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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黑夜(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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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凝猫着的腰微微抬起,余光与长殿尽头那道幽暗的目光相对。
“来者何人?”
瞬时飞来一枚月牙状的暗器,徐凝右撤半步险险避开,墨漆硬木门翻出浅黄色碎木屑。
徐凝使了点劲才把暗器取出来,“原来你还活着啊。”
声音冷冷的,责怪中透着少许喜悦。
堂溪胥听清声音,从高座上一跃而下疾步到女子跟前。
琥珀瞳孔盈满月光,锋利的眉骨柔和下来,嘴角微微浅扬,眉眼化开春雪,只一瞬,唇角压下乌云再次浮上来。
他看了一眼徐凝又垂首移开眸子,唇色血红,脸色苍白,悄悄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对啊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早些年为了隐藏身份,贴假面,月中之时尚要忍受毒发噬心之痛。
上一世,上上一世,两世记忆重叠,让徐凝怎么也气不起来。
他好好的不就是最好的吗?
徐凝快步奔去,扑入青年怀里,“我、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霎那间,泪水如暴雨般倾盆而下,细碎的呜咽一点一点从喉咙间溢出。
徐凝搂紧堂溪胥脖颈,很紧,很紧,不留一点缝隙。
堂溪胥僵住,悬空的手倏尔落下,轻拍女子后背。
“没死,好好的呢。”他嘴角轻扬,漆黑的瞳孔含了漫天繁星。
回想他年少时的画面,那时候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呢,万虫噬咬一定很痛吧。
莫伯伯他们都走了,以后便由我陪着你吧。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徐凝哭泣的声音渗着强硬。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堂溪胥双眸含笑,好似那江南烟雨半掩着的朦胧,随之扣住徐凝后脑,轻轻抚了抚。
徐凝没听见他回应,又道:“你听到没有!”
“好。”
青年殷红的唇角噙着浅浅笑意。
“咕~咕”
徐凝起身,眼眶红润,瘪嘴道:“我饿了,我为了找你一日未吃东西了。”
堂溪胥眼角的笑意更甚,“好,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你还会做饭。”
徐凝收住嘴,堂溪胥当然会做啊。他被巫族人扔出来,在遇见毕若华之前四处流浪,自己觅食自己做饭,有时候实在找不到吃的了,溜进酒楼偷吃残羹冷饭皆是常态。
“对不起。”徐凝垂眸,看着堂溪胥的鞋面,莲花纹状。
青年捉起女子手,温声道:“你不用与我道歉,这些我从来不在乎的。况且在我这里,凝凝永远是对的。”
徐凝破涕为笑,“你这是哪儿来的歪理?”
“这怎么算歪理?”
堂溪胥拉着徐凝朝屋内走。
一个时辰后,堂溪胥端上两碗鲜美的馄饨面。
滑嫩的鲜肉配着几片小白菜,撒上些许葱花,徐凝食欲大增迅速炫完一碗。
堂溪胥撑着下巴,一直看着她,“你慢慢吃呀,这里还有一碗,不够锅里还有。”
徐凝皱眉,怎么觉着他这声音温温软软的,又像姑娘家用的脂粉,总而言之有点撒娇的味道。
“咳咳,你好好说话,你就说‘你慢慢吃’就好,怎么还加个‘呀’。”徐凝两颊通红,看着像是吃热混沌吃热的,实则是心上有柳絮在挠痒痒。
那双含星眸还瞅着她,一点不害臊。
“沈贵妃已死,可闻凉还在,你没动他吧?”
第一世,堂溪胥出关没多久就把南教端了,徐凝也不清楚他是何时出的关,但愿现在还来得及。
堂溪胥收住笑,神色严肃,“凝凝问这个做什么?”
“当年莫家的案子恐另有隐情,闻凉未必是真凶,还需得再明真相。”
青年未说话,皱眉盯着只余混沌汤的碗。
“闻凉很看重那封血书,血书虽说是瞿老庄主这些年来收集的,可未免也太过顺利些。”堂溪胥抬眸,徐凝接着道:“瞿将军收集莫家残将名单花了两年时间,七七八八的有很多,可又是谁诱导他去做的呢?”
