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渺峰上的采花贼》南波三水

9、探入军营

　　沐玉换了一身粗布棉衣，手挎一个灰布袋，从成衣店走出来，放在人堆里一打眼就瞧不见了。

　　她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不禁回想起，往日与阿桃师姐一同易容下山偷玩的趣事。

　　沐桃乃宫中二师姐，同成熟稳重的大师姐沐叶相比，可谓是放荡不羁，是宫中出了名的油条子，一有闲暇便会乔装打扮偷摸下山采花，风雨不忌，因此也早早炼化了飞叶探花，功法奇绝，在宫门重排列第三，沐玉常年跟其屁股后面，也学了一招半式，特别是这乔装打扮的手艺，已练得炉火纯青。

　　沐玉环顾四周，见无异常，赶紧往城门方向而去，越往前走，越是人来人往，声音愈发嘈杂。

　　忽然，一行人从面前蹿出来，沐玉顿时吓愣当场，腔子里的那颗心如崩腾的马蹄，“得叭得叭”久久不能停下。

　　“可有发现什么踪迹？”一名背插长剑的老道停下脚步，左右四顾，全然未留意身前平平无奇的瘦小子。

　　一名持剑的素衣妇人摇了摇头，眼神一凛，那张素净的脸顿时变得凶狠无常，“那荡-妇好生狡猾，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只怕这世上又要多出一缕冤魂！”

　　妇人身后钻出一秃驴老丈急得跺脚，“事到如今，只有将这些余孽斩尽杀绝，否则后患无穷啊！”

　　那老道嗤笑一声，眼里全是不屑，“怕什么！剩下那几个小鱼小虾，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此人口气如此之大，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长风派道长——陈浪，此人自诩是惩恶扬善的圣人，剑法超然，极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江湖上无人不敬畏，恰好长夜宫是一例外。

　　强攻长夜宫那一夜，陈浪正好为前锋，不费吹飞之力就砍碎一片长夜宫弟子的脑袋，那血腥的一幕幕，深深刻进沐玉的脑中，至今都无法忘却。

　　听着身前仅一尺之隔的讥笑，沐玉双手发颤，眼眶泛起一阵血丝，颤动的瞳仁死死锁住身前几人，似要将人拖进这滔天的恨意中，狠狠撕碎！

　　“她在那，快追！”一行人如疾风般闪过，沐玉心跟着一紧，连忙跟上。

　　刚跑出几步，只见前方一道黑影闪过，身段身法竟如此熟悉，此人不正是自己寻觅已久的阿桃师姐吗！

　　瞧着越追越紧的陈浪等人，沐玉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脚步不自觉加快，全然忘了自己眼下也是一亡命之徒。

　　一行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从城南一直追到城东，又从城东回到城南，如逗狗般溜溜直转。

　　“人呢？”陈浪等人追至一小巷内便不见对方踪影，一时气愤不已。

　　沐玉躲在不远处的墙根下瞧见一幕，当即莽足了劲往回跑，以阿桃师姐的行事作风，肯定得去而复返！

　　果不其然，只见左斜角一屋檐上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沐玉心中一喜，欲出声大喊，又忍住闭上了嘴。

　　此时就算再急，也万万不可惊动那些人，她只恨自己这破烂身子无法跟上阿桃师姐，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始终跟不上，直至看着人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间。

　　沐玉站定在南衙门口，瞧着身前乌压压的人，不禁蹙眉，双目游移，四处寻找阿桃师姐的身影，忽见南衙门口闪过一道人影。

　　“阿桃师……”她差点惊呼出声，拼命扒开挡路的人，刚想闯入南衙内，却被持刀的士卒拦在门口。

　　“征兵帖呢？”

　　征兵帖？那是何物？

　　沐玉不明所以，眼巴巴盯着门口，想要擅闯却被长刀吓退，眼前的长刀蹭亮，她腆着脸笑道：“这位爷，小的是来寻人，还请爷行行好，通融通融。”

　　“府衙重地只进不出，没有贴不能入内！”士卒将长刀一伸，神情肃然，倘若再多言一句，那刀子只怕得扎在身上。

　　沐玉依依不舍地瞧了眼门口，缩着脖子往回走，途中时不时听见一个名字——凌越之，她心中记挂着师姐，并未留意，走过拐角时，前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与之撞了个正着！

　　“啊！”对面之人惨叫一声，后腚同土地爷挨得实实的。

　　“哎呦，咳咳咳——谁啊！”那人捂着腚晃晃悠悠起身，脸都咳成猪肝色。

　　沐玉捂着额头呲牙咧嘴，见人病病殃殃，一推就倒的模样，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伤着你吧！”一边赔礼道歉，一边帮忙捡东西，她刚拿起地上的包袱，就见下面躺着一张红艳艳的纸，上面赫然写着征兵贴三个大字。

　　沐玉眼前一亮，琉璃珠子一转，顺势收进袖中，打着哈哈将人扶起，“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是小弟太冒失了。”

　　“算了，看你不是故意的份上，我也不同你计较了，下次记得别这般莽撞！”男子接过包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唠唠叨叨走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沐玉双眼微弯，拿出袖中的红帖，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脸上黑不溜秋，活像一只奸诈的小耗子。

　　南衙门口依旧人挤人，一书生打扮的男子喘着气好不容易挤至门口，正欲从包里拿征兵贴，却摸了个空。

　　“诶，我的帖子呢？奇怪了，出门时明明记得带上了呀……”

　　“没帖不要堵着路，快给老子闪一边去！”身后冒出一人一把将男子推开，险些摔倒在地。

　　瞧着身前壮如牛的汉子，男子敢怒不敢言，只得捞起包袱悻悻走了。

　　人刚一走，人群中忽然挤进来一道纤细的身影，仗着身小灵活，很快就到南衙门口。

　　“军爷，征兵贴在此，还请过目。”沐玉将帖递上，朝身后瞧了一眼，悻悻摸了摸脸上新换的人皮面具。

　　还好还好，没同那人撞上。

　　门口的士卒接过一瞧，将人放了进去，“去那边登记！”

　　沐玉收回征兵帖走进府衙，一路左顾右盼，四处找人。

　　衙内一名士卒见状，眯了眯眼，快步走来，一把拎住沐玉的后领，“欸欸欸！你东走西走作甚，没瞧见人都在前头排队呢？”

　　沐玉手腕一翻，本想出手，听见动静，赶紧缩着脑袋认错，“小的见识短，不懂规矩，还请军爷见谅......”

