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三十八章 淡烟乔木隔锦州 ...
-
大靖王朝自圣祖皇帝何季开国以来传至而今当政的徽宗皇帝何洵已有四百七十二年,在上古记载流传至今的历史中算得上是一个统治时期较为长久的王朝。
探究其原因,其一是大靖盘踞着得天独厚之地。天时不如地利,大靖的疆界可谓是占尽了地利。北以祁连山、贺兰山、阴山、古长城为疆,勒住了北漠游牧民族的骑兵南下;西及西南以六盘山、昆仑山东段、通天河、红水河为界,格挡了西域胡人和西南夷人东进的步伐;东边和南边的疆界则是以茫茫大海为域,打消了外邦试图从海上入侵大靖的念头。
其二可以说是掌控大靖天下的何姓一族深受天眷,几百年来没有出过什么荒淫暴虐无道的皇帝。虽说不上尽是德才兼备、开明图治之人,但基本上都做到了勤勉于政,所以连续四百多年不曾间断过的统治还是能让安于现状的百姓臣服于它。
然而,不管什么原因,看起来辉煌灿烂、繁华似锦、千秋万代的江山也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烽火连天。原因也是多方面的,比如——疆域四邻的强大、统治者的昏庸无能。
眼盲之后极少踏出房门的南白石一如往常坐在纸窗下的圈椅上,脸色沉静地听着敏行给他念北漠皇宫传出来的密报。俊逸的眼眸微微眯着,似乎在聆听,却又仿佛在沉思。
“最先寄出的那封信函至今有多少天了?”圈椅上的男子问道,声音平淡。
“嗯,已经有半个月了,今天的那封刚刚也已发出去了。”敏行流利的回答着,一手熟络地将念完的密报投入青铜香炉里,待纸条全部燃为灰烬才放下炉盖。
信传过去已经半个月了,但是汴梁那边一直没有回信也没有任何动静。南白石无言地转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感觉却比盲目前更为灵敏,沉闷的气息凝结在拂过耳畔的微风里,心底低叹了一声,怕是要变天了。
见南白石眉头微皱,就知道他又在殚精竭虑地思考问题了,一向寡言少语的敏行难得的开口问道:“公子,据敏行看,皇上已经对您不甚信任了,为什么您还要为他考虑那么多?”
连敏行都看出了皇上对他的不信任,他又何曾没有察觉到。半年前,皇帝在御书房和他私谈时说要他到北漠执行秘密调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皇帝对他的猜忌。要一个掌管大靖兵符的枢密使不理各处军机,对外称病远赴北漠调查昭然若揭的兴兵之事,不是不信任又是什么?
“你个小孩子不用担心太多,我饿了,去厨房看看言讷做好饭了没?”
南白石柔声轻笑,将侍立一旁为他抱不平的敏行打发走又陷入了沉思。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时的师流徵还是个娇憨无知的豆蔻少女,她站在他的窗外,一手支颐趴在窗台上抱怨他一天到晚只知道念书、念书、念书也不肯和她一起出去玩。
当时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我这么拼命的念书是为了今后能够参加科举考试,将来及第后要像爹一样做一个为朝尽忠、为君效力、为民请命的好官。
为朝尽忠、为君效力、为民请命,这是自己年少时的志向,延续到现在像是铭刻于心的座右铭一直激励着自己。
可是,偏生自己生不逢时,命运不济,当今圣上知质平庸、碌碌无为也就算了,偏又听信蔡享、高锦庐等奸佞小人的谗言,将朝中弄得乌烟瘴气。
也就是今年的正月末,堂堂大靖皇帝居然动用数以万计的京中守卫军去追捕一个去西域学舞的青楼舞伎。
然而知道了这些被百姓们苦笑着传为笑谈的事情,自己也只能在北漠眼睁睁地看着它继续,因为皇帝有令,非军机要事不得上书。况且文士死谏这样的事情已经在金銮殿上发生了数次,可是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看着大靖被四邻蚕食,看着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中而不顾?
这日,师流徵和南白石、金灵、言讷、敏行等人正在花厅吃着午饭,忽然听到前院传来的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门声。满脸无奈的言讷只得放下碗筷,急急地跑过去开门。
开了门,看到门外黑压压的一群手执刀剑的官兵围在大门处,言讷暗道一声不好。
“请问南白石南大人可是住在这里?”一个太监打扮的公公走上前尖声尖气的问道。
言讷心知这帮人肯定打探清楚了才找上门来的,便只得点了点头道:“敢问公公找我家大人有什么事?”
