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闲愁寄相思》俞皿

8、暧昧是最好的□（2）

　　白芯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若说出那男人的好处，殷贺还能反驳，还能求她给个改正的机会，但她了解殷贺，他是一个万万不会责问“处处不如我，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的男人。
　　殷贺拉不下这个脸。
　　处处不如自己，她却还是选择了那人，想必是自己没有一点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了，她不会回心转意了——殷贺颓败的想……
　　他艰难的开口： “为什么？”
　　“是我不够好，没生在一个体面的人家”
　　这话不能说没有怨气。
　　“是不是我父母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人为难我。以前不敢仔细想，觉得离了你便没法活，这几个月你不在，静下心来，却发现人没有爱情也能活，就想了一些总是不愿面对的事。结婚是一生的大事，现在提出来分手，也算是悬崖勒马，对你我都好……”
　　“好在哪里？在你看来，与我结婚，眼前就是万丈深渊吗！”殷贺有些怒了。
　　白芯竹红了眼圈：“你怨我吧，单方做出这样决定是我自私，可即使时间倒转回一个月前，我还是要这么做！”
　　他们之间难道真的没有挽回余地了？殷贺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泄了气：“你就这么爱那个男人？”
　　白芯竹没有言语。
　　“难道是因为你弟弟的工作？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这句话像给了白芯竹一耳光，她涨红了脸，抖着嘴唇道：“他没有那本事。”
　　殷贺不愿意看轻她的人格，可是两人之间没有别的间隙，唯有这事算得“不愉快”
　　一直知道这个女友很理智，没想到分手时也会是如此冷静从容，他则像个没头的苍蝇。但他心中唯有一点清明——从此二人如同陌路，他们都是果断的人，在爱与不爱之间没有暧昧这个选择。
　　他心冷了。
　　“芯竹，咱们同学一场，又恋了这么多年，你是个无可挑剔的人，除了分手这事，我想不到怨你什么，我们走到今日，我想错不在你。那么我……可有让你记恨的地方？”
　　“你很好，但爱情不是一个好的配上另一个好的就能成的。你可以活得超脱，但我却不能陪你不食人间烟火，我不光是一个人活着。”
　　“说到底还是你弟那事，他们怨你了？”
　　“也是，也不是……我们不像你那么强大，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越是卑微弱小的人越是要抱在一起才能活！我知道你家瞧不起我的那些亲戚，但是我不能把他们当做累赘，我父亲多病，要是没有他们接济恐怕要早死好几年，连我弟上小学的样子，他都看不见……比如，那个最不争气坐过牢的舅舅，在我爸死后，给了我们上学的钱……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没有当我们是累赘，这一辈子我都欠他们的。”
　　“你找个没权没势的与我有什么不同，他就能帮他们了？”
　　“不一样的，他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做不了，他们就不指望了。”
　　殷贺想说，你可以不说我的身份家世，非要和别人说他们的事吗？他见过她妈几次，是一个非常热情也很市井的妇人，仅是粗略了解他身世，就嚷得街坊四邻都知道她女儿找了个“好对象”。
　　但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白芯竹孝顺，平时没什么瞒她妈的，以前他很看重这点，因为他家人都独立，晚辈对长辈只有尊敬和服从，父母对自己生前身后事都早有安排，根本不需要儿女的孝顺。百善孝为先，一个孝顺的女孩，总不会是坏人，他很喜欢，所以如今他要拿这点质问白芯竹，未免是自打嘴巴。
　　“难道我要和家里断绝关系？”白芯竹放不下亲情债，他又不懂变通，他死脑筋，他无情无义，那就只能由他斩断那些无用的累赘……可是，即使他不愿顺从父母，不依靠家里，也没有断绝关系的理由啊……
　　“我没有办法选择我妈的个性，她吃苦耐劳，但始终是个俗人，难道母亲不能高兴自己有个好姑爷，难道我们母女从此就要活在‘善意的谎言’中？不是不爱你，而是不能爱到连家人都不要的地步，如果你说这是爱的不够深的表现，我无话可说……”
