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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群的事,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建^_^
    午夜兰花留言提到了茶喝莲子地疑问,现回应如下:
    孕妇的确不宜喝含咖啡因的饮料,所以茶不可多喝,但是少量不太浓的无妨。
    有关莲子,那个我前两天尝到了“脆”莲子,咬起来还咯蹦作响,大概没熟,所以一气之下就这么写了==!
    现在这两个都做了些修改,有此BUG敬请谅解。
  •   天气越来越热,我也越来越浅眠,稍有响动就会醒过来,然后很久无法入睡。于是便跟十四说:“也是时候分房了。”
      十四没说什么,让傅有荣收拾了他的铺盖放到隔壁耳房去。舒嬷嬷惊道:“爷,这种屋子您哪里住得!”十四淡淡回道:“怎么住不得,就晚上睡觉而已。”我知道劝不动他,只能随他去。
      皇帝离京后,他日益忙碌起来,有时晚上也不回家。一天傍晚,我靠竹榻上看书,想起下午瓜尔佳氏来看我,我问她十三如何,她只是蹙着眉摇头,便再静不下心来。
      “在看什么书呢?”十四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榻沿,拿走我手里的书,笑问道。
      这本《禹贡锥指》从捧起就没翻过几页,不看就不看了吧。他扶我靠在他怀里,低头吻我的唇角,轻道:“看这个也不嫌闷。”
      我回道:“你叫八爷多备些野史传奇小说让我不问自取,自然就不闷了。”
      他呵呵笑着,压住我的掌心,与我十指相扣,绵绵密密的吻落到我的额头、鬓角、嘴唇和脖颈上。他不久便停下来,埋首在我颈窝里喘息。我忽然感觉腹部一跳一跳的,以前从未有过,是胎儿在动么?我稍坐起些,用手压住肚子。十四紧张地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摆手道:“没事,好像是它动了。”
      十四睁大眼,把脸贴到我肚子上,道:“是这边动吗?”然后又似喃喃自语道,“小家伙,来,踢你阿玛一下。”
      胎动很快便结束,十四犹自不满足,趴着不肯起。我好笑地道:“它活动完了,明儿赶早吧。”他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来。
      我起身要下床,他便急问:“你上哪?要什么我给你拿,你躺着。”
      “去园子里走走。老躺着对孩子不好。”自从我怀孕,他最好我全天候在床上躺着不动。
      “那我陪你。”他扶着我,每过一道门槛,上下一级台阶都小心翼翼提醒搀扶。
      走了一圈,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回屋的时候,我对十四说:“我明天想去看看十三。”
      他脚步一顿,问:“折子的事,你知道了?”
      我反问:“什么折子?”
      他看了看我,垂下眼答道:“前些日子,十三哥、三哥和我一道上了请安折,皇阿玛看了折子,独独训斥了他……”他说得简略,实情大概比这糟糕得多,可以想见十三的难堪与委屈。
      我实在帮不上忙,甚至不知道十三乐不乐意看到我,但,仍旧想见见他呢。
      十四扶我坐回榻上,问道:“你明儿是早上去么?”
