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忆当年》盛阿

119、第四十章（中）

　　“嘿，真是神了。”毛仁峰一拍掌，口中啧啧赞叹不已。说他白日里从衙门回来，就把自个关屋里捣腾了半天。油锅萝卜、白纸米汤一样照着来了一遍。
　　此时月挂梢头，这才得以直起腰来，成果亦是斐然。
　　“小的见过太太。”
　　“老爷可在？”
　　“回太太，老爷自下衙回来后就没离开过书房。”
　　“出什么事了？”毛仁峰的夫人讶异道。
　　“小的不知，不过小人瞧老爷面色，不像有事的样子。”
　　毛夫人不再听他啰嗦，示意身旁的丫鬟推门。
　　那小斯忙道：“太太，老爷吩咐过不准人打搅。”
　　“我知道了，这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那小斯自然不会再拦着，什么禁令在当家太太面前都等于放屁，他有几条腿去拦这个。
　　有太太做主，丫鬟也不怕什么，吱呀一声就把门推了开。跟着垂首站立一边，推门是她们的活，先进的自然只能是太太。
　　毛夫人自然当仁不让。
　　“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呢，怎么弄的满屋子油烟。”毛夫人拿着帕子挥赶，忙示意丫鬟们开门开窗。
　　“我不是吩咐过不让打搅的吗？”毛仁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听人回您到这时候都还没用饭，心里头放不下就过来看看。”毛夫人不以为意，笑着走上前来。
　　见毛仁峰盯着一张纸瞧，复又问道：“您这是做什么呢？”
　　“你个妇道人家问什么问。”毛仁峰拿着显字的纸在灯上烘烤，不耐道。
　　“别的也就算了，可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妾身还真管的着。”毛夫人指着桌上的酒醋坛子，完全没把毛仁峰的话放在耳里。
　　“去，看看王通那小子回来没？回来就让他来见我。”
　　丫鬟应声退下。
　　毛夫人却越加好奇了。
　　“老爷，这时候叫我那侄儿做什么？”毛夫人本家姓王，王通勉强算是她远房侄儿。
　　“都说这些外头的事你别管，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毛夫人不乐意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去去去，别在这碍事，你要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教导教导几个丫头，明年也该许人了，若是能攀上卫师爷家，我在衙门也能顺心不少。”
　　“妾身早先就请了绣娘回来教着，三丫头手艺见长不少，改天拿来给你瞧瞧。”毛夫人不怎么在意，几个丫头都不是她肚子里生的，没得要她操心。
　　“王通那小子来了没？”
　　“来了，来了，叔父侄儿来了。”若是张宗此时在这儿，必然能认出这毛夫人的本家侄儿就是那个承诺他办户籍的那个。
　　不过这王通也没对张宗说实话，衙门里的陆管事不过是他的干舅舅，还是靠着毛仁峰的脸面才巴结上的，要说这有银子就能办的事，是干是亲其实都没多大关系。
　　“怎么去了这么半天？事怎么样了？”
　　王通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支支吾吾道：“小侄得了叔父吩咐，自那道士出了院门就尾随在后边，跟到水井桥那边，谁知道、谁知道——”
　　王通一咬牙索性说了个全活：“谁知道那道士警觉的很，一路上七拐八拐的，最后进了条巷子，就没影了。”
　　王通低着头等着训斥，谁曾想头顶上半天都没动静。不由小心抬头查看，他能在这无锡城里横行无忌就是仗着攀上了毛仁峰，若是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不由把那跟个兔子似的道士恨的牙痒痒的。
　　“叔父，小侄有负叔父所托，小侄真是该死，还请叔父原谅小侄这次。”说着就要自扇耳光。
　　“这次怨不得你，下去吧，让你叔母给你弄些吃的。”
　　王通本还以为这次最少也要挨顿责骂，怎想到毛仁峰如此好说话，不由大讶，那要扇巴掌的手更是愣那里。
　　毛夫人左右瞧了瞧，打了个圆场：“你这孩子，你叔父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叔母的还能少了你一顿饭？”说着就吩咐丫鬟给王通再备一份吃食。
　　王通忙谢了，他平时对这位叔母很是巴结，这时候为他说话也没觉奇怪。
　　“叔父，你让小侄跟着那道士究竟——”
　　又道：“叔父要是真要找那道士，小侄想他应该还没出城，小侄还认识些人，让人——”
　　“不必了，跟丢了就跟丢了，县太爷既然都没吭声，那就不必理会了。”
　　“叔父，那道士是？”一听跟县太爷有关，王通不由上心。
　　“今日在前门街那处园子里遇上的，有些道行，县太爷说是高人，咱们也说不了别的。”
　　王通是知道知县打算往御前供奉道士的事，这时候不由吃了一惊，问道：“难不成那道士入了县太爷的眼？要供到御前？”
　　“丁典吏是有这个意思，县太爷也夸了那道士，可惜人走了，什么都是白搭。”
　　“怎么就让他走了呢？”
　　“县太爷说高人留不住，咱们这些人有什么法子，自然县太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怎么办？眼见着圣驾就要回銮。”王通急道。
　　“随便找个糊弄糊弄就是了，你还真以为能在皇帝面前露脸？总督巡抚还排不上呢，若是那道士留下来，咱们还能争一争，现在——”毛仁峰摇头晃脑的啧啧两声，再不发言。
　　王通虽然还有话想问，但知道已经过了说话的时候，只能咽下去。
　　笑着道：“天晚了，小侄就先告退了。”
　　毛夫人也没拦着，笑笑让丫鬟把做好的吃食装盒，让王通带回去吃。
　　不过几盘素菜，客套而已。平常往这里送的银子可绝对不止这个数，不过表面上还怎千恩万谢就是了。
　　王通出了毛府越想越不对味，忙招来跟班，吩咐道：“你去，让人给爷找个道士，找着了有赏，重赏。”

　　等王通走后，毛夫人却迟疑问道：“老爷，既然县尊大人也看中了那道士，咱们就不找了？”
　　“找什么？那道士是个真有本事的，要是不想被人找着，怕咱们也找不着人，白白浪费功夫。”
　　“那老爷还让我那侄儿跟着他。”
　　“我不过是想知道那道士在哪落脚罢了，既然跟都跟丢了，自然也就没下落了，那道士估计也不会在无锡多呆，等他出了城，咱们就更甭想找的着了。”
　　说着食指伸到茶碗里轻划，转眼褐色的茶水便变成了紫色，看的毛夫人又是一呆。
　　“上面的事，尤其是皇帝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差的远了，老夫只要守好这一亩三分地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