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木》叁禾三

27、2:12

　　带着这个近乎真相的推论，他们一路上多了许多规划，节奏也越来越快。
　　路过二等社区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所有的店铺都和三等社区一样，每个店铺里都多出了一个“老板”模样的黑色身影，虽然他们这些人还是不被允许进入，但还是吸引到了一部分的人驻足观察。
　　直到进入一等社区，他们所有人虽然还是不能进入店铺里，但是他们却在所有店铺里见到了更多的黑色身影，就像一个个“顾客”正在里面消费一般，一片“繁华”。
　　所有走到这的人都意识到，从七等社区到如今的一等社区，每等社区虽然都像橱窗里的展示柜一样，只能单纯的“欣赏”，但它们的繁华程度却在不断的层层递进，并逐渐具有生活气息。
　　相应的，诱惑也在不断的侵蚀所有人仅剩的理智和决心。
　　于是温柔三人又推测，这些“繁华”的店铺应该都是岸本森的“障眼法”，为的是引诱他们这群明明在赶路的人停下来花更多的时间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不少的人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社区，常常一望就是半个小，才舍得挪动一会脚步。
　　但温柔他们三人却更加坚定的往前走了下去，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在第30天的中午6点抵达了中央广场的附近。
　　“还是有好多人啊！”平凡一来到附近就兴奋得喊出了声，随着人群的流动而激昂着他原本因为夜晚的黑暗而沉闷无比的心情。
　　“但，为什么没有人进去呢？”温柔则是观察了一番后，疑惑的问道。
　　此时的中央广场内，矗立着怪物庞大的身躯，它几乎遮住中央广场内的所有阳光，仿佛要将那片区域从其他地区中隔离开来，显得阴森而可怖。
　　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该一个人也没有进去，反而像现在这般，一圈又一圈的人围在了中央广场附近，所有人似乎都在驻足围观着什么。
　　明天环顾了四周成群的乌鸦，有些忧心忡忡的说：“不知道，但…乌鸦又少了许多，大概…只剩下五成了…”
　　“那看来我们又猜对了…”温柔苦笑道，“真的只有进入了中央广场，那些已经被淘汰了的人身上才会产生即死的效果，在此之前一定是有人试着进去，却死了，不然他们早该全部进去了才对…”
　　他们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往人群前挤去。
　　当他们好不容易挤到前头，勉强看到前方的中央广场时，人群中却突然冲出来了两男一女，那是温柔三人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陌生人”。
　　只见朱琦挣脱着朱珠不断向后的拉扯，只顾奋力的往前冲，就这么一头扎进那片黑暗。
　　奇怪的是，中央广场的那片黑暗周围明明空空如也，但在朱琦触碰到黑暗的那一刹那，他的全身却突然开始“融化”起来。
　　从光滑的皮肤到复杂多样的肌肉纹理，从破碎不堪的内脏到轰然坍塌的森森白骨…他的身上的一切无一不化为血水，渗入地底之中，而他那颗暗淡无比滴的维子，则缓缓的飞向了序阳。
　　看到这一幕的那个小胖子本能的瞪大了双眼，害怕的挥手想要刹住车往回跑，却终归没能刹住，也猛的扎了进去，化为血水，飞向了序阳。
　　朱珠呆愣的跌坐在地上，她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无神，那么的毫无生气，似是在默哀，却又连一滴泪水的痕迹都没有，究竟是悲伤过了度，还是根本无法感知到悲伤？
　　围观的人群纷纷被这一幕惊到，原先那些不相信进不去的人此刻也不得不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了。但他们却都没想到，进不去的，是那些已经违反了规则的人，现在没人能进去，只是因为没有一个一直遵守规则的人愿意踏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而已，枪打出头鸟，谁都不愿意成为第一只有可能会被打死的鸟。
　　良久，温柔三人缓缓走出了人群，走向了朱珠。
　　本来还呆望着前方的朱珠在看到温柔的那一瞬间，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泄洪。
　　一开始，她只是忍耐的哽咽着，不停的摇头低声质问着自己，可紧接着，她的胸口便剧烈起伏，满眼颤抖着抬起头望着温柔，再也忍不下去，失声呐喊着这个世界一切的不公，仿佛要将这辈子所有的委屈都要发泄出来一样。
　　温柔等她哭够了，稍微冷静下来后，才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一句话也没问，只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拉着她一前一后的走向了那片黑暗。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温柔即将踏进中央广场的时候，远处突然飞扑过来了一只乌鸦，直冲她的胸口，而她也面不改色，任由那只乌鸦在她胸口铺开，然后牢牢扒在她的胸口上。
　　紧接着，她抬起了脚，就这样决绝般的踏了进去，毫发无损，只有牵着朱珠的手还露在阳光之中。
　　仿佛要在死神手里抢人一般，她一刻也未曾想过要松手，只是坦然自若的转过身去。
　　朱珠在即将触碰到那“结界”的时候便猛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等了好久好久，也没能等来那只属于她的乌鸦，看着平凡和明天也像温柔那样毫发无损的走了进去，她眼里本就微不足道的期待便慢慢的褪去了颜色，亦如她的生命力。
　　于是她便握紧了温柔紧握着她的手，语气轻松的笑道：“你不是想听一个更有趣的故事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吧。”
