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神[随缘更新]》封30

2、唐姚

　　白事处警车横在路边，围观群众被隔绝在外，工作人员高高掀起警戒线：“张副。”

　　张尊身穿剪裁得体的灰西装，低头让过警戒线，走进现场。

　　尸体横乱，派给许棉的保镖和无头尸体混在一起，血流成河。

　　“死者杨文，夺屋四组招揽的新人，曾因聚众斗殴进过监狱。夺屋方面表示对他的行为不知情，已经向白事处提议了彻查申请。”
　　“死者郭加胜，杨文下属，和杨文同期。前芥下门甲部成员。”

　　“据目击者称，救下许棉的是一个穿着红裙子的长发女性，身材高挑，目测二十一二岁。被第三名夺屋成员腰斩后依然有行动力，推测有治疗性天赋灵器。”

　　工作人员念完记录本上的内容，张尊开口：“腰斩？”
　　“对。”工作人员翻着笔记，形容了一下绳索变成利刃的过程，以及方圆一千米的大规模断电。
　　张尊听完道：“提出前乙部排序176吴兴的档案，发给我。”
　　工作人员一愣，瞬间反应过来：“收到。”

　　监控摄像无法提供内容，张尊径直走向吴兴消失时下跪的那片区域，眼中突然扩出一层深蓝的光圈，在暗棕的瞳孔里生出一对新的瞳仁，瞳仁色泽幽蓝。
　　乙-05，重瞳子张尊。

　　工作人员迅速后撤。

　　只见张尊立在原地，缓慢纵览四周，眼中崩发出细小的电流。他所见之人，只要手里曾拿过手机、成功拍下或录下画面，均亮起旁人看不见的蓝光。“十六人拍照，八人录像，”张尊抽出一张灵符，当空甩去，灵符化成碎光飘向那二十四人，“查出那个红裙女人。”
　　“是。”
　　张尊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一顿。

　　墙上，郭加胜的尸体被杨文的断手钉在半空，垂着头。
　　在跳着蓝光的重瞳中，郭加胜的头皮下亮着一个手掌大的红色光圈，受皮肉阻挡，有些模糊。

　　张尊走过去，手指按在郭加胜头顶，灵力震入。在他眼中，郭加胜全身皮肉迅速消解，露出皮囊下的真身——
　　一具以木头雕制的傀儡。

　　傀儡头顶，红色光圈露出真容，那是一个刻入木傀儡头骨的圆章，以红光为底，中央是一把银色长剑。
　　红底，银剑。
　　张尊皱起眉。

　　这是芥下门甲部的标识。

　　……

　　赵猛洁换掉血糊的红裙，穿上一身米白的休闲服，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他捧着热牛奶杯，轻轻喝了一口，发出慨然长叹。
　　许棉：“……”
　　半晌，她问：“你这种实力不进芥下门，是和芥下门有什么误会吗？”许棉听到了他让吴兴给夺屋带的话——去杀芥下门的人。

　　误会。
　　赵猛洁似乎觉得这个词有点好笑。他摇摇头：“我给小姑发了消息，她在等你。”
　　许棉叹气：“这种情况下相亲……”

　　“帮个忙，看在救你一命的份上。你就和她说不合适，这次相亲崩了。”
　　想到赵猛洁刚刚穿的那身裙子，许棉怔愣片刻。她是个聪明人，很快想通了这姑侄二人的算盘，无奈道：“好。”

　　“走吧，”赵猛洁推开门：“随便聊聊？”
　　许棉不好推辞，跟过去。

　　赵猛洁问：“芥下门副本很多，每个部门经手的类型也不同吧？”
　　许棉思索道：“大体相同，小部分上会有不同侧重。”
　　这些都是公开信息，没必要遮掩。

　　赵猛洁攥紧玻璃杯，似乎是随口问道：“你听过‘三魂问罪’吗？”
　　他忘了很多事，唯独这个“三魂问罪”刻在脑子里。朱群策对此闭口不谈，总是让他远离与甲部有关的任何事情，包括这个副本。

　　“那个甲部的副本？隐约听过一些，但具体不清楚。”两人进了电梯，许棉说：“我可以给你推一个人，她比我级别高，应该知道的多一点。对了，你可以找楼上的人问。”
　　赵猛洁抬眼：“楼上？”
　　许棉点头：“芥下门丙部部长换届，这几天都在连海开会，一些外地除鬼师和白事处职员都被分进了金方国厦。”
　　赵猛洁：“……”

　　他就站在金方国厦里，这集团有十几层是酒店。
　　感觉不妙。

　　电梯门正巧打开，赵猛洁刚要迈出去——

　　噗通！
　　对面，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脚插进地毯，猛得摔了个趔趄，跪在赵猛洁面前。

　　“……”
　　赵猛洁盯他两秒：“朋友，有话起来说，这礼有点大，我不好收。”

