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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白玉弓弩(5) ...

  •   “裳儿,你过来看看,哀家总觉得此处应添个什么。”冯太后亲手作画,案上躺着的正是一副山水图,中间一处空白,总感觉差点什么。

      赵明裳抬袖接笔端详了半响,朱唇浅扬,提笔在空白处画了起来。

      少顷,画成,墨色山水图间,有一女子持茶盏饮茶,侧目欣赏着山川美景。若仔细看,画中女子的青丝间尚夹杂着些许白发。

      “臣女斗胆,加了处赏景美人。”赵明裳俯首揖礼,盯着地板。

      冯太后微眯起眼注视着画,深棕色厚袍加身的女子保养得当,眼角间仅一两丝细纹。

      画中赏景女子亦是金钗盘发,长袍铺展。

      殿中安静,无一丝声响,冯太后身边人都清楚,这是冯太后要发怒的前兆。服侍的宫女嬷嬷大气不敢喘一口,赵明裳神色平静心中也拿不准。

      “好。”

      见冯太后脸上挂了笑,在场众人才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

      “华京第一才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裳儿此番甚合哀家意。”

      一只冰凉的,细腻间藏着几分粗糙的手盖上赵明裳的手背,冯太后牵起赵明裳的手,赵明裳抬眸起身,随冯太后坐上软榻。

      “近月来民间怨声渐起,想来岁凶收成不好,朝廷虽减免赋税,如此情况却未减少半分。”

      乾平帝早几日要为沈妃建塔,碍于朝中声音最后只是建了小楼,这几日想念沈妃他又上去闭关了,还跟了几个道士。朝政便暂时由冯太后代为处理。

      赵明裳时常关注着民情,这件事早已经熟知,正等着一个台阶。

      女子垂着头,半响未说话。冯太后严肃道:“哀家准你畅言,皆不论罪。”

      得此免死令牌,女子才出声,“回太后娘娘,臣女以为改稻为桑虽可增加丝绸产量充盈国库,但粮食减产,粮价上涨,又遇天旱,百姓无粮可食。臣女前些日子回乡探亲,北地县城尚有饿殍伏地,松江一带百姓算是勉强度日。由此看来,此政策恐再需思量。”

      这番见解还是那日赵明裳再见徐凝,徐凝无意中说的。

      冯太后拧眉,思索一二。

      这些年乾平帝多兴土木,房嵇之流提出新政前一两年大肆增税,后来新政之中便有改稻为桑这一条,房嵇虽被革职但这条新政却被保留下来。

      要说便是在祯宁十五年,那时候天子近臣闻凉于皇帝跟前吹枕边风,建议在武潼关一带开放多地贸易,以更好地将中原丝绸流入别国。贸易打通许异国商贩流通于此,中原丝绸以高价卖出,乾平帝自是尝到许多甜头,这比增加赋税进银子快得多。

      中原以外之地一时掀起狂热,江南一带提花织机忙得冒烟,有一段时间丝绸产量可谓供不应求,后来房嵇便提出“改稻为桑”,也非房嵇一人提出而是沈贵妃之父沈为序提出的。
      不到两年,这条变法便失败了,情况比现下的还要糟糕,不仅是北地江南一带陡然出现干旱,稻田过少百姓没粮吃,国库早就贫瘠即使开仓放粮也没放多少,百姓怨声载道,最后房嵇之流或降职或革职,皆没有好下场。

      乾平帝念在沈为序是沈贵妃亲眷,爱屋及乌,只降职连带罚了一年俸禄。

      这些年冯太后多数阻拦土木修建,才勉强养精蓄锐,乾平帝看着国内情况日渐良好,也不知哪根筋抽风去年年底再推行此策,即使其中有许多官员制止。这一次乾平帝减免桑稻赋税,种桑者外加补贴,百姓们又有争先恐后之相。

      赵明裳见太后未应答,再道:“种桑应因地制宜,况且民以食为天……”

      “好了,哀家累了,你且下去罢。”

      不等赵明裳说完,冯太后便扶额闭眼。

      赵明裳皱眉,心中紧张还是退了下去,气势减弱,不似方才绘图那般镇静。

      “是。臣女告退。”

      待女子消失在宫门外,和春姑姑上前沏了盏茶,垂眸浅笑,“奴婢瞧着这赵家姑娘,似有娘娘当年风范。”

