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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做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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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权二十二年,春。
百花竞放,宫中举办迎春宴。
宴至一半时,国相宋昭趁机向元帝求娶公主。元帝醉意朦胧,未加思忖便应了下来。
酒醒之后,元帝懊悔不已,然天子一言九鼎,群臣都听见他允诺了此事,终究难以收回成命。
晨雾氤氲,一盏宫灯在朦胧水汽中摇曳明灭。白衣少女执灯独行,衣袂拂过湿润宫阶,身影渐隐于缭绕雾霭之中。
元帝虽万般不愿将公主下嫁宋昭,却碍于帝王颜面,不得不兑现承诺。只是,他嫁的并非掌上明珠沈长乐,而是自幼弃于冷宫、自生自灭的沈梨。
行经未央殿时,沈梨指尖微微收紧,宫灯轻晃。
神仙斗法,小鬼遭殃。
宋昭求娶公主,想来不过是想以沈长乐这个嫡公主来巩固权位;只是元帝忌惮其势,不肯以爱女相许。
两相博弈,谁也不肯退让,最终推出她这无名公主来了结残局。
冷宫公主亦是公主。只要她姓沈,血脉属天家,便是给宋昭一个交代。
沈梨仰首,望见未央殿金匾辉煌,唇角牵起一抹苦笑。昨日种种,恍在眼前——
明黄帷幔之下,站着天启国君,亦是她素未谋面的父皇。
她跪伏于地,膝下金砖冷硬。良久,才听那道威严声音缓缓落下:“朕赐你封号安乐,择吉日与宋国相完婚。”
声如长明殿青铜钟鸣,古井无波,冷肃得不带半分情绪。
“诺。”她重重叩首,额触冰凉。
这婚事非她所愿,却无从拒绝。
殿外脚步声骤起,宫门轰然从外面打开。沈梨仍深深垂首,只见一袭水仙红锦袍掠过眼角——这般明艳贵重的衣料,唯宫中最尊贵的女子方能穿着;而敢不经通传、直闯大殿的,普天之下唯有沈长乐一人。
她是先皇后嫡出,元帝唯一承认的明珠,自幼千娇万宠。
“父皇明知儿臣心仪宋昭,为何不准儿臣嫁他?!”沈长乐一把拂开帷幔,语带哽咽,直面天子。
“长乐,不得胡闹!父皇都是为你好。”
虽是斥责,声调却温和,与方才同沈梨言语时判若两人。
沈长乐泪盈于睫,珠泪滚落,咬唇泣道:“父皇什么都知道……为何不肯成全儿臣?”
见她落泪,元帝顿时手足无措。
“莫哭,父皇实是为你好。宋昭狼子野心,非你良配。”元帝软语宽慰,字字皆透怜爱。
沈梨跪伏在地,闻得这般慈爱言语,不由将头埋得更低。泪水无声滑落,渗入衣襟。她早该对这份从未得到的父爱死心,可亲耳听闻,仍觉心口涩痛。
元帝哄了许久,沈长乐方止住哭泣。她执帕拭泪,转眸瞥向殿下跪着的沈梨,眼中掠过一丝厉色:“儿臣可以不嫁,但她绝不能以正妻之礼出嫁!三书六礼一概全免,连喜服也不许穿!”
“好好好,只要你不闹着嫁宋昭,朕都依你。”
沈长乐离去后,元帝挥了挥袖改了旨意,免去沈梨封号,只赐予宋昭为妾。
天子嫁女,不为臣妻反为臣妾,荒唐至极。不知这道旨意,是在贬斥沈梨不配为公主,还是在羞辱权倾朝野的宋昭。
沈梨接过圣旨,轻声道:“喏。”随即起身,步履微跛,缓缓退出殿外。
她始终是砧上鱼肉,唯有任人宰割。
刚出宣明殿,便见沈长乐率宫人候在门外。
见沈梨蹒跚而行,沈长乐唇角轻扬,翩然转身迎上。江南进贡的浮光锦裙袂流转,华光潋滟,衬得她雍容无双。行至三步之外,她驻足打量到沈梨一身粗布衣衫,眼底浮起讥诮。
“以为嫁了宋昭便能飞上枝头?”她轻笑,声如碎玉,“休要痴心妄想。父皇是我的,宋昭——终有一日,也会是我的。”