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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OO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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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346趟动车
“六车八十五号座,六车……”刚过检票口,下完长楼梯,水小兔大包小包的在一处阴凉地停了下来。
时值七月,酷暑难消,头顶树杈上蝉鸣声吱呀不断,水小兔抬手擦了擦额头薄汗,从兜里掏出车票,又瞧了眼车次位置,确认自己背的没错,又小声默默嘀咕起来,“六八五,六八五,六八五……”
以往能让水小兔三伏天跑到火车站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乘车到隔壁市去找路和安。路和安与她青梅竹马,前年离家在隔壁昌市找到一份木匠活,学徒工,一月十五块,包吃包住,为期一年半,既能挣着钱,还能学手艺。
路和安没多犹豫,和家里商量好后就欣然同意了。匆匆收拾包裹买了票,出发昌市的前一天,俩人还特地聚了聚。
隔天一大早,昏睡睡过了的水小兔脑子还没算清醒,就着急忙慌撒上鞋,顶着一头鸡窝头,拔腿狂奔火车站。
早六点的江市小巷里,水小兔一边脚不沾地的奔跑,一边动手理着迎风飞舞的秀发。最终,紧赶慢赶,在天边最后一抹粉色朝霞没入地平线时,她的一声再见也稳稳传入路和安耳里。
路和安扭头,站在一侧台阶里,脸上灿烂的像春月里的牡丹花。一边挥手一边告别,一步三回头,直到双双隐没在那汹涌的人潮。
之后俩人又陆续见过几次,都是她跑去昌市找的路和安。为此,周围已经有人说他俩是在搞对象了。
水小兔听听也就算了,毕竟三人成虎,她水小兔又是小嘴一张,怎能敌得过对方一打一打又一打。
她是无所谓了,可她爹水小火却是不干了。不止一次在饭桌上对她指着鼻子骂,说她姑娘家家不要脸,隔着几百公里送上门去给人睡!
他说的是有鼻子有眼,水小兔懒得掰扯,干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门心思埋头苦吃。
每到这时候,苏红红的人气儿就上来了。一边给人夹菜一边给人拍背,面上是帮她这个继女说话,实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生怕水父脑门上的这把小火烧的不够旺,生怕她的日子太舒坦。
水小兔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口中的苏红红和她眼里的苏红红差别怎么那么大?
在外人眼里,苏红红是人软语娇的好继母,可以水小兔本人的视角来看,同一个屋檐下的这个苏红红,却也是整个家里最最容不下她的第二人。
是的,才第二。
不过现在这些排名都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她已经到了火车站了!她这次来车站不是要去昌市吐苦水,而是响应国家号召,从江市出发,动身前往大东北。
水小兔走的匆忙,没时间去找路和安当面说。于是今天来车站前,她先去把昨晚写的那封信给寄出去了,信上有她几句滚瓜烂熟的牢骚话以及这次下乡去的地址。估计等她到了黑省,这信也就辗转到了路和安手里了。
正想着,周围人头攒动,原本一同歇着的人不约而同起身收拾行李。扭头一看,三五十米处鸣笛响起,车头腾起滚滚浓烟,右侧车身上一行醒目的白漆楷体,k346,正是她要坐的那趟车。
水小兔左手行李箱,右手挎个包,掏出火车票,站在人群后排队等上车。
火车稳稳停下,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不少乘客,一连下了小两分钟,队伍最前的一个男子这才终于上了车。江市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趟火车停靠时间总共五分钟,差不多下车消耗了一半,这会还剩了一半。
水小兔扭着脑袋东瞧西看,发现每个车厢前都是大包小包,人山人海,其中主力多是和她年龄相近的青壮年,十七八的模样,一个个朝气蓬勃,就像早晨五六点钟初升的太阳,小脸儿嫩的就像能要掐出水来。水小兔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塞。
喜欢是因为好看。
心塞也是因为好看。
再过几分钟,她就要在这些个好看的人眼里顷刻化身铁石心肠,她怎能不心塞。
嗳……石头的哪里是她,分明是作者才对!
“同志,请出示您的车票。”
乘务员的嗓音再度把她拉回七十年代,水小兔面如菜色,递过手上火车票,万般沉重的上了车。
六八五。
一个背了不下百遍的阿拉伯数字。背的多倒不是她记性不好,需要口中念叨一遍一遍又一遍,而是加上这次,她已经坐了整整四趟车了,回回都是三四六,回回更是六八五。
是的,她水小兔,穿书了。
不同于其他人的男主,女主,男二或女配,她穿的角色更像是个十八线,一个‘坏’的极其刻板的路人甲。
路人戏份不多,搬上银幕顶多也就是个三五集,属于刚出场刷个存在感就马上被人厌狗嫌的一丑角。而她这丑角被创造出来的使命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用她那蠢笨如猪的猪脑子推动故事情节发展,为男女主的平坦人生添油加醋、铺砖垫瓦。
妥妥一个没得感情,随用随抛的npc。
水小兔知道,要换宫斗戏,她是绝对是活不过第一集的。要手段没手段,要头脑没头脑的,可这是本年代文,还是一本披着下乡知青皮的恋爱文。因此,水一水,拉一拉,她的存活率就又高了那么三五倍。
那本书具体叫什么水小兔已经记不得了,她只是闲着无聊点了推荐栏进去,然后跳着看了十几章,正好看到书里和她同名的水小兔下了线。怎么说呢,作者给女主的标签是人见人爱万人迷,给水小兔的标签则是鸡肠猪脑混二代,光看前缀就知道她这角色到底是有多不受待见了。
眼下,她的第一个任务,马上就要开始了。
“同志?”水小兔轻轻敲了敲小桌板,假模假样的看了眼车票,看桌上红发夹半天没有反应,伸手轻点了一下那白裙子肩头。
“哎!”一声高亢嘹亮的吼声蓦地出了声,“干什么,干什么!没看见人家在休息吗?长没长眼啊!”
