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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求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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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刚过完一半,北港市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身处的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包裹在西装里的身体早已被汗水打湿。早上出门的时候倒是没下雨,但天空仍然盖着一层厚厚的乌云,阴郁的天气让人心情愈发沉重。
三天前,北港商会的会长陈寻松在家中突发疾病离世,尹福星此番便是随父兄前来参加陈会长的葬礼。
说是陈寻松的遗体告别仪式,实际告别的只有一坛骨灰,上过香,立马有司仪将宾客引至休息区,在座的皆是北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谈笑着握手寒暄,不像是来参加葬礼,倒像是一场盛大的商务宴会。
尹福星向来对这类社交场合不感兴趣,反正有父亲和兄长在,大佬们也注意不到他,趁着他们聊天的空档溜了。
从侧门出去,外面是个中式庭园,顺着湖边的石子铺就的小径往前走,此时此刻尹福星无比想抽一支烟来抚慰自己受到惊吓的心灵,就在刚刚,给陈会长上香的时候,尹福星猛然看见陈会长胸口插着一把刀,血淋淋地站在他面前,吓得他一哆嗦,掉了一截香灰在手背上,给他烫了一个红点,到现在还针刺般的疼。
用健全的左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轻快地在打了石膏的右手上一磕,一根烟就从盒子里弹了出来,精准地落在尹福星微微张开的唇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但其实尹福星平时是不抽烟的。
正是因为时不时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尹福星总是随身带着烟,逢人可表烟,见鬼可驱邪,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偏离了最初的本意,让他养成了遇事先抽根烟冷静一下的习惯。
刚准备点火,一个声音制止道:“不要在花园里抽烟。”
还维持着点烟的动作,闻声,尹福星抬眸,视线贴着眼皮望了出去,高挑纤细的一道人影,从假山后转出来,一步,两步,款款停在了他面前,皱着娟秀的眉头,嫌恶地将烟从他嘴里摘走。
唉,是陈肯,那尹福星认了,听话地将烟盒放回口袋:“没抽呢,你刚刚没看到,是这烟自己飞到我嘴里的。”
“无聊。”目光被那条打了石膏的手臂所吸引,陈肯出于幸灾乐祸的心理,假意关心了一下,“你手怎么断了?”
“最近背时,喝凉水都塞牙。”尹福星尴尬地挠挠头,没话找话,“你怎么不在里面?”
他问的是陈肯怎么没和他大哥陈峥一同在里面谢客,却看到陈肯倏然变红的双眼,尹福星脑子里刷地闪过一条光线,串起了从陈肯那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开始,到陈寻松的离奇死相的这一连串事件。
尹福星试探着问道:“你……见到你爸最后一面没有?”
“你想说什么?”
尹福星心念电转,此时不趁火打劫一番更待何时,说道:“如果我说了,你可得帮我个忙。”
陈肯狐疑地瞪着他,尹福星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别人后,将他拖回假山后面,言简意赅道:“陈会长是被人杀害的。”
“你说什——”
“嘘!”尹福星急忙捂住陈肯的嘴,却不想用的是受伤的手,当即疼得眼前发黑,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只听陈肯问道,“你怎么知道?”
待稍稍缓过劲,尹福星说:“你知道我做什么的吧。”
“和尚。”
“什么和尚了我就?”尹福星气急,反手将脑后束发的皮筋褪下,盘起的长发霎时打着圈圈坠下,“你见过这么多头发的和尚吗!道士!我是道士!”
“滚啊!”陈肯推开他的脑袋,“你几天没洗头了。”
“这不重要。你妈……”陈肯眼刀扫过来,尹福星改口道,“陈夫人这么迅速就将你爸的遗体火化,你难道就没想过是为了隐瞒什么?”
陈肯摇摇头:“我现在只知道爸爸是和我打完电话后心脏病发去世的,她说是我把爸爸气死的,根本不让我见爸爸最后一面。”
给尹福星听得都气笑了:“她说是就是?”
