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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年羹尧约四十许,相貌倒不似声音那般威武,举止带着科班出身的儒雅,只一双眼精光湛湛,显出干练老辣。我一直打量他不作声,他抬头瞥了我两次,终于忍不住道:“福晋一路辛苦,请入内歇息。”
      我抿了抿唇,回他一句:“总督大人太客气了。”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淡,微微一笑道:“请!”
      我也不跟他多客套,带头进了驿站。年某心思细密,找了丫鬟领路服侍。聂靖跟我打了招呼,他和瑞霖就在房里待着,有吃的别忘了给他们送点。待我梳洗完毕,换了衣服下楼,李浩和范四似乎已经跟年羹尧杠上了,他们见到我,才暂停了正题。
      年羹尧准备了一桌乡野风味招待我们,我喝奶茶他们饮酒。入席后,盘中的野菜、腊肉和菌汤没能勾住李浩和范四的心思,也没动上几筷,就把之前中断的话头又捡起来。年羹尧大概不愿意在有女人的场合讨论公务,锁着眉往我这瞟了好几眼。我便道:“年大人不必顾我,我会招待自己。”
      他有些错愕,一瞬尴尬之后,便笑道:“福晋说笑了。不知咸淡还合福晋口味么?”
      “很好。年大人是懂真味的人。”我点头回道。光尝这道凉拌刺龙苞,就知道这位总督大人在食物上头很有见地。
      他笑称过誉,便转而专心应付李浩他们。
      “年大人,西宁存粮不多了。若皇上即命西征,大军粮草便无以为继!”范四道。
      李浩索性转向年羹尧,接道:“年大人,靖逆将军遣使,求匀粮二十万担,本来无妨,如今便是要噶什图大人做无米之炊。下官不才,已无别法,恳请总督大人发兵剿贼,收夺被劫之粮!”
      范四又道:“绰甲等逆贼若不讨,难保其余有二心者不蠢蠢欲动。劫粮之事,有一就有二三,真要如此,毓覃赔上身家性命事小,耽误了朝廷平藏军机是大啊!”
      这两人一路上唇枪舌剑,斗得不亦乐乎,现在倒是配合默契,你一言我一语,把个球踢到了年羹尧身上。虽无一句提到他身为四川总督兼巡抚的失管之过,意思却很明白了。
      年羹尧坐直了听着,却丝毫不为所动,看样子也是有备而来。他沉吟道:“年某节制本省兵马,劫粮一事难辞其咎。不过……”听他前面一句,觉得有戏,“不过”两字一出,李浩和范四都打起十万分精神,随时准备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听年总督继续道,“想必两位都见过山内一些藏民村寨吧?这些寨子前临急流,背倚山崖,碉垒坚固,易守难攻。不瞒你们说,年某标下曾剿一个两三百人的村子,一月有余不能进尺寸。最后调来威远炮两门轰击碉卡,并一千绿营兵合围,才得扫平,此役折损将兵五百多人。绰甲虽为小贼,他的几个寨子却记有碉卡百余,领兵民两千人。要打下他并非不可为,但皇上平藏大计甫定,西征箭在弦上,实在不是时机与此等土伯特头人纠缠。”
      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李浩和范四的职责却不是整备兵力,所以虽能理解但仍以己务为重。李浩冷然问:“那军粮一事,只能听之任之?随他们将米粮送去给大策零也管不了么?”
      年羹尧一手转着酒盅,回道:“年某将断其出入之道,绝不让他们把粮漏出四川!”
      “我倒是还有一法,不知年大人愿不愿听。”我忽然插话,引得他们三人都愕然望来。
      年羹尧不以为然的眼神一闪即逝,笑容和煦地道:“福晋请讲,年某洗耳恭听。”
      我才不管他是否腹诽,自顾自说:“年大人之前所言甚是,当以大局为重。被劫的粮食要不回来就算了……”
      “姐!”李浩急道。
      我抬手示意他不要打岔,又续道:“不过,不管是绰甲他们自己吃也好,烂在仓里也罢,绝不能被挪去做了大策零的给养!”
      年羹尧坐正了些,我却转而向范四问:“绰甲所在藏羌之地,今年青苗长势如何?”
      范四不明就里,但仍回道:“看冬麦孕穗和青稞出苗,至夏末收成应是不错。”
      我便对年羹尧笑道:“年大人既拨不出围剿的兵力,不妨往他的庄稼地里泼些桐油点把火,烧干净了收成,土司自顾不暇,大概好收拾许多。”
      李浩和范四对望一眼,似乎对我这主意不敢苟同。
      年羹尧猛拍桌子,“砰”一声巨响好不吓人,只见他面露喜色,笑道:“妙!这招虽不了治绰甲的本,却可敲山震虎,叫他缩在他那官寨壳里不敢动弹。哼,这老家伙要不安分,他种什么我烧什么!”
      虽然年羹尧断其出入通路,可三十万担够那绰甲吃上十年了,饿他不死。不过凑巧那批粮食大都是稻米,恐怕他们也是吃不惯的。想到这,我又有了别的计较,过了今晚再仔细琢磨。
      之后李浩范四与年羹尧细议今后的运粮措施,我也懒得听了,支使随侍在侧的丫鬟,把凉拌的羊肚菌、松茸、杨柳菌、青冈柴熏的老腊肉,并土豆糍粑送去给聂靖和瑞霖。
      散席前,我还有一件事向年羹尧求证:“年大人公务冗忙,不知缘何能在这小小理县驿站巧遇大人?”
      年羹尧笑回道:“前些日子收到大将军宪谕,命年某护卫几位安全。川省民风彪悍,地形人丁复杂,年某恐流匪等打扰福晋清静,故命探马急报几位行踪。今日也并非巧遇,乃年某特于此地等候。”
      唉,果然猜得不错!今晚先写封信给十四递去吧。

