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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九疑云杳断魂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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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师流徵被下了“落地红”,饶是她身体再好、恢复能力再强也不得不好生修养几日,所以回汴梁的时间便一直推到原定日子的三天后。
南白石原是想待她彻底痊愈之后再让她回去,但是何离楼让人交给他的那封信却让他毫不犹豫地催促师流徵尽早返回汴梁。
昨日日暮时分,何离楼派来接师流徵的人马便到了镐京。见到那个为首的灰衣人,师流徵显得十分诧异。
“怎么是你?”没有被头发遮住的小半张脸上带着一个银制面具,而那双湛蓝如同猫眼的瞳眸则被微微垂下的眼皮盖住。
“属下奉楼主之命,特来接姑娘回十二楼。”单膝点地的灰衣男子低沉着声音说道。
为什么每一次见到他,他所扮演的角色总是让她疑惑不解呢。
第一次是在秀城郡国国都锦绣的青鸾坊里,那时的他是一个弹琴的小倌,但却桀骜不驯一身傲骨;第二次是在罗浮山附近,那时的他已经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第三次见到他,也就是此刻,他却说他是何离楼的属下。
师流徵想不明白也不为难自己再去想了,她转身打算回房收拾东西,却刚刚好看到厉鸿递给南白石一封信,随后南白石便带着敏行回房了。信里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那么神神秘秘?
“姑娘,这些是我给孩子做的小衣物,你看看行不行,要是不行我再改改。”金灵递给师流徵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叠用上好棉布做的小儿贴身衣物。
师流徵抚着那些布质轻柔针脚细密的小衣物,样式倒也新颖,不过全是清一色的男孩衣物,她失笑道:“你也忒心急些了吧,你看看现在孩子都还不知是男是女,万一是个女孩呢?”
摸着绣着金黄色毛茸茸的小鸭子衣面,金灵淡笑道:“我觉得它应该是个男孩子,将来既要像楼主一样温文尔雅聪颖卓绝,也要像姑娘一样执着坚强自在不羁。”
“好了好了,东西自有人会收拾,你快点下去休息吧,瞧你眼圈黑得跟什么似的。现在离孩子出世还早得很,也不急于一时就把这些衣物做好,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熬夜做衣服,我就不让孩子认你做干娘了。”
师流徵眼神柔和地看着金灵黑黑的眼圈,目光里的怜惜让金灵心下微微一颤。
“知道啦,我这就去休息。姑娘让我再听听孩子的动静好不好?”
“听完就去休息?”
“嗯,一定。”
师流徵依言在床边坐下让金灵趴在她的膝上,金灵小心翼翼的凑过耳朵覆在师流徵夏衣遮不住形状已经比先时隆起许多的小腹上。
“听到了吗?”半晌,师流徵在头顶上问道。
金灵眉眼可爱的抬头笑道:“嗯,我听见孩子在跟我说话。”
师流徵抿唇一笑,顺着金灵的意思假装好奇地问道:“嗯?它跟你说了什么话?”
“他说,干娘啊,我好想好想快点见到你哦。”金灵仿着小孩子的声音说道。那张仰起的小脸笑意盈盈,宛如清晨花叶上的露珠般清纯晶莹。
合上门,走出房间的金灵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闭着眼睛无力地倚在关起的门上,而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也慢慢消失在天边橘红色的落日余晖中。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无人的小巷里响起。
凌厉的掌风带着强劲的后力将紫衣女子甩向结实的粉墙。一阵细碎的声响停下来后,紫衣女子一声不吭的抹去唇角冒出的血迹,抬头,在粉墙上擦出的一道道血痕的冷艳容颜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
“为什么要把那包藏红花换成‘落地红’,我说过不准你伤她性命!”张扬的红色衣袂在寂静的小巷里无风自动,上挑的丹凤眼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紫衣女子。
“为主人前进的道路清除障碍,属下责无旁贷。”紫衣女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冷如冰雪的声线不带一丝生气。
“清除障碍?”黑发红衣的男子冷笑道,“什么时候我走的路需要你来规定方向了?我说过,若是你再伤她性命,你就下去陪白虎。这次你明知故犯,本是难逃一死,但是念在你已跟随我多年,你就自行离开罗浮山庄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颜色顿失的紫衣女子绝望的看着片刻间消失在巷子里的那个红衣男子,呢喃了一句什么,但是声音太低太低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抱着受伤的左肩蹒跚着步伐走在行人甚少的大街上,紫衣女子迷茫地看着四周陌生的事物,她不知道离开罗浮山庄她该去哪里。
往前走了一段路,她忽然嗅到身后一股杀气在向她靠近。据她十多年的经验可以断定那股气息看起来虽快速狠厉但又内力不足,实力应该在她之下。
