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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完结章 ...

  •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唯有殿堂之上的真龙天子立于高处。

      下边跪着的众人听了江溪雪对叶知儒的诉状,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应德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自然是最懂天子圣意的。

      他微微抬起埋着的头,瞄了眼跪在大殿中央的当朝丞相,接着视线又在殿中跪着的其他丫鬟太监上扫了扫。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依旧欠着身。他的手垂在下边,做出一个离开的动作,没一会儿,方才还跪在大殿内的人皆垂首欠身离去,只余下了江溪雪与叶知儒。

      皇帝从高阶上走下,江溪雪垂着头,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绣着龙纹与珠宝的鞋履。

      “你方才说,你寻得了丞相科考那年的卷轴?”

      那声音威严又压迫感十足,江溪雪稳了稳心神,让自己不显得慌乱。

      “正是。”

      她不再弯腰,但也没有直视面前人。

      “昨日寻得卷轴后,草民便与几位师兄进行了行文对比,发现叶丞相在乡试、会试前后的行文皆有差异,甚至文章内所输出的观点都有相悖的地方。”

      江溪雪如此说着,从背上的包裹上还取出了几沓卷轴。

      此时应德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皇帝身边,替皇帝接过了江溪雪呈上来的东西,随意打开其中一份,展开给身边的人看。

      皇帝只是浅浅扫了一眼,随后便摆了摆手,应德便明了,朝宫殿外守着的侍女喊了句“宣御尚书令!”

      ……

      这大殿之中金碧辉煌,但落在江溪雪眼里,却是恶心得不能再恶心了。

      她跪在一旁,揉了揉疼痛不已的膝盖,看了眼被赐座的丞相,心中怨念更甚。

      叶知儒还是那波澜不惊的样子,正襟危坐于皇帝脚下,好似被检举的人不是他一样。

      皇帝正在龙椅上假寐,而尚书令带着翰林院的几个学士,在大殿中央已经将江溪雪呈上去的几份卷轴看了许久了。

      周遭只有纸张在手上翻阅而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江溪雪觉得自己腿都跪麻了。尚书令那群人总算停了手上的动作,唯一的声响没了,宫殿又陷入了寂静。

      龙椅上的男人睁开眼,睥睨着下方的人。

      “但说无妨。”

      江溪雪抬头,目光紧紧盯着那尚书令。

      只见尚书令从卷轴中起身,先是虚虚向皇帝行了个礼,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叶知儒身上打量了一番。

      继而江溪雪便听到尚书令清了清嗓音,道:“禀圣上,臣与几位学士皆认为……”

      尚书令又看了眼若无其事在座上喝茶的叶知儒,继续:“江姑娘带来的文章与她在藏书阁所寻的,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话音刚落,叶知儒手上的杯子便飞了出去,杯中的热水洒在书卷上,晕湿了好些。

      “放肆!”

      高堂上的人被叶知儒此举惹怒,叶知儒也知方才怒火攻心失了分寸,连忙出了座,跪倒在地上。

      尚书令在朝中地位不高,带来的几个翰林学士也没掺和过朝廷之事,被叶知儒这么一闹,他们颇有些慌神。

      “皇上,臣因受冤一时冲动,望宽恕!”

      皇帝不说话,眉头轻轻瞥着,要听他解释。

      叶知儒腰压得更低,似是要趴附在地上:“这些年官场沉浮,臣的行文风格早已与当年不同,心境自然也是不同的,所写出的东西有了变化这是十分正常的啊!”

      江溪雪没见过叶知儒这般卑贱的模样,跪在一旁细细听着他的狡辩,心中不自觉地发笑。

      “用时隔多年的文风进行对比,以此来断定臣当年科考作弊,这是否太荒唐了呢?!”

      叶知儒给自己越讲越激动,脸都红了。这些措辞是他这些天早就想好的,从前做学生时候的文章早被他烧了个一干二净,他料定江溪雪只能找到近几年的文章拿来做对比,这也是他不曾为此事慌乱的原因。

      “是吗?”