      到成都后,凭印鉴从米行调银一万两(其中五千两需要十天到柜)。叫了瑞霖来,把钱交给他,对他说:“小鬼,愿不愿意跟我合伙做个小买卖?”他点头,然后便望着我等待下文。我继续道:“拿这些银子去收些青稞、莜麦、玉米,绰甲土司肯定喜欢,不妨让他拿稻米来换,三升米换一升青稞,很合算。”
      “亏你想得出来!”这话当然不可能出自瑞霖之口,聂靖趴在窗台上享用一盘樱桃。
      我懒得理他,对瑞霖道:“哦,对了,再弄些茶饼,他们以后恐怕买不到。”
      聂靖吐了核,道:“是发一笔的好机会,不过总督大人和倒了霉的范毓覃不会只坐着呆看吧?”
      “土司不会有兴趣跟做了恶人的年羹尧打交道,至于范毓覃,等他知道了看看能不能合作吧。最重要喝到头口汤。”我回答,然后指着瑞霖说,“你帮帮他……顺便,给自己弄些养老钱。”
      “嗯,多谢慈悲。”他看来像吮着樱桃杆子,“忘了问,你们怎么分帐?”
      我对瑞霖笑道:“五五如何?”
      瑞霖露齿而笑,道:“姑姑想我赚钱,我就赚。不过我怕土伯特人不喜欢我们。”
      我想了想道:“嗯,别担心,我回西宁给你求个护身符。”
      “你真信她?”聂靖跳进屋来,搭着瑞霖的肩问。
      瑞霖点头:“姑姑总是不会错的。”
      聂靖翻白眼,我夺过他的盛樱桃的盘子道:“别只顾着一个人吃。”捞了一半,剩下的递给瑞霖。

      敲门进去,见桌上摊着一张地图,我凑近了看,笑问:“还在研究呢?”
      “这回损失惨重,三哥等着赏我板子。”范四抓了抓鼻子,笑道。
      觉得他有些可怜,便道:“等秋粮下来,我会让堂哥给个平价。”
      “谢涵姐姐。”他学李淑称呼。
      我指着地图上从成都西进的路问:“这些地方你都走过吗?”
      “嗯。”他禀着烛台,用手指画着路线,“越二郎山,跨大渡河,经打箭炉、理塘、巴塘一线入藏。”
      一连串只是地名,但我大概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曾听人说,从青海入藏,基本上一路坦途,从四川入藏,便要涉急流攀高山,凶险异常。不禁对身旁的范四肃然起敬,打仗其实打的是钱粮,范四要保证冲在前面的人不饿肚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身上的担子不比十四的轻。抬头对他笑道:“明儿就分别了,但愿这仗早些完,我也好看看你们一家三口。”
      他低头抚着地图,神色温柔,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他的“淑儿”和幼子,沉默片刻后抬头拱手道:“我回京把漕粮接下来,还要往西宁的。涵姐姐一路保重。哦,对了,回程时不妨走临夏、循化,到尖扎的坎布拉,黄河岸景色十分壮观。”

