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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二十九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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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了解决之道,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如先前那般让人揪心,是以张宗面上便多了些轻松惬意。
因确定要在这无锡留上一年半载,张宗便琢磨着再去寻份活计用以谋生,虽说以那两千两银子的身家,他大可在得到户籍后,更名换姓,买田置地,做个土财主悠游一生,但世事无绝对,谁又能真个保证以后一帆风顺,能保证那两千银子不会遗失?不会出现始料未及的变故?
早有一技可以谋生,便是他身无片瓦,也可在这世间存活,而不生畏惧了。
“相公还打算去找活计?”那小二见张宗出手大方知道他不是个缺银钱的主,一般这样的人家自可闭门家中安心读书赏春,为何这小相公偏偏不将心思放在正道上,而一门心思想要做个贱役?
“现在放弃为时过早。”张宗笑答,付清银钱之后,便举步离开。
无锡虽小,却因京杭运河流通此处而颇现繁华,商业甚为繁茂,一路街上酒楼处处可见过路商客,小贩商户也面上多现喜色,纵此处不如杭州,可杭州乃天下之富,算来大清帝国中如无锡这等繁华已是非常难得了。
“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瞧着也是,早些收拾东西,怕是一会下起来。”
“这天是说阴就阴……”
那小贩话音未落,蓬蓬雨便刷刷刷的下了起来,虽说这春来三四月雨细如牛毛,可架不住这雨他一直下啊!
张宗此时也是刚打量完阴沉的天,哪想到他这脸盘还没垂下来,天上的雨便哗啦啦的浇了下来,在张宗看来,这雨着实不是牛毛那般细,想来是这江南水多,是以这雨点都比别处大些。
张宗摸了把脸,抖抖衣衫随着街上猛然慌乱避雨的众人奔走,张宗是个他乡人,可这懂得找地避雨的却有很多熟路人。
是以当张宗跟着人后奔跑了一段路之后,抬头便瞧见一块道家牌匾,提名是某某大家所写,某某道观所赠。
两边是白石镶嵌的对联门盈,具体写了什么,大雨之下张宗也没去细看,只跟着众人飞奔而入。
“当真邪乎,竟然越下越大了,这可是三月份,哪来这么大的雨?”
“许是皇帝来了,这雨龙王也卖力些。”
“此处都是道长,一会寻一位问问就是。”
这城隍庙原是有人主持的,张宗往屋角一瞟,见一中年道士坐在桌后,桌上是一些签牍毛笔等物,瞧模样应是坐镇在这城隍观里与人算命的。
此时那道士正拿着个风水盘捻须细看,浑不在意避雨的众人,只是或许感觉到张宗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相公可要算支卦?”
张宗摇头,那道士便又低下头去,全没有张宗想象中的那种推销一般的热情。
张宗疑惑了一下,却又似有所悟,这时候能帮人测字算卦的都是些读书识字的人,以这时代读书识字人的比例,道士这一行显然要比现代得人尊敬的多。
况且这个时代的人依旧崇信鬼神之说,对于这等能与鬼神打交道的人,自然而然就有一种敬畏。
以天主教能统治欧洲高达几个世纪的情况来看,宗教的影响力实在不能小觑,就是眼前这道士突然跳出来他说他是厉鬼所化,怕周围这些人都会惊惧的将自己拿下,并且要拿火烧了他。
再看看同避雨的那些人中有人对那道士行礼,便越发肯定了刚才的想法,自然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张宗是不太信的,若那道士当真有通灵的本事,他张宗这么一个占了他人躯身的人,为何不见那道士有任何反应,更何况这道观里怕不会只有这一个道士。
张宗回头去看那高坐香案之上的城隍像,心中道:“都说城隍管着阴魂,可我站在这里,那城隍不还是一堆石像,半点也反应没有。”
“这位兄台有礼。”
张宗回神,见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向他行礼,忙回礼回去。这种情况他不常应对,是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恩,可有事?”