      “嗯,晌午饭之前吧。”我回答。
      他吻了吻我的脸颊,道:“明天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过去了。见着十三哥,代我问安。”

      十三的大格格,清秀安静,被母亲介绍后,怯怯地喊我婶娘,在母亲身边坐了一会儿,便腻到她怀里撒娇,十分可爱。大阿哥跟堂兄们一块念书去了,所以没见着。
      与瓜儿佳氏闲聊了两刻钟,她便带我去十三的院子。她让我把东云留下,自己也没带服侍的人,轻声解释说:“爷爱静。”
      十三的地方,真是极静,两三个丫鬟小厮走路做事都尽量轻手轻脚。在他的卧房外,瓜儿佳氏径自推门进去,她撩起通往内室的帘子,向背对着我们的躺椅一指。
      我慢慢走近他,并未刻意压低脚步声,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询问。我一手搭上椅背,绕到他身侧,发现他并没有睡着,双眼直直地望着窗外的槐树。我不敢叫他,也不敢碰他,他仿佛已经到了一个我无法触及的地方,我一叫一碰,他对我轻轻一笑,便会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从这屋子最明亮的所在流转到我站的这一侧,然后稍稍侧转头,看了我一会儿,又转回去。我拖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只能看着他,默然无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本来就不愿听我说什么,只让我看看他就好了。我想他只是消沉,慢慢会恢复,但可能再不会像原来对我那样笑。忘却是好事,好的不好的都忘掉,他会过得比现在好,我会为他高兴。
      “能不能借我你的手?”沉默中,他忽然说。
      我伸出右手给他同样探出的右手,指尖相触时,他抓住我的手指,一寸寸向上摸索,直到将我的手整只包在他的在掌心里。他握了一会儿,又慢慢打开,将我的手展平,覆在闭合双眼上。他的眼睫微微颤动,我的手心麻痒温热,与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一样,隐有湿意。
      他渐渐放松了压住我右手的力量,我才得以缓缓抽回。这时才注意到瓜尔佳氏不在屋内,大概根本就不曾跟进来。再看十三,发现他已经坐起,倾身伸手探向我,将手掌轻轻贴上我腹部。突如其来的碰触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他扶稳我,估量着我略粗的腰围问:“这孩子,什么时候出世?”
      很快宁下神,答:“今年有闰七月,大约,十月吧。”
      他又问:“那,又要多久能叫伯父?”
      我笑出来,回道:“再一年多应该可以。”
      十三收回手去,看着我淡笑道:“中午一起吃饭好么?”
      叫我怎样拒绝,点头应承了一声:“好”。

      十三不知什么时候在院墙边大槐树的树荫下盖了个凉亭,石桌凳都还是从前的。落座之后,有丫鬟沏了云雾茶上来。可能是错觉,总觉得大病初愈的十三看来有些透明。他发现我盯着他,笑问道:“怎么了?”
      我反问:“饭前,不弹琴吗?”以前他说可以开胃。
      他端起茶盏,拨着茶叶回道:“不了,今儿精神不济。再说,也不好难为你听。”
      “我饿着睡不熟的。”首次发现此人也爱记仇。其实很想声明,我从未仇视音乐,而且深以为其舒缓神经的功效极之卓越。
      他不接那个话头,把新上的冷碟往我跟前让了让,道:“先尝尝点心吧。”
      一味水晶南瓜,颜色鲜艳夺目,味道虽中规中矩,但因为近来嗜甜,还是觉得很合我胃口。另一碟粉蒸藕,馅料中除了肉糜,居然还掺有蘑菇碎丁,极富江南野趣,不过淀粉就加得太多了。把意见跟十三说,他挑眉笑道:“你一个劲挑剔,也没见停筷。”
      “我只是希望下回再尝,滋味能有进益。”吃得太快,肚子半饱了,便放缓了速度,“这个是南方花样吧?应该带李淑来吃吃看的。”
      他点头道:“随时恭候。”
      我忽然想起他刚去过草原,便问:“对了,喀喇沁如何?草场开花了?”
      “还没有,四月那里才算开春吧。绿草如茵铺到天边,河道弯弯曲曲转过眼前。河对岸,雪白的羊羔就像米粒似的大小,几撮撒在绒绒的草垫子上。”他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看着我微笑道,“现在差不多是开花的时候了,蓝紫的桔梗、红色的麻花头、白色的火绒草……直漫到海子里去。”
      “画出来吧。”我说。
      “什么?”他不解。
      我解释说:“你这么说很难想象,画出来我看看,多用几种颜色。”说完便静静地盯着他看。
      “画完,给你?”
      “嗯,给我,送给我。”我答道,“反正你也不能拿去摆摊求售。”
      他瞪大眼看了我许久,最后露出一副“受教了”的笑脸,没有反驳,应该便算是应承了。
      热菜上来,最惹眼是一盆鸡。丫鬟为我们各盛了一碗汤,十三道:“这个,你该多用些。”
      汤汁浓白,还浮着几粒乳黄色的白果,我便知道不是一般的清炖鸡汤。尝了一口,问道:“白果烧鸡?”