　　许棉：“……”
　　男人：“……”

　　男人显然也没料到这一茬，先是被赵猛洁的脸硬控三秒，随即又被赵猛洁的脸皮之厚硬控三秒，然后才猛然回神，从地上支棱起来，一个鲤鱼打挺扑向对面。

　　走廊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男生，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制服，左胸处别了一枚圆形的深绿徽章，徽章中间刻着银色权杖。
　　许棉：“绿章，是丙部除鬼师……你怎么了？”

　　“……”赵猛洁盯了除鬼师半天，有些不确定，试探道：“表弟？”

　　表弟对着扒住自己大腿悲鸣的男人强装镇定，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哥。”

　　背后响起赵国妍的声音：“二侄子！？”

　　保安跟着一起扑来，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在套话途中蹦出一群乱八七糟的亲戚和外人，赵猛洁有点头疼：“改天再聊？”
　　许棉：“……好。”

　　两人加了联系方式，赵猛洁送走许棉，传送阵一闪，重新回到酒店房间。

　　房间没开灯，他循着记忆摸到桌边，在墨镜下抽出一张信封。夜色里，信封上写着“唐姚”二字。他抽出信中的照片，最后感受了一遍死者的煞气，轻轻捻了下手指。

　　照片倏地燃起一道火光，当空消散。

　　-

　　赵猛洁拎着墨镜，溜溜达达拐回大堂。

　　男人从表弟腿上下来有一阵子了，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平复情绪。安保主管查过表弟的证件，不远不近地守在一旁，没有干预。

　　“这边，”赵国妍把赵猛洁拖过去，指着哭癫的男人，“曹严华，连海大学的学生，今年大四，马上毕业了，比你小两个月。”

　　曹严华快哭缺氧了，仰头看赵猛洁，泪眼朦胧地问：“姐？”
　　赵猛洁在曹严华头上拍了拍，和蔼道：“叫哥。”说着又感觉不太对，皱起眉。

　　曹严华长得有点着急，还相当眼熟，像赵猛洁的二舅，认这个弟弟有些不妥当。
　　赵国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趁赵猛洁再次张嘴前，把他推给另一位远房二侄子。

　　二侄子其实和赵国妍没有血缘关系，但也跟着赵猛洁叫她一声姑。

　　二侄子起身：“哥。”
　　赵猛洁：“嗯。”
　　二侄子板在原地，等赵猛洁的下一句话。

　　这便宜表弟赵猛洁没什么印象，但表弟直勾勾盯着他，又不能不搭话。
　　赵猛洁犹豫两秒，问：“怎么称呼？”

　　二侄子如遭重击，缓了好半天才张口：“……沈谦宁。”
　　赵猛洁：“你好。”

　　曹严华小声问赵国妍：“这姐是不是脑子不好？弟弟名字都记不住。”
　　赵猛洁伸手一巴掌拍歪曹严华：“说了叫哥。”
　　曹严华捂脑袋：“……哥。”

　　赵猛洁拍完就要走，沈谦宁突然说：“三年前，曹严华的女朋友唐姚死在连海大学的周山校区，警方判定是自杀。”

　　赵猛洁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回来，意外道：“他女朋友叫什么？”

　　沈谦宁看着他：“唐姚，女兆姚。”

　　……

　　一辆黑色轿车在无人的道路上疾驰，隐没于稀薄的月光与树影之间。

　　“沈谦宁得知凤凰的行踪后的确去了金方国厦，已经和曹严华碰头。”

　　“凤凰救下许棉，放走夺屋的吴兴。”

　　“张尊发现郭加胜是甲部傀儡，目前没有上报……”

　　副驾上叠着几分文件，代表新任丙部部长的金章随意扔在文件上。

　　五分钟后，对面汇报完毕，通话挂断。

　　车拐了一道弯，驶入一片漆黑的山路。周山校区旧址停用不过三年，无人修剪的槐树就覆盖了道路两侧。
　　深夜里，数不清的枝干扭曲着身体，横亘在大地与夜空之间。
　　像是要吞没这所空荡荡的学校。

　　车缓缓停在铁栅栏外，男人下了车，踩过地上枯裂崎岖的枝叶，在栅栏门外站定。

　　连海大学，周山校区旧址。

　　校内一片沉寂，无声无息。

　　男人在铁门上轻轻敲了一下。落手的瞬间，一道漆黑的烙印从指尖扩散开来，似臣服于控制的暗火，以纹身的形态在他的皮肤下游走。
　　漆黑的暗纹与铁门相碰，下一瞬，无数惊鸟自林间炸起，尖鸣响彻高空。

　　惊鸟之下，缓缓攀升起无数深沉浓稠的黑气。

　　黑气蔓延至半空，高达百米，范围覆盖了整片山区。

　　这都是死者怨念久积而成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