那书生一愣忙道:“无事,无事,只是见兄台也在此避雨,是以贸然上前,兄台勿怪。”
张宗来回扫视一周,见避雨的人中只有他和这书生穿着长衫,便有些反过味来,这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张宗这想法基本没错,这时候的读书人他都是孔门弟子,圣人门徒,大家都是一家,见了面不问候,那才是失礼的行为。
甚至会被说成是目中无人。是被同道中人所不喜的,君子吗,要求的是待人接物如春阳暖玉,时雨一般。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忌讳交浅言深,彼此见了面打个招呼也就是了。
便如眼前的情况便是这般。
“适才见兄台观城隍久久凝立,面露嘲讽,却不知为何?”两人沉默了一会,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那书生出言问道。
“哦,我只是觉得这城隍不大管用而已。”张宗偷偷往那道士方向看了一眼,见人已经离去,便大胆的说道。
他此时可是在人家观里避雨,却说人家的城隍老爷不管用,怕是会被打出去。
那书生一惊,忙道:“兄台切不可胡言乱语,冲撞了城隍老爷,降灾难于兄。”
张宗着实有些不以为然,口中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鬼鬼神神的。”即便是有也绝对不是这等石胎泥像。
那书生喏喏两句,居然道:“可是出自《论语•述而》?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子不语怪力乱神。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这书生论语竟然背的极熟,可他一通子曰下来,张宗也就最后几句还悉。
“兄不点头,可是学生背错了?”书生见张宗半天没动静,不由忐忑道。
“没有,没有。”张宗慌忙摇手,暗地里擦了把汗。
那书生舒了口气,这才续道:“虽说圣人不言鬼神之事,但祭祀祈天古来有之,若无鬼神,何以祭祀不见断绝?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张宗摇摇头道。
那书生又是一愣,想了一会,问道:“可是出自《庄子•齐物论》: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
张宗见识了一把这个时代读书人的伟大,此时也只能胡乱点头应对。
那书生呐呐道:“这两句一出自论语,一出自庄子,南辕北辙如泰山、昆仑,何以能用在一起,这、这……”
他想说这等乱用,实在不合常理,有断章取义之嫌,可一时间却当真无法反驳。
尽管张宗说的是两家言论,可却是针对前言应对,引经据典,虽说偏了些,但也不能说错。
“不都是圣人说的吗?”张宗反问道。
“是圣人言,可、可这么用——”尽管书生觉得不对,可那两句话却当真搭配的很,一时实在不知如何反驳。
只讷讷道:“兄还是给城隍磕个头,上柱香为好。”
张宗突然问道:“你见过鬼吗?”
书生猛的一愣,老实摇头。
“那你见过神?”
书生再次摇头。
张宗道:“你既没见过鬼也没见过神,怎么就知道他存在呢?”
那书生下意识反驳道:“兄也没见过鬼神,怎么能确定他不存在。”两人的争论有些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发展了。
张宗很无奈的摊摊手,那书生却起了辩证之心,大声道:“鬼神学生却是未曾见得,但这世上奇人比比皆是,不说龙虎山张天师一脉,就是这城隍观中的主持亦是能通鬼神大神通之辈,再者,当今天子不是神乎?受天命而御生灵,是人乎?”
张宗脑袋里一锒铛,君权神授,恰是时候蹦出这四个字来,张宗猛然想起,这个时候帝王吹嘘的时候都把自己当神的。
这其实也没什么,可架不住有人信啊,更关键的是,这个时候的人都信这个,连皇帝本人估计也晕乎乎的。这就麻烦了。
张宗没胆子拆皇帝的台,可要他依从那书生的话给城隍老爷磕头,那也不太可能。
柿子要拣软的捏,是以张宗开口道:“道士们唬人的本事多,你莫见着什么下油锅上刀山就信了他们,他们骗人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
话音未落,突然一大群道士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