      范四的建议果然精彩,坎布拉的丹霞峰林陡峭险峻,一座座孤立的红色砂砾岩峰,直上直下两三百米,在夕阳下仿若以红土夯实的巨型堡垒群。
      我往前一步,想看得更清楚,却被李浩一把扯住,他抱着我的肩往后拉,无奈地道:“姐,你小心些!”
      “别紧张,我不是想跳下去。”我拍着他横在我脖子前的胳膊笑道。这些天我硬要赏景耽误了行程,尽管他玩的时候兴致也挺高,毕竟有公务在身,难为他了。
      他还不放心,抓着我好一会儿,确保我远离崖边才撒手。

      再长旅程也有到头的时候,进了西宁城,竟有种回家的亲切感。天色还早,十四肯定不在府里,左右无事,就想逛街买点新鲜蔬菜配从四川带回来的腊味。
      集市里人多,跟李浩走散了(这小子根本不耐烦陪我)。我还价的水准不高,随便买了一袋子准备拎回去。在街上走着,却被一名护军小校拦下来。怎么?买菜也要盘查?我迷惑地看着这个不会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只见他左顾右盼,愣是不发话,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左近有他不少同僚,一个个打手势使眼色,不知在做什么。他憋红了脸,终于道:“多少钱?”
      “啊?”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我、我想你陪……”他结结巴巴地道,说完还转头看同伴反应。
      我恍然领悟,原来他问的度夜资。低头看身上装扮,不禁失笑。以前出来逛街,都是一身光鲜旗装,今天刚回城,还穿着便利的汉女短装,色彩花样不算太素,大概如此抛头露面举止也有失庄重。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至于被人当街问价吧?再看那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年轻人,估摸着这位大概也是被同伴作弄,便玩笑着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两。”

      “这么贵!”刚才还在街边饼摊假装光顾的“同伴甲”冲上来惊喊。
      “好!”没想到那腼腆的孩子竟然一口答应。
      我也是一愣,继而笑道:“那走吧。”
      他傻呆呆地问:“去、去哪?”
      “去我家。”我把袋子交给他拎着,走在前头带路。他没理会身后那些“小朋友们”的呼叫,老实地跟着我。
      穿过几条街,直到大将军府门前,他才拉住我急问:“你往哪走?”
      “我家啊。”我指了指大门。
      “姐!你去哪儿了,害我好找!”李浩忽然跨出门来,生气地质问,看到那年轻人,奇怪地问,“莫德里?你怎么在这?”
      “我……”他脸青一阵红一阵。
      我打断他道:“他送我回来。”
      李浩看了看他,接过他手里的布袋,道:“紧张什么?回去吧。”
      “是,李大人。”他转身就要跑。
      “等等。”我叫住他,摸出约二三两的一块银子,抛给他,笑道,“喏,三两。”
      他接了碎银便落荒而逃。
      “姐,你给他银子做什么?”李浩还一个劲追问。
      我不胜其烦,打发他道:“谢他帮我提东西。我要洗澡,你也赶快回去收拾收拾自己。”

      傅有荣急急忙忙迎出来,一照面我就道:“给我准备洗澡水。”
      “刚烧着一锅,是给爷用的。”他回道。
      “那正好,先给我放上,接着烧十四的。”我进了内院,招来丫鬟拿干净衣服、香胰子等一干沐浴用具,回头又对傅有荣道,“对了,别跟你们爷说我回来了。我要吓他一吓。”
      傅有荣答应着退出去。
      不一会儿,洗澡水就放好了,关上房门,把自己沉在澡盆里,真太舒坦了!泡过瘾了起身,到屏风后面套上宽松的袍子,唤人进来把外间的澡盆收拾了。
      正梳着头发,便听见十四的声音:“水放热些。”哦,他要蒸桑拿吗?
      整理完了头发转去外间,见傅有荣刚为他脱下蟒袍补服。十四背对着我,我接住他剥下的里衣,他却连头也没回。被伺候惯了的人,八成以为是哪个丫鬟。傅有荣瞧我没什么反应,便抱着冠服退了出去。十四跨进澡盆,长长“吁”了口气,便靠在盆壁上养神,我猜这会正闭着眼享受呢。上前掬了捧水浇到他脖子上,他也只是一动不动等着我继续服侍。于是轻轻揉捏他肩膀的肌肉,他似乎十分受用,往后靠了靠,活动了下肩肘。
      我可不大满意他的无动于衷,按着他的肩头俯下身,往他的耳朵上轻轻一咬。他这下却像被针扎了似的弹起来,转向我大吼一声:“放肆!”且哗啦啦溅了我一身水。