      听叶知儒说完,江溪雪便便了口。

      她走至大殿中央,拿起一份没有被热茶浇淋的文章,举到叶知儒面前。

      “你确定,这是你时隔多年后才著写的文章吗?”

      叶知儒看到江溪雪手中泛黄的旧纸,目光微滞。

      “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一把将那张纸从江溪雪手中夺过,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确实将过去自己的文章毁得一干二净,也早早与崔密闹翻。”

      江溪雪立于宫殿中央,立于天子脚下,立于跪着的叶知儒面前。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为了权力与地位能够将从前种种都遗忘。”

      旧纸被叶知儒捏得“咔嘎咔嚓”响,看向江溪雪的眼里充满恶毒与憎恶。

      江溪雪不曾看他,只是负手独立着,目光看向殿堂上那个真正权倾天下的人。

      皇帝自然感受到她的视线,只是一瞬的目光交错,他就能够感受到女子视线中炙热的期待。

      “叶爱卿,这……该如何解释呢?”

      叶知儒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措辞。

      江溪雪勾唇轻笑,又附身向皇帝行了个礼,道:“皇上,叶丞相关押叶清川的理由是叶清川于考试期间作弊。”

      她轻蔑地看了眼身下跪着的叶知儒,又重新看向面前的皇帝:“可叶清川只同我说过,丞相想要以当科状元为好处收买他,但他不曾答应,还遭受了丞相一顿毒打。”

      皇帝听闻此事,果然皱了皱眉。江溪雪余光撇到,强忍笑意,继续道:“如若皇上您不信草民,可派人过去验一验。”

      江溪雪这些天听了不少叶清川在狱中被暴打的消息,都是乌闫带过来的。担心是一方面,如今放在台上讲出来,又是另一方面。

      只要叶清川身上有伤,能够和江溪雪的话语对上,坐实江溪雪的说法。至于叶知儒如何解释,江溪雪并不在意,反正他也不敢将真相说出。

      应德果真派了人去了一趟监牢,带回来江溪雪所说属实的消息。

      “叶爱卿,朕不懂你。”

      皇帝撑着手,语调有些懒洋洋的,但依旧让叶知儒听得一颤。

      “皇上,皇上。”

      叶知儒跪行两步:“这女人在污蔑我!”

      他睚眦欲裂,瞪着眼,目光凶狠。

      “这根本不是我的文章,她随便找来的旧文就想污蔑我!”

      叶知儒不知如何解释叶清川身上的伤,便只能将话题引回到科考试卷上。

      江溪雪听了这话又是一笑:“是吗?这些可都是你在崔密先生府上留下的笔墨啊。”

      “不可能!”

      叶知儒也气愤地站起来,转身看向江溪雪:“我与崔密恩断义绝多年,他又怎会保留我的文章至今?!”

      江溪雪无奈地耸耸肩,她挑眉:“你猜人家为什么留存你的文章?不仅你的被留下来,凡是他座下学生的文章,崔密先生都有好好在看,你们的每一次行文长进与观点变化他都记在心上。”

      叶知儒已经不知该如何辩驳了,只听江溪雪继续道:“崔密先生可比你有心多了。”

      “……”

      叶知儒闭嘴了,他眼神慌乱,又望向龙椅上的人。这一次,那人见看都没看他一眼。

      江溪雪见状,不免安心。她向皇帝道:“皇上,针对叶清川,草民也带来了他的文章,他的科考文章刚刚被收入不久,应当能够轻易找出与其对比。”

      皇帝疲乏地摆了摆手,江溪雪手中的卷轴便被应德接过,交给了尚书一行人。

      相较于泰然自若的江溪雪,叶知儒这下要显得局促得多了。他没有想过自己过去的文章能被崔密好好留着,明明……明明当时闹得那样狼狈,崔密应当早将他的东西毁了才是。

      “皇上,不知叶清川如今,可算作清白了?”

