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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无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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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
倒是夜鸟受了惊,回以怪唳几声,煞是幽怖。
海水皇皇失措,在林间来回着躁乱的脚步,银月清辉朦胧了她的白衣长发,凄迷无比。
“好香啊。”
凭空又来一声赞叹,气若游丝。
海水倏然站住,仔细玩味着方才那矫揉造作的音调。
“风无眠!”海水忽而变得镇定,抱着双臂等待弄鬼之人现身。
“哼。”好似捉迷藏的孩子被抓住般扫兴,那人怒哼一声,重重地从树上跳下,大有破罐破摔之态。
“我料到炎帝宫的人早晚会追上来,却没想到你是第一个。”海水冷笑着,即便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她也能想象得出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风无眠,炎帝宫封书使者,当年第一眼见到他,海水就被镇住了。此人精致讲究得像个姑娘,鬓发永远都梳得服服帖帖,莫说那令女子都艳羡不已的细嫩肌肤,就连眉眼鼻口都跟描画出来的一般。
像这样的男人,炎帝宫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在年少时艳比姣妇的朱晚照。朱晚照成了江湖美男的典范之一,风无眠却是个遭人白眼的怪胎。
说来一切皆要归罪于风无眠怪异的言行,只要他一说话或是面部稍稍一有表情,一切惊艳都在瞬息间化作惊悚。
“海水,你真是世上最香的女鬼。”风无眠轻轻掩鼻,修长的尾指妖娆地翘着。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海水头皮发麻。好吧好吧,勉强也算多年老友,她权当这是他一贯的开玩笑方式,遂苦笑着回道:“哪里,我是世上最窝囊的女鬼,还没吃到人,就被另一只鬼盯上了。”
“咳……”说者无心,风无眠倒先自己臊上了,放下掩鼻之手甩袖道:“偷人不害臊的疯丫头!”
海水不反驳,只是静静研究着风无眠模糊的表情。
妒妇!一个男人的表情竟然令人想到妒妇,海水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在替他骂我么?呵呵呵……”海水所说的“他”,即是意欲占有她的宫主——火云仙翁。
风无眠誓死效忠火云仙翁,连那个死老头的嫉妒都要分担?!海水笑得前仰后合。
“你还笑得出口!”风无眠喝道,“不许笑,我问你句正经话!”
“呃?”海水一下子噎住,屏住呼吸迎接“正经话”驾到。
“《赤帝遗书》在不在你身上?”风无眠压低声音。
察觉出风无眠这一问并无恶意,海水坦然道:“你既然能够找到我,就不要再明知故问了。修炼赤帝神功所带来的全身气息变化,我自己又何尝不清楚。”
“为什么不停止?”风无眠的声音变得尖利,“如果你只是为了逃离他的纠缠,为何不放弃?那样你就可以无声无息隐匿于任何角落,谁也找不到你!”
海水明并不比风无眠笨,这个道理怎会不懂。做一颗最不起眼的尘埃,便可恣意在市井或山野飘游。一个人要抓住一颗微尘谈何容易,就因为它太渺小了,擦肩而过亦不觉察。
但她是海水,海水掀起的风浪,注定要与天比高!
“换做是你,会放着这样的顶尖秘笈不去看不去想吗?”海水知道,风无眠绝不是庸碌之辈。
乘着风无眠还在发愣,海水接着说:“炎帝宫有几个人不惦着这本宫主才能拥有的宝贝,你们只是没有机会而已!我这么多年来委曲求全,终于等到天赐良机,放着不练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风无眠捋一把绵长的鬓发,阴沉道:“既然有修炼神功的野心,你大可不必那么狼狈地逃走。当你令宫主对你神魂颠倒,甚至决意娶你为妻的时候,目的就已经达到了。炎帝宫所有弟子都心照不宣——《赤帝遗书》的修习之法即是阴阳双修。”
海水感觉有些冷,抱紧双臂,吸气道:“我想,火云老儿并不想娶个将来会与他一争高低的妻子。蒙他厚爱,我得以长期近身伺候掌灯事宜,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不同的女子入其床帏,事后却只有他一人起身。起先我也没有在意,直到有一次我在后花园撞见挖坑埋人的侍者,这才知道原来他每次练完功都不留活口。这般心胸的人,又怎会和他的妻子分享神功?”
“或许……双修本就是阴邪之术,那些女子是不得已死的。”风无眠分明很吃惊,却仍然为崇敬的主人找托辞。
“不是,我看过秘笈的心法,修习双方是互补相促的。”海水得意一笑,“我真的试过,所以确定。”
说这话,海水率真洒脱,却不像天真的小女孩,像个阅人无数的妖姬。
“嗯,但愿如此,可别害了你身边那可怜的男人。”风无眠酸溜溜的,撩着衣摆来了个妩媚转身,迈开脚步就要走。
“等等!”海水叫住他道,“我也有正经话要问你。”
风无眠停住脚,没有回头。
“为什么是你第一个?”海水问。
作为一个姿容出挑并深受主上眷顾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女人记恨,一旦犯错,必是众矢之的。
海水曾在梦中预演过无数场与炎帝宫那些红衣女人厮杀的场景。
在山洞中听到三声低笑之时,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好几张女人的脸。甚至在掌劈的展青阳之后,她也是做好去与另一个女子做了断的打算,所以只是随便系上了亵衣。
然而,出现的却是风无眠,即便有时像个妒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他们一直都在搜寻你的下落,却不知我也悄悄跟上了他们。我偷偷在他们的酒水里下了干扰嗅觉的药粉,所以只要我不带路,那些半吊子绝不可能找到你。”风无眠仍旧没有回头。
“风无眠。”海水也不知该说什么,鼻子一酸,泪水蓄在眼眶里,暖暖的。
风无眠在炎帝宫的口碑很差,海水不止一次听别人议论他如何促狭歹毒。但她心底明镜儿一般,风无眠这些睚眦必报的举动从来不曾针对过她海水。
海水常想:炎帝宫那些人最爱自诩高雅之士,对风无眠这样的异类,他们总要明显地表现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情绪,如此这般,难怪遭人记恨。倒是自己见怪不怪的平常心可能使孤立的风无眠产生些许感激,两个人从非敌对,似友非友,自然而然地有了老友的感觉。
“我海水会念着你的好。等我练成了《赤帝遗书》,一定背默一份给你。”海水许诺道。
“你少得意忘形了!别忘了,你练得越深气味就越重,如果惊动了宫主,我可没有办法了。”风无眠泼过一盆冷水,大步流星而去。
海水目送老友消失在林间,这才发现月已偏西,淡淡的晨光似乎将夜幕抹淡了一些。
夜风吹得头疼,海水曲腕贴额,手背触到冰冷的发丝,顿时生出异样的感觉——后背森森发冷。
猛回首,竟然对上一双静待已久的眼睛。
那眼睛,寒冷得好似万丈冰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