　　殷贺才是无话可说。
　　爱情有多伟大？在其他感情，尤其是亲情面前也会低头退让，连他这样自认家庭关系不亲的人，也不能轻易的说出“断绝关系”这种话，何况是白家那种相依为命的亲情。
　　“我究竟该怎样？”他真的很喜欢她，难道要为了爱情改变自己的誓言和价值观吗？
　　“殷贺，我很欣赏你，甚至是崇拜，不要为我而随波逐流，不要因为岁月而麻痹蒙上了眼睛，你的坚持不迂腐，也不幼稚。这世上坏人不多，但真正称得上好人的也很少，正直的人犹如一股清流，人们赞美它也嘲讽它，是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到的。像我这样的人，就是生得再美好，出淤泥而不染，根却是扎在污秽中的，我现在还断不了根，所以总有一天会弄脏了你的。”
　　她也痛苦，如果自己在圆滑一些，个性在坚强硬朗一些，或是道貌岸然一些，他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他的家世让她担忧害怕，在普通人眼中，那样的权势几乎无所不能，可偏偏殷贺就是那么一个一尘不染干净的人。她只是透露了一点，那些亲戚便找上门来，他不知她有多难，当她拒绝提供帮助时，他们觉得她翻脸不认人忘恩负义，那些来自亲人的白眼让她难受。这次弟弟工作的事没成，连她妈妈都爆发了，责怪她狠心，弟弟也不理解她，要是有一天他们知道真正的殷家，她不敢想象……
　　如果她追求的是金钱，如果她追求的是权势，她都能活得比现在快活，可她追求的偏偏是爱情，无可救药的憧憬着一个干干净净的好人。她从社会底层成长起来，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好人二字难求，小时候总盼着人人都像戏文里的包青天那样刚正不阿，世界就充满爱了，可长大后愈发觉得包公也未必是“好人”，就连她自己都不能保证将来成个什么样子。世上其实不需要那么多“好人”，但总要有一个两个供人仰望的。
　　没人理解她的爱情，她是多么的爱这个男人，爱到可以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去保他一个完整无暇。
　　他是白玉，本应无暇。
　　没有童话一样雪白的爱情，至少不要让她亲手毁了这纯净。
　　于是她决绝的说道：“你爱我，但爱的不是真正的我。家人是我一部分，所以我的爱情不可能高尚，它很庸俗，离不开柴米油盐，我要的是一个能爱我全部的人，为我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男人。我也希望你能找的一个让你不惜一切接受她全部的人。”
　　这是实话，也是无奈。
　　他们分手了，因为没有吵过架，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吵，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散了。虽然是被“抛弃”，但殷贺觉得他再也找不到白芯竹这样值得他爱的女子了。
　　殷贺不知自己为什么和于静茵说这些事情，但他就是情不自禁说出来。
　　所幸于静茵也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主儿，她白了他一眼，下了这样的结论：“我看你们就是要这个劲儿，分个手也搞暧昧，弄得凄凄惨惨戚戚，生离死别似的，有事没事再掬上一把相思泪。你们爱也爱过了，还有什么不值的，别说是分手了，七八十岁一脚踏进棺材，莫名其妙吵着要离婚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是缘分尽了。”
　　殷贺被她这么一说，脸上红白交替，面子有点挂不住，但仔细想也有道理。
　　缘分就是一个条线上的几个点，错过人生中的某些时机，有些东西就不会再回来。比如，恋爱谈了几年就很想结婚，倘若结了，就结了，若是错过那两年，便不再想结婚，或许这么一直过下去，或许分手……他与白芯竹也错过了，现在回头想想，那也许根本不算一件大事，但确实让他们错过了，或许证明他们还是没有缘分吧。
　　没有借口，只是缘分尽了。
　　虽是如此，可心中不由对于静茵多生出几分厌来，恨她不留情面，而且她还不知自己在这过程中是个什么角色。
　　殷贺暗自冷笑。
　　白玉无瑕吗？
　　他的心早就生出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