      十三笑问:“说吃的,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我放下碗,笑道:“这道川菜就不光是知道,还尝过。”
      “哦?相比如何?”他问。
      “嗯,根本是无法比较。我告诉你我上回吃的情境,你就明白了。”我答。他摆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我便继续说下去,“我们上青城山的时候,正逢大雾,白茫茫一片,三尺开外就看不清人影。沿石径爬了近一个时辰,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走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个年轻道士,他穿着靛蓝道袍,没戴帽,头顶只用一根木簪绾着发髻,怀里还抱着把琴。他看到我们,也颇感意外,笑着说有缘,邀我们去道观作客。我们跟着他,路过一个山坳中的茶园,雾将散,只见数名青袍道人散落在园中给茶树修剪枝叶。他挥手跟道友打过招呼,便领我们进了幽林深处的山门。中午跟茶园回来的道士们一起吃饭,其中便有这道白果烧鸡。”抿了口茶,又向十三问道:“呃,这是川茶?”
      “嗯,产自峨眉。”他轻答了一句,而后垂下眼若有所思地问:“四川,你都到过哪些地方?”
      我答:“主要是在叙州府,游过峨嵋,还有成都一带。本来还想去云贵看看,可惜……不过往云贵,水路不通,陆路又险,真要去也不容易。”
      他接口道:“云贵两省,多矿厂盐井,赋税却甚少。大抵因为路途不畅,往来贸易无非肩挑马驮,本多利微的缘故吧。”
      我倒是没想去那方面,笑着说:“你比我敏锐。”
      十三问我,在四川有没有笔记,我说当然有,还记得仔细,足有好几本,如果他感兴趣,可以借他看。
      正说着,却有丫鬟向十三禀报说,十四爷来了。
      我疑惑着,他不是说没空么?
      十三让他们请十四进来,不一会儿,这小子就到了跟前。他跟十三寒暄了几句,便揽着我轻道:“我来接你。”
      我看在十三这玩了好一会儿了,十四插进来,也没法再聊,便跟十三告辞。
      十四对十三笑道:“十三哥看着也见好了,等身上再爽利些,也要多去弟弟那儿坐坐。”
      十三微笑着答:“那是一定。”
      十四搀着我要走,我想起刚才跟十三说的事来,回头对他道:“那几本笔记,我明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十三笑着点头,说:“嗯,多谢了。你自个小心养着。”

      回程的马车里,胎儿又动了,我轻抚着肚子,对十四道:“这孩子,我要自己养。”
      他搂着我,笑眯眯地说:“嗯,你喜欢怎样都好。”

      *********************

      一整天没见李淑,听嬷嬷们说,她也没出门。我顶着个半大的肚子,平常嗜睡,醒时也爱躺着,没精力陪她到处走。她也不粘我,自个儿颇能找乐子,来了几个月,听说跟京城一半的福晋太太格格小姐们混了个脸熟,每天上各府串门,邀约不断应接不暇。她是个闷不住的性子,竟然能把自己关房里一天,也真奇怪的。
      我忍不住逛到她院子里去看看,惜桂轻禀道:“二小姐在房里。”我独自推门进去,转到内室,只见她跪坐在炕上,双手合十,闭着双眼,神情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凄。兴许是我进屋的响动惊扰了她,她睁开眼对我一笑道:“今儿是你那个倒霉妹夫的忌日。”
      哦,原来炕桌上供了三杯清茶一盆水果就是为了纪念亡夫。她平日就穿得素净,今日连妆也未上,发髻上只戴了一枝银坠玉步摇。我问道:“孝期早该满了吧?”
      “嗯,我也就想起他的时候,懒得装扮。”她从果盘里拣了个蜜桃递给我,自己也拿了个咬了一口。
      这种桃子个不大,却脆甜多汁,下回用来做冰盘应该也不错。我想起她上回去天津待了一个多月,便问:“对了,上回那船的事,都应付完了?”
      她把桃核狠狠砸出窗外,咬唇恨道:“别提了!茶船倒是顺利,另一艘装糖货的,刚出台湾,就被盗船围住抢了银钱糖货,只有官谷幸免。本该到宁波港交割,他们见前面有盗船游弋,竟空着大半舱位奔到天津。不知亏蚀多少!”
