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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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庄内的烛灯被沈汀点燃，这具白骨迫不得已抛却肉身又在空气中暴露七年，按理来说应当验不出什么。
沈汀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每一块骨头，发现颅骨向内凹陷，中心区域碎裂多块骨片，左手更是出现多次骨裂，边缘粗糙，部分还生有轻微骨痂。
沈汀摸了摸颅骨上的伤痕，长叹口气，打算等问出这具尸体身份再为她入殓。
不多时，吏人敲了敲门扉，见沈汀转身，才躬身道：“云翊已醒，县尉请您速去。”
县牢烛火悠悠亮起，季游风药劲还没过，只好虚睁着眼数天光。
耳边一阵细声，随后两句简单交谈跃入耳中。
“……真的？这么看，这云翊也是够疯的。”
“只是猜测啊，看看这次能问出些什么吧，我害怕关照棠……”
季游风几乎立刻辨认出了沈汀的声音，还好萧颂安撒在他身上的药粉只能卸下他的力气，没限制住他的嘴，于是他大喊：“云翊被抓住了？”
沈汀和萧颂安的话戛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嫌恶的神色。
不过多时，牢狱深处又传来一声试探：“云湄尸体，找到了吗？”
沈汀虽有猜测，但也不敢乱说，或者说，她不太忍心。若按照季游风的年岁来算，十年前的云湄最多也只十七岁的光景。两人径直往前走，直到季游风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县尉的声音才一点点清晰起来。
"这人，死犟呢还……”县尉一抬眼，看见站在牢房外的萧颂安和沈汀。
关于端溪案子云翊皆供认不讳，他先是不经意向丁佑透露可以利用绞绳犯的作案手法掩盖罪行的方法，促使丁佑用绳索绑缚丁成。
后又利用丁佑的行动习惯，在他们拿凶时先一步杀死丁佑则是对沈汀一行明目张胆的挑衅，而他以朋友身份约壮汉出来讨论案情，提前挑了个空房间挪动器具布置，复刻七年前的第一起意外死亡案，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旧案重启。
至于青云队舞与萧颂安门前陷阱，不过是想反复刺激这群人对于“绳索杀人”的记忆罢了。只是没想到中间沈汀突然失踪又被顾怀瑾救下，几人虽去了隆印，方向却偏离。
结果萧颂安的身世没查出来，却一把把季游风的案底掀了。
现下就差沈汀和方钰提到过的邪神线索。
那间小院被云翊买下来左右不过一年光景，竟然悄悄做了个那么大的神像，县尉回想起当时境况，真真是一阵后怕。
云翊手脚皆被绑缚，烧伤和未干的血迹一并黏在身上，喘得有进没出。大夫就在旁边紧紧盯着。云翊听见她来，笑道：“原来顾怀瑾去救的人是你啊。”
意思是顾怀瑾救她是意料之外？可他为什么要救她，在万孚村时，他不是还想将沈汀拉进死人坑杀掉么？她想了一想，问：“你们中是不是有位女子名唤关照棠？”
云翊皱了眉，随即不耐烦闭了眼睛：“那是顾怀瑾自愿给你长姐当狗。怎么，如今你们姐妹离心，你怀疑你长姐参与了这些案件？。”
萧颂安和沈汀对视一眼，沈汀继续问：“他们什么时候找上的你？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参与者都有谁？”
沈汀瞥一眼萧颂安，问：“内里是否有一位经常穿红衣的女子？”
云翊垂眸微微笑了一瞬：“一年前，她们找上我。不过，沈娘子身边那位好似比我更清楚那位女子的来历？”
萧颂安干笑一声，拉过一张长凳坐下，顺便拍拍身侧，让沈汀也坐了下来，他抱着剑道：“我怎知她是谁？你们总说我要赎罪，那么我想问，我要赎哪门子罪？”
“赎我不知来处，流浪十余年？赎我数年风吹雨打练成的一身本领？”
云翊抬眼，有些戏谑：“正主没来，我说了也无甚意思。”
萧颂安怔了许久，才摇摇头道：“我知晓你们都在说什么，当年出事之后，我返回县衙领罪。那时正是暮春，我一身鲜血去灵堂祭拜，不论是情理还是律法我都已偿还。你们对我有怨言无可厚非，甚至也可以以此围困我。”萧颂安没说完，他联想到沈汀摔上舞台又失踪，方钰同他一道困在神像前。
“但我不会让你们伤害我的同伴。”
话音一落，萧颂安摩挲着剑柄，也在看对方的反应。两相对峙，在角落里的县尉悄悄睁大了眼睛。