      是他先睡着,可当我一觉醒来,身边的位置却已经空了。迷糊地、饥肠辘辘地穿好衣服,发现守在外间的小丫头还靠在杌子上打瞌睡,也没叫醒她,摸黑出了屋子。去哪呢?噢,先找点吃的。
      看月亮的位置,应该很晚了吧,正厅却还灯火通明。我挑起后门帘子的一角,见十四和平逆将军延信分坐客位的两张圈椅。十四下巴光洁,只留下唇上短须,没想到这么快便修过脸了。
      延信盯着十四道:“大将军,我到西宁都快半年了,策零还在拉萨逍遥!你说在京里的人会怎么瞧我们?”
      十四放下茶盏,回道:“正因为那么多双眼睛就盯着这儿,我们才不能草率行事。还记得色楞和额伦特的教训吗?”
      延信冷哼一声,道:“大将军莫不是怕了策零那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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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零七年四月三十日十点三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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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沉下脸道:“我怕了策零,难道皇上是怕了策妄阿拉布坦么?”延信低头默然。十四便接着道:“策零以六千人马,绕塔里木不毛之地,经叶尔羌、阿里克,越昆仑雪山,奇袭拉萨,杀拉藏,色楞和额伦特在他手上全军覆没……看来是战无不胜,不过,毕竟是疲兵了。他在拉萨粮草不继,部下思乡心切,土伯特人更是对他们满是厌弃。反观我们,粮草充足,马匹膘肥体壮,兵力数倍于他,最重要的是,土伯特人人都知道了活佛站在我们这边。所以现在,是他策零想找我们速战,我们何妨拖他一拖,一天天磨光他的锐气?”
      “我只怕底下的将兵时间长了便会懈怠。”延信虽这样回他,但声音低了很多。
      十四道:“我等在外,京里头的嚼舌根子,不好听的便不听,办好差事是真。这几万大军征调集结,粮饷的银子能白掏了去?仗是不会没得打的!若是轻敌冒近,就是战死沙场,也落不了好名声。平逆将军,你是久经战事的老将了,皇上深知你才具。把你从巴尔库尔调来,便是要你立大功的!皇上英明睿智,所虑长远,我们要体谅才对,你说是不是?”
      一番话叫延信不得不服帖,只能低头称“是”。十四又站起拍着他的肩膀道:“将士们远来必然思念故土,将军要多鼓舞开解。军心安定才能打胜仗嘛!对了,我听说你纳了拉扎布台吉的外甥女,喜酒没喝着,道句恭喜还来得及吧?”
      延信微窘,立刻起身回谢,很快便告辞离去。
      十四送他到廊下,转回厅内便看见我,三两步走过来,笑问:“醒了?”
      “今晚吃的什么?还有没有剩的?”我肚子开始叫唤了。
      他揽着我道:“也不知道傅有荣准备的什么菜色。走,我们回房吃饭。”
      “你还没吃么?”我奇怪地问。
      “你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我一个人吃饭?”他反问道。

      傅有荣还真弄了羊排,我们徒手抓着啃,很是过瘾。饭后,十四拿了冬冬来的信给我看。自从我上次教训她偷懒之后,她倒是有所改进,写了一千多字。虽然有八九个错别字,且内容是胡编她如何乖巧听话如何用功课业,但也算是勤勉了。
      弘映来信说,家里没有我和冬冬很冷清,问我几时回去。弘明则在给我的信里抱怨新婚妻子浅薄无趣,性子别扭小气。我不禁失笑,回信里写,说不定新妇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觉得丈夫幼稚冲动,不懂体贴。
      处理完这些信件忽然想起还有一事,便差人求见灵通之父,请他写个介绍信,并盖活佛印鉴。然后把这道“护身符”递去四川给李南。

