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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乞巧 ...

  •   龙雀趁四周无人,麻利爬上了假山的最高处。
      她轻易眺见西边那两层高、面阔三间的新院子正张筵设戏,很是热闹,里头的仆妇忙得脚不沾地,缕缕行行,好比雨前搬家的蚂蚁。

      再远,便是苍翠欲滴的麒苑,连着碎玻璃一块的湖泊,银灿灿的,隔开了青绿晕染的槐树林。

      而天尽头,金鳞搅动血红的晚霞——昨儿,甄夫人身边婢女的细宝,就是在这时辰这地界,约自己见面的。

      她殷切盼了一日,肯定不会记错。

      “喂!”
      底下忽传来欢畅宛转的调笑声。
      “那个属猴的!”

      龙雀忙低头一寻,终于,是她等的人来了。

      细宝仰着下巴,双手抱胸,正笑眯眯地打量她,身后还跟了两名小厮,有点威风样子。
      “对,说的就是你,眼睛溜溜看什么呢?”

      龙雀有些不好意思,立马从假山顶蹦了下来,并坦诚道:“我属狗。”她顿了顿,“我阿姐才属猴。”

      “哦,是吗?”细宝忍不住笑出声。

      对方也陪笑,摸着后颈:“我正盼着你过来。”

      “可惜可惜,你站得那样高,看得那样远,反倒遗漏了眼皮子底下,却非高瞻远瞩,竟是因小失大!”
      细宝邪气得很,偏喜欢看旁人露出局促笨拙的窘态,拊掌调侃,
      “我早就瞧见你了,假山那一团黑的,当是什么野玩意儿呢,没成想,你威风,在袁府还能比猴头逍遥。”

      “没有没有,我只偷偷的,不敢叫旁人瞧见,还请姑娘替我保密。”

      “诶,都说了只喊我名字细宝就行,实在不长记性。”万事点到为止,她也没想太过分了,敛了半分笑容,正经道,“不闹你了,今日陪我们娘子观马球赛,回来得晚了,让你久等,还请见谅。”

      龙雀可没习惯这冷不防的变脸,忙摆手:“无妨,我也是才到。”
      话虽如此,她对这次会面其实非常重视,觉都没怎么睡好,午食连扒了三碗米饭,也不知滋味,这心里啊,总归揣着个念想,失魂落魄的,好容易才熬到傍晚。
      这遇着了人,又嘴笨得不知该说什么。

      “辛苦你了,”细宝注意到那两大筐,感叹,“这么多,不会全是给我家娘子的吧?”

      “都是些寻常土物,藕、莲子、茯苓、葧荠、梨……小小心意,还请甄夫人笑纳。”

      “你家里怕不是供着尊土地婆,誓要把地里能长的玩意都凑齐了?还好我有备而来,今日特地带了帮手,不然可苦累了我。”

      龙雀却欲拿扁担:“哪能劳碌你们,我力气大,一人就可以扛去景明院。”

      “瞧不起谁呢,钱大钱二他俩亦不是吃素的。”未料细宝直接拒绝了,吩咐那俩小厮先过来搬走那些东西,然后对龙雀道,“这会儿,二公子正与娘子说私房话,你过去多有不便。”

      看她单纯,甚是不解,又补充,“毕竟是武魁院里的人,若被嘴碎的瞧见给我家娘子送东西,难免会多想,叔嫂越过郎君送礼,这算个什么事?”

      “是我考虑不周了!”

      “娘子的意思,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可你若非要当面道谢,我们再拒也显得不懂礼貌了。只是,还请你再等几日……”

      龙雀忙说:“夫人肯允我谒见,已是万分荣幸,全听夫人安排。”

      “暂定了初十,应当没什么事忙,这日,你只管择个自己有空的时段来景明院,记得一定先来找我。”

      “好!我……我就初十那日未时左右过来,甄夫人正好午歇起,二公子大约与三公子一道,有公务在营中忙。”

      “那便按你说的,来景明院报我的名儿——你没忘吧?”

