，沒有任何反應。
“死了？怎麼跑到這兒來？”黑影皺起眉頭喃喃自語，聽聲音才知道是一名女子。她點燃了火折子，打量起衛傾城來。只見地上的人兒披頭散髮，臉被掩了一半，於是女子把衛傾城翻過來，這才發現她身上的衣服都染了血，呈深紅色。把手放到衛傾城鼻下，能感覺到她仍有氣息，只是出氣多入氣少，怕是撐不了多久。
“既踫上便救你一命好了。”女子解下身上的包袱，把傾城的袖子拉高，坐在地上替她把起脈來。
……
衛傾城昏迷後，作了一個長長的夢，她看見自己穿著古時候的衣服，看到許多人在眼前走馬看燈般閃過，卻一個也記不得，一個也認不得。她不能動，不能言，只能呆呆地看著，彷彿被人強行定在那兒看著不屬於自己的故事。忽聞有人正喚著她的名字……
“傾城，過來，讓娘親瞧瞧。”傾城傾城，喚的是她麼？衛傾城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對母女，只見小女娃踏著小碎步向女子跑去，而後者寵溺地看著女娃，似乎不知道衛傾城的存在。
“娘！”女娃脆生生地叫道，帶著亳不掩飾的喜悅和大大的笑臉。
“真乖，我的寶貝女兒。”女子溫柔地為女兒拍掉衣服上的塵土，然後牽著女娃的手走回屋內。
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吧！衛傾城思及此，臉變得柔和了。忽然眼前的景象像湖面的漣漪，一點點地暈開，換了另一個夢境。
“娘！娘！”還是那個女娃，只是哽咽的聲音透著驚惶和恐懼。一個老婆婆正扯著她要把她拉走，老人皺著眉，能看出有一點緊張，她邊拉邊苦口婆心地道：“小姐快走，不走就來不及了！”
“傾城快走，跟著容媽，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她的母親正痛心地看著女兒，地上一片狼藉，她站在中間，看著容媽把女兒拖出去。
“娘！娘！我不要走！娘！容媽你放開我！嗚……”女娃的哭聲漸遠，這邊她的母親也在低聲抽泣，盼著自己的女兒能逃到天涯海角，不讓官兵給搜到。
沒多久，數十個官兵已團團圍住了這個院子，帶頭的進來後，卻只看到地上躺著的女人和她掉落在地上的瓶子。
“服毒自盡？快去搜這將軍府還有沒有活口！”帶頭的人蹲下探了探她的氣息，知道她已經死了，似乎對這個結果沒有太多意外，站起身來冷靜地命令下屬做事。
官兵又迅速散去，而地上的女人嘴角緩緩流下了一條血痕。
衛傾城看得愣然，她一直像一個旁觀者，看到女人拿起瓶子時她就有種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那是一瓶毒藥。衛傾城不能言，不能動，沒有辦法阻止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毒液一點點地流入她口中。
看到女人倒下來的一刻，衛傾城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彷彿至親離世一般的苦澀，好像有什麼在一下下地敲著她的心房，要把它敲碎。
畫面一變，是剛剛的老人容媽，只見她慌慌張張地抱著哭紅了眼睛的小女娃跑到山上，轉過身，看到山腳不遠處被士兵圍困的將軍府。她指著將軍府對懷中的女娃說：“小姐，看見了嗎？老爺和夫人在裏面，他們一生忠於國、忠於民，卻被奸臣所害。所以小姐你不能哭，更不能死，你還要報仇，還要替老爺夫人活下去。”
女娃繼續她的哀哭零涕，仍是只懂呼著她的爹娘，她還小，容媽說的話，只聽懂了半句。
容媽嘆了一口氣，帶著女娃繼續逃亡。
場景再度如漣漪般暈開，是衛傾城剛剛半死不活躺的那條大街，女娃正低著頭在路邊走。此時的女娃已高了許多，披著破舊的麻衣，稍稍抬了一下頭，看到人又似乎感到羞恥地低下頭。
衛傾城突然覺得頭痛，剛剛女孩抬起頭的一瞬她覺得好熟悉，好像在哪兒看過她，偏又想不起來。
這時，女娃側了側身要走到對面街口，不知是哪個小孩貪玩把她給絆倒了。女娃摔了一大跤，手上和膝蓋都被擦破，她緩緩爬起來，看到手腳上的血時她咬了咬牙，眼淚雖然流了下來，仍不忘瞪向剛剛絆倒她的小孩。而調皮任性的小孩向她作了個鬼臉，便嬉皮笑臉地跑了開去，走時還嚷著：“醜八怪，臭乞丐，摔倒真活該。”
女娃眼中閃過怨恨，但很快又黯了下去，捂著傷口一步步地走向街口。
“走開走開！別擋在路上！縣老爺趕著回府！”一陣吆喝聲夾著馬蹄聲傳來，街上的人紛紛向左右閃避，女娃走避途中不小心被人推倒在地上，有人慌亂中踐踏她的手，她如觸電般立刻把手收回來，放在嘴前，小心呵著，卻還是痛得要緊。
忽然聽到馬車嗄啦的聲音，抬頭看見壯馬已奔到她面前，她腦中只剩一片空白。
此刻，街上只有她一人在路中心，路人都走到店舖內躲避。當他們看到一個小乞丐坐在街上時，向她投去憐憫、嘲諷、幸災樂禍、同情等各種眼神，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救她。
衛傾城張了張口，她很想衝出去救小女孩，可是她不能，她是一個旁觀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憤怒的馬牽拉著車輾過女孩嬌弱的身體，並在她身上踏了幾腳。車伕對地上的人不屑一顧，甚至還厭惡地皺了皺眉，抽打一下馬身，讓馬車走得更快。
女娃被輾過後，只是靜靜地躺在地上，眼睛緊緊地閉上，不願看到這個骯髒的世界。
血，從腰間慢慢滲了出來，染紅了她的衣服，那是容媽彌留之際替她縫的最后一件衣服。髒了，也罷，反正她很快就能再見到她的爹爹、娘親和容媽。
衛傾城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女娃的模樣這麼熟悉了，因為她和衛傾城……一模一樣。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瀕死乞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