转身,对面那张熟悉的脸让她惊诧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月光下,一身素衣萧肃的金灵执剑站在那里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原来这几天跟踪我的是你。”紫衣女子笑道,言语轻笑间扯动脸上的伤,刚刚愈合的伤口刷的又流下了几行血痕,艳丽的血淌在惨白的脸上在夜里看去如罗刹般恐怖。
金灵无言地疾步挥剑上前,足不点地的凌空而起,灵蛇般变幻莫测的剑招像狂风暴雨一样向紫衣女子袭去。
“朱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一声清啸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划破夜的宁静。
紫衣的朱雀放声大笑,道:“今日还指不定是谁的死期呢。”
一声轻吟,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绯红色弯刀弹出刀鞘。她抬手架住横劈过来的剑,亮如秋水的剑和绯如胭脂的刀粘合于一处。
“我姐姐是不是被你害死的?”金灵眼神锐利得像是一把利刃刺向相隔只有数尺的朱雀。
朱雀启唇轻笑,并不否认,“是又怎样,你姐姐和你一样自不量力,凭着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来阻止我。”
随何离楼回十二楼之后,十二楼的人查清楚了那次炸毁画舫的真凶,不是回雪而是跟随在徐仲彦身边那个冷艳美人——朱雀。
一心想要报仇的她恨不能立刻去杀了朱雀,但是她的武功远远不及朱雀,所以她压制住恨意和急躁日夜不停的修习剑术,仅仅短短的两个月她的武功有了很大的提高。而那日楼主命她来北漠保护姑娘时,告诉她朱雀就在北漠。
本来她以为自己来到北漠后会马不停蹄的去找朱雀报仇,但是姑娘的话让她犹豫了。
姑娘说,如果姐姐在天上看到自己这么压抑的活着,会很难过很伤心的。如果她需要动力才能好好活下去,那么就让她来做她的姐姐。
当时她没有回答,禁锢在心上的枷锁却在那一瞬间落下了,她觉得这是自姐姐死后以来最为轻松的一刻。虽然她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已经把她当作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然而这次朱雀下毒差点害死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让她已经无法抑制住那恨意,她要为死去的姐姐报仇,要为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报仇。
今夜,她既然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就算要下地狱她也要拉着朱雀一起下。
恨意凝于剑尖,利剑破空一划刺向朱雀。金灵内力修为比不上朱雀,只能借着身体向下的重量压制住朱雀的反抗。恰巧朱雀看出了这一点,她抬腿攻向金灵的下盘,趁机打乱金灵的计划令金灵自乱阵脚。
朱雀一脚踹中金灵的小腹,虽然先前受了伤,但是却不影响她内力的发挥。退出几步之外的金灵吐了一口血后,又一次不懈地执剑上前。
刀剑相碰,火光迸射,划出的火光烧红了金灵的眼,她不顾一切挥着剑,仿佛那把剑便是她,她就是那把剑。
绯红的弯刀染上了血色变得更加亮丽,而金灵那件素色的麻衣就如同从血水中捞出的一般,已经不辨来时的颜色了。
挥剑的手渐渐招架不住了,而咬着一口玉齿的金灵不顾显露出来的颓势,硬是强撑了下来。以剑支地的金灵在一瞬间眼神陡然雪亮,飞身带剑上前的她如扑火的飞蛾化为一道绚丽的白虹扑向体力也有些不支朱雀。
刀刃划破肌肤,切入□□中透身而过,向上微微勾起的刀尖挂着一串还未来得及滴下的血珠。
“金灵——!”
听到街角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仰面倒在血泊里的金灵浑身一颤,失血的唇一张一合,却是一句已经没有到处声音的“姐姐”。
“哈哈,既然今天晚上人来得这么齐,那就都一起去死吧!”披头散发满身血痕的朱雀几近癫狂的大笑着向师流徵扑去。
流光剑出,剑气横空,迅速化解朱雀的攻势,师流徵毫不犹豫地转过剑锋,让柔软的剑身弯成一道蛾眉弯月弹开朱雀的绯色弯刀。
气力已竭的朱雀颓然倒在地上,师流徵看也不看地飞奔向金灵,反手一抛手中的流光剑,银白如练的软剑没有一点偏差地擦过朱雀的颈侧。一道如注血迹沿着剑刃擦开的口子流淌下来。
抱着这具已经没有气息的身体,师流徵觉得浑身冰凉。菱唇唇畔泛起的那抹笑容随着身体的僵冷而凝固在金灵的小脸上。
“啪——哒!”一滴清泪滴在师流徵怀里那张光滑如玉但却已冰冷的肌肤上。
……“师姑娘,我叫金灵,金是金银的金,灵是古灵精怪的灵。夫人说我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名。”
……“哎,师姑娘,你别拆我台好不好?”
……“公子,姑娘,你们怎么走得那么慢啊?快走,快走,前面好像有好玩的。”
……“他说,干娘啊,我好想好想快点见到你哦。”
……“我觉得它应该是个男孩子,将来既要像楼主一样温文尔雅聪颖卓绝,也要像姑娘一样执着坚强自在不羁。”
……
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一个粉妆玉琢的孩子扬着头问师流徵,“娘,你说干娘那么喜欢我,为什么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是啊,为什么那个娇憨可爱像精灵一样的少女会一去不返,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