      “细宝,我怎敢忘。”

      细宝笑了笑:“时候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告辞。”龙雀颔首,又嘀咕了句,“三公子今日回来,倒发了好大一通火,旁边伺候的岑姬都被吓哭了。哎,我也得早回了。”

      袁尚发火正常,头遭输给了万事历来矮自己一截的兄长,可不得多郁闷一阵。

      而那命运般的马踏飞燕,如今归季蘅所有了,作为七夕马球赛的彩头,已经被护送至胜利者袁熙的景明院。

      “那红的,其余队友,竟都愿意单给你一人?”季蘅在厅前反复打量着铜像,却没什么实感,有些惘然地走回内寝。

      隔着面屏风,袁熙正在脱衣服,准备沐浴了:“能讨好我,他们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这倒是实话。

      季蘅笑了笑,走上前,替夫君解下项间的坠饰:“你是袁家二公子,自然人人都敬着哄着,我也跟着沾光……”她抬眉,忽发现对方左边颧骨处似有一道淤青,不由伸手去摸。

      果然有些疼,袁熙条件反射地龇了下牙。

      “怎么弄的?”

      “混战中不知被谁的肘腕撞了下。”好像是袁尚抢球的时候干的,他却不以为意,“打马球么,难免磕碰,无碍。”

      “幸好不是遭马杖打的,恐怕骨头都要裂了。我原也没想到,打个球罢了,还会受伤。”

      “这算哪门子的伤,说出去让人笑话的小事!夫人可是心疼我了?”

      季蘅故意扭过脸,不肯再搭理。

      见状,袁熙心里更加嘚瑟了,瞧着侍仆还在外边打热水,于是亲昵贴近她耳畔,小声道:“夫人若真心疼,等会儿替我多揉揉。”

      “呸,说出去都让人笑话的小伤,谁要管你?”季蘅冷哼一声,笑着走出去。

      恰好这时,细宝回来复命了,还捎带些土物,过目之后,交给素沁安排,只说是娘子忽然想吃了,直接托农户买的。

      不远处的庭院里,有三两小仆在归置晒衣服。她们站在檐下小声说话。

      “初十那日你记得再提醒我。”

      “诺,奴婢肯定记牢,不耽误事儿。那夏龙雀实在逗趣,都听不懂玩笑话,虽说长得有些不清秀,但娘子见了,肯定喜欢。”

      闻此,季蘅低眉拢了拢袖口的珠缀,闷闷道:“等真见到了,再说吧。”

      细宝不明所以,甚少见娘子这般冷漠,但也不好多加揣测,只说:“瞧着莲藕很不错,奴婢待会儿吩咐厨房做些酸藕,今晚的宴怕是要吃酒,等您回来解腻。”

      “好。”

      交代完话,季蘅要了盆热水,坐到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略显疲态的自己,眼尾那抹胭脂红都晕开了,她卸掉珠饰,散了发髻,打算简单梳洗一番,再换身合适宴席的装扮。

      没多时,袁熙洗好澡,只穿着件单绞,倚坐在软榻上喝茶。

      “你倒是潇洒,打算什么时候去襄玉坊喝酒?”季蘅已经梳柔顺了头发,边将手中的篦子搁下,边问。

      “不急,还得等你兄长我舅子先过薛嫂嫂那关,若少个人,这酒也喝得怪没意思了。”

      这时,丫鬟雏桐端着水盆进了屋,欲帮自家郎主热敷,却见他抬手拒绝,不动声色地朝夫人那边一指。

      季蘅起身,正好瞧见了这幕,她笑了笑:“好,我说话一向是最算数的。”

      袁熙立马端坐,直起了背,乐呵呵答:“届时,我留意着好玩的、好吃的,等下回陪弥儿一同享用。”

      襄玉坊的事,季蘅可比他清楚多了,只道:“多亏你今日赢了马球赛,酒全算在魏讽账上,我三嫂大发慈悲,许他甄尧一天的自在。”

      她接过浸足热水的巾帕,帮袁熙仔细敷着仍有些淤青的颧骨。

      “我倒不在意什么胜负,是因你喜欢那尊铜奔马,才竭力赢取。”

      “那也是有真本事,才能说胜就胜的。”袁熙在这方面,总谦虚得不对劲,季蘅不免替他不平,难得夸一句,又怕太明显,让他骄傲,于是补充道,“看在那铜奔马的面子上,十分可以给你八分,看你赢的是袁尚,勉强加到满分。”