一时间,车厢里路过的,找座的,周围打瞌睡的统统目光投了来,只因这个大嗓门一声更比一声高。
人家把戏台子都搭好了,就等她上台了。为了不辜负周围一众看好戏的,水小兔腔调十足,冷着脸道:“同志,这人是你女朋友吗?如果她是你的女朋友,麻烦你叫醒她,因为,她坐的是我的位置。”
几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完之后,水小兔都忍不住在心底给自己鼓掌喝彩了。要知道,这可是她事后复盘,一连改了三遍的成果。
头几次,水小兔都好声好气的和这男的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要打扰那位女同志,只是因为她坐了自己的位置而已。
可这个名叫陆柒亮的男人,不依不饶,硬是把她的轻手轻脚扭曲成了推搡动手,扯着大嗓门在车厢里嚷嚷,愣是把乘务员嚷了来。
后来再加上对面三人面不改色的做伪证,她水小兔刚上车还没十分钟就寡不敌众,被众人齐齐扣上了歹毒心肠再加女骗子的铁帽子。
从始至终,那白裙子女生无论周围多嘈杂,却是连头也一次都没抬起过。
只因,“思思发烧了!”知道了,知道了,她已经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哦。这是……烧昏过去了?”
水小兔凑近,打算出于人道主义探探女主鼻息。万一烧成傻的怎么办,那她更别提什么回家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她刚蹲下没多久,就被一个蓝袖子一把推坐到地上。陆柒亮估计没想自己使了这么大劲,神色略有些慌张,不过很快又变了回去,“说了思思在休息,你不要吵到她!”水小兔迫切希望女主能快些攻略下男主角,她是真的受不了陆柒亮这是非不分的大嗓门了。
“休息?你女朋友明明醒着呢,我刚都看到她睁着眼睛了。”身后一个大姨好心扶她起来,水小兔回身道声谢,继而掏出火车票,凑到大姨眼前,带着两分哭腔说道:“大家看呐,这是我的火车票,六车八十五号,”扭头指了指靠窗的位置,“我不过是想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过分吗?那个男生不好好说话也就算了,可他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对我一个弱女子动手,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道理?”
她的车票被周围数人来回传阅,传了一圈又传到她手里。走廊边上的一个大姨站起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卫生纸递给她,“姑娘别哭了,擦擦眼泪。没事的,那座就是你的,”说完抬脚踢了对面大叔,语气扬起,说,“去把乘务员叫来,我还就不信了,今天这姑娘有票都坐不到自己的位置上!”
水小兔抽泣两声,干脆扑到大姨怀里。她是真觉得委屈,自己来到这本书也有一段时间了,每次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出任务’的路上。因为陆柒亮对火车上的颠倒黑白,使得她刚到黑省不久就被知青院的人全体孤立、穿小鞋,她的委屈压根没人听,除了路和安。
可路和安远在千里之外,二人平时只能靠信件联络,往往她这件事的情绪还没传到,下件糟心事就又来了。因此,她每日郁郁寡欢,唯一的盼头就是男女主修成正果,自己赶紧下线。
可是,不知道吕思思是不是真的发烧烧坏脑子了,男主角江卯迟迟攻略不下。也不知道这破书是怎么个运行机制,她这个十八线都没脾气的返场整整四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出什么事了?”
苏大勇刚从厕所出来,就被一个灰衣男子截了住,说是六车厢有人出手打人,要他赶紧过去。
他刚到并未发现什么痕迹,只见一个红裙子小姑娘趴在一个妇人怀里,呜呜咽咽哭不停。他走近,蔼声又问一遍,“小姑娘,我听说这里刚刚有人动手打了人,是不是你被人欺负了?”
水小兔一听有人问话,又抽泣两下,胡乱抹了把眼泪,回说:“乘务员叔叔,是他,他为了和她女朋友坐一起,霸占我的座位,还动手推我,把我推倒在地,整个车厢的人都看到了。您看,这是我的车票,六车八十五。”
苏大勇听到一半,脸就沉了下来。占座,打人,对方还是个小姑娘?
苏大勇接过车票,仔细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后大步一迈,上前一步,压制住心底的一团不悦情绪,叩了两声小桌板,公事公办道:“这位乘客,醒一醒。请配合检票。”
此时,原本大嗓门的陆柒亮缩身在侧,既不出手阻拦,也不开嗓急骂,老实的就像一只掉了毛的鹌鹑。
鹌鹑亮身侧,正是本文女主角,吕思思。
此刻吕思思心底很慌。她和陆柒亮是老乡,来自湖省,这次下乡到同一个地方,黑省。原本二人不过算个点头之交,可此番远去黑省,一路上舟车劳顿,她带的行李又多,光凭她自己是完全不够用的,此时这陆柒亮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上车前,她一根手指都没动,全被陆柒亮主动抢了去。吕思思说了声谢谢,陆柒亮脸就霎地通红,她知道,这无非又是一个被她脸蛋迷住的傻子罢了。
傻子的确是傻,她乐得清闲,一点力也不用出。
可这傻子也确实太傻!竟然默认了她是他的女朋友!拜托,就是再来十辈子,她也看不上个空有几分皮囊的乡下人。
刚才这座位的主人找来了,她本打算再装一会儿就起来,可谁知道这傻子竟然还动手推了人,这会儿又把乘务员给吵来了,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满车厢的人都凑着脑袋往这瞧!
实在是太丢脸了,她怎么好意思抬头!
占座,打人,还男女朋友!她吕思思可不愿意丢这个脸!
今天,她还就真‘发烧’发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