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不见算分手了吗？》澡火

5、第 4 章

　　洗漱完毕之后，闻梨站到灶台前开始炒饭。

　　昨晚小叔说，他上班也很辛苦，况且他不擅长做饭，所以大概也是不能给儿子做早饭的。小叔说完后，姨娘面色难看。小叔左顾右盼。

　　闻梨垂下眼睛，知道轮到自己了。

　　果然最后小叔看向他，拍板道：“弟弟要吃早饭，闻梨不吃早饭怎么行？上高中学习任务重，需要营养的，闻梨你不是会做饭吗？早上简单做点，自己吃也带弟弟吃，好吧？”

　　闻梨说：“好。”

　　她盛了半碗饭，刚吃了一口，就面色一变，她鸡蛋好像没炒熟……看了眼时间，她急得鼻尖出汗，再耽误下去恐怕要迟到，看来明天得起得再早一点。

　　她无意识地看了眼小叔和姨娘的房门，叹了一口气，知道如果让他们发现自己炒个饭都能搞成这样，肯定会不高兴，而且弟弟吃了这个饭拉肚子的话，她更会遭殃。

　　没办法，她手忙脚乱地把饭倒进锅里重新炒了一遍，这回鸡蛋却变得有的熟有的焦。

　　“唉……”她把炒焦的那部分都盛出来，剩下的部分放进另一只碗里，然后急忙趴到桌子上狼吞虎咽地扒拉炒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胃开始疼，就像刚生吞了一只人参果娃娃，它在她的肚子里拳打脚踢。

　　她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很快面不改色地继续把饭往嘴里扒。

　　吃完之后，她拿起书包冲出门，关闭房门之前，又多朝桌上剩下的那碗蛋炒饭看了一眼。

　　有点焦味，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没空想了，别想了。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狂奔。

　　现在距离规定到校的时间已经很近很近了,她踩上自行车，没命地蹬着车轮。

　　下坡，骑快一点……上坡，骑快一点！红绿灯，快一点，快一点！

　　时间可能只过去了几分钟，但是闻梨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骑了很久很久，并且还要永无止尽地骑下去。

　　奇怪，吹面而来的风，怎么都像是牢笼。

　　最终，闻梨还是准时赶到了学校，进入校园之后，她松了一口气，时间够她慢慢走到班级，她可以，不用那么火急火燎地赶路了。

　　她的胃越来越疼，要是走得快，会扯得更疼的。

　　到了教室，慢吞吞坐到自己位置上，闻梨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了半天，她低下头，发现桌子上还有一份早饭。

　　她怔愣住，迟缓地眨了眨眼，随后意识到：啊，这是李浮白带的。

　　这可真是。

　　大清早的，她已经数不清叹了多少次气了。闻梨嘴巴抿了抿，剥开早餐包装袋，一只一只，将生煎吃进肚子里。

　　哇，人参果娃娃又在她胃里蹦迪了。

　　******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天早上，李浮白提出分手。

　　今天的她状态依旧不好，因为她今天早上差点把自己毒死。

　　弟弟昨晚抱怨说老是吃蛋炒饭，腻死了，不想吃这个，想换别的，姨娘也若无其事地说，家里吃的都是草鸡蛋，这是为了孩子们的营养考虑，但是每天早上都用鸡蛋炒饭太奢侈了，草鸡蛋的价格并不低。

　　当时，只会做蛋炒饭的闻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于是今天早上，闻梨用青菜炒了饭——严格来说，应该算是焖饭。

　　味道不太行。

　　看来第一次都会是这个结果。

　　还好她有了上次的教训，今天特意起得更早，给试验新菜品预留了更多时间，并且她第一次尝试只炒了一小碗青菜饭，这样方便她解决。

　　她慢悠悠地吃完这碗难吃的青菜饭，第二次，用鸡蛋，加切细的青菜碎，炒了一碗饭。成果出来后，她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应该能堵住那小孩的嘴了。

　　今天没有因为过快吃完一碗饭而堵得胃疼，但同样因为吃了一碗油腻腻的青菜饭，而感到恶心反胃。

　　而且，因为她第一次“焖饭”的时候，直接将整片菜叶放进饭里，这导致她的喉咙口依然残留着生生咽下细长青菜的滑腻感。

　　李浮白提出分手之后，闻梨未曾犹豫地点头，说：“好。”

　　这个时机，正合适。

　　她转身离开，手按上了自己的喉咙，无声地咳了两下，试图去除喉咙里的不适感。

　　然而度过一节早读课之后，她的喉咙越发难受，终于，和上次一样，她干呕出声。

　　同样的，招来了一群满怀关切的同学。

　　但是没有他。

　　闻梨坚持说自己没事，只是早上吃到了难吃的东西，挥退所有同学之后，她来到卫生间，用开水间，用凉水漱了漱口，勉强压下了那股恶心感。

　　再回到座位上，她就发现自己桌面上多了一个保温杯，是李浮白那里专门给她用的，此时杯盖已被放在一边，杯子上空飘散出腾腾的热气，里面漂浮着煮熟的苹果块和红枣，正冒着热腾腾的香甜气息。

　　她座位斜后方一个同学正探头探脑地觑着她的反应。

　　刚才闻梨离开之后，李浮白来到他们班门口。作为李浮白曾经的同桌，他立马就猜到了他为什么出现，当即屁颠颠地走到李浮白面前。

　　果不其然，李浮白手里端着这杯苹果红枣水，让他放到闻梨桌子上，如果闻梨问起来，就说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

　　他当场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带这个东西显然不符合我既往人设。”