“现在就连叔叔和哥哥也相信是因为我那通电话,爸爸才发病的。”
“你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陈肯惊讶于一个人的神经竟然能粗到这个地步,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
“我看你在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回剧组吧,这次也是请假出来的。”
尹福星惊道:“从今往后你还想有戏拍?”
看陈肯试图反驳又无言以对的窘迫模样,尹福星一咧嘴:“我说让你帮我个忙的。”
陈肯没回答,警惕地看着他,示意接着往下说。
“和我结婚。”
尹福星平静地扔下一颗炸弹。
晦暗的天空仿佛随时要开始下雨,环绕整座宅子的哀乐犹如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头顶上。
“这就是你要我帮你的忙?”陈肯嘴角抽搐,强忍住骂人的冲动,“你觉得你在我爸葬礼上说这话合适吗?”
尹福星诚恳万分说道:“我都在你爸的灵前和你求婚了,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诚心吗?”
陈肯深吸一口气,劝告自己要冷静,他想听听这离谱的要求背后更离谱的原因:“为什么?你才24岁,何况你大哥都还没结婚,你现在结婚未免太早了吧。”
“啊……”尹福星头疼,“这让我怎么跟你说呢……”
“你要我和你结婚,我至少该知道为什么。”
“说得是呢。”看样子不说实话陈肯是不会答应他的,尹福星嘬了嘬牙,大不了这面子不要了,“我爸妈怀疑我有女朋友了,要把我送上山去,那我当然不想去啊,我就说我是gay,不喜欢女人。”
尹福星是他们尹氏吉祥物这件事也不算什么秘密,说是这辈子不能结婚,便可保他们家族兴盛,陈肯以前只当个玩笑听听,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陈肯感觉有一滴无形的汗挂在自己脑门上,这背后的原因当真有够离谱的,可是……
“你不是不能结婚吗?”
“你别听那些不懂的人乱传,”尹福星正色道,“我师父只说我不能近女色,可没说我不能结婚。”
“所以你就找上我了?”
“我上街随便拉个男人回家说要和他结婚,那我爸妈也得信才行啊。”
“你这婚就非结不可吗?”陈肯鄙夷道,“满眼的世俗红尘,你哪里有半点修道之人该有的清净。”
“你当我愿意修什么道啊!”尹福星也无比委屈,“要不是那臭老头一句话,我至于找个男人结婚吗!”
“那就别结,光棍打着打着就习惯了。”
“不要啊——”尹福星抱头哀嚎,“不结婚就得上山,我才不要天天跟那个臭老头呆在一起啊!”
“所以我凭什么要和你结婚,”陈肯冷眼旁观,不为所动,“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冷漠!”尹福星大为受伤,“就凭我们二十几年交情,难道你忍心看我……”
陈肯转身欲走,被尹福星一把拉住:“如果你和我结婚,我保证,你以后将会有享不尽的资源!拍不完的戏!”
“就凭你?”
毫不介意陈肯直白的讥诮,尹福星甩了甩他的长发,颇为自豪地说:“我不行,我哥行啊!”
不得不说,陈肯真的有被这个条件诱惑到,尹福星的哥哥尹于野什么实力自然不必多说,最重要的是,尹于野对尹福星这个弟弟百般宠爱,如果和尹福星结婚……
不行不行,陈肯摇了摇头:“那我为什么不直接跟你大哥结婚?”
“就凭你?”尹福星把陈肯刚才嘲讽他的表情学了个十成十,“那也得我哥看得上你。”
“这么说,”陈肯了然,“你是看上我了?”
“别误会!”尹福星指天发誓,“我可是直男!”
轰隆——
天际滚过一道闷雷,骤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假山下有一个足以两人藏身的山洞,尹福星带着陈肯往里躲,他前进,陈肯后退,四条长腿相互交缠,尹福星一个踉跄,没受伤的左手撑在石壁上才没让自己摔倒。
天地被夏雨淹没,在这潮湿的假山洞内,尹福星急促地喘着气,听见被他困在怀里的陈肯笃定的回答:“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