　　士卒收回手，没好气道：“快去！”

　　“欸，欸，这就去，这就去......”沐玉弓腰点头，老老实实赶去排队。

　　日头渐升，天气愈加炎热，沐玉被人挤着已是热得满头大汗，周身皆是熏天的汗臭味，熏得眼泪哗哗直流，忍不住作呕。

　　又过了一刻钟，沐玉捂着鼻子，强忍下胃中翻腾的恶心，将红帖递给负责登记的官吏。

　　“姓甚名谁啊？”那官吏抬眼瞥了眼身前的人，发现竟是个又瘦又黑的小子，不禁挑了挑眉，“你当真要去参军？”

　　沐玉重重点头。

　　“你可知那边城是何地方？参军一事可当不得儿戏，你这小身板恐怕是受不住啊，家中可有其他的弟兄……”

　　沐玉听人这意思是不中意自己，当即心急起来，小嘴叭叭，口若悬河，将仅听了一耳朵的话添油加醋起来，“大人，小的早就听说大将军英勇霸气，所向披靡，小的早已将大将军当作是我等心中的英雄，请让我追随将军吧！”

　　这一声接着一声深情并茂，竟让周身之人皆为之一愣，面露惊色。

　　那凌大将军的残暴无情，杀人入麻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怕，这还是头一回听人这般夸赞，众人皆不可置信看着这泪眼汪汪的小子，不禁摇头唏嘘。

　　“这人怕不是个傻的吧，前来参军的人，若不是为了免那高额赋税，有几个是自愿的，这人还巴巴赶来，将人当成个宝。”

　　“这不是傻，又是什么！”

　　......

　　那官吏收回震惊的神色，再次细细将人打量一番，“你所言当真？”

　　沐玉抹了把眼泪，郑重道：“大人，您放心好了，小的绝不敢欺骗大人！”虽然脸上泪水哗哗，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官吏摇了摇头，持起了笔，“唉，将你姓名来历一一说来吧。”

　　见人松了口，沐玉一改方才的泪眼汪汪，赶紧笑眯眯道：“小的名叫木城，家中还有一年幼的弟弟和一老母亲，家住……”

　　那官吏细细翻阅过后，在名册上落笔，“行了，去那边体查吧！”

　　体查？查什么？

　　沐玉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该不会要脱衣验身吧！

　　她身子紧绷如弦，一步一步跟着去体查队列，一军官拿着一把木梴走过来，她下意识后退。

　　“过来量身长！”那军官身量极高，嗓门也极大，这一嗓子下去，震得人两耳嗡嗡作响。

　　沐玉揉了揉耳朵，愣了一瞬，才乖乖走上前，那木棍随即贴在身上。

　　“正好七尺，虽然瘦了点，勉强合格吧！”军官收回木梴接着道：“去将那铁锤拿起来！”

　　沐玉瞧了瞧那铁锤，微微一愣，踏步走去，蹲下身来双手握住锤把用力拽起，胸口猛然一疼，顿时失了力道，铁锤“咚”的一声掉在地上，险些砸了脚。

　　这一举动可将身旁的军官惊了一瞬，沉着脸摇了摇头，“再去跳几个石墩！”

　　沐玉捂着胸口轻咳几声，依言照做，跳石墩可比拉铁锤简单得多，没几下的功夫便完成了。

　　待所有体查完成之时，沐玉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不用脱衣验身，要不然，自己可能定走不出这府衙。

　　那军官走过来，瞧了沐玉几眼，眼中带点怜悯又带点不屑，拿起印章在体查名册上盖了准字。

　　“行了，领完戎服就去府内待命，明日戌时启程出发，此事事关重大，断不能因故拖延或临阵脱逃，否则军法处置！”

　　军官的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肃然，可沐玉却并未当回事，领完戎服就去了后院的军舍，四处寻找阿桃师姐的身影……

　　烈日炎炎，城西小院内散开一阵浓烈的药香，正中的厢房内传来一道清脆的破碎声。

　　“人呢！为何这么久都不见消息，呼特鲁连个女人都抓不着吗！”兰提枫半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声音冷厉刺骨，带着滔天的怒意。

　　房中无人敢回，静得可怕。

　　昨夜，兰提枫硬生生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能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沐玉的下落，昨夜的耻辱和颈间的痛意让他对沐玉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即将人撕碎！

　　“主人！”院外的大门被大力推开，呼特鲁快步走进房内，瞧着床上已经醒过来的人，激动得跪下行礼，“主人，您醒了！”

　　兰提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没见到想要的人，眼神逐渐变冷，“人呢？”

　　“主人，我......我，那女人太狡猾了，我一时大意，让人给跑了……”呼特鲁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兰堤枫。

　　“废物！”兰提枫大喝一声，挥开手边的药碗，墨色的药汁当即四溅！

　　“玉奴珠！”这一声似从牙缝里挤出来，恨意同杀意交织，还带着些道不明说不清的耻辱。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违抗他，她是他的奴隶，即使逃去天涯海角，也要将人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