      这倒是新鲜,我瞪大了眼好奇地问:“真有这种事?”
      这时惜桂也进来伺候,李淑接过她递上来的湿巾擦了手,答道:“船上管事的是家里老人了,该信得过。所有随员我也一一问过话,没有可疑之处,实情当是如此。我倒是不疑有人监守自盗了,可官府还疑我们私越货物以避税。”
      “那可怎么办?”我捂嘴压着笑意,问道。
      “让管事写了份供词交去官衙,费了些周折,总算准了把原该交收于宁波的官谷在天津售卖。”她疑惑地瞪着我问,“涵姐姐,你笑什么?”
      我只能咳了两下,回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有趣。这事挺好玩的。”
      她微恼道:“有趣?我都愁死了你还好玩?涵姐姐,你知不知道蚀钱你也有份?”然后翻着白眼嘀咕了一句,“怀着孩子的女人都古里古怪的……”
      我笑着安抚她道:“又没亏到倾家荡产,不要紧的。你不是说了嘛,亏钱大家都有份,各人都担着呢,你别这么愁了!”
      她“哼”了一声,道:“只蚀我的,这点钱我也赔得起。就是烦大哥罗嗦,因着台湾的糖货米粮生意,都是我一手在管。”
      “你理他呢!做生意不都有蚀有赚。”我又拿了个桃子。
      “一次倒不怕……今年台湾贸易的钱赚得不少了,年底帐面上也肯定不会难看。就怕这种倒霉事有一就有二,不能不防。”她沉吟道。
      我想了想道:“唔,朝廷好像禁止出洋船只携带炮械军器……”
      她接道:“出南洋的大船才准装备两门火炮,鸟枪不过八杆,腰刀不过十把,遇上什么海盗能管用?打海里的鱼都不足够!”
      “武力抵挡不了,那只能已和为贵……”不知道有没有这样门路,还是出了馊主意。
      她居然颇以为然地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回头跟大哥合计合计。在那块地方活动的,不就那么几帮子人嘛,求财而已,应该谈得拢……”
      忽然想到,如果真能谈得下来,偷逃税就方便了,隔三差五地报个遭抢,能省不少。不过我能想到的,李淑和堂兄当然也能想到,这两人对帐目数额比我可敏感多了,根本不用我这个外行说。于是问道:“那遭劫的船,南下了?”
      她答:“没,装了些布匹、纸品、铁锅、长芦盐往牛庄去了,换运今年采买的毛皮和药材才南下。亏掉的,总得补回来。”
      我奇道:“你们能收得到纳贡余下的毛皮啊?”
      “我们自家收不着上等货,都是问山西范家买的。东北的毛皮生意大多被山西人独占,尤其是这‘皇商’范家。”李淑冷笑道,“大哥这两年跟他们家走得近,去年起合伙往东洋买铜,似乎颇有斩获。”正说着,她忽然间拉住我的手,道:“涵姐姐,第四个了。”
      我把桃子换了手,满不在乎地回道:“哦,这孩子想吃。”
      她一把抢过我要放到嘴边刚要咬的桃子,道:“你不能再吃了,会拉肚子的。”
      就在我们就要为了一个桃子起争执的时候,惜桂进来回话,凑到她耳边刚要说,李淑便笑道:“当着涵姐姐有什么不能说的?”
      惜桂尴尬地看了看我,然后道:“小姐,顺承郡王府送了东西过来。”
      这下换成李淑有点发窘地对我笑道:“那个,见过他们家大爷锡保几面。”
      我迷惑了,这算是追求者?
      惜桂让人捧了送的东西进来,揭掉上面盖的锦缎,只见是一套翡翠首饰。李淑只拿了一枝簪子,道:“其余的,退回去吧。就说,嗯,说我多谢世子美意,这礼物,愿与他家二格格三格格分享。”

      十四掌灯时分才回到家,脸上微有倦色,舒嬷嬷他们伺候他洗了澡换过家居服,才又神气起来。我没别的节目,醒着就是翻书,一般他回来便会被闹得没法看了。我只得放开书本,向他问道:“用过晚饭了?”