      中秋节李浩来蹭饭,十四和他聊起上次军粮被劫的事。说到最后的处理结果,十四啧啧赞道:“年羹尧果然名不虚传!早听说他在四川收拾那些土司很有手腕,这次竟想出烧人田地的法子来,真格阴损狠辣!”
      李浩一口酒呛到气管里,咳个不停。我拍着他的背问:“没事吧?”桌下则不免踢他两下,以作提醒。

      原来以为只出来几个月,没想到在西宁一住整年。生活变得极为简单,如果冬冬在身边,就算在这里安家也没什么不好吧。
      五十九年初,皇帝终于下令展开对西藏的军事行动。十四问我想不想冬冬。我回答,很想,但如果能随军西进,就暂时让她在京里再胡闹些日子。
      从西宁开拔前两天,聂靖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你跑这来什么事?”不是和瑞霖的合伙生意有什么麻烦吧?
      “没事。没事才来凑凑热闹。瑞霖有锦颜照看着,跟范家的关系也不错。”他说,“你看,进军拉萨,活佛坐床,后世史书上一定会写。我得亲眼看看。”
      “你什么时候对史书有兴趣?”我不信,低声问,“接了什么活计?”
      他白了我一眼,往草料堆上一靠:“信不信随你!对了,给安插个随从的差事,主子。”

      沿黄河北岸西上,到达黄河源头扎陵湖和鄂陵湖时修整两天。因为尽管一路徐徐而进,还是有人产生了强烈的高原反应。负重的马匹换成牦牛,牛粪还要收集起来作为燃料。
      青南高原寒冷湿润,植被应该属于高山草甸。两个姊妹湖盛产湟鱼,由于信仰,藏民不吃鱼,但很多满汉官兵腻了羊肉青稞,偷偷打鱼丰富伙食,十四便也睁一眼闭一眼。晚间弘曙送来三四条大的,说是“给婶娘尝尝鲜”。
      在扎陵湖南岸驻扎的第一天,我心跳有些快,过了头一晚呼吸便顺畅了。第二天,十四去见小活佛,我便想自己找点乐子。聂靖捉弄我似的找来一头牦牛,我狠瞪他,他却嘿嘿笑道:“主子,入乡随俗吧。”我瞧着这小号猛犸似的动物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爬上它的背。他牵着牛沿湖边走,找到一处高耸的土丘,下牛观景。
      聂靖似乎对灰白的广阔湖面视而不见,单望着连绵的白色营帐出神,忽然冒出一句:“也许不久之后要改叫你‘娘娘’。”
      我愣了愣,笑道:“不会的,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他奇怪地睨着我问。
      我没回他,转而望向湖边放牧牦牛的藏族少年,道:“再吹一次苏武牧羊吧。”
      他点头,掏出埙来试了试音。悲凉的音乐总能勾起人的思乡之情,但我都不知道自己思的是哪儿,恐怕有的只是些虚无的伤感而已。乐音在湖面上散开去,湖水拍岸仿佛也和着旋律……
      曲不及半嘎然而止,他放下乐器,往身后一看,道:“你的男人来了。”说完便跳下土坡,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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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零七年五月五日十四点五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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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骑着一匹高大的白斑枣红马,银色的鬃毛被夕阳镀了一层金色,非常漂亮。待他驰近了,便笑道:“你这坐骑眼生得很。”
      他跃下马背,牵它走近,回道:“前些日子罗卜藏丹津送的。挺温顺,喜欢便给你骑。”
      我抚摸这美丽动物的脖子,吟道:“长安壮儿不敢骑,走过掣电倾城知。”
      十四笑道:“将它比作青海骢是不是太抬举了?那可是传说中的龙种神马!”
      “炀帝也是信传说,攻灭吐谷浑后,命人将母马赶入青海湖海心山,以期孕育神驹。”不知是杨广异想天开,还是古人纯真,竟因为道听途说而相信马也有圣母玛利亚。
      十四望着远处广袤的草场:“也许一千几百年前吐谷浑人就曾在这儿训育青海骢……”
      我接道:“是啊,这看似蛮荒的地方,谁想到从煌煌大唐宫城里走出来的文成公主,便是在此与松赞干布相会,南渡黄河入藏。”
      “还有贞观九年,侯君集、李道宗千里追袭伏允,大破吐谷浑,进逾上游不远处的星宿海,最后也是在此地与李靖的北路军会师。”他说着古人的战事,脸上满是兴奋神往,仿佛踏着昔日名将的足下之地,便平添致胜的福祉。
      他们读史容易热血沸腾,而我却多觉河山娇媚。远眺冰雪渐融新绿初露的这片高原冻土,思维竟奇异地跳跃:“真想看看舞动霓裳羽衣的长安,清明上河图里的汴梁,杜牧诗中烟雨楼台的健康……”
      十四低头抵着我的额,眼中仿佛映着落日下碎波粼粼的湖水:“这辈子要委屈你陪着我,下辈子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我垂下眼,轻声应道:“好。”