　　李浮白微笑，“从今天开始换人设，还要我多说吗？”

　　他又翻了一个白眼，一手拿杯一手拿盖，骂骂咧咧地进门了。

　　眼下，虽然嘴上说的不在意，但李浮白的前同桌其实好奇得要死，闻梨究竟能不能猜到这杯东西是谁搞来的，以及会不会喝。

　　他猜她能猜到，但她应该不会喝。

　　前面那个问题无法知晓答案，后面那个问题……他猜错了。

　　闻梨喝了，她甚至没问其他人这杯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所以……她应该是知道的吧？

　　不过他莫名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古怪，闻梨的气场也沉闷得很，显然不适合问东问西，他默默缩起脖子，写自己的题。

　　闻梨一看就知道，这杯苹果红枣水是哪来的。

　　上次她在他面前干呕过之后，他一边让她以后尽量不要吹冷风，一边开始从家里带苹果红枣水，据称，这个饮品无论是从风味还是功效来说，都对缓解干呕，以及暖胃非常有好处。

　　闻梨问他这是谁煮的，他说是他自己煮的。

　　他还说，现在没时间，只能去外面买早饭给她吃，等以后有时间了，他想自己做早饭，带给她。因为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的口味了。

　　以后。她当时微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现在喝完这杯苹果红枣水之后，她也微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

　　闻梨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实际情况说出口，想着当时那最后一杯苹果水的味道，她说：“迟了这么多年，还是很想说一句谢谢你，那杯苹果水，真的很好喝。”

　　看着她脸上露出来的微笑，平和得好似他们不是久别重逢，而是多年老友，李浮白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偃旗息鼓，没了脾气，轻声道：“好喝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李浮白从脑海里又捡拾出一个印象深刻的片段，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闻梨，说：“关于那天，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说。”

　　“那天，放学之后，我去车棚推车。

　　“那是第一次我们俩没有一起去车棚，我很不习惯，就推着车在路上走，也没骑。

　　“然后，你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了。我就……望着你的背影。

　　“长手长脚的，好潇洒。”说到这里，二十六岁的李浮白脸上重新出现了少年时的羞赧，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眼睛晶亮。

　　那时候，十七岁的李浮白呆住了，眼里只剩下闻梨，她的身体像绷紧的弦，宽大的白色校服鼓起风，像是要随风归去。

　　闻梨，闻梨。

　　二十六岁的李浮白也在心里跟着唤了一声，闻梨。

　　二十六岁的闻梨望着他，专注地。

　　二十六岁的李浮白回望过去，鼓起勇气说：“你那么潇洒，头也不回，只有我慢吞吞地推着车走，只有我不潇洒。”

　　闻梨突然正儿八经喊了他名字：“李浮白。”

　　重逢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喊他名字。

　　刚直抒胸臆的李浮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自在，他别扭地问：“喊我做什么？”

　　闻梨说：“你告诉我一件事，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为什么高考完就失踪。我告诉你。”

　　******

　　高三最后的一百天，百日誓师大会开完，所有同学都肃着脸，回到班级之后就闷不吭声刷题。

　　从这天开始，大课间再也没有人说要出去打球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了这件事。

　　闻梨这天中午，听见小叔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个消息：她以后不需要帮弟弟做饭了，早上稍微多睡会儿，然后直接去学校就行。弟弟的早饭他们会解决的。

　　那她自己吃什么早饭呢？小叔没说。也没有给她吃早饭的钱。

　　每年的奖学金在发下来的时候，就被小叔收走了，他用这笔钱来给闻梨添置各类用品，以及给她发零花钱，让她用来购买自己需要的一些零碎的东西。

　　闻梨偶尔会听姨娘状似无意般说起，说年年他们都要在她身上贴补一些钱，她拿的那个奖学金，哪里够用。

　　这个时候，她没有话说，她只知道每个月小叔给自己多少零花钱，但她不知道他们给他买的衣服花了多少钱、每天在他们家吃饭的饭钱怎么算、给她买的自行车等等开销具体是多少钱。

　　没有明细的账，怎么算。

　　只好沉默。

　　她是寄居者，是被帮扶的人，没有发表言论的权利，因为可能会被剥夺受教育权。

　　小叔经常开玩笑似的问她，以后不会忘记他的恩情吧，这可不能忘呀，她以后肯定有出息的，到时候可千万不能忘了小叔啊，没有他，她会在割着猪草的日子里，被嫁出去的。

　　闻梨只是笑，笑着说，不会忘的，这么大的恩情，怎么能忘，那成什么人了。

　　这就对了嘛。小叔满意地笑起来。

　　一百天之后，闻梨参加了三天的高考。

　　当晚，她跟小叔说班里举办了庆功宴，她要去参加，可能会晚点回来，甚至可能直接在同学家留宿。

　　小叔笑眯眯地说他都懂，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随后问她：“考得怎么样呀？”

　　闻梨平静答道：“正常发挥。”

　　闻勤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肩说：“前途无量！我的大侄女，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她在柳中三年，霸榜第一，老师同学一致认为她是清北的苗子。她说正常发挥，那就必定剑指清北了。

　　闻勤怎么能不笑。

　　栽培了多年的树苗，终于要结果了。

　　他甚至多给了闻梨一些钱，让她今晚好好放松放松。

　　闻梨羞赧地笑了一下，把钱收进口袋里。

　　当晚没有回来。

　　闻勤摇着头跟妻子笑着感叹，到底是小孩子，贪玩。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不知多少天，闻梨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曾经拼命蹬着自行车，衣服被风吹得鼓胀，想要追上时间的女孩，前方吹来的，终于是自由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