      他攥着我的手问:“还没有。你陪我一块吃?”
      我回道:“我早吃过了。让厨房给你做些吧。”
      他吻了吻我的发鬓道:“不了,酉时吃过些点心,还不饿。”
      说到点心,我倒是又想吃了,从手边的点心匣子里拈了块绿豆糕塞嘴里。他见我吃,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还没嚼呢,就拧起眉,像米饭里吃着石子似的苦着张脸,道:“这什么,好甜……”
      我奇怪地瞥他一眼,道:“挺好吃的啊。”我看他那块是枣泥的,便问了句,“要不试试豆沙的?”
      他服丸药似的咽下去,说:“我怀疑我跟你吃的不是同一样东西。”
      他是说笑还是认真?我不理他犯傻,径自又挑了一块麻糖核桃酥,刚含上,他就用手指抬着我的下巴,凑近我哑声道:“确定一下好了……”说着唇便贴上来,舌探入我口中争抢逐渐被唾液融化开的核桃粒,吸吮舔咬,直到口腔里再没有糖汁的味道,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可这家伙却若无其事地对我笑,还问:“嗳,要不要再来一块?”
      天,他不觉得恶心吗?低下头回了句:“我要喝水。”
      他倒了杯茶给我,我却改变主意,唤了东云进来,吩咐她给我们两个准备漱口水。折腾完,我也没吃东西的兴趣了,倒头便要小睡。他却兴致勃勃,靠过来跟我并排躺着,玩着我的碎发,轻问道:“今儿都做什么了?小家伙老实吗?有没有累着你?”
      我闭着眼,随口答道:“它只会睡,很老实。”
      他吻我的鼻尖,说:“最近都不得空陪你,一个人闷吗?”
      “很热闹,每天都有人来,还有李淑在……”我忽然想起下午李淑说的船,忍不住坐起来对他道,“告诉你件有趣的事。”
      十四也坐起靠着床屏,环着我极有兴趣地问:“是什么?”
      我笑着说:“我们家的货船,出台湾的时候让盗船给劫了,船上的货物被抢走了大半。”

      他听完看着我,问道:“这个……有趣?”
      我反问:“你不觉得好玩吗?”
      “是……挺有意思……”他牵着唇角笑了下,然后问,“亏蚀了多少?”
      “大约,两千两左右。”我想了想答,又笑说,“搬走了一船的白砂糖、红糖、冰糖,还有焙干的龙眼肉。”如果全吃下去,一窝海盗连带家属,都该整成糖尿病了。
      十四让我拿他当靠垫歪着,亲吻着我的耳朵道:“大概是海贼的夫人们有孕,都搬回去弄甜食用了。”
      我挑眉问:“哦,你是嫌我吃了你太多糖?”吃甜有什么不好?可以生个糖人给他。
      他咬到我脸侧来,淡淡回道:“不嫌。别说是糖,你就是想吃我也行……”说着又蹭到我唇边。
      这小子,哪学的油腔滑调?我转开脸不理他。他无法,只得用力亲了下我隆起的腹部,喃喃道:“小家伙,小宝贝,让阿玛亲亲。”其实我很想跟他说,他亲的那个部位,应该是胎儿的屁股。
      他伏到我身侧,抚着我鼓起的肚子,对着胎儿唧唧咕咕不知在说什么。足咕哝了一刻多钟,我迷迷糊糊就快睡着了,他又凑到我耳边问:“宝贝,你们家除了淑妹妹,还有其他姐妹吗?”
      “嗯,唔……”等我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立刻睁开眼看着他道,“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哦”了一声,答:“我随口问问。前些日子他们管我打听了几回。”
      我没兴趣追究“他们”是谁,却因此想起一件事,两个小堂妹,好像也到年纪了。第二天便问了李淑,她回答说:“我早就跟大哥说过这事,他就只答我他心里有数。家里的事,爹和三叔不管,都是大哥一个人说了算。我奈何不了他,要不涵姐姐你问问他。”
      我当天就写了一封信给李漠,问他对李湖和李澜明年选秀的事情有什么安排。如果爷爷还在,当然用不着我操心,但是堂兄对银子以外事情的关注程度,让人忍不住怀疑啊!