      在这慢慢吞吞的行军路上,聂靖磨光了耐性,五月便脱了大队只身西行,说是由拉萨直接返回成都。不过也是,他跟着我们,基本上也没什么外在的热闹可看了。
      通天河上游的木鲁乌苏繁花似锦,源于雪峰冰川下密如蛛网的水流在茸茸草甸中穿行,网状的水系汇成万里长江的源头干流。这里的天空是深蓝色,云朵仿佛伸手可摘。景色虽壮丽,生活到底艰苦,习惯之后觉得自己太过娇气了。
      南北两路战报纷至沓来,十四却还很平静地和我讨论有关江源的问题。《尚书•禹贡》和《水经注》中都指岷江嘉陵江为长江源,直到明代徐霞客实地考察后,在《江源考》中指出金沙江是大江源流,才结束了一直以来“岷山导江”的认识。皇帝曾多次派人到高原考察测量,尽管“江流如帚,分散甚阔”,《康熙内府堪舆图》中还是比较准确地绘出了通天河上游水系的走向。
      十四跟我说着话,有时却会望着沙盘出神,不知是担心噶尔弼的人有没有拿下察木多,还是富宁安攻乌鲁木齐的战况。我想留他一个人待着,他却不肯,拿我当抱枕。“想事儿独个安静些不好吗?”我无奈地道。
      “不好。”他蹭着我领口的珍珠貂锋毛,“傅尔丹从布尔干西进,我命他学年羮尧。”我不明白,他便解释道:“那一带是大片农田,屯着策妄的粮食。”
      我会意,原来又是践踏烧抢的勾当,轻道:“会不会太损了点?”虽然这样的强盗行径是我先提议。
      “怎么会?不过是‘坚壁清野’的另一种用法。”他笑着扳过我的肩头朝向他,吻我的胸口,“我耳朵软,你心软……”
      我双手搭他肩膀上,考虑要不要靠着打个瞌睡:“心软啊,女人都那么心软吧。”

      七月,我们在木鲁乌苏与小佛爷和护送他入藏的延信大军告别,献上洁白的哈达,喝完碗中的青稞酒,祝福勇士们早日得胜归来。
      指挥中心在木鲁乌苏驻扎到九月,得到噶尔弼大军攻占拉萨、大策零遁回准噶尔的消息后,立即拔营赶回西宁。负责留守西宁的平郡王见到十四囫囵着回去,大松了一口气。
      前后称得上战事的不过两个月。□□入主布达拉宫,拉萨的前后藏临时政府也在延信主持下建立起来。一切看起来像是个政治事件多于战争。十四不时接到延信的报告,他似乎对□□之父的表现十分满意,弹着奏章对我笑道:“索南达结总算是开窍的,不枉我多少次提醒他该跟什么人亲近。”不过他也担心青海和硕特蒙古诸台吉对西藏虎视眈眈,这次让他们远离拉萨的权力中心,不知是成功还是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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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零七年五月九日晚十九点五十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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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是几个DALAI造成锁文,只好用代称,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也祝大家五一快乐!
    本来是打算到“放肆”那停文的……原来谈出版条件的时候就说了结尾不能贴==,小编的说法是网络上复制粘贴实在太简单(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不过晋江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也没心思管别的了,我本人也倦怠起来,最近实在太累了!!反正也是吊着,就先更点吧,但愿以后的一切都是好事多磨,除了祈祷没别的办法。
    尽快结束归路之后,写个中篇回回神,也许码点番外,谁知道呢。希望写文是种好的娱乐,而不是……
    -------------
    网友:gg 评论:《归路》 打分:1 发表时间:2007-04-30 11:37:11 所评章节:30
    又是一个苯女人爱上□□犯的故事,难道那些女人天生具有奴性
    爱不爱且不管,说到底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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