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往昔 ...
-
萧景铎和司禾一瞬间绷直了后背,眼底满是震惊和愠怒。
萧景铎声音冰冷如锥,仿佛能刺入人的心骨:
“谋反?他倒是野心不小,看来是从先帝在位时就动了心思。”
司禾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淮安王…我记得他不仅是先帝手足,而且当初几次三番替先帝冲锋陷阵,夺下数座城池。先帝倒是很重视他,只是生性多疑,没有允准兵权给他。”
叶屿轻轻点头,指尖先后敲了敲棋盘上的一枚白子和黑子:
“先帝多疑,怕自己的位置坐不稳,所以兵权始终有一半握在自己手里。当初能争夺另一半兵权的有两个人——”
“兰戍将军和淮安王。”
司禾想起在青云镇的经历,脑海中有千丝万缕的线索缠绕,仿佛有一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萧景铎目光落在棋盘上,眼眸一转,捻起方才远离棋局的一颗白子,淡淡道:
“青梧,是兰戍的副将。虎符就是从他那里拿到的,兰烟是兰戍的女儿,也是他的夫人。”
叶屿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
“没错,虎符最终落在兰戍手上。”
“兰戍的亲妹妹兰月,是先皇的贵妃,当今圣上的生母。”
萧景铎垂眸沉吟,骨节分明的手在棋局上指点游走:
“后宫前朝…先帝认为…比起心思缜密,夺位合理的淮安王来说,兰家更好掌控。”
叶屿不置可否,敲了敲位于中心位的白子,缓缓道:
“后来,兰戍忽然病逝,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虎符因此失踪,昔日的护国将领一夜之间沦为包藏祸心之人。”
司禾眼眸流转,轻声附和道:
“贵妃也是因此受到牵连,直接被先帝赐了毒酒…”
司禾猛然抬眸,眼底一片清明,目光炯炯,指向棋盘道:
“原来如此…”
叶屿和萧景铎闻言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淮安王一早就想夺取兵权,未曾料想先帝更信任兰戍。他便使计让兰戍暴毙,借此大肆搜寻虎符,却同样没有下落。”
司禾眼眸轻眯,露出危险的神色:
“先帝愚昧至极,又骄奢放逸,身子不过是苟延残喘。于是,他便将目光投向太子。”
“他利用先帝多疑之心精进谗言,将兰氏包装成私藏祸心之辈,借机铲除兰氏一族。也让年少的太子丧母,同时让先帝对太子不再重视,转而培养其他皇子。”
叶屿颔首,语意满是嘲弄:
“太子久居外府,剩下的二位皇子又年纪偏小,资历尚浅,待到先帝撒手人寰,便是他堂而皇之,取而代之之日。”
萧景铎闻言,眉梢轻挑:
“未曾想先帝靠着参汤多吊了两年寿命,愣是熬到了太子出头之日,赶在淮安王之前就悄然逼宫,让先帝写下传位诏书。”
司禾淡淡一笑,嘴角轻提,看向叶屿:
“所以,淮安王的耐心彻底消失殆尽。从我回京开始,就被你们放进了棋局中。”
叶屿露出一个十分礼节性的笑容,语气锐利:
“不是我们,是淮安王。我今日与你们开诚布公,便是我的投契状。”
萧景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但又不失探究:
“叶大人,若今日的坦白也被你们算计其中,那我们可是得不偿失了。”
司禾没有开口,却也无声等待叶屿的回应。
叶屿喉间溢出轻笑,无奈地摇摇头:
“若是算计之内,也不必留你们活口至今。叶某有足够的诚意,也想和二位大人一利换一利,利益交换是最牢固的结盟,你们觉得如何?”
司禾微微颔首,想到叶屿方才谈到家人时柔和的神情,心里有几分猜测:
“你说。”
叶屿收敛了懒散的作风,满目严肃,面容凛然,眼底是沉沉的坚定,甚至透露着淡淡的恳切:
“待事成之后,望二位大人能还叶氏一族清白。”
司禾目光清正,没有丝毫诧异:
“叶氏的事,可是淮安王做的?”