      倒是很快就收到他的回信,可惜内容不让我满意,他在信里只是一个劲地细数他在四川的井盐生意遇到了多大的麻烦,让他多劳心。我拿他的信给李淑看,她“哼”地冷笑一声,道:“我也知道这事,好像碰上地头蛇了。自己开的盐井,雇的工换了几批,没一个肯卖力的,买人家的盐,运送途中又老出事。大哥跟那儿的府县官员都叫多少回了,就差没拍桌子,可他们也没办法。”
      我把那几张信纸扔桌上,斜眼看着,道:“那他回这个信给我是什么意思?”
      李淑掩嘴笑道:“谁知道!说不定指望姐夫介绍四川总督给他认识。呵呵……不过我看这事不好弄,大哥还有得烦心。”
      “堂兄,是不是刻薄当地雇工了?”我不禁猜疑。
      “大哥这次有没有小气我不清楚,但他肯定也不会大方就是了。” 李淑把信纸折来拧去,“嗯,对方有好几个让他头痛的人物,领头的叫洪什么……对了,叫洪计。”
      这名字听着耳熟……唔,想起来了,那个在宜宾见过两回,老想拖锦颜下水的愣头青,好像就叫这名字。
      “涵姐姐?你在想什么?”李淑轻拍了下我的手背问。
      “没什么。”我接过东云递上来的滇红,回道,“就发觉我的圈子真是小,碰来碰去都是熟人……”
      我给聂靖写了信,让两只肉鸽带去,很快证实了我的猜想。接着就简单了,做一次中间人便算完,由得他们两方去扯皮。不过堂兄和聂靖都喜欢写信跟我抱怨对方有多难搞,连用辞行文都差不多:你哪来(认识)的这种鬼亲戚(无赖)……诸如此类,置之不理就行了,反正也闹不翻,不过是因为双方都擅长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难免有所摩擦。
      他们还在讨价还价的时候,我给堂兄去了信,很直接地告诉他,我不想在明年的秀女名册里看到两个堂妹的名字。另外,他下次有什么话,麻烦直截了当说,拐弯抹角绕圈子,一来我理解不了,二来会让我心情烦躁。他这次回信倒是跟我一样直接明了,让我舒心不少。

      **************

      没了烦心事,又习惯了越来越大的肚子,我就在屋子里闷不住了。北京的秋天是最美的,看城外的满山红叶和蓝天如洗,最是让人心情愉悦,不光是我自己,感觉连孩子也比在家待着高兴。我吃得下睡得着,脸色红润健康,自觉行动敏捷,健步如飞。但是身边的人就有点大惊小怪,反应最夸张的是十四,不过如果不让我出去,我就只能坐着发呆,他们又说我双眼无神模样可怖,只好随我。
      这天下午从外面回来,李淑在房里等我,大惊失色地问:“涵姐姐,你去哪儿了?”
      “哦,就上街遛遛。”我自个解了斗篷,捧起紫砂壶灌下一肚子普洱。
      她脸色苍白地盯着我:“你、你、你,再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产了,这会儿还到处乱跑……”
      舒嬷嬷刚好捧了红枣莲子汤进来,我便打断她问:“喝不喝红枣水?”
      她愣了下,答:“我还饱着,不吃了。”
      我又问:“找我有事么?”
      她想起来的目的,把数落的话吞下去,凑近来说:“我刚去过雍王府看潆妹妹……涵姐姐,你觉不觉得,她最近心里不大痛快?”
      小妹这些日子来看我的时候,我也发觉她似乎有些心事,但问她,她也不答,只拿出她自个做的一大堆婴儿穿的小鞋子小袜子给我,直问我好不好看。唉,这个年纪的少女,或者少妇的心事,我大概是猜不透的。磨着粘牙的枣皮,问道:“你试探出什么来了?”