      和春向来知无不言。

      “聪明是聪明,可就是经历太少,好些事看不明白,话也收不住,一股脑的全让人知晓心中所想。”

      和春轻揉着太后的太阳穴,“这日子还长,想必赵家姑娘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

      堂溪胥去信醉生痴大半月了,还没收到回信。

      “阿胥,你是不是记错了啊,这么久了醉师父还没来。”

      徐凝这么些日子力量练起来不少,但还是差了点他人点拨,堂溪胥练的是枪,细节指导还是差了点意思。

      “醉师父四处游历,确实有暗探来报,醉前辈在这附近。”堂溪胥有几分尴尬。

      白日里的山谷没什么烟雾,算着时日快到夏季了,徐凝重复练着入尘剑法。

      “醉前辈您就快些来吧,我等得花都谢了。”徐凝小声抱怨。

      说曹操曹操到,“小凝凝这么想我啊。”

      多么熟悉的嬉皮笑脸、又有几分犯贱的笑声。

      徐凝收剑转身,空无一人。

      左肩被人一拍,向左转身还是不见人影。

      “小凝凝在这儿呢。”一张三十来岁男子的脸出现在徐凝面前,眼眯成缝,白色长胡子辫成小辫。

      “醉前辈您可算来了。”徐凝心中欣喜。

      “原来我这么受人挂怀啊。”

      堂溪胥有不知哪里去了,方才还跟徐凝说话。

      “十多天前收到小引昭的信,我还有事,只有五天时间,速教速决。”醉生痴喝了一口酒。

      徐凝话不多说,提剑演示。

      相较于醉生痴第一次见时,徐凝进步不少。

      夕麟剑划破长空,如长虹破世,开竹劈林。

      醉生痴眼睛忽然明亮,本想再喝一口酒,动作僵住,神情严肃不少,

      小妮子进步够快啊,莫不是我当时看错了?其实她根骨很好,天赋绝佳?

      徐凝再使入尘剑法最后一式,劈程,尘土飞扬但却无杀伤力。

      醉生痴再大喝一口酒,酒水顺着嘴角淌到衣服上。

      “样子是做像了,精髓是一点没有,不及当年入尘剑仙方泓枳一半。”

      听见方泓枳这个名字时,徐凝愣了一下,想起在上一世莫夫人告诉她方泓枳是她的生母,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徐凝在现世从小和外婆相依为命,记忆里母亲长什么模样完全没有印象,对于父亲的长相倒还有点模模糊糊。

      第一世在晋国皇宫见到方泓枳的画像,徐凝也是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像是一个曾经认识许久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她与方泓枳眉眼间确有几分相似。

      “我怎么可能与方前辈相比,她乃当今第一女剑仙,曾以一人之力护佑整个大忻的人。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才不会心比天高。”徐凝拿不准当年莫夫人说的是否是真的,还是当自己与方泓枳没有关系。

      醉生痴翻了个跟斗,落到石壁上,仰头再大饮一口酒,“小凝凝,你可不能这么认为。当年的方泓枳学得没你快。”

      徐凝暗悄悄地想,我能学这么快那是因为我已经学过一回。徐凝再一想,如果醉生痴知道她经历过一世学过一遍,还升不了高境界,估计能把她的后脑勺打出一个桃子来。

      白发男子望着远方淡蓝的天际,“当年我也说她心比天高,什么都不会也不懂,还妄想成为一代大侠,救助百姓。”

      “可你猜她怎么说?”

      徐凝摇头。

      “她说‘我要是没有一颗比天还高的心,又怎么达到和天一样高的成就,又怎么敢和老天爷抢人?’所以啊小凝凝,心比天高从来不是一件什么坏事,说不定还能使你成为年轻一辈翘楚。”

      徐凝,第一直认为心比天高是个贬义词,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忽然有点好奇方泓枳是个怎样的人。

      醉生痴俯首看着小姑娘傻愣愣的眼神,笑道:“行了,我只示范三次,至于你能学到多少全看你自己了。”

      “才三次?”