“你这不像话的东西!敢这般质问寿总管,大胆!”另一个小太监从官兵群里蹿了出来大骂道。
被激怒的言讷冷笑道:“呵呵,我这不像话的东西有的东西,怕是你做梦想有都没有呢!”
“你!”触到小太监的软肋,小太监顿时急红了眼,正欲破口反攻,却被身前的寿总管拦了下来。
“小的北漠皇宫太监总管寿昌见过大靖枢密使南大人!”
看见开门小童身后被人搀扶着缓缓行到门口的南白石,寿总管忙躬身行礼。
“寿总管毋须多礼。敢问寿总管光临寒舍有何指教?”扶着敏行的肩头,南白石平淡的语气没有一丝被发现身份后的惊慌失措。
寿总管有些佩服地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瞎眼男子,笑道:“今日王上才得知枢密使大人已经到了镐京,特命我等前来请枢密使大人到宫中赴宴,为远道而来的枢密使大人接风洗尘。”
“既是如此,请容我去换身衣服。”
回到房中,南白石让敏行把他的官服找出来,敏行依言去找官服了。而站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言讷忙上前扯着南白石的袖子,大声说道:“公子,你不能去啊,这明摆着就是鸿门宴。我们还是快点收拾东西逃走吧!”
“逃走?你知道门外有多少官兵吗?少说也有上百人,我们怎么逃?”南白石解开外面的蓝纹白底长袍,换上敏行递过来的深紫色官服。
“我和敏行、金灵姐姐都会武功,何况师姐的武功那么高一定可以逃出去的,要是进了北漠皇宫恐怕就连逃的希望都没有了。”
言讷隔开沉默着上前准备为南白石束发配冠的敏行,不依不挠地劝着南白石,试图改变他的心意。
南白石轻笑道:“阿徵已有身孕不能妄动,否则会动胎气,而你、敏行、金灵的武功就算可以以一抵十,你确定能保证我们都安然无恙吗?好了,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
换好衣服的南白石跨出房门就闻到门边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异香。
“白石,我和你一起去。”回房换了身男装的师流徵笑嘻嘻地打量着眼前穿着官服的南白石。
一袭深紫色蟒袍衬得南白石面如冠玉,官帽压住束起的黑色长发,而顺势披在身后和鬓边的长发如丝绸般垂下。悠然而清冷的样子让整个人看上去如雅竹般幽姿逸韵。
“不行!皇宫之中凶险难测,你还是留在家里。我……不会有事的。”长睫盖在清瞳上,难辨其中的神情。
“既然宫中凶险难测,那么我更是要去了。”师流徵语气坚定的说道。
南白石眼睛瞎了,若是只身一人去皇宫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身为他的兄弟和挚友,自己是会自责一辈子的。虽说北漠皇宫中安插了不少南白石的眼线,但是眼线不一定有武功,紧急时刻不在身边也派不上用场。
上一次他遇袭,自己没能救下他害他双目失明已经让她很愧疚了。这次说什么她也要跟着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不对劲自己也好保护他。
“好吧。”知道自己拗不过身旁下定决心就坚定不移的女子,只好点头答应她,“但是,万一有什么危险,你不准冲在我前面。要知道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若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向那个人交代。”
“知道了,知道了。”满口应承的师流徵扬眉笑道。
在院门口等了许久的寿昌见南白石出来了,便眼明手快地打起马车上挂着的竹帘。师流徵小心翼翼地扶着南白石上了马车,自己正欲坐进去,却被那个方才与言讷起了争执的小太监扯住。
“那是给枢密使大人准备的马车,你不能坐在里面!”
师流徵这才想起自己扮作南白石的侍者,自然不能和他坐在一处,忙躬身道歉从马车上下来。
“公公不必介意,放他进来吧。这是我的贴身侍者,我眼睛看不见了,还需他在身旁指引。”竹帘内淡漠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止住了师流徵下车的动作。
“是。”得到了寿昌的点头,小太监才放开师流徵让她进去。他抬眼瞟了一下师流徵,冷哼了一声。长得秀美清丽,人比花娇,这么放肆哪里像个侍者,估计是南白石的娈宠。
竹帘放下来的一刹那,师流徵透过其间的缝隙触及到站在门边的金灵递来的担忧目光,她眨眼一笑。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似乎在告诉金灵不用担心。
一行浩浩汤汤的人马在街巷两旁看热闹的人群的窃窃私语和注视下,扬着黄尘缓缓地向北漠皇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