      李淑支着下巴靠在桌子上,仰天叹气道:“她一点都不肯说呢,在人前就装得开心些。”然后又压低声音,靠近我说:“我猜,是为着王府前段日子迎了新妇……”
      我顿时胃口全失,用调羹搅弄着枣子,回道:“这个,我们也帮不了吧。”
      李淑握住我的手道:“涵姐姐,你也别太担心了。潆妹妹也是年岁小……过些日子自然会想通了的。”
      我笑了笑,想起一年多前与小妹的那次交谈,说道:“她自己知道的,所以也不来诉苦。总会,习惯的吧。”
      她也笑笑,接着便转移话题。
      李淑离开后,我忽然觉得困乏,只想躺倒睡个下午觉,可舒嬷嬷让人端了碗盘下去,自己低头站在我跟前,一步不让。我瞪她,她瞪我的鞋,好半天才道:“福晋,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抬了抬手,扶着桌子坐稳了,道:“憋着累,说吧。”一般人开场白若是这句,接下去要说的一准不会好听,我早做准备,免得到时承受不住。
      舒嬷嬷肃了肃,正容道:“恕奴婢放肆,望福晋约束堂小姐。”
      没想到她竟然关心李淑,便问道:“淑妹妹,闯祸了?”
      她摇头道:“现下还无大事。奴婢只怕,堂小姐再这样下去会惹祸上身。”
      “噢?怎么讲?”我有些好奇了。
      她面无表情地答:“堂小姐年轻新寡,理应自重身份。”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拿过紫砂壶吮了一口,淡而无味,变成白开水了……想着下回让她们放牛奶得了。皱了皱眉道:“你是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淑妹妹三年孝期都满了,就算择良人另嫁,也不为过吧。”
      她却道:“堂小姐是官宦大户人家出身,就算改嫁,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整日抛头露面,招蜂引蝶,岂不有伤清誉?别说是她自个儿,就是对福晋您也……”她自觉说过了头,便即住口。
      我看着她笑道:“嬷嬷也恕我直言,清誉这种东西,只对需要依靠它过日子的人才有价值。我想淑妹妹也没想在京里配个人做继室或妾室。”舒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你别嫌我铜臭,每月零花用度超过一百两的福晋太太,恐怕整个京城也数不出几位来。淑妹妹就是每日打牌输出这个数也不会心疼。而给人当小,更是不会有什么尊贵荣耀。说句老实话,论人材、情趣、教养、本事,我觉得没多少‘主子爷’能配得上淑妹妹,就算有,也大概不肯付出相当的代价。所以,我也不支持淑妹妹嫁到京里来。”
      舒嬷嬷拧眉低头,抿唇不语。
      我又笑道:“再退一步说,如果淑妹妹喜欢谁,定不会是因着权势钱财,岂不是比旁人更诚挚?”说着起身往床铺挪去,她没话说,今天的讨论该是到此为止了。舒嬷嬷赶紧过来扶我,我坐到床沿,对她笑道:“嬷嬷,今儿跟你聊天很是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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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了个身,感觉到异样,微微撑开眼缝一看,只见床边有个黑乎乎的朦胧影子。没我召唤就进房来的不作第二人想。重新合上粘乎的眼皮,问道:“什么时辰了?”
      十四轻答:“刚敲过三鼓。”
      “怎么还不去睡?”我迷迷糊糊地道。
      他给我拉了拉被子,回道:“睡不着,想看看你。”
      突然,小腿传来熟悉的紧张感,我赶紧弓起身子,硕大的腹部妨碍了动作,便坐起来些,用双手箍住腿肚,接着抽搐的疼痛便开始了,强忍着,用手指按压肌肉。十四急问着:“怎么了?”便要探手帮我按摩。“别动!”我惊喊一声制止他,他吓得缩手。慢慢的,疼痛和紧绷感都消退下去,我忽出一口气,躺回去。看来钙质摄入还是不足够,也许要再多吃些奶制品豆制品,晒晒太阳也会好些吧。
      “我没想让你这么辛苦的。”他望着我说。
      我摇了摇头,轻推他道:“回去睡吧。”
      他为我掖好被角,道:“你睡吧,我一会儿就走。”
      可被他那么瞅着,我根本无法入梦。闭了会眼,又睁开来,无奈地对他道:“躺旁边来吧。”
      他一愣便立刻脱了外袍,掀起一角被子钻进来。我向内侧卧着,他便贴着我的背拥住我。他的身体挺暖的,我动了动,找到个舒服的位置便睡熟了。

      马车路过小钟的地方,正逢他送走教友。我便让小子把车在他身边停下,叫东云撩起帘子,坐车里跟他说话。他见到我大概颇觉意外,说:“没想到你会来。对了,还没谢你上回帮我带信。”
      “不客气。只是碰巧有条荷兰商船要离开广州,又碰巧堂兄告诉了我而已。”我笑道,“嗯,你的厨房中午准备了什么吃的?”