“据我所知,他与莫家并无干系,更非朝堂中人,当年发生如此大的事,陛下为防止恐慌并未声张,只说是莫家为守住邺县战死武潼关,守住了邺县。而他算半个江湖人,竟知道如此秘辛,你不觉得可疑吗?”
徐凝也是经历了上一世,晓得堂溪胥报错了仇,倒回来想,当时这件事未免太过顺利些,像是有人挖好坑等着他们跳,又像个障眼法,巧妙地隐蔽自己。
这一点堂溪胥未想到,徐凝提起,事情确实如此。
“闻凉为一介宦官,权倾朝野,忌惮他的,想害他的多了去了。幕后之人定身居高位,手握重权。”
堂溪胥沉思片刻,徐凝此番说辞不无道理。
“闻凉效忠陛下,是陛下手中的刀,亦是朝堂与江湖上的眼睛,杀他不等同于自断臂膀?”
两人对视,心领神会,有些眉目,有几人或有嫌疑。
堂溪胥按兵不动,没有去南教兴师问罪,听了徐凝的话,先从瞿家查起。
自瞿家灭门后,瞿义与瞿襄皆入了不惑城,一个没日没夜地练功,一个成日专研药理。
次日,是夜。
寒夜之下,一青年专心舞剑。出剑压身,剑风扫过白玉兰,眉目肃杀凌厉。
今日徐凝偏不走正门,跃墙而入,堂溪胥跟在身后,嘴角浅浅噙着笑,徐凝第一次翻墙时要他接,那会儿起坏心,故意没接,现下想来还有几分愧疚。
瞿义以为进了贼人,剑锋已然指过来,徐凝两旁的耳发向后掀起。
“是我,是我。出手悠着点。”徐凝两指夹住尖端,慢慢移开。
“凝、”瞿义看清来人收剑,眼中惊诧,话说了半截便被女子身后青年眼神警告。
马上改口,“原来是徐姑娘。”
“你怎的还与我客气起来?叫我全名就行。”
“这……”瞿义余光时不时看向堂溪胥。
青年笑容浅浅的,仿佛刚才做出眼神警告的不是他。
“凝凝怎么说你便如何做。”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笑,只是徐凝看不见。
“行。”瞿义用袖子不经意擦额角汗。
小厮上了茶水,瞿义把剑放下,一边说:“这么晚了你二人找我何事?”
徐凝双手互拧,想着一会儿如何开口问这件事,没想到瞿义直接挑明。
沉默半响,拧眉正声,“瞿家葬礼上除了闻凉,可还有其他朝中人前来祭奠?”
瞿义脸上的笑容消失,盯着徐凝半响。
“现下怀疑那封血书却有蹊跷,或许……”
不待徐凝话说完,瞿义如咽鱼刺,眼角沾了湿意,沉声冷笑,“所以你们认为是我爹故意的?”
“不是,我怀疑瞿庄主恐生前遭人做刀使。”徐凝冷静解释。
“我爹那么尊敬莫将军,敬仰江湖侠客,又怎么可能去做害他们的事?”
瞿义脆弱的声音混着泪意。
“你都说了瞿庄主敬仰莫将军。”
瞿义面色僵住,眼神凝固,飘忽起来,嘴唇煞白。
“天色已晚,在下准备歇息,二位慢走,恕瞿某不送客。”瞿义将二人推至门外,黑脸关门。
徐凝挑挑眉,又有些担忧,“他这样想又如何是好。”
堂溪胥抬眸,青木门洇了水,还未干,有参差不齐的水痕,看样子一夜过去明日该彻底干了。
“且给他些时日想想吧。”
二人一路走回去,谁也没说话,月光撒亮前路,徐凝慢慢走,想要和堂溪胥的影子重合。
“为何阿胥如此信任我,我一说怀疑你便随我去。”
青年脸上开出一抹笑,“因为你是凝凝啊。”
徐凝哑声,一时说不上什么话来。
“那如果我告诉你,将来某一天我将会离开……”
“你说什么?”青年神色冷下来,话语间藏着几分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