　　她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一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可怜的小女孩，为什么要说她可怜呢，因为她很不幸的是一个先天性残疾人，她的世界生来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这样的一个她，又能有多幸福呢？可她很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好妈妈，既不会嫌弃她，也分给了她好多好多的爱。有一天，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听到爸爸妈妈在讨论再要一个孩子的事情，她那时并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妈妈说过最爱的是自己，为什么还要允许所谓的新生儿来破坏她们之间的感情，于是她想了好久好久，到底是为什么呢…”说到这，她又一次泪如雨下，双眼婆娑，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后来她明白了，原来她的妈妈这辈子爱上的，其实是女人…甚至就连她的爸爸，都是那该死又恶心的liantongpi呵呵呵哈哈哈…”
　　仿佛预料到她会再说什么，温柔立马开口阻止她：“不！你…”
　　但朱珠语气未变，依旧说了下去：“你说得对，我确实很傻，傻到我现在才知道，有些‘病’，是会‘遗传’的。”
　　“所以我要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她盯着温柔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比我妈喜欢我那样要更喜欢。”
　　“你知道吗，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一定不缺爱，你的父母给予了你一切你所需要的，或是你想要的，那种纯粹的爱。而你却不会因此贪婪的想要更多，因为他们还给予了你爱自己、爱别人，以及保护自己和拒绝别人的能力，你的世界真的美好得让我简直不可思议。可我不一样啊，你永远无法理解，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要更贪心，因为贪婪于我而言，先成为了我的本能，然后我才知道，那是我的本性。”
　　“所以我要让你这辈子都忘不掉我。”她再一次笑道，“我会是你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吗？”
　　说完这句话，她便毫不犹豫的撞向“结界”。
　　如果她能顺利走进去，迎接她的将会是温柔的怀抱，只可惜，迎接她的，只有那无法逆转的结局——在温柔的手里化为血水，直至彻底走向死亡。
　　如此令人失语的一幕，在温柔看来，或许是难以置信的遗憾，但在其他围观的人看来，却像是温柔硬拉着朱珠进入中央广场，从而害死了她，而周围也顿时嘘声一片。
　　温柔垂眸注视着手里最后一丝属于朱珠的新鲜血液从指缝中滴落，又望向了半空中那颗缓缓向上飞的维子。
　　它看起来似乎比所有人的维子都要明亮，好似一颗正光芒四射的夜明珠，夺目却不显浮夸。
　　等“送”完它最后一程后，温柔才喃喃开口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
　　…触犯了规则的呢。
　　她把后半句默默留在了嘴边，迟迟没说出口。
　　没有人回答她，却是有一个人替她按出了光板，打开了图纸。
　　她忽的就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她看到了图纸的第三条准则——“暴力是一切的禁忌定律”
　　她下意识的想转头感谢明天还愿意理她，还帮她按出了光板，却发现明天此时正低垂着双眼，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左后方，面色苍白，根本没有一丝上前安慰她的意味。
　　那就只有…
　　她猛的扭头看着右侧的平凡，眼底逐渐泛起一丝清明：“你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天真’，对吧？”
　　平凡吊儿郎当的一摊手：“不是吧，我什么时候天真过？”
　　温柔轻叹口气，然后佯装生气的模样揪着他的耳朵喊道：“好你个臭小子，居然骗了我这么久！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所以现在才那么天真低能的。这一路上我们对你是迁就得不能再迁就，关怀得不能再关怀了，结果你是一直在那扮猪吃老虎啊？我就说你为什么突然要去看乌鸦！你…！你…！”
　　“轻点喷啊姐！轻点！”平凡也没还嘴，就这么笑笑嘻嘻，结结实实的挨了她一顿批斗。
　　其实温柔的另一只手一直在抖，因为那是曾经握住了朱珠的手。
　　就算她表面上再怎么平静，也驱散不了内心的惶恐。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在感受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就那样在自己手心里流逝后，而不感到害怕与无助的，虽然她很清楚的明白，朱珠的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根本不需要为此负责，甚至于她们两个而言，朱珠的死亡其实是她自己最好的结局了…
　　但她不可能真的就此放下一切不良的情绪，那太冷血了，她温柔，做不到。
　　也是进到了这里面，她才发现，其实黑暗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反而因为安静而更能安抚她的心情。
　　所以她和平凡闹完后，还是安静了下来，随着平凡他们两个找了块地方休息，便不再言语了。
　　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和吸收这些繁杂的思绪，以为了更好的迎接下一个阶段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