      “面包,烤鱼,一些水果。怎么了?”
      “你不是要谢我吗?有芝麻酱吧。”小钟自制的苹果泥也不错。
      “你不是说不客气吗?”
      进了熟悉的餐厅,手边就是熊熊燃烧的壁炉,便脱掉厚重的裘皮斗篷。小钟从我一下车便盯着我看,此时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他的视线定在我的肚子上,问:“你……几个月了?”
      我手贴着腹部,回道:“大约还有十几天。”
      他立刻提高了声音叫道:“那你还跑出来干什么?快回家去,快!”
      “我想让全能的主的使者猜猜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抚了抚肚皮,然后望着他笑道,“我饿了。”
      他沉着个脸端出食物,分给我一个土豆饼,两片烤面包。我自己涂上芝麻酱,边吃边道:“花生磨成酱比这更香。”
      小钟并不接受我的吃法,啃了几口干面包,起身弄了两杯牛奶,递给我一杯。我闻到久违的巧克力香气,惊喜交加。他抬了抬下巴道:“加了一点点可可,要是不习惯,我给你换杯蜂蜜的。”
      “不用,我喜欢这个味道。”捧着国产的青花瓷杯,对面坐着此刻正冷着一张脸从北海之滨远渡重洋而来的神父,喝着南美阿芝特克人的巧克力饮品,真是奇妙的体验。
      这时舒嬷嬷又蹭到我身边来,自从下车她就和东云一左一右搀着我,寸步不离,刚才看她挪出餐厅就觉得奇怪。她俯下身,在我耳边轻道:“福晋,爷在外面,来接您回府。”
      十四?唉——又贪喝了两口可可牛奶,起身向小钟道:“我回去了。”
      他脸上现出“早就该走了”的表情,好歹把我送到门口,在我上车前,忽然说:“女孩。”
      “啊?”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摸了摸鼻子道:“不是主的意思。我猜的。”
      “猜中有礼。”我笑着朝他挥挥手,由东云和舒嬷嬷扶着上了车。
      掀起帘子,就看到十四笑眯眯的脸,怪不得嬷嬷她们都不进车篷来。他扶我坐稳,并拿他当靠垫,倒是软硬适中。马车平稳地走了一小会,十四便在我耳侧轻道:“别再跑出来了,我实在担心。”
      “算好的日子,还差好些天呢。”刚说完,腹部忽然针扎似的疼。不是胎动……不会是宫缩吧?
      十四见我变了脸色,急忙问:“怎么了?是不是要生……”说完这个“生”字他的脸便煞白。摇着我道:“这可怎么办?疼不疼,疼不疼?”
      我抓着他的手臂,绷紧大腿和臀部好不容易熬过这波疼痛。他却不让我缓气,直问着:“很疼吗?痛得厉害吗?”
      我拉掉他的领衣,就往他脖根处狠咬一口,然后问:“你说疼不疼?”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是摇头。我无奈地道:“回去吧,应该还有好一阵子才会开始。”见他脖子上爆着青筋就要去吼赶车的小子,便又道:“不用太快,别颠着我。”
      马车用了两三刻钟平稳地回到了府,在他抱我回房的时候才来了第二波阵痛。他语无伦次地道:“痛就咬我,随便咬,别忍着……”
      我哪有功夫理他,疼痛之余也只在完善心理建设,思考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艰苦生产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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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午夜兰花有关茶和莲子的回应见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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