      明日便是殿试,江溪雪等不及了,她要立刻将叶清川从狱中接出来。

      皇帝闻言瞧了她一眼,思索了片刻后,道:“你御状所述三件事,如今才了了两件,就想朕放人了?”

      ?

      江溪雪皱眉,没料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的叶知儒大笑:“看你如何证明我抛妻弃子。”

      他的笑声提醒了悠然坐着的人,皇帝抬手揉了揉山根:“应德,他怎么还在?”

      应德连忙招呼人上前将叶知儒拖走,叶知儒被拖着癫狂地笑。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贱种……贱种!”

      皇帝被他吵得烦,皱着眉吩咐:“交由御史大夫,彻查他当年科考一案。”

      “是!”

      ……

      发疯的人被拖走了,江溪雪孤零零地站在殿中。

      “怎么?”

      皇帝看着她愁眉苦脸的,一时觉得有趣。

      “若是不能证明你当初所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御状……”

      江溪雪身侧的手紧握着,忽然开口道:“若是让叶清川与他滴血认亲呢?叶清川是他生而不养的儿子,这样可以证明吗?”

      皇帝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继续逗面前的人:“朕怎知他是不是和离以后再次娶妻的呢?”

      江溪雪无言,心中估算着向梦将叶母今晚带到的可能。

      不过皇帝遭今日这么一闹腾倒是乏了,召来应德就要离去。江溪雪无可奈何,只能看着那人慢悠悠离开的背影。

      从皇宫出来,江溪雪便是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

      她首先便是去了崔密那处,道了事情进过后崔密也是久久不语。

      “若是向姑娘没能及时将叶家娘子带来做证,清川岂不是还是会错过殿试?”

      乌闫在屋里急得不停来回走,“那师妹的御状……也只能算是没告成功?”

      “……”

      江溪雪垂着头,无力回应他。

      三人都不知该如何办,唯一的办法就是期盼向梦能够赶在明早到达。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崔密已经睡了,江溪雪依旧坐在桌前,希望不灭,仍在幻想着向梦能够赶到。

      乌闫就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等。等到天上繁星逐渐暗淡,东边泛起鱼肚白。

      “砰砰砰──砰砰砰!”

      是敲门声!

      一夜没睡的江溪雪瞬间从凳子上起身,去院中开门。

      来人竟是方知有?!

      江溪雪方才升入云层的欢快的心又狠狠地坠落在地上。

      “你来干嘛?”

      面对背叛过自己的人,她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我来助你。”

      ?

      江溪雪不解。

      “我去帮你替皇帝做证。”

      江溪雪并不知方知有也是叶知儒的儿子,只觉得这人在胡闹。

      “滚!”

      眼看她要关门,方知有立马伸手去拦。

      “叶清川没和你说吗?我与他同父异母!”

      “……”

      江溪雪关门的动作一顿,有些没听懂面前人的话。

      “什么……?”

      方知有上前拽住她的小臂,语气有些急:“别管了,下朝以后皇帝就该准备监考殿试,再不去找他就来不及了。”

      江溪雪被他拉着,心中仍是疑惑重重:“你为何又要来帮我们?”

      “……”

      方知有沉默片刻,如实道:“叶知儒落马,我如今也求不得他,不如帮你救出叶清川,与他公平竞争一场。”

      ……

      .

      皇帝刚下朝就被这二人拦住,在殿前听着这二人你一嘴我一嘴地道着“抛妻弃子”“人渣”“妄为人夫”“生而不养”等等,他耳朵有些遭不住。

      “行了行了。”

      皇帝不耐地摆摆手,“吵死了。”

      他的神情让江溪雪与方知有不得不闭了嘴,不敢再多说。

      “还是那句话,你们可有确实的证据,若是没有,我只当他与人和离后再寻欢好,何错之有?”