沈汀慢慢起身，看着桌上血迹未干的供状：“你将自己比作神明，把人世里生活的百姓比作背着罪债的恶鬼。那么深陷泥潭的神明，是否也该为自己的罪债垂膝忏悔？”
“我查过那具白骨，颅骨凹陷，四肢多处骨裂，伴有增生骨痂。智齿未萌出，颅骨骨缝尚未闭合，这女孩连十八岁都没满。”沈汀抬眼，一豆烛火映亮眼眸，她试探道，“云湄不是病逝吧。”
云翊闭着眼没做反应。
不论是季游风还是隆印的老人，都说那场葬礼全程由云翊操办，那么为什么棺材内空无一物，连去异味的艾草都没准备？为什么棺盖上连一颗固定用的铁钉都无？为什么草草下葬，还将墓地选在河岸边？
端溪多山多雨，暴雨一旦生发，洪水漫过河堤，仅仅只有一两米深的墓地必然被冲毁。
“云湄死在了你手里，对吧？”沈汀看着摇曳烛火下的供状，云翊二字被木栏投下的阴影笼罩，“你一直都十分厌恶云湄和季游风往来，隆印地动，季游风失去至亲，你们兄妹俩亦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一些不该有的情感不知何时生发，于是你开始阻拦云湄与季游风的接触。”
“在此期间，季游风想尽办法与云湄相见，甚至搬至端溪之后，云湄的心因季游风的苦难更加偏离。云湄的苦求成为引发你暴行的火星。”
沈汀抬眼去看，看见云翊虽闭着眼，眼皮却在疯狂颤动，沈汀压在心底原本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叹口气，眼圈微微发红：“你的棍棒加诸在她身上，当真不曾手软。”
云湄才十六岁光景，万幸从那场天灾里保留性命，小小的，那么柔软轻盈的一个人，在离幸福一步之遥时被这个恶鬼一朝拉入地狱，褪去意识，褪去肉身，成为一具枯骨。
而他竟然以客栈房间作棺材，用艾草掩盖她最后作为活物的气息，一厢情愿地为她穿上嫁衣，用别人的命成就自己的妄想。
“‘拜天地，见众生如你，你即万神。拜高堂，谢命运天赐你等机缘。结爱……’。”沈汀顿了顿，抬眼道：“你们太狂妄，太自大了。什么众生如你，你只是把芸芸众生当做与你一般的刍狗。”
微风吹得烛火摇曳，云翊闭着眼，感到光明与黑暗交替而来，记忆深处，云湄还是小小的女孩，她蹲坐在家门前，一声声“哥哥”唤个不停，不论过去还是将来，他似乎在别人眼里总是透明的，不足讨论的，唯有记忆里的小孩，一双杏眼亮得能照亮所有，包括那个他。
“哥哥。”
恍然间，云翊似乎又听见了云湄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云湄蹲在身旁，她仰头看他，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云翊将头轻轻贴在她的额头。
却听见云湄一字一句地说。
“我恨你。”
云翊罪加一等。
“狂妄。”方钰吹燃火折子，火光悠悠，恰恰映亮了一方神像，方钰心底并不认同这种行为，因此更觉得这无名雕塑十分丑陋。上次在万孚村祭坛内看见的未完工的六神像已被他凭着记忆重新描摹下来。凭借这张纸比对，发觉这尊雕塑的面容并没有在祭坛中出现。
可现下它已成型，且身为神使的云翊已经做下了案子。往前推，万孚村邪神案于一年前筹备，而这座荒院也在一年前由人买下。前者是第一步，传教于民众。而到了这一步，它才真正开始迈入人世。
方钰将火折子举起来，仔细观察着这尊雕塑。
神像静静肃穆在台座之上，而一朵双生莲栩栩如生地绽放在手掌中央。两朵花，其中一朵花心朝上，花瓣热烈盛开，称得下面那朵缩在阴影中的花更加弱小萎靡。
方钰手中烛火一一照亮神像细节，随后他往后退几步，直至神像完整地映入眼帘，他冷漠地与神像半睁的眼对视，丁佑丁成两兄弟，云翊云湄两兄妹，他们一行三人的遭遇都在这场案件中有着共通之处。
“生死、爱恨、善恶。”方钰将这小小的房间打量了个遍，随后拿起一根斧头，毫不留情地将神像劈开，粉尘飞扬起来，他转身才轻声说：“还有三桩案子，看看我与你们，到底谁更快。”
牢内一切都静了，季游风麻木地盯着床板滑下的枯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另一人的衣摆拂过长阶，在牢前站定，季游风死气沉沉的眼睛才终于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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