      徐凝接过醉生痴扔来的酒壶。

      “引昭我只教过一次,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醉生痴跃下,夺过徐凝握在手中的剑。

      “既然你入尘剑法已经自学完了,那我便教你些其他的东西。”

      夕麟剑在空中乱舞,剑气肆意,撩动徐凝的耳发。

      一套剑法下来,行云流水,好似飞仙遨游,三里之外瞬时下起叶子雨。

      “前辈,这是什么剑法。”徐凝一边模仿比划着,眼中闪烁着兴奋。

      “这叫,你猜。”醉生痴收剑停下,斜眼对徐凝说。

      “我怎么知道,您让我猜我也猜不出来。”

      “什么说让你猜,这就叫你猜。”醉生痴取走徐凝身上挂着的酒壶。

      “这么随意?”

      老头脸上泛了点红,“嗯,就这么随意。”

      徐凝不可置信,还是鸡啄米似的点头。

      “行了该你了。”

      “我?您才示范了一次。”

      徐凝不情不愿地拿起剑。

      “磨蹭什么,快点。”

      “您催什么催。”

      徐凝努力回忆着刚才的剑式,尽量做好每一式。

      这套“你猜”,看着有点陌生,实际是对入尘剑法的一种延伸放大,徐凝的手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压身。”一道清澈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徐凝照做。

      “出剑,化剑为心,以剑为眼。”

      徐凝一步步照做。

      醉生痴抚着胡子,嘴角开到眼角高,“小凝凝,我看你不学得挺快的嘛,第一遍就把动作学会了。”

      “刚才不是您在一旁指导吗?”

      醉生痴一脸疑惑,“我方才一句话没说,小凝凝怕不是练剑练傻了。”

      徐凝再做一遍,耳边只有风的声音。

      难道是我听错了?

      绝对不是李江门,李江门擅幻术重门,早些时候李江门便是通过幻术重门教授徐凝的。

      刚才的声音和李江门的完全不同,要年轻些,也更温柔。

      徐凝没在想其他,准备等光羽回来后问问它。

      “你们在聊什么呢?”消失了许久的堂溪胥终于回来。

      “你上哪里去了,方才还找你呢。”

      青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食盒。

      “紫苏饮子!”

      徐凝拿起一碗递给醉生痴,“师父喝点不,阿胥做的,很好喝哦。”

      醉生痴还就喜欢这些小甜水,“哎呀,引昭真懂事,还晓得为师喜欢这个。”

      他以为堂溪胥定会说,这是给徐凝做的,你只是顺道而已之类的话,没想到却是,“师父喜欢就好。” 脸上还挂着笑。

      醉生痴摸着编成小辫子的胡子,这小子也算是有点人味了。

      想着几个月前,眼前青年一副生死看淡不认不鬼的样子,现在嘛虽然也不算好,但到底是比以前好了。

      徐凝用勺子喝了几口,觉得不得劲儿,一口干完,“哈,爽!”

      现下正是夏季,喝上碗冰镇的紫苏饮子,一身热意尽数消散。

      醉生痴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教完就走了,晚饭也没留上吃一口。

      徐凝只学学会了剑招,要说剑气如何,如何将其施展开来,还是没什么头绪。

      ……

      “城主,出事了。南阳侯夫人廖氏疯了。”

      徐凝执白棋摸索着该下哪里。

      堂溪胥将旗子轻放下,皱眉沉声,“怎么回事。”

      自得知南阳侯府家事,堂溪胥便一直派捉影暗中监视南阳侯府,没想到自宫宴不过过去半月,廖氏便出事了。
      “属下也不知,昨日就不对劲,一个人对着花草树木自言自语,属下离得远也没听清在说什么。”

      堂溪胥和徐凝二人赶到南阳侯府时,却是火光漫天。

      “姐姐可知这南阳侯府为何会无端起火?”徐凝随意选了个围观火势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回头看了眼徐凝,猜到是外地人,“我也不大清楚,不过这侯夫人怕是得了失心疯。昨夜的时候我起来熄灯笼,就见她独自在街上游荡,嘴里念叨什么。”

      女子继续观望火势,几秒钟后又想起什么,“哦,前几天侯府里那位傻子小姐生了场重病,也不知今日有人把她救出来了没有。”

      不久,邯立抱了个女子从火里走出来,灰尘仆仆,女子头发凌乱,尚在昏迷。

      二人上了马车,熊熊燃烧的宅子被远抛在马车后。

      马车走的小道,夜深人静,无一人。

      邯立擦拭着女子脸上的灰,倏然,马车急刹住,邯立身体向前晃荡。随后马车帘子被掀开,一道声音晃如鬼魅,“邯公子,别来无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白玉弓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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