      袁熙闭着眼,笑着点头,享受热敷的舒适,放松了心情,也不住袒露心声:“我这个弟弟,争强好胜,凡事都喜欢争第一。平日里能让的,我都会偷偷让给他。这次难得赢上一次,他怕是难以接受,不顺气了。之后还得想个法子示弱,否则啊……难说了。”

      季蘅有些不爽,差点就当场反驳,都是袁绍的亲儿子,甚至一母同胞,凭什么就该你忍让——她适时想起袁尚那张扫兴的脸,仿佛正写着“曹操你好,速来揍我”几个大字。

      为了自己的前景着想,不得不掺和挑拨这对兄弟之间关系了。

      “难难难,是你偏要惯着他,才有这么多‘难’字要说。”季蘅的声音故意带了点娇嗔,“不憋屈么?”

      “习惯了。”

      “罢,你们家的事,我原不该管……”

      果然,袁熙立马就上套了,有些不悦地睁眼插嘴:“什么你们家?我的家事,自然也是你的。咱俩夫妇一体,可不许再分什么你的我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她稍抬了抬手,暗示婢仆皆退下,“只不过最近读了些书,有些陈古刺今。”

      “你且说来我听听。”

      等四下无外人了,自谦道:“你比我开蒙早,见识更比我广,何须我来提那齐桓公晚年昏庸,病笃之际五公子各树党争立,最后招致齐国内乱的故事。”

      袁熙有些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却没阻拦,听她继续说,“而齐桓公有一女,兜兜转转,后来嫁给了晋献公,生子申生;无独有偶,这位晋献公偏爱宠妾骊姬,想要废了申生,立幼子奚齐做太子……”

      季蘅忽戛然而止,帕子也不敷了,直接丢进了盆里。

      “怎么不继续说了?”

      “随便看看,就随便说说罢了,春秋列国,此类例子比比皆是,我倒不能从这府里再揪出个什么齐桓公、晋献公,你更不必放在心上。”

      袁熙不傻,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家夫人很讨厌三弟。

      见季蘅要走,他忙拉住手:“你这话在我面前抱怨几句也就罢了,可别任性,传进阿父阿母的耳朵里。”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不过是人尽皆知的历史典故,说与不说,它难道还能变改不成?”

      “好不公平呐!”袁熙佯怒,“枉我今日费心给你赚宝物,却没落着一点儿好,现下还得看脸色,可怜我往何处说理去。”

      季蘅有些无奈,知道这人时而冒出的小性子比青灯摇摇晃晃的火苗还容易灭,便凑上前,轻啄了他眼下一口:“还疼么?”

      袁熙再好哄不过了,已是难掩笑意,直接将季蘅揽入怀中:“我得好好想一想。”

      “别闹。”

      “你再亲亲,兴许就不疼了。

      季蘅轻拂开他狎弄的手:“亲哪?”

      是因今日赢了马球赛,袁熙兴致正浓,一点儿也不觉累,这天还没黑,早已冒出许多不安分的念头。

      他沉默地扶紧季蘅的腰,见对方没表现出反感,又故意往上托了些,触到那柔软丰腴的地方,而眼神正在女子的唇齿间飘忽。

      “我该沐洗了,待会儿还有……”

      话未说完,季蘅却被袁熙吻住。

      男子先是轻轻吸吮,不知什么时候探了舌,他就像沙漠里饥渴的小兽,或许炎炎烈日将人晒得面红耳赤,也一并硬了该硬的玩意儿。

      咚咚咚。

      过了一会儿,仓庚轻叩紧闭的外门,卑立在檐下通报:“衔香院的瑁儿过来请夫人前往掬华园赴宴了。”

      季蘅不得不推开袁熙,她被吻得晕晕乎乎的,气息都有些不稳:“知道了,我这就……”

      瞧见女子面颊粉红,似桃花醉人,他心一横,将楚腰揽得更紧了,压着火,插话道:“夫人暂时还有别的事,你且先去回禀大嫂,若是不着急,晚些时候再过去。”

      屋外的仓庚心领神会,连忙答了声诺,便灰溜溜地走开。

      “要做什么,”季蘅无力地趴在他肩膀,压着嗓子说,“还叫人都等我一个不成?”

      袁熙却没回答,是因灭不住火了,直接将其抱至软榻。

      “你还有……力气?”

      “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乞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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