      江溪雪愣住,不知该如何说。

      这皇帝,真是老婆太多了,把人人都想成和自己一样了。

      江溪雪气得半死,在心中将面前人骂了无数遍。

      应德扶着皇帝就要走,蓦地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御前守卫军将骑马的人拦住,紧接着便听到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若是他的发妻做证呢?!”

      向梦人未到,声先到。

      江溪雪欣喜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向梦正牵着叶母往自己这儿狂奔。

      “皇上!”

      要走的人被叫住了脚步,向梦牵着叶母及时赶到。

      “此人乃是叶知儒发妻!”

      说着,她便转头朝叶母道:“快,你的婚书呢?”

      有朝令曰,结为婚侣的二人可得两份婚书,夫妻一人一份。若有朝一日情感破裂,和离时便要将婚书收回。

      如今叶母将婚书呈至皇帝面前,便不需要再做什么过多的言语解释了。

      皇帝垂眼看着这份略有年代感但依旧被保存得很好的婚书,微微点头。

      他对上江溪雪的眼神,轻笑道:“去吧,距离殿试还有近两个时辰,足够你将他接出了。”

      江溪雪闻言不再多说,转身直奔向方才向梦骑过来的骏马处。

      “驾!”

      马鞭扬起,马蹄带起一片尘灰,少女的背影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

      ……

      “陛下,你明明已经吩咐府衙那边,要将叶公子平安送至考场,为何不同他们说呢?”

      待人散尽,应德扶着皇帝回宫用早膳。

      “你平日不是最了解朕么?怎么今日没猜到朕的心思。”

      “诶呦,奴才怎能揣测圣意呢?”

      应德拍了拍自己的嘴,顺着皇帝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桃李堂方向──那个培养出无数人才、官员的地方。

      “新一批的考生们就要来了,他们如同这春日一般,活力又磅礴。”

      .

      今日殿试,京城大道上热闹非凡。他们大多都是参考送考的,也有趁着考试过来卖东西商贩,拿着几个香囊嘴里吆喝着“买个吉祥”。

      江溪雪驾着马,一边躲避人群,一边加快速度。

      “吁──”

      府衙门口,江溪雪瞧见被一群人带出来的叶清川。没去想为何叶清川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江溪雪掉转马头,依旧坐在马上。

      “走!”

      她向叶清川伸出手,要拉他上马。

      叶清川自然也瞧见了江溪雪,没了方才没出门时颓废的样子,只大步流星冲地至江溪雪面前,牵住了她的手。

      江溪雪就这叶清川的惯性,使力将叶清川拉上了马。

      太阳即将破云而出,她一声令下,身下的骏马便再次奔驰起来,扬起的尘灰会半空中久久不曾落下。

      终于,在最后关头叶清川被江溪雪顺利地送入考场。叶清川与一众参考人群一齐进去,没与江溪雪说多余的话。

      【安心。】

      久违的心声传来,江溪雪站在人流中,心脏像是又恢复了跳动,“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

      六个时辰。

      这是江溪雪在这个世界等叶清川考试等得最短的一次。

      江溪雪一直坐在考场门前,只在中途买了个饼充饥。她像许多送考家属一样,心中无限焦急。

      夜凉如水,江溪雪跺了跺脚,心中估算着叶清川何时能够结束。身边人愈来愈多,许是要放考了。

      江溪雪的心又被提起,她不停地深呼吸,希望能够平复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

      终于,考场门被打开,无数学子一拥而出。

      江溪雪瞬间立定,专注地去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人潮涌动,江溪雪的目光定住。夜风拂过,吹得鬓发挠痒了脸颊,似有睫毛落进眼里,江溪雪眨了下眼,有温热的泪滑落。

      叶清川笑着,这些天他在牢狱中瘦了不少,两侧的脸都有些凹陷,憔悴极了。

      二人两两相望,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挪动,他们穿过来往人群,犹如命中绑定一般,精准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他们紧紧相拥,于微凉的夜色中,成为彼此唯一的热源。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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