叶屿闻言有些凝滞,垂眸失语,最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当时年纪尚小,他那么说了,我竟也那么信了。”
叶屿还记得刚刚被淮安王带回府的时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轻盈的雪花漫天飞舞,一点点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双颊已经泛起疼意,他赤足踏进厚厚的一层积雪里,但顾不得这又痛又麻的感受。
前面那户人家回来了,他要去问问他们可曾知道小妹去了哪里。
直到被护卫推到雪地里时,神智才渐渐回笼,让眼泪一点点模糊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靠近的踏雪声。
男人远远朝他大步走来,满目疼惜地看着他单薄的衣衫,脱下自己的大麾,便将他紧紧裹了起来。
上一个会这样看着他,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叶屿记得淮安王拉着他的手带他回府,告诉他这是他的新家。
男人粗厚的声音里含着些许哽咽,一遍又一遍说自己对不住昔日好友,只能出此下策护住他和小妹两条性命。
淮安王说小妹已经在姑苏安置好了住处,有他派人照应。
叶屿需要跟他回京城,助他翻旧案,洗冤屈。
叶屿时常向他问起何时能与小妹团聚,他只是亲和地笑,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京城眼杂,小妹在姑苏一切安好。
过上几日便递上一封姑苏来的快信,让他们兄妹二人以字传思。
第一次看见淮安王手上的疤痕时,他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可是后来,是这双让他梦魇的大手带着他习武读书,教他待人接物。
也是这双拉着他回到新家的手,沾满了他亲生父母和小妹的鲜血。
不知他们看着自己错将仇人当做恩人,会如何失望。
叶屿抬头看了看雨后初晴的天空,没了阴雨的连绵昏暗,只剩一片云卷云舒的惬意。
姑苏的雨总是绵延不绝,乌云流转,走进了叶屿的心里。
一待,便是十余年。
萧景铎微微叹了口气,拾起棋盘里位于交错杂糅中心的黑子握在手心里,起身走到叶屿身侧。
他按住叶屿的一侧肩膀,将黑子拿到他面前,语调平缓,却带着底气充足的意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筹划至今,就该让奸诈之人粉身碎骨。”
语罢,萧景铎双指捻住棋子,犹如平日使出暗器一般将黑子掷出。
黑子正正落在石桌上的棋盘里,却一声乍起,让本来行走有秩的棋子微微腾空,四散开来。
有的棋子碎了满地,有的棋子仍稳稳待在原位。
唯独棋局不再,成了一片废墟。
叶屿身形滞了一瞬,而后了然般笑出了声,带着释然的快意。
“自然。”
司禾眉梢轻挑,看着萧景铎的动作,明白他是在开解叶屿。
他唇角轻勾,眼睛随着轻轻眯了起来,将几缕金光装了进去,语气显得轻快,又带着几分故作深沉:
“你这个请求呢,本大人自是应了。”
语罢,他带着笑意把目光投向正静静注视着他的司禾。
眼神对上的瞬间,萧景铎嘴角的弧度更上扬了些许,微露尖齿:
“不知司大人应不应呢?”
浮光洒在一地狼藉上,映射出纷彩的光芒。
高束的马尾还在意犹未尽地轻轻摇曳,几缕碎发盖在萧景铎的眉眼处,被微风缓缓抚开。
司禾感受到自己的心又开始不听话了。
她悄悄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萧景铎亮晶晶的双目。
司禾转向叶屿,带着几分郑重其事道:“就这么说定了。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我会向陛下说明一切,并请求陛下重查叶氏旧案。”
雀儿游览一圈四方光景,念起方才黑白之物的晶莹剔透,决定回到那个男子身边再去看上一看。
它寻着方向,圆润的身子在檐角缓缓下落。
不同的是,桌上乱糟糟的一团已经不见踪迹。
而是被随意丢在一旁的石板地上,有些已经碎成一小颗一小颗,盛满了光亮,静静待在那里。
三个背负着重重往昔苦楚的少年少女在无人知晓的旧府内部悄然敞开心扉,谈笑有佳。
从儿时趣事畅谈到少年经历,从往日悲楚谈到来日方长。
雀儿头歪了又歪,也看不懂他们在谈笑些什么。
它只看到地上亮晶晶的一片,又带着圆滚滚的身子缓缓下落,在地上来回踱步。
最终看准了一个自己能衔住的小碎块,正仰起头准备下嘴,便被人扼住了身子。
一道清润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可真贪嘴。”
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两道不加掩饰的调笑。
三人带着贪嘴的雀儿移步内室,在餐桌上给雀儿开了个新座。
日月轮转,夜幕缓缓降临。
叶屿抬头看了看窗外,略作沉吟,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他淡淡开口:
“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再详谈。”
司禾已经有些精疲力尽,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便准备起身离开。
而后忽然想起什么,动作停了停,回头看向叶屿:
“我的房间在哪?找个人带我过去吧。”
叶屿随意抬了抬手,便走出一个垂着头的小侍女,准备领着司禾出去。
萧景铎吃的还有些意犹未尽,举着筷子准备再夹一块糖醋小排。
“你还愣着做什么?”
叶屿故作疑惑地看着萧景铎发问,语气一本正经:
“夫人都要回屋了,你不去看看你们住哪里吗?”
萧